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路遇
月氏國國主開了金口,這天下間誰敢駁回?況且他如今在西域待久了,多少也曉得些名堂。十四郎滅了僞帝、渌帝朝嫡長子秦藺後,請旨将秦藺盤踞的涼州割給月氏國,美其名曰,月氏國族人擅長放牧,待涼州大馬長成,便無償送予應天軍中。
如今月氏國與應天兩國交好,郝春當然不會沒事找事兒,當即呲牙笑道:“求之不得!國主先請!”
“不,”月南華懶洋洋地笑了笑。“侯爺先請!”
“國主身份尊貴,您先請!”
“侯爺年少有為,你先。”
月氏國國夫十四郎在一旁冷眼看着,忍不住咬牙焦躁道:“月、南、華!”
“哎,阿四你喚我何事?”月南華應的毫無壓力,雪白假面後一雙貓兒眼輕轉,在日頭底下隐隐然竟似有琥珀色流光。
原本氣勢洶洶的十四郎立刻萎了,抿了抿唇,片刻後撤劍離了沈虎頭咽喉,青衣翩跹,眨眼間便退回到車窗,俯身對月南華淡淡地道:“你是國主,當然你先行。這天下,無人可走在你前頭。”
月南華琥珀色的眸子轉了轉。“哦?那,入了應天後,應天帝君也不能?”
十四郎抿唇。“你是客,他自然會讓你先行。”
月南華輕笑一聲,玉白指尖有意無意地撩撥十四郎青灰色道袍。“那,程家五郎呢?”
十四郎神色不動,仔細看,反倒有了松了口氣的釋然。他湊近月南華,寵溺地道:“你總是計較他。”
“本國主與程家五郎站在一處,你讓誰先行?”月南華不依不饒,聲音裏笑出蜜來,雪白假面上繪的狹長美目內嵌着對兒琥珀色瞳仁,美而妖。
郝春在旁邊被灌了一耳朵肉.麻話,呲了呲牙,心裏頭也在快速盤算。大司空程懷璟昔日未入朝前,在長安士族間往來,時人多以“五郎”呼之。月氏國主吃的這口老陳醋,分明是醋着當朝程大司空啊!
看來坊間所傳,說建業侯十四郎于微時曾迷戀程大司空,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侯爺,你到底為何要請戰西域呢?”
郝春一愣,回過神,發現月南華與十四郎這對兒夫夫不知何時已經肉.麻完了,十四郎鑽入車內,月南華一只手倚在車窗,假面後那雙琥珀色的貓兒眼正在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啊,朝廷所召,不得不從。”郝春下意識就說了心裏話。
月南華繼續眯着眼睛笑,就連笑聲都妖孽。“不得不從?敢情侯爺你的心裏是不樂意的。”
當着沈虎頭與長安京來的一衆虎贲軍子弟,郝春不能應這句。他當即把臉沉下來。“為人臣者,自當以朝廷诏命為命……”
郝春還待侃侃而談,表達下他對于應天.朝與永安帝的忠心,卻見月南華對他帶笑招了招手。“你過來!”
郝春不僅不過去,反倒警惕地在馬背上繃直了肩背。
“騎馬多累啊,過來,與本國主一道坐車。”
郝春居高臨下地乜了眼那輛招搖的黃金車,似笑非笑。“只怕建業侯不許。”
“他不敢。”月南華淡淡地一句帶過,玉白手托腮,又再次熱情地邀郝春入車同乘。
郝春候了一刻,建業侯十四郎果然死了般,悶在馬車內再不吭氣兒了。啧,管教的挺好!不愧是月氏國國夫。
郝春內心開了嘲諷腔,臉上依然笑模笑樣的。“不用,小爺我慣愛騎馬。”
“他讓你坐車就坐車!”十四郎聲音狠厲,言簡意赅。“你進來,我騎玉華骢。”
玉華骢是郝春愛駒,自打兩年前他偶然在西域鹽湖邊得了這匹神駿,一直愛不釋手。這兩年,就連半夜喂飼料他都得親力親為。平白無故地把玉華骢讓給十四郎騎,憑啥啊?
