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虎刑
“三王子,老夫春狩秋獵這麽多年,虎倒也見過不少,這種畜生雖然兇悍,但也不至于難纏到此等地步吧。”
太傅管雄飛掌兵多年,向來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對巴滿的話并未全信。
“啥?”巴滿登時急了:“小王是鐵铮铮的漢子,還能扯謊?”
太傅泰然與其對視:“誇大其詞許是有的。”
巴滿:“你!”
眼瞧着兩個頑固犟住了,龍案後的殷承景朗聲笑道:“來人,将那白虎帶上殿來!這猛獸到底有沒有傳聞中那般恐怖,衆卿也好看個端詳!”
***
韶華殿後院,撩開帳簾尋不見阮昔蹤影時,李貴英臉都綠了。
“人呢?!”
孫侍衛掏掏快被震聾的耳朵:“取東西去了。”
瞧他那副淡定樣兒,李貴英氣得渾身哆嗦:“豈有此理!你們鼻子上那倆窟窿眼兒是管出氣兒的嗎?怎麽不攔着他!”
“吾等的職責只是守衛白虎,”萬侍衛冷聲道:“帶阮喜上殿是你的差事,就算陛下降罪,也只摘你腦袋。”
李貴英被這冰塊臉噎得直瞪眼,還要争執,身後幾名小太監見狀忙将他攙走:“算了師傅,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快找人吧!”
阮昔的去向很好掌握,穿着那麽一身惹眼的衣服在皇宮內飛奔,不是瞎子都能看見。
原本按照規矩,宮女和太監等下人是不許随意在宮內跑的,可阮喜那張臉誰不認識?
再加上她口口聲聲稱自己在為皇帝辦事,哪個又有膽子敢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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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各路宮人的指引,常年不運動的老太監李貴英邊跑邊喘,覺得自己就像頭追着胡蘿蔔跑的驢,終于追到了監欄院。
此處是小太監生活休息的地方,李貴英累得眼冒金星,卻還是硬生生撐着股氣,一腳踹開阮喜那屋的門,張嘴剛想罵,卻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好家夥,這屋裏是遭飓風了嗎??
通鋪上的被褥、櫃子裏的雜物、茶幾凳子全都扔得遍地是,沒一個在原本位置上的。
而肇事的始作俑者阮昔,正毫無愧色地站在屋柱旁。
“好,好崽子,咱家倒要看看你還能躲到哪兒!”
李貴英心中篤定阮昔沒膽性臨陣脫逃,不由得怒火翻湧,哪兒管她此番行事到底有什麽理由,發酸的腿邁着圈兒步直奔她面前,擡手就是一耳光!
眼看着巴掌快到近前,阮昔身子忽然靈活一蹲,成功避開掌掴。
李貴英沒收住勁兒,十成十的力氣狠抽在旁邊屋柱上……
聽見那疑似指骨斷裂的聲音,身後的小太監們都忍不住咧咧嘴。
“你,你敢躲?!”
李貴英滿臉大寫的不可置信。
這麽多年來,不管他施下什麽樣的責罰,阮喜向來都只是咬牙受着,臉上還會強挂笑求饒,卑微的樣子和狗差不多。
今兒可反了,竟敢當着這麽多人駁他的面子!
阮昔直起身來,一副委屈樣:“師傅,我這不是躲,是在救您的命!”
李貴英:??
阮昔摸摸自己光滑的小臉兒:“只要師傅願意,別說是小喜子的皮肉了,就算命也可拿去,但如今,小喜子這臉代表的可是谷聖國的顏面。”
她指指李貴英痛得蜷縮的右手:“您看看您這爪子,長得都能給土豆削絲兒了,真在小喜子臉上來一下,撓成個血葫蘆,到時上殿表演,烏鞑來的那幫使臣還不得看笑話!”
李貴英震驚地看着自己精心保養的指甲:“爪、爪子?”
“讓一個破了相的人上臺,人家定然鄙夷堂堂谷聖國,連個健全人都挑不出來!等陛下顏面盡失,您的狗……人頭可就真保不住了!”
阮昔壓根兒不給李貴英反駁的機會,伸手推開擋在門口的幾個小太監:“你們還愣着?快頭前帶路啊!耽擱了時辰,誰負得起責!”
“是是,對……”
阮昔的語氣很果斷,讓這群習慣了聽命行事的小太監們下意識遵從起來,連忙幾人引路,幾人絆住緩過神來後破口大罵的李貴英。等一行人奔回韶華殿,攆在後面的李桂英連頭發都跑散了,含恨瞪着着阮昔卻幹嘎巴嘴出不了聲,就連用手指着她的鼻子,也像喝多了似的晃悠個不停。
跑了一圈兒又一圈兒,他娘的擱那遛狗吶!!
