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炖.

說一起睡,當真一起睡。

郝春帶着陳景明直奔向藍湄拴着黑花毛驢吃草的破廟,夜風中剛下過雨的青草香漸濃,絲縷夾雜人間煙火氣。

他倆到的時候驚動了藍湄,馬蹄聲促急,城隍廟門在夜風中吱嘎作響,腳步擦過及膝荒草。隔着勉強被闩住的廟門,藍湄蹭地起身,抄起一支修長的柴火棍厲聲質問道:“誰?”

郝春大笑推門。“藍大人,別來無恙。”

藍湄聽出他聲音,遲疑道:“可是平樂侯爺?”

嘩啦一聲,郝春直接推斷了老舊不堪的門闩,大笑着進來,一身風塵仆仆,衣裳半幹。“可不就是小爺我!藍大人跑的風流倜傥,可憐我與陳大禦史這一路追的辛苦。”

只字不提先前荒坡那段绮麗。

藍湄自然也想不到郝春與陳景明這樣風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居然在荒坡又親又啃,除了沒做到最後一步,差不多都快同房了。他放下那根倉促間拿來做兵器的柴火棍,笑的尴尬。“咳咳,下官懼雨、懼雨,哈哈,實在對不住兩位。”

陳景明冷着臉擡腳進門,不聲不響,撩起眼皮望着火堆旁一卷幹草席,皺了皺眉頭。

藍湄更尴尬了。“這破廟內沒甚好東西,老夫是想着,随便将就一夜。這不,老夫還特地生了火,就是等二位來。”

郝春揚眉笑的無賴。“哦?這麽說,還得多謝藍大人!”

“不敢,不敢。”藍湄老臉漲的通紅,咳嗽了幾聲,讪讪地道:“時辰也不早了,天亮了還要趕路。二位,一同安歇了吧?”

郝春眼角瞟向陳景明,唇角微歪,笑容只有他與陳景明才能懂。“睡,一起睡。”

藍湄頓時如釋重負,分了些柴火放在破廟東角,對郝春二人道:“既如此,且再弄兩個鋪頭,院後還有許多幹草。”

郝春呲牙笑了笑,眼神斜斜地乜着陳景明,下巴一擡。“陳大禦史腰不好,夜間又受了雨,一個人怕是睡不成。小爺我路上已經答應了,要與他暖被窩。”

“……”藍湄當場倒吸了口冷氣,想起這兩人婚事是永安帝親自賜下的,尬笑了幾聲,含糊地打了個哈哈。“那,也成,也成。哈哈哈哈!”

陳景明垂下眼皮漠然不語。郝春也不管他,徑自去屋後抱幹草。他來回走了三趟,運回許多幹草,顯然不止能鋪一個鋪頭。

陳景明臉色越來越黑。

“老夫年紀大了,不比二位白齒青眉的少年郎君。”藍湄識趣地避開戰場,抱着自家那卷幹草席往西邊角落裏又挪了挪,直到貼着壁角,這才笑道:“老夫這就先睡了。侯爺、陳大人,二位自便。”

“嗯,便利着呢!”郝春随口答了句,抱着其中一摞幹草在東邊牆根子底下鋪了個寬敞的鋪頭,又蹲身撥弄火星子,也不加柴,就微微地燃着點暖意。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望着不聲不響木頭人似的陳景明,笑着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睡不,陳大禦史?”

陳景明撩起眼皮,雲淡風輕地問他。“侯爺打算怎麽睡?”

“堆一個鋪頭,”郝春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歪了歪腦袋。“至于怎麽睡……頭挨頭吧!”

陳景明暗自松了口氣,還來不及竊喜,就聽見郝春又道:“主要怕你這家夥腳臭!抵足而眠什麽的,萬一熏的小爺我睡不着,咳咳咳……”

“你……!”陳景明登時怒目,憋了半天,聽見郝春當真一下連一下的咳嗽,想起滿朝文武都說這厮自幼流落民間時在育嬰堂毀了身子骨,到嘴的怒罵自動消音。他垂下眼皮,話語拐了個彎,變成了:“既是同眠,且……早些安歇了吧。”

“咳咳,就是這句話,咳咳……”郝春咳嗽起來就沒完,一長串咳嗽後,少年秾麗臉皮憋得通紅,偏他還要龇牙咧嘴做出副調皮模樣。“就,咳咳,委屈陳大禦史一夜。”