郝春當即就不樂意了。“這馬性子烈,怕建業侯伺候不住。”
不料素來冷着臉的十四郎居然笑了,笑聲還挺清脆。“這世上,就沒我降服不了的烈馬。”
十四郎再次走出馬車,近距離立在郝春馬下,一襲青灰色道袍,腰間挂着那把殺人無數的長劍。
“侯爺,下馬吧!”
論爵位,十四郎比郝春還高着半階。郝春當然不敢太放肆,但他心裏別扭,下馬甩镫的動作遲遲艾艾拖了數十息。下了馬,鞭子仍繞在修長手指間。“建業侯有所不知,這馬……”
話沒說完,郝春眼角一道青光掠過,掀的他眼皮子直跳。
十四郎穩穩地騎在玉華骢馬背,雙腿夾緊馬腹,手一伸。“鞭子。”
郝春喉結滾了滾,不情不願地交出手中的烏黑馬鞭,猶自不甘地道:“你別看它現在乖乖的服帖的不行,一會兒跑起來……”
嗖!
十四郎劈手從他指尖奪走馬鞭,夾緊馬腹,一溜煙兒地蹿出去半裏地。連句廢話都沒!
“咳咳,”郝春被馬蹄揚起的灰塵嗆得連聲咳嗽,擡袖掩住口鼻,憤憤地嘟囔了一句。“這該死的玉華骢!”
“上車吧?”黃金車上的月南華笑眯眯地倚在車窗,漫然道:“不然侯爺你就得靠兩條腿走到長安城了。”
郝春罵罵咧咧地上了車,屁股坐下,嘴裏仍不服氣地道:“那馬是小爺我親自捉來的,就為了它,小爺我的手臂都傷了!”
為了驗證他的話不假,郝春大喇喇地脫去猩紅大氅,解開箭袖暗扣,撸起衣袖把右手臂上一道兩寸長的疤痕給月南華看。
月南華叼着支尺餘長的白銅杆煙鬥,斜眼乜他,噗地噴了口袅袅白煙。“悠着點兒,侯爺您可悠着點兒!我家那位國夫是個醋缸。”
馬車辚辚地在官道跑起來。
郝春睜圓一雙明亮的丹鳳眼,瞪着月南華。
月南華又漫然地啪嗒一口,雪白假面後貓兒眼珠子輕轉。“有件事你須知道,我月氏國不禁男子與男子成婚,也不管合婚前雙方是否有過旁的情人,但這婚後……”
月南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這婚後嘛,就算是本國主,也不敢背着國夫偷吃的。”
嘶!
郝春就跟被毒蜂子蜇了般,火速把袖管放下,遮住雪脂般的好皮.肉。
“哈哈哈哈!”月南華叼着煙鬥大笑,頗有興致地欣賞郝春的窘态。欣賞完了,還戲谑地補了一刀。“本國主合婚前花名在外,花街柳巷裏頭,多有本國主足跡。再者,我在接任月氏國之前,出身于黃金不羨城,麾下暗衛數以千計,哦忘了與你說,本國主率領的教派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
郝春警惕地看着他。
“應天與我月氏族人盤踞的地界相鄰,江湖上也多有走動,聽說……本國主的教派,在江湖中被稱之為魔教。”
嘶嘶!
郝春覺得今兒個他啥也甭做,淨光顧着倒抽氣兒了。這位月氏國國主打哪兒冒出來的?淨纏着他不放!
多年纨绔習氣到底留了影子,郝春撣了撣手,一臉嫌棄地對月南華道:“您這煙能不能消停會兒?熏的慌。小爺我這肺經不好,受不住。”
倏地一支尺餘長的白銅煙鬥點住郝春腕骨,在寸、關、尺三部脈口如同靈蛇般抖了三次。
“滑脈如珠替替然,往來流利卻還前。”月南華施施然地笑了一聲,雪白歡喜面後神情詭谲。“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恭喜侯爺、賀喜侯爺,侯爺你……有喜了。”
滑脈是大夫口中婦人家的喜脈,郝春再纨绔,也曉得月南華這是在耍他。他忍了忍,又忍,終于忍不得了。腕骨猛然一翻,叼住那杆白銅煙袋,在奢華的車廂內猱身而上,揚眉厲聲笑道:“老子去、你、媽!”
作者有話要說:
月南華:侯爺,你有喜了?
郝春:老子還是個處!=(╯‵□′)╯︵┻━┻
預告一下,下章攻受即将喜相逢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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