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自打上回被衛妃不由分說給送去了南恒國。

我一直以為,離當今皇帝陛下本人遠些,才是保住小命的上上之選。

可如今他卻興致勃勃地叫我起身坐下,還親自斟酒道:“不必如此拘禮,知道你愛喝梨花白,這可是我教人特意收集來的上上之品。”

我勉強笑了笑,只覺得自己這回怕是要倒大黴了。

今日原本是想來看看燕歆的,她有孕在身,該是歡天喜地。

可人剛入宮門,就被皇帝的近侍給恭恭敬敬地攔了下來,引到這聽雨軒之中。我心裏自然是坦蕩蕩,可又如何經得起那些戚戚小人的風言風語。若是再讓那善妒的衛妃給知道了,指不定又鬧出什麽事情來。

真真讓人頭疼。

不過,更令人頭疼的還是面前一身便服的皇帝,“這酒的味道,覺着如何?”

我忙恭敬鞠身:“皇上賞賜下來的,自然是最好的。”

皇帝慢條斯理地看了我一眼,似輕輕一笑,“可惜,這最好的,你卻不稀罕。”

我心中一顫,正好擡起頭對上他玩味般的晶亮眼眸:“那次,你若是不想去南恒,但凡說一聲,哪個又能勉強你?”

不禁暗暗叫苦,可這聽雨軒地處偏涼,如今連個解圍的人都找不到。

我只得硬着頭皮恭敬道:“南恒山清水秀,景色猶如世外桃源,臣婦哪裏會覺得勉強。若不是中途出了點意外,倒真是有些樂不思蜀了。”

皇帝微一沉吟,“關于此事,朕倒是已經命人查下去了。”

我不着痕跡般松了口氣。

他如今自稱為朕,而不似前段時日般在我面前抛去尊稱,真真是讓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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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忙不疊道:“此等小事哪敢勞煩皇上,朝中政務繁重,加上燕妃娘娘又有了身子,原該是最最費心的時候。”皇帝愣了愣,很是感嘆了一番:“你說得對,燕妃肚子裏的孩子确要好生護着,不能再出什麽差池了。也不知什麽緣故,自建朝以來宮中的孩子便不好養活,前段時日衛妃的孩子就沒有留住。”他神色一柔,“既然上天眷顧讓燕妃有孕,孩子必定也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我遂大喜,馬上就忘記了方才心中的忐忑。

皇帝能說出這般話,想來對燕歆的孩子十分上心,如今我至少不必整日擔心燕歆教誰給害了去。

心中擔憂一除,連帶方才品不出滋味的梨花白,也香醇了幾分。

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瞅了我一眼道:“果然,當年燕家沒有将你送進宮,倒真真是不失為明智之選。”我傻了傻眼,巴巴地舉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是該喝還是不該喝了,這說着說着,怎麽又繞到了此事上?

“如你這般喜怒易言于表的性子,若是身在宮中,怕是容不下的,”

皇帝語調平穩,聽不出情緒:“後宮向來是紛争之地,朕如何會不知?當年心知是弄錯了卻依然聽之任之,你可知道是為何?”

誠實地搖了搖頭,聖心難測,我一個小女子如何有這般能耐。

“只是覺得如此安排也也挺好,你依然可以鮮活如初見時的山谷野薔,而不是成了宮裏争奇鬥豔的芙蓉。”

皇帝朝我微微一笑。

我趕到錦織宮的時候,燕歆已經睡下了。

聽宮人們說她如今其他皆好,就是嗜睡了些,不過太醫說了不打緊,實在不必煩憂。既然如此,我也是不好再吵醒她,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乘坐的馬車剛到衛家門口,卻遇見燕府的管事正巴巴守在那裏,說是燕老太爺要見我。

老實說,這可是真真稀罕的事。

雖已明白過來他老人家其實待我不錯,可心裏頭,卻總不免還是記得那年回燕府的情形。

那年我端端正正跪在堂上,手裏奉了一杯溫茶。

人人都說,只要燕老太爺喝下這杯茶,再到祖宗牌位面前磕個頭,就算真真是認祖歸宗了。可直到我的手都舉酸了,燕老太爺最後卻一語不發地離開,連用餘光看我一眼都不曾,當時,我就那麽呆呆地跪在原地,周圍從哄然一片到寂然無聲。

最後,是燕畟拉我站起來。

他來代替燕老太爺宣布我成為了燕家的子孫。

雖至今也弄不明白太爺當初為何如此,暗裏想來還是有些傷心的。

我靜靜地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恭恭敬敬。

燕老太爺回頭看了我一眼:“心底還在埋怨我這個太爺待你不好麽?”我頓時無言,難道被那個皇帝說對了,我果真就是将心事挂臉上的人不成?燕老太爺指了指眼前的花圃,“今日就是想帶你來瞧瞧,喏,那片墨蘭都開了。”

“你娘生前,最最喜愛此花的恬靜寬和,這可都是她當年親手栽下的。”他臉上深深的皺紋舒展開:“我這些年來總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就怕若是花死了,她回來是要難過的,直到那天我在府裏堂上見到了你,”

我怔怔然望着他,沒有說話。

燕老太爺顫着身子:“你就那麽直直跪在下面,拿那雙和你娘一模一樣的眼睛期盼地看着我。突然就明白過來,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的女兒采薇,她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替老人拭去了眼中的濕潤。

原來如此。

當初,他其實不過觸景傷情罷了。

“我聽燕畟說,你一直在打聽你娘的事情?”

燕老太爺定了定神,在園子裏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不準他們在你面前提及此事,就是不願意你傷心,你又何苦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有的時候,人糊塗一點,日子會過得比較順心。”我紅了眼睛,“打小開始,周圍的人就叫我野孩子。太爺什麽不願同我說,難道,是不喜歡我的緣故麽?”

