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鬧鈴九點響的。
楊炘掙紮了會兒,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手機呢?他在被單上摸了會兒,沒摸着。仔細辯了辨聲音的方向,我操,掉地上去了。他爬到床尾,把手機撿起來。
他恍惚了會兒,戎異走的時候自己好像還醒了一下?他好像還說了句什麽話。楊炘恩恩哼着,伸了個懶腰。操,記不得了。
得去公司上班,完了,晚上還得給任婉琳過生日。楊炘腦袋裏過了一遍要做的事兒,嘆了一聲,去衛生間了。臺盆那兒,他和戎異的牙刷并在一塊兒放在玻璃杯裏。他看着,忍不住揚了嘴角。
楊炘套上牛仔褲,在包裏翻了翻。得,塞的都短袖。他站着,裸着上半身猶豫了會兒。發了條短信給戎異:借你一件襯衫哈。又折回房間。
櫃子裏挂了十多件襯衫,白的放最前邊,最後邊的是件深灰的。他想了想,拿了中間一件藍的。料子比其他幾件顯得硬挺點兒。
試了試。嘿,還挺合身。
“哪兒呢?”電話那頭是紹元。
“公司啊,剛下班。”楊炘把襯衫下擺從牛仔褲裏拉出來。
“我在齊天,過來麽?”
“你在那兒幹嘛,才四點。”
“布置啊。我姐讓的…說姑娘生日一年就一次,得慎重啊。”
“你姐真能。”
“就是啊,誰生日見天過的?真逗兒…”
“這話你跟你姐說啊,這會兒抱怨,也夠出息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那人。”紹元哎哎叫了兩聲,說:“來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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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過半個鐘頭到。吃麥當勞麽,我買了帶來。”
“喲,真體貼,還知道我愛吃麥當勞呢。”
“…等着。”
楊炘在半道上買了麥當勞。齊天附近沒這個。手機響了一下,他看了眼,戎異的短信。就兩個字:拿吧。他笑了笑,也夠可以的,一條短信隔了這麽大半天才回。
老遠,他就見紹元那頭兒金毛了。杵在齊天門口朝自己窮揮手呢,看不清的他的臉。其實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一臉“嘿,撿到一百塊錢,我真幸運啊!”的二百五臉。楊炘樂了一下,覺得自己能和這樣的人從小一塊兒玩到大,也是造化。
楊炘開了窗朝外伸了一下手,把車開到樓後面去了。那兒背光。這天氣,車要曬一個下午,那熱乎勁兒也是無法言說了。
“喲!真好。”紹元看着楊炘手上的麥當勞袋子說。
“出息。”楊炘把袋子遞過去給他,兩杯可樂還是自己拎着。
“嘿嘿。走!上去瞧瞧。”
“弄好了都?”
“哼,那必須啊。”紹元瞪大了眼睛看楊炘,一副“你這不是費話麽”的表情。
“...這又是誰惹你了?耍狠了還。”
“哼。我說那麽個小包廂,弄弄,半小時都嫌撐了。我姐硬是不信,下午三點就把我送這兒了!給你打電話那會兒,我都在裏頭跑了好幾圈兒了。”
“跑圈兒?”
“無聊呗。”
“…”
紹元走在前面,手搭在門上,朝楊炘露出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
“看好了哈。”說着,把門開了。
“操。”楊炘沒忍住。
“牛叉吧?”
“牛叉。”
“那是,我誰啊。”
紹元得瑟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把麥當勞袋子打開,把鼻子湊近,狠狠地嗅了一下。
“哦買噶…香!”
楊炘把塑料袋裏兩杯可樂拿出來,放到桌上。他仰着頭看這一屋子的氣球。粉的。心裏冒出點兒不知我身在何處的茫然。
“我本來還想弄彩色來着。”
“…謝謝您了。”
“多炫啊。最好有熒光的,燈都甭開。一閃一閃小星星……可惜了,不是我生日。”紹元連着咬了兩口漢堡。
“任婉琳要粉的?”
“是啊,她多喜歡粉的啊。”紹元挪了挪屁股,往天花板看了眼。
楊炘笑了一下。記得第一回看見任婉琳,她綁了個馬尾,頭繩是一個粉的兔子。整個人都像是粉的,挺可愛的。也就是因為那一回,他追的她。
他坐到紹元邊上,拿了個辣雞翅啃。擡眼,就看到點歌器後邊兒放着個打氣筒。
“你拿那個打的?”
“恩啊。一個個兒打的。”
“那怎麽飛起來的?這打進去的不都空氣麽?”
“是空氣啊。”紹元一臉“我啥都不知道啊”。
“不是…打的空氣,這些,怎麽飛起來的?”楊炘指了指天花板。
“粘啊,用雙面膠,一個個粘啊。”
“…”楊炘愣了,頓了頓說:“一個個粘?”
“恩啊。”
“多買點兒花不就完了。”
“那多沒創意啊。再說,我是讓服務員粘的。一個站在梯子上,一個在下邊兒遞。我就在邊上看着,也不費什麽事兒。”
“…聰明。”
“那是。”紹元一個甩頭,也拿了個雞翅開始啃。
吃了會兒,紹元摸了摸肚子,呵呵笑了兩聲,爬到了沙發頂頭。然後曲着身體,候在點歌臺邊兒上。沒一會兒,楊炘就聽到了幾聲嘹亮的報號:
一!二!三!四!
