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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谷僻靜,有時半日也不見一只小獸的影子,更別說什麽有人煙出現。
我同衛子玄似被遺忘在此處一般,整日如閑雲野鶴般日子過得很是懶散。我并不覺得有多清苦,只覺得從小到大從未有這般甜膩膩的時光。
我只願時間可以過得再慢一些。
同他一起的時候,總是覺得天黑得太快。
直到一日黃昏,有人從山下鬼鬼祟祟地給我送來了一封簡信。上面只有張陶潦草又似匆匆寫下的字跡:切不可回,城中有異。這衛子玄到底是招惹上了什麽仇家?如此心狠手辣。大約是遲遲沒有聽見他喪命的消息,竟然賴在洛晏城裏不走了。
我疑惑地望了望衛子玄,他卻一臉黯然,“僭兒,你日後可會嫌棄我?”
哎呀,這是什麽話?
若是被城內那些女子知道,我有幸同俊美的衛家公子獨處如此長一段時日,怕是要被羨慕嫉妒死掉的,何來嫌棄之說?我忙道:“你如何會這般想,洛晏城內想同你結識的姑娘不知多少,就拿那方芷瀾姑娘來說,因為擔心你,病到如今還不能起身。”
他苦笑着搖搖頭,低低道:“那日,我雖躺在亭中一動不能動,可昏沉中意識還是有些的,所以,起先你們的對話我都聽見了,只是後頭才失去了意識......”
“那時我躺在地上,覺得自己這回怕是逃不過劫難了。可是我沒有想到,世間居然真的有人會這般傻氣……僭兒,你堅持說要救我的時候,我便發了誓,若是此番能再醒來,一定要仔細問問你的名字,然後,再将它刻在我的心上。”
我瞠目結舌,那個覃老頭好生狡猾,他分明是了解毒性的,卻也不提醒我們一二。
“你若是要感激我,那是大可不必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紅紅嘟囔道:“救你不過是一時心慈手軟,下回我可不會再做出這等沒腦子的事情。”衛子玄輕柔地執起我的手,我努力掙紮了幾下,着實是脫不開,只好任由他那般捏着了。“我的僭兒是天底下最最心地善良的人,叫我如何能不喜歡。”
呃,這個這個什麽,能算是,表白麽?
我絞盡腦汁,将我活到這麽大所看過的故事書通通回想了一遍,剛剛得出一個讓自己覺得十分滿意的答案,唇上便忽地感到了一種軟軟的觸覺。
清清涼涼,真真好似輕柔的泉水拂過,一片落花驚起漣漪。
我吓得用力推開衛子玄,他卻一臉無辜和委屈,“怎麽?僭兒不喜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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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約真真是被吓傻了,竟然呆呆回他道:“喜歡……”
老實說,我打心眼裏隐隐歡喜。
幸好,是他親了我。
老爹原本一直盤算要将我嫁給城內王家的兒子,還口口聲聲說人家家底殷實為人憨厚。
王家的兒子真心是憨實不假,可那張臉也長得着實讓人發愁了一些。成親麽,自然是要講究個長長久久的,我平日雖算不上喜歡以貌取人,可一看王家兒子便立即想撞牆逃婚,這如何要得?
如今面前的這個人,樣貌人品我瞧着都是甚好,就是家世高得,讓人實在騰雲駕霧了些。
衛子玄許是猜到了什麽,溫聲道:“僭兒可是擔心我日後會辜負你麽?你可放寬心,我娘親是極好的人,斷斷不會反對我向你家提親的。待我們安然回家,我便馬上找人去安排。”
“你,就不怕,我長得醜麽?”我在內心天人交戰了一番,疑惑道。
“原來僭兒擔心這個?”
他莞爾一笑,“我身中奇毒那會面目全非,才是個真真的醜八怪,你不是也不曾嫌棄我麽?所以,不論将來你身在何處,長了一副什麽模樣,我定能第一時間把你認出來。僭兒如此純善,我怎麽可能會弄錯?”
我不覺釋然,這親都親了,哪裏管得上那許多。
再說,我算不得多美豔,仔細打扮打扮也是清秀小佳人一枚,實在犯不着起卑怯之心。
原本還想告訴衛子玄,那日他并沒有真的毀我身子清白。可話到嘴邊卻給咽了回去,也許是因為此刻他看我的神色太溫柔,我竟然舍不得說出口。也罷,哪天待到他眼睛好了再告之,應該也不算遲罷。
方芷瀾身子大好上山來尋我們的那日,正巧衛子玄牽着我的手閑話。
她心裏毫無準備,忽看見面前如此詭異一幕,自然是大大吃了一驚。約是病後初愈的緣故,煞白着小臉搖搖欲墜的樣子,遲疑半響才走上前來。衛子玄聞聲誠懇朝她問道:“方姑娘如今身子可大好了些?”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緊緊攥着我的手,生恐我會掙脫一般,惹得我很是不好意思。
方芷瀾明顯怔了怔,輕聲道:“城內如今多了許多不明身份的人,我擔心你的安危,想請我的堂叔幫忙,讓你去那裏避一壁。”“還是不必了,”衛子玄神色溫朗,柔聲道:“我在此處也是極好,最重要的是,”他微微朝我側臉笑了笑,“如今,我有了僭兒。”
我趕緊朝他回笑了一下,忽又想起他并看不見,遂窘在了原地。
之前,我十分看不懂方芷瀾同衛子玄的關系。
可打聽一番下來,衛子玄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兩家世交,方家家長托付于他多加照料,指點吹樂的技巧罷了,同方芷瀾之前的說辭并無相差。
而我呢,大約是美色當前,居然就這麽糊塗地信了。
于是,此情此景。
我那榆木腦袋并沒有做多想,還親親熱熱地跑去拉住方芷瀾的手,興奮道:“方姑娘的病想必是已經大好了,不然,”我戲谑地朝她眨眨眼,“我那兄弟如何能放心出遠門。”
方芷瀾愣了愣,回過神來微微嬌羞道:“這段時日,确是多虧了那位公子日日照拂,給我尋了不少良藥。”
而我呢,還繼續不知死活地轉過頭,喜滋滋朝衛子玄道:“你可不曉得,這方姑娘是我兄弟的心上人,已經為她茶飯不思了許多時日。”
衛子玄寵溺般朝我一笑:“如此,甚好!”