陳景明聽他咳嗽的像是掉了半條命,心疼地捏着拳,恨不能撲過去把人抱住,放在懷裏捂一捂。

但眼下尚且不能。

陳景明勉強按捺住性子,半晌後,才垂着眼皮靜靜地道:“只要侯爺不覺得委屈就行。”

郝春這次遲遲沒答他。

陳景明忍不住疑惑地擡起頭,卻見郝春靠坐在角落等他回話,等着等着,卻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衣裳也不曾換下,頭挨着幹草堆,鼻息聲綿長。

從牆壁西角傳來藍湄忍笑的調侃聲。“陳大人,也快歇了吧?侯爺早就先陳大人一步,去夢長安了。”

陳景明默然片刻,放輕腳步走到幹草堆邊,俯身靜靜地凝視郝春那張因為淋雨而格外蒼白的臉。修長手指輕撥弄,替他将半幹不濕的布衣裳褪下,又仔細地幫他将裹好的長襪條一道道解開。

郝春唔了一聲,似醒非醒。

陳景明便停下動作,待他再次沉睡,才緩緩地抱着一堆濕噠噠的衣裳攏在火堆前。回頭,見郝春鬓角滲出濕汗,又擔憂火堆太近,熱着郝春,便連同火堆都往藍湄那頭移了三尺地兒。

好容易都消停了,那頭郝春已經打起了小呼嚕,咕嘟嘟,吸溜,一連串帶着氣泡似的悠揚徵音,末了偏還得往上不甘心地揚起個羽七調。

就像是,這厮笑起來偏要露出兩粒雪白尖尖小虎牙。

陳景明小心翼翼地躺下,并沒按照郝春說的那樣頭挨頭,他靠在郝春的腳頭,将這厮一雙雪白冰涼的腳捂在心口,又拿手包住,反複摩挲穴位。少年郎肌膚滑膩若奶脂,觸手片刻即生溫,毛孔裏塵、汗、雨味具足,偏帶着點意猶未盡的長安沉水香。

沉水香屬于長安那座平樂侯府,也屬于郝春這個人。

陳景明垂下眼,似睡非睡,手指仍輕輕地在替郝春推拿後背督脈的肺俞穴。指腹下那大片滑膩,總令他神思不屬,不知何時就又做了個绮夢。

夢,也不完全似夢。

依稀仍是白玉殿堂內一絲一縷的沉水香在角落冉冉升空,他跪坐于窗邊,手握書卷,卻一個字兒都看不進。

郝春嘻嘻笑着來鬧他。

【你看的什麽書?】

陳景明垂下眼皮不吱聲,那厮就劈手奪了,随後長聲大笑。

【你丫沒事兒又畫了小爺我的模樣作甚?還要畫入你的春. 冊?】

陳景明紅着臉轉頭去看,卻見書卷內果然不可描述,是他親筆繪的秾麗少年,穿着一襲雪白戰袍,手持紅纓槍,上頭什麽都妥帖,偏下頭一片兒布都無。

春風卷簾入,沉水香在他掌下活色生香。

【侯爺……阿春……】

陳景明不知怎麽就欺到了郝春身上,手指輕攏慢撚,口中癡癡地喚着這厮的乳名。一聲比一聲熾熱,一如如今兩人情狀。

【……唔……】

郝春突然揚起臉,熱汗沿着雪白下颌滴落,染在陳景明的眉間。

啾啾,啾!

陳景明在淩晨第一聲鳥鳴到來前驚醒,身下大片狼藉,手指卻仍搭在郝春不可說的位置。

……嘶!

陳景明倉惶坐起身,輕手輕腳地做賊似地離了郝春,提着亵褲站在破廟正殿中央,四下裏扭頭望了望。幸虧火堆早燒盡了,黑暗中藍湄與郝春睡的正沉。

大概是這些年錦衣玉食慣了,昨兒個又是冒雨趕路又是親自背着行李找投宿的地方,中途還與倆山賊打了一架,郝春今夜居然睡的格外沉。陳景明拿他作了個绮夢,又起夜半晌,他依然睡的毫無所覺。

呼嚕嚕,吸溜。

一聲聲悠長又疲憊的小呼嚕。

呵!虧他在夢中如此賣力!陳景明清理完了,回頭再看歪在幹草堆裏睡的一無所知的郝春,突然間恨恨。

**

第二日卯時,破廟。

陳景明一聲不吭地負氣裰爬起身,荒草窸窸窣窣,驚動了郝春。郝春這次分明醒了,卻閉着眼兒裝睡,眼角餘光偷偷地瞄陳景明,看這家夥想幹啥。

陳景明赤腳踏過幹草,只穿着件及膝的直裰衣,一頭松墨煙似的長發随意垂着。又彎腰從地上撿起外裳系好,側臉半垂,長而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抹淺淡的影子。