剛到殿門口,阮昔便被早就焦急眺望的宮女們迎了進去。
她聽着衆人的責怪也不惱,乖巧又嘴甜地叫了幾聲“好姐姐”,惹得她們又氣又無奈。
“你呀,真是走運,白虎都已經推上殿了,陛下卻未立刻宣你上臺。”
走在最前面的大宮女叫芍樂,容貌出衆,步子邁得再快上身也穩而不晃,加上頗長的宮裙幾乎蓋到腳踝,瞧不見腿的動作,整個人倒像是在飄着走。
“嘿嘿,那白虎威風凜凜的,皮相又俊得很,初次在這種場合亮相,想來主子們都在忙着贊嘆吧!”
阮昔本是随口閑聊,誰知芍樂的腳步竟停了。
她側過頭來,看向阮昔的目光有些複雜。
“待會兒不管瞧見什麽都別瞎想,專心做你的差事就好。”
芍樂的話意味深長,讓阮昔心中不由得一沉。
宮宴出事了……
一行人來到廊下,十幾位原本坐在榻上的樂師全都離了席,抱着各自的樂器伸長了脖子往殿上張望,頭挨頭的搶位置,一會兒不忍直視地扭回頭來,一會兒又半捂着眼去瞧。
阮昔心中暗嘆,果然不管什麽時代,八卦都是人類的天性。
須臾間,有幾名伺候宴席的宮女臉色煞白地端着空酒壺下來,立刻就被衆人團團圍住。
“吃到哪兒了?人還有氣兒嗎?”
“大、大腿!連骨頭都嚼了!”宮女控制不住幹嘔兩下,壓低聲音:“老天保佑,總算斷氣了,否則不知還要遭多少罪!”
廊下頓時一片騷動,連熱鍋上的螞蟻都沒這麽鬧騰。
芍樂見狀沉下臉來勸衆人安靜,可惜殿上的刺激遠大于芍藥的威懾力,大家多半還是自顧自的亂。
從樂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阮昔隐約拼湊出了事情經過。
原來在白虎上殿之後,皇帝殷承景忽然命人将幾名死囚推入虎籠中,當場處以極刑。
據傳言,那些死囚原本是負責漕運的官員,私下和太師交好,只不過前日在禦前偶然說錯話,冒犯了天威,就落得了這麽個下場。
太師看不下去求情,朝中的官員也跟着跪了大半,可皇帝偏偏犯了脾氣,硬是當着文武百官和後宮嫔妃的面,讓猛虎撕咬囚犯,并不準任何人離席。
阮昔聽得頭皮發麻。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知道古代的刑罰都很變态,甚至還有淩遲處死這種非人手段。
畢竟在原著中,阮喜這位日後的九千歲在新王破城後,下場就是被淩遲。
可聽說畢竟是聽說,同看電影沒什麽區別,始終有次元壁隔着。
如今這血淋淋的現實就擺在眼前,阮昔光是一想想那場景,胃裏就翻湧個不停。
就算她好不容易發現了阮喜馴虎的秘密,心中也只有五成把握而已。
眼下白虎沾了血腥,必然兇性大發,自己的這點小手段能管用的概率就更低了!
千殺的殷承景真是變.态到了極點,臣子也就算了,哪兒有逼着自己老婆們看行刑現場的!
就不怕把這些柔弱的女人吓死過去?
沒人性的死暴君!!
還沒等阮昔腹诽完,殿上又下來人了,正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周福海。
他繃着臉,朝阮昔甩甩拂塵,慢聲細語道:“該你了,走吧。”
阮昔腳下飄忽,跟着這催命使者,由宮宴的最末席開始,一步步邁向禦前。
那些激動的官員瞬間止住了聲,仿佛她的到來,給所有人都按下了靜音鍵。
宮中有規矩,下等仆役目光不許随意亂看,除非得到主子的命令,否則只能規規矩矩地盯着地面。
阮昔看着周福海深紅色的宮袍在眼前飄飄蕩蕩,身邊一張又一張案席掠過,直到鼻翼中的血腥味越來越嚴重,耳中也聽見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周福海繞了個彎兒,前方赫然放了個近五十平方的巨大虎籠,正是阮昔之前在帳篷中見過的那個。
白色的虎爪在籠地的鮮血裏踩來踩去,察覺到有人靠近,忽然停下了撕咬的動作。
阮昔不斷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去看,卻還是鬼使神差般轉過頭去。
對上的,是雙發着青光的獸眼。
白虎張着嘴,猩紅的舌頭伸出,随着呼吸一顫一顫,舌面上鋼刃般的倒刺晃得人眼暈。
巨爪之下踩着的,是殘缺的肉塊,雖破爛得不成樣子,但原本白色的囚服還在,另有些碎骨渣被堆在了旁邊。
如果阮昔沒看錯的話,籠中一共三套囚服。
白虎死死地盯着阮昔,急不可耐朝她呲呲獠牙。
它的胃,似乎還沒被填飽……
“回陛下,阮喜帶到。”
聽着周福海冰冷的聲音,阮昔松開全是汗的拳頭,深吸一口氣,拜倒在龍案前。
不能暈。
絕對不能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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