後來,方芷瀾同我咬牙說,她便是此時将我恨上的。
雖然現在也不難明白過來,他們那時約在涼亭,分明就是一場明晃晃的相親。只是誰也不曾料到,後來竟出了那樣一場意外。
可我如何能知道這些?
她開始恨上我的時候,我卻是一點覺察都沒有。
張陶打小便是我最最好的兄弟,他喜歡的人自然便是我喜歡的人。我真心實意地拿她當是姐妹來看待,還在心底大大地對她親近起來。雖覺得此刻方芷瀾的神色哀怨了些,卻以為是張陶沒有同她一起前來的緣故。
上次來人說了,張陶最近被自家老爺子派出去跑了趟商隊,離開洛晏城的時候甚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衛子玄的傷勢漸漸大好了起來。
他的眼睛依舊看不見,不過眼前感覺到的光亮越來越明顯,隐約中也能瞧見些外界的輪廓。
方芷瀾則時常親自上山,給我們帶上一些日常起居的物品。
衛子玄飲藥休息的時候,我便同她坐在谷裏的溪流邊,絮絮叨叨說些我同衛子玄之間的小趣事。我打小就沒有閨中蜜友,簡直如同個假小子般長大。如今我說得開心,她聽得驚嘆,時常真真如親姐妹般笑成一堆。
如此一個美麗動人的世家女子,身上卻沒多少矜持,待我也如自家姐妹般親近,還願意聽我說些不好同張陶提及的小兒女心事和煩惱。我到底不免忐忑自己的家世配不上衛子玄,可她卻總在一旁寬慰。
那時間,我滿滿對她全是感激。
只是,每當我問起她同張陶進展時,她卻是總是笑而不答。
不過是羞澀地捏了捏手中的粉色帕子。我随張陶耳濡目染許久,倒也有識貨幾分,那帕子繡工精良十分難得。
她見我實在喜歡,後來還特意送給了我一塊。
其實,以我的性子哪裏用得着這些女兒家的東西,靈機一動之下索性找來針線,在帕角處歪七斜八地繡上了衛子玄的名字,強送給他做了定情信物。
記得那時衛子玄呆愣道:“那,我該拿什麽還禮?”
我一臉得意:“這有何難?哪天你得了同樣的帕子,便親自在帕角繡上我的名字便是。”
日子過得太快。
我猶如沉浸在蜜糖般,全然不知暗裏的危險就像一直潛伏的猛獸,離我們越來越近。
這日剛簡單用過早膳,我便打算牽那匹黑馬出去遛遛。
張陶上次差人來送補給的時候,還留下了匹快馬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這馬在谷內閑着無事,草嫩水好之餘一段時日下來竟然膘肥了不少。我眼瞅着不禁擔心起來,再這麽下去,這馬兒還跑得動麽?
我牽着馬兒在谷裏緩行,卻惹得那馬兒十分不耐煩起來,打了好幾個大大鼻息。
衛子玄聞身趕來,尋問緣故不禁莞爾,“僭兒何不同我一起騎?”
我頓時被吓得不輕,磕磕巴巴道:“你,你如今不是,看不見麽。”
他深情款款:“那僭兒,便當我的眼睛罷。”還沒待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摸着缰繩自顧自翻身上馬,朝我笑道:“怎麽,僭兒不敢麽?”
這是什麽話?我熱血一沖頭,居然馬上就抓住了他的手。
我喜歡馬兒不假。
可惜,我打小便害怕騎馬。
如今我一騎上馬,便馬上大大地開始後悔起來。立即吓得縮成一團躲在衛子玄的懷裏,卻還不得不要探出腦袋替他看方向。好在這馬兒被馴服得甚好,十分聽話地沒有橫沖直闖,穩穩地載着我們沿路跑了起來。
“我料想,你騎馬的姿态,一定十分不好看。”衛子玄在我耳邊輕聲笑道。
“這話,何以見得?”我馬上開始抵賴。
“你如此驚恐之态,如何會好看?”他好笑道:“別怕,抓住我便是,我不會放開你的。”
我們沿着山路跑了一圈,終于盡興而返。
途中我還唱起了一首踏歌謠,衛子玄自然是不覺得難聽。坐下的馬兒倒甩起臉色,一路狂奔起來。待趕到入谷處的時候,卻忽見一股黑煙沖天而起,隐隐望去竟然是我們所住的那所茅草屋位置。
我不禁失聲:“不好,像是有人闖進谷中了。”衛子玄全身頓時凜然,一把将我緊緊摟住,“走,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老實說覃老頭看上去本領不小,沒道理陣法如此容易被人識破。
這裏頭,似乎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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