“咳咳,咳咳咳……”

陳景明剛套了下裳,正在套布襪呢,火堆後頭獨自側卧的藍湄咳嗽着也醒了。

“哎喲喂,老胳膊老腿的,折騰了半宿才睡着。”藍湄苦着張老臉翻過身,望着陳景明嘆氣。“我說陳大人啊,咱這趟去江南,若是都照這麽個走法,怕是到年關也走不到啊!”

陳景明慢條斯理地套布襪,從包袱皮找出雙舊年穿過的六芒鞋,輕聲道:“食君俸祿,總要辦差。藍大人,且再忍耐忍耐。”

“咳咳咳,”藍湄叫他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氣的險些咯血,咳嗽了幾聲,突地盤腿坐在草席上,長籲短嘆。“老弟啊,你說你與侯爺多大年紀?老夫我又是什麽年紀?啊?我這把老骨頭,騎着頭毛驢能颠到江南道兒?”

昨夜陳景明與郝春在雨裏胡鬧,衣裳全部濕透了,在角落烘火烘了一夜,眼下幹燥而熱。

“要麽,改走水路?”陳景明仔細地收了郝春那套衣裳,站在火堆餘燼前,沉吟着問藍湄。

郝春耳尖子動了動,立即一骨碌爬起身,瞪着雙明亮的丹鳳眼,大聲反對。“不成,絕對不成!”

藍湄立刻老大不高興了。“為何啊?”

郝春心道,小爺我就是為了防備着半道上有人殺他,這才一路陪着他走,要是你個老家夥撺掇他去坐船……那、那小爺我于水路不熟啊!這要是範家的人追殺他到了江面湖道兒,就你倆這模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挑的,被人一刀就給搠成個血葫蘆。到那時候,小爺我雖然能打,架不住被人弄翻了船,一把掀到水底下,那不也得陪着做個糊塗鬼?

“藍大人啊,您這懷裏揣着的輿圖哪來的?”郝春沖藍湄擠了擠眼,笑嘻嘻地道:“是繡衣衛十一大人給您的吧?”

藍湄頓時語塞。

“這十一大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了,得走陸路。十一大人是誰的人?那是陛下身邊最近的暗衛首領,據說有從龍之功。”郝春見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就曉得自家猜對了,笑的見牙不見眼。“都擺明了的,咱就得騎着個毛驢一路颠去江南。”

“哎喲喂,我這把老骨頭哦!”藍湄敢怒不敢言,只能手撫膝蓋又接着嘆氣。“陛下自打做了陛下,就越來越龍威難測了。這好好兒的辦案,結果搞的咱跟見不得光似的。”

陳景明想起老師程懷璟話裏暗示過他,如今陛下明着從宗室裏頭挑選承位的嗣君,實則是個局。可惜大理寺寺卿藍湄不明白!不光藍湄,興許整個應天.朝都沒幾人能摸明白這層。便抿了抿唇,一聲不吭地就着火堆,噗地一聲,吹滅了那搖搖欲墜的餘燼。

郝春走過來,看了眼一身布衣渾似個鄉下教書先生的藍湄,又看看扮作藍湄弟子的陳景明,懶洋洋地嗤笑了聲,濃眉一挑,露出兩顆尖尖小虎牙。“得吧,如今大理寺寺卿做了個私塾先生,禦史臺中丞變作寒酸窮書生,那本侯爺……就勉為其難,演個武夫吧!”

郝春開了口,陳景明就掉頭來看他,蹙眉認真道:“哪有侯爺這樣紮眼的武夫?”

出城前,仨人都換了打扮。平樂侯爺郝春雖然也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奈何他眉目生的實在太過秾麗,尤其那雙丹鳳眼,顧盼間如明珠熠熠生輝。

這樣的“武夫”,走在鄉間路上的确太紮眼。

“那,”郝春手指撥弄着那個藍布碎花的包袱,呲牙咧嘴地笑道:“難不成你演個女的,小爺我扮你相公?”