縱然從燕畟那裏了解不少,可是遠遠不夠,這些事情,永遠隔着層層迷霧般,教人看不清楚。

燕老太爺聞言卻是一臉傷感。

“孩子,你要明白,我是如此疼愛你娘,又怎會不願意對你好。”

“你吃了那麽多的苦頭,在外颠沛流離受盡凄風冷雨,我是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送給你,來彌補燕家當年的失誤。可是當初,我就因為太疼愛你娘,才使她成了衆矢之的,害得日後如此下場,我又怎會願意在你身上重蹈覆轍。”

“一直以來我冷落着你,不過是想對你好罷了。”

“你娘五歲知五經,七歲便以一首詠蓮的詩文名動都城。及笄那年,上門來求親的王孫公子差點踏壞了府裏的門檻。我舍不得她早早出嫁,可卻沒想到竟然是你爹的出現,讓你娘動了心。當年的莘莊确實謙謙君子,才華橫溢,是世間少有的才子,分明出身不高卻渾身透出貴族之氣。我固然愛才不假,可你娘對他也是日漸情濃。“

“可我哪裏知道,他接近你娘,原本就是懷了不純的動機。”

什麽?

我急急地站起身,失聲叫了出來。

燕老太爺嘶啞着嗓子:“當年燕家在外樹敵不少,我原本也不曾在意。後來才知道,莘莊身上帶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憐我那女兒毫不知情,一頭腦熱就栽了進去。”

我只覺自己整個人半冷半熱。

冷卻的是那顆期望的心,渾身的血氣卻瞬間沸騰了起來:“太爺,請您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燕老太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重道:“孩子,說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麽?我就是怕你繼續查下去鬧得太大,又驚動了當年的那些人。”

“所以,永遠都不要去打聽,你爹到底是誰?”

我失魂落魄般離開了燕府。

難怪,他們都不贊同我去尋找真相,很多時候事情的真相往往教人難堪。

衛子玄端來藥膳湯時,我正依在小閣的憑欄處怔怔發呆。

“快将它趁熱喝了,娘說了,這湯的功效最是補血養氣,把身體養好些,将來才可以替我生個胖胖的孩子。”我眼睛一亮,趕緊接過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底朝天。衛子玄忍不住狐疑嘀咕:“今日怎麽如此幹脆?”他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腦子今日可沒有碰着哪兒罷?”

我好氣又好笑般将他的手攔了下來,搖着他的胳膊:“那個,我們不如現在要個孩子罷?”

衛子玄忍住笑般:“自己還是個孩子性呢,如何去當人家娘。”

“這有何難?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當娘的,若是有了孩子,我就不會這般寂寥了。”

衛子玄愣了愣,遲疑了一下:“怎麽,姎兒如今在家,覺得無趣麽?”

我喃喃低聲:“原本是不覺得的,偏今日就覺得了。”

他将我攬在懷裏,笑哄道:“這有何難,只要姎兒願意。

我終于體會出燕歆的心情,

這個世間變數太快,蜉蝣蛻蛹朝生暮死,滄海桑田人心易老。

如今我親自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不願去直面目睹醜惡一切。可總有一天,真相會如刀鋒般逼在面前,露着傷口血腥撲鼻。到了那時,一個身上流着自己血脈的小娃,承載着希翼,光想象就讓人覺得心裏溫暖。

我對此事前所未有地認真起來,還特意上門找篆桐請教經驗。

她自然願意傾囊而授。

可篆桐雖說是個已經當娘的人,卻依舊臉皮子薄得很,到了關鍵之處便往往用些含糊之詞概過,聽得我是雲裏霧裏。後來還是燕畟打外面回來見此情形好笑,淡淡一句說,不如讓府上的大夫先瞧瞧身子底子再論結果。

我這才恍然覺出自己的愚笨。

篆桐堅持不願回南恒待産,三王爺也拿自己的女兒沒有辦法,遂巴巴請了一位大夫過來。

聽說那人來歷不小,早前原是專門給先帝看病的禦醫,後來先帝退位之後便離職還鄉,當起了不問世事的山野之人。能把他請來給篆桐調理身子,可着實是不易之事,若不是他早年欠了三王爺一個人情的緣故,如何能同意踏上都城舊土。

總之,我運氣比較好,順帶沾了篆桐的光。

這位面目慈善的老人捋着雪白的胡子,不停在房裏來回踱着方步。

弄得我心裏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方才他替我把了脈之後便一直是這個樣子,到現在都沒有出聲。我不安地瞟了燕畟一眼,他卻搖首示意我不可着急。

良久之後,老人才緊鎖眉頭,朝我問道:“敢問夫人,最近身子可是有過什麽不妥當?”

我有些不安:“前段時日從高處掉下,不過下面是水潭,倒也無礙。至于再往前麽……”

老人擺擺手:“一些皮外傷,傷筋動骨都不打緊,老夫想知道,夫人最近可曾,比如滑胎?”

我大驚:“大夫,我連懷孩子都不曾,何來滑胎一說。”

老人依舊緊鎖眉頭:“這就奇怪了,夫人體內,居然殘有用來滑胎的藥物。”

篆桐一聲驚呼中,我的臉色一片刷白。

“原本,若是夫人沒有懷身子,就算是吃了滑胎的湯藥,頂多就是引起腹痛,倒也沒有什麽大事。可如今夫人體內的這種異域奇藥叫做奈何草,雖說也可用來滑胎,但卻還有一個更大的害處便是,令人終身不孕。”

“夫人如今發現尚早,所幸攝入量不算多。可日後想要懷孕,怕是難上加難了。”

我一失神,跌坐回了椅中。

方芷瀾。

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使用這種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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