擡頭一看,得,已經扭起來了。
紹元一只手拿着話筒,一直手直挺挺地向上指着,腰肢不明方向地亂顫。一會兒踮着腳抖腿,一會兒前後擺胯。喉嚨裏爆出來的高亢的音調,讓人有點摸不着北。
聽說過沒見過
兩萬五千裏
有的說沒的做
怎知不容易
埋着頭 向前走
…
一邊走一邊想
雪山和草地
一邊走一邊唱
領袖□□
…
楊炘點了根煙,靠在沙發上看紹元瞎颠。 他看了眼表,七點。楊炘從桌子上拿過手機發了條短信給戎異:到家了?等了會兒,沒回。他把手機放回桌上,還沒脫手呢,屏幕亮了下:走着呢。
楊炘看着,笑了笑,直接撥過去了。一擡手,摸到牆壁上的按鈕,把音樂和話筒的聲一塊兒調低了。紹元正站在桌上起勁兒呢,一聽聲兒沒了,回頭瞪了一眼。撅了撅嘴,又跳回沙發上,趴點歌臺跟前了。
“喂。”
“在路上呢?”
“恩。你耳朵不挺靈的麽?喇叭聲這麽響。”
“嘿…還記着呢。”楊炘頓了頓說:“也不怪我啊,站在大馬路上的人,還好意思說加班。這瞎話編的,我不戳破能行麽。”
“滾。”
“我今天晚點兒回去哈。”
“你昨天不說過了麽。”
“怕你擔心呗。”
“有病。”
戎異靠着人行道的外邊走,躲着來來往往的人。這會兒還是高峰期。街上的人低着頭,一個個地攢着勁兒往前沖。
有一對聊着天兒的男女走在戎異前邊點兒的地方,慢悠悠地,那姑娘還不時沖邊上的男生笑笑。跟在那兩人後面的一個女生不幹了,白了他們一眼,扯着嗓子叫了一句:神經病啊!談戀愛不會在家談啊!堵在這兒還讓不讓人過啊!人群裏,不知道誰又跟了一句:就是。要談回家談啊。
戎異看見那姑娘臉一下子紅了,邊上的男生拉着她往人行道裏邊兒躲了躲。戎異握着電話,笑了一聲。
“笑什麽呢?”
“小姑娘挺可愛的。”
“操。大街上呢,你也夠可以的。”
“呵,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兒。”
“那您解釋解釋。”
“你那兒唱歌呢?”
“轉得挺快哈。”
“什麽歌?挺好聽的。”
“挪威的森林,伍佰的。沒聽過?”楊炘看了眼捏着話筒,一臉糾結的紹元。
“耳熟。你朋友唱得不錯。”
“我唱得更不錯。你想聽麽,我唱個?”
“別了,挺傻的。”
“操,哪兒傻了?多少可愛的小姑娘求着我唱,我還他媽不唱呢。”
“我傻。大街上,握着個手機聽人唱歌?”戎異笑了聲,說:“太肉麻了,受不住。”
“…您不是吧。這就不行了。”
“恩,老了。”
“有勁麽你。”
“呵。”
“你一個人走大街不無聊啊。”
“不無聊。”
“…得。好心當成驢肝肺。”
挂了電話,楊炘把音響的聲音調了回來。紹元看了他一眼,放下話筒蹭到楊炘身邊。
“去。唱你的歌去。”楊炘擡起腳頂着紹元的肚子往外推。
“我操!哥哥啊,我這新買的啊!”
“哼。”楊炘收了腳擱在桌子上。
“誰呀,剛那電話?”紹元跪在沙發上,一邊拍着肚子那塊的灰腳印,一邊仰着臉瞄楊炘。
楊炘看了紹元一眼,沒說話。拿了桌上的可樂吸了兩口。紹元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叫了一聲:“啊啊啊啊,是上回在鵬哥酒吧裏見到的那個?”
“我操。”楊炘心想,平時怎麽沒見你這麽機靈呢。
“我平時咋沒那麽聰明呢,是吧?”紹元翻了個身,靠在沙發上,又從桌上抓了幾根薯條。
“哼哼,我是真人不露相。再說你那表情,跟頭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一個樣,傻!”
“…”
“欸,說說。你怎麽着求鵬哥的啊?不是說那人不是圈兒裏的麽?”紹元抖着腿問。
“跟你有關系麽,問?”
“诶喲,說說麽。”
“用求麽。我這麽一正直的優秀青年。”楊炘從紹元手裏拽出一根薯條吃了。
“別人是不用啊,但那男的不是他大學就認識了麽?好幾年的朋友了啊。沒親沒故地就介紹給你了,我不信啊!”
“什麽叫那男的?”
“就那男的!那男的!男的!叫叫怎麽了啊,你們好多久了啊?就這麽叫不得了啊!”
“…我發現你真可以。”
“我一直都可以啊。我什麽不可以?我樣樣可以。”
紹元抖着腿,瞄了眼天花板上的氣球。
“鵬哥~”楊炘叫了一聲,頓了頓說:“我看你一遇見陸鵬飛就不可以了。”
“屁!我哪有那麽惡心啊。”
“改天給你錄下來。”
“滾…我那是崇拜!別把我跟你的事兒往一塊說啊。”
“呵,那是你沒攤上他慫的時候。”
“欸,你這是幹嘛啊?”
楊炘摸了摸眉毛,沒說話。
紹元盯着楊炘看了會兒,撅了撅嘴,跑到沙發另一頭繼續麥霸了。人正歇嘶力竭地吼着呢: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包廂的門被推開了。
紹元先往門口看了眼,然後轉過頭對楊炘說:
“也是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安 扭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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