“你!”陳景明頓時語塞,随即冷玉般的面皮漲成緋色。

“哎哎,都少兩句。我看這麽着啊,”藍湄連忙做和事佬,苦着一張馬臉,斟酌着道:“讓侯爺扮武夫呢,确實不像,昨日出城門樓子時就險些露了馬腳。再者,鄉下私塾先生也雇不起侯爺這樣威風的武夫伴當。當然讓陳禦史扮作女子,那更是個笑話,要麽……侯爺您這眉目稍微改改?”

“怎麽改?”郝春瞪圓了那雙秋水微漾的丹鳳眼,露出兩顆小虎牙,一臉鄙夷。“難不成藍大人還會易容術?”

“會一點,勉強會一點。”藍湄撚着颌下三縷山羊胡,眯着眼睛笑了聲。“在下常年于大理寺當差,這江湖術藝嘛,多少也會點。”

郝春上上下下掃視他,滿臉不信。“得了吧,藍大人若是當真會易容術,先前去侯府找我時怎地不易容?這麽熱的天兒,您當時還戴着個白紗幂離,捂出痱子沒?”

藍湄手捂着胸口,咳嗽連聲,險些又被郝春這厮噎死過去。

“說起易容術,下官也會一二。”陳景明似笑非笑地望着郝春,招手道:“侯爺,你過來,保你一盞茶後,對着鏡子都認不出自個兒。”

郝春更不能信了。他頭昂的高高兒的,冷哼了一聲。“小爺信你個鬼!”

半盞茶後。

“哎哎,你輕點兒,小爺我沒胡須也給你扯出胡子來了。”郝春一邊警惕地瞪着陳景明,一邊牢牢護住了自家的臉。“不成,我不要做那滿臉胡子的虬髯客,太惡心人了!”

藍湄舉起袖子在旁邊扇風,邊乘涼邊看郝春笑話,時不時還要湊個趣。“哎,侯爺您別說,您安上了這假胡子啊,看起來當真威風極了。強!太強了!”

最後那句“太強了”,顯然是誇贊陳景明易容手法高超。

陳景明抿了抿唇,一雙點漆眸內含着點不明顯的笑意,按住郝春的手,說話時氣息幾乎噴灑在郝春面皮。“別動!”

郝春直愣愣地盯着陳景明那雙點漆眸,鬼使神差地,他又記起昨夜暴雨黑天裏這家夥躺倒在荒坡,漫天流螢追着他飛……還有後來那個吻。

兩人近在眉睫咫尺,從手上傳來的觸感溫熱,似乎冷玉也生了煙。郝春心內一動,莫不是陳景明這家夥當真對他動了那心思?

唔,這有點兒意思。

“咱倆的事兒,你到底怎麽想的?”郝春沖陳景明擠了擠眼,小虎牙微露。

陳景明冷着臉,按住郝春亂動的手,目光仔細審視易容成果。易容後的郝春兩道聚翠濃眉被他改成了粗黑一字眉,眼角黏了豬皮,硬生生改成單眼皮,鼻子以下基本都被虬髯蓋住了。

唔,這幅容貌實在是……乏善可陳。

陳景明忍住眼底笑意,淡淡地重複了遍。“咱倆什麽事兒?”

陳景明自認為掩飾的極好,是古訓中的“七情不上臉”,但他那雙眼睛卻出賣了他。笑意在他深不見底的點漆眸內漾起,一粒粒,又次第蕩開,如霏霏細雨大片噴灑到郝春臉上。

郝春險些醉死在陳景明的笑裏。

在這之前,要是有人跟他說這世上當真有人笑容裏有酒有雪,郝春鐵定以為那人醉糊塗了,說的胡話。可今兒個,他自家眼下就醉醺醺,暈的厲害。

鬼使神差地,他接了句。“就是成婚後怎麽過啊?你當真願意同我過一輩子,不娶妻不納妾?你陳家祠裏頭的香火怎麽辦?”

陳景明挑了挑長眉,似笑非笑。“誰說我不要子嗣?”

咯噔一聲。

郝春只覺得心涼了大半截。不能吧?昨兒個夜裏抱着他又親又咬的那個陳大禦史哪兒去了?總不能是他會錯了意。

郝春一急,說話都結巴了。“不、不是吧?你只是拿這樁婚約當兒戲?”

陳景明帶着點快意的恨,眼角低垂,冷笑了一聲。“就算是娶了當朝公主呢,公主不育,驸馬爺也能再納個小的。侯爺你難道能生?”

“我、小爺我當然能生!”郝春不服氣地高聲嚷嚷道:“就許你納妾,小爺我就不能納個別的人?”

陳景明冷笑拂袖。“那你倒是納一個試試!”

“你、你這家夥……你蠻不講理!”郝春瞪着眼睛吵架,無奈眼皮被豬皮膠住了,費了半天勁,也瞪不出昔日平樂侯爺專屬的氣勢。他哼哼了半天,突然福至心靈,猛地拍手大笑起來。“你納個屁的妾,你腰不行!”

“誰說我腰力不行?”陳景明逼問到他臉上,一雙點漆眸動也不動,靜靜地反問道:“侯爺你試過嗎?沒試過,你怎地知道下官不行?”

這話如果擱在從前郝春壓根就不會往心裏去,他又不是沒見過男人!雖然沒真嫖,小倌樓還是常去喝酒的,脂濃粉香,什麽無恥的調情話他沒聽過?

但昨夜兩人在暴雨裏又親又抱,又在破廟荒草堆裏擠了一夜,頭挨着頭、腳蹭着腳,好歹也是睡過的交情了。

郝春吃不準陳景明到底是不是真喜歡他,有多歡喜?

完全不當真,似乎有點傷心。可他若是當了真,回頭陳景明就能給他拉個小妾進門,美其名曰替陳家傳宗接代,那他平樂侯郝春豈不是活成了個笑話?

郝春挑動長眉,飽滿唇角挂着點漫不經心的笑,雙手不知廉恥地掂了掂陳景明屁股。“小爺我要知道你腰做什麽,曉得你這兒,行不行就夠了。”

“咳咳,咳咳咳!”這番驚世駭俗的對話驚吓到了藍湄,可憐藍湄咳嗽的快斷氣,頭都不敢回地擡腳往破廟外走。“雨停了,本官……咳咳,先出去探探路,順便校正下輿圖。”

郝春回頭,剛想叮囑句,藍湄卻在跨門檻的時候險些摔了一跤。

“侯爺,”陳景明把他身子擰回來,眼睛盯着眼睛,又問了遍。“你還沒答我。”

“啊,答你什麽?”郝春嬉皮笑臉地望着他。

陳景明生的實在太好看,郝春這麽随意看了幾眼,就覺得自家呼吸有點不順暢。他眯起眼,故意把話題引向歪路。“雖然藍大人是避嫌出去了,但荒郊野外的,你這兒軟不軟,小爺我現在也試不了啊!”

陳景明盯着郝春那雙雖然被豬皮膠住卻依然格外明亮的眼,足有十息,突然嗤笑一聲,懶洋洋掉開視線,起身從角落裏抱起一堆荒草。荒草窸窸窣窣的,散亂放在兩人說話的地方。

“你做什麽?”郝春沒話找話。

“下了雨,地上有些潮氣,怕侯爺一會兒凍着。”

郝春更加莫名其妙了,大狗一樣蹲在地上,擡頭問他:“啥意思?為啥小爺我會凍着?”

陳景明站着,淡淡地道:“你不是要驗貨嗎?待會兒,等侯爺躺平了,下官願意讓你仔細兒地多驗幾次。”

郝春不可置信地望着陳景明,嘶嘶地倒抽冷氣。不是吧?這家夥不是號稱冷面閻王麽?怎地這樣奔放,在荒郊野外的破廟裏頭,就敢與他這般那樣!

“不是,我說陳大禦史……喂!”

陳景明壓根懶得搭理他,憋着一口氣,冷着臉又走到角落裏抱起一堆荒草,嘩啦一聲放在草堆裏。

郝春見他看起來居然很認真,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挑眉怪叫道:“你丫當真的?”

“不然呢?”陳景明又抱着一堆荒草回頭,冷冷地笑道:“難道下官要一忍再忍,忍到侯爺連妾室都納了回來、給你生十七八個兒子不成?”

……什麽跟什麽嘛。

郝春發覺陳景明不講理就是真不講理,他瞪着眼不服氣地抗議道:“分明是你這家夥要納妾生子,怎地又賴到小爺我頭上來了?”

陳景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過頭,又不搭理他了。

郝春急的不行,來回踱步,口中嚷嚷道:“喂,我說你這家夥別動不動就耍小性兒成不成?要不是為了……”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入,打斷了郝春的話。

郝春幾乎是本能地一把抱住陳景明,雙手從膝往上,直到套住陳景明細腰,一擰身,便撲入旁邊的柱子後頭。

噗噗噗,剛才他們待的地方,荒草堆被紮成了刺猬。

郝春眉目凝重,剛黏上假胡須的臉此刻看起來甚至有些兇悍。他悍然抱住陳景明就往破廟後頭跑,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有大批人持刀湧入城隍廟。刀磕在腰腿間,啪啪作響。

“你放我下來!”

郝春理都不理陳景明這聲微弱的抗議,走了幾步,嫌礙事,索性把陳景明攔腰夾在腋下。但兩人身高本來也就只差幾寸,這麽一來,腳步反倒慢了。

後頭追兵腳步聲已經近了。

“真他娘的麻煩!”郝春嘟囔了句,果斷放下陳景明,身子一蹲。“快,我背你。”

“你……”陳景明顯然還在猶豫。

郝春回頭,低低地怒吼了一聲。“快,你他娘的不要命我還要命!”

真要命,大可以丢下他不管。

陳景明抿了抿唇,突然大跨步爬上郝春後背。郝春一只手托住他屁股,另一只手丢出塊剛從地上胡亂抓的碎石子。一把碎石子,噼裏啪啦,分別落在不同的方向。

郝春趁着追兵忙不疊判斷方向的時候,敏銳地從廟後夥房奔到了院牆。牆頭倒是不高,郝春立即縱身一躍,剛探出個腦袋,就見黑壓壓的下頭全是弓箭手。

嗖嗖嗖!

郝春罵罵咧咧地背着陳景明在牆頭亂跳,幾個跳躍後,他又不得不退回院牆內,噗通落地。

破廟內如今也站滿了人。

二三十個破衣爛衫打扮像流寇的漢子手持鋼刀,獰笑着圍攏過來。

“喂,喂喂!打架也得先有個理由吧?”郝春挑動眉毛,嬉皮笑臉地道:“這麽個麻雀卵似的破城隍廟,不知吹的是哪路風,怎地就引着各位英雄了?這一進來,就喊打喊殺的,好歹給個理由先?”

“呸!”當中有個身高魁梧的虬髯客朝地啐了一口,不屑地道:“老子們沒飯吃,見你們兩個還算有幾兩肉,想宰了炖湯喝酒不行?”

“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殺人還要講究什麽理由?”

“老子們肚皮餓了就是天理!”

陳景明皺緊眉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郝春又笑嘻嘻地道:“各位英雄真想吃肉,為何不先搜搜被你們紮成刺猬的荒草堆?那下頭,可埋着個黃金百兩的包袱皮兒。”

幾個賊人互相看了眼,當先說話那個虬髯客拿鋼刀指着郝春。“你說有黃金百兩?”

“是是是,不信你們去看看。”郝春笑的滿臉慫樣,耷拉着眼角,假胡須一顫一顫的。“你看,叫你們圍着,現在我們也跑不掉。”

流寇中有人突然尖着嗓子叫了一聲。“阿山哥,你聽這人聲音,像不像昨晚……”

從人群後頭有個身形削長臉皮奇白的吊梢眼少年擠到虬髯客身邊,叽叽咕咕咬耳朵。虬髯客臉色越來越黑,最後大手捏了把那吊梢眼少年的屁股蛋子,嘿嘿笑了兩聲,嘴裏不幹不淨地開了腔。“可不是,昨晚那馬兒被他倆偷了,害的老子都沒能爽利。”

郝春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好,不能這麽黴吧?偏他昨晚攪擾了一對兒野鴛鴦,又偷了人家的馬,今兒個就叫這兩人領着兵堵在了破城隍廟?

那吊梢眼少年告完了狀,斜乜了眼郝春,又死死地盯着陳景明。見陳景明格外俊美,頓時渾身哪哪兒都不舒爽,扭股麻花兒似的纏住虬髯客。“不成,不能留活口。這人生的這樣好,阿山哥你可別見一個愛一個,回頭就把人家給踢了。”

“那就都先捆起來!”虬髯客也笑了,任由那吊梢眼少年扭來扭去,蹭的他下頭火熱。他色. 心一起,頓時就不怎麽在意郝春談的條件了。再則,人都殺了,那些黃金不還是他的?

虬髯客笑得格外兇悍,摟住吊梢眼少年,大聲招呼左右。“把這兩人活剮了片肉吃,比炖死肉更香!”

作者有話要說:

虬髯客與一幫賊:(磨刀霍霍向豬羊)快,宰了炖肉。

陳景明:說好了的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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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