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任婉琳站在門口,穿一件黑的貼身連衣裙。裙子的長度剛過腿根,整個後背幾乎是镂空的。紹元坐的位置偏,壓根不用認真看都一清二楚了。
紹月跟着也進來了。紹元笑着喊了聲姐。楊炘撇了紹元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欠了人多少錢,一副奴才樣。紹月穿了條黑色牛仔褲,露肚子的小背心。她比任婉琳高大半個頭,兩個人站在一塊兒,就像個大姐頭帶着個…說不出的意思。
楊炘看着門口的兩人,笑了。怎麽突然換風格了?早知道這樣,還費神弄什麽粉紅色的氣球啊。直接叫兩瓶威士忌不得了。看着像是混的啊。
“怎麽就你們兩個,你朋友呢?”楊炘看着任婉琳問。
“他們不來了,說前兩天來過了。”
楊炘笑了笑,壓根沒信。兩三個不來說得過去,十幾二十個一起不來,任婉琳她得混的多差啊。白吃白喝的,別說再來一次,再來十次也鐵定有人。想起當初和任婉琳在一塊兒的那幾個月也是。每回兩個人約着吃飯,想半天沒下文,非得自己報一溜兒飯館的名,人才答應道:诶,我要吃這個。有多大意思?
“你問過他們了?”
“嗯。” 任婉琳低着頭,在楊炘邊上坐下。
楊炘勾了勾嘴角,偏頭看了她一眼。他這才明白剛才紹元說的話。以前恨不得把自己扮成一只小兔子的人…這都變成什麽樣了啊?
“人長得漂亮穿什麽都漂亮。”紹月推了推紹元,坐到了他的位置上。紹元挪到沙發的頭,挨着點唱機。
楊炘笑了下:“漂亮。”
“以前你不是老嫌她太柔了麽,這會兒呢,滿意了?”
“沒嫌。”
“沒嫌?沒嫌那幹嘛還分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紹月看了眼邊上的任婉琳,姑娘抱着個靠枕,正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呢。臉蛋紅紅的。“都是成年人,什麽事兒提不了啊?我就愛不開的那壺,我就愛喝涼水怎麽了?”紹月撇了任婉琳一眼,任婉琳低着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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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炘真想問一句,紹月你出這頭幹嘛?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嘆了口氣,頓了頓解釋道:“我說的是她那性格。開始誰知道合不合适?不都是試試看嘛?合适就繼續,不合适就散了,這點兒道理紹月你還用我教?”
紹月瞪着他,沒說話。楊炘看着紹月,心想本來還懷疑這兩人是一個爹媽生的嗎?現在倒好,也不用懷疑了,兩人都他媽一樣八卦。
“氣球,紹元弄的。”楊炘沒再看紹月,他朝任婉琳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氣球。
任婉琳愣了愣,然後笑了。她笑起來能讓人想起水蜜桃,又清又甜。當初和她在一塊兒,多少也是因為被這笑驚豔了吧。
“一進來就看見了,特別好看。謝謝你,紹元。” 沒等人表演完,紹元接着就補了一句:“我姐讓我弄的!”。
紹月也愣住了,沒等回過神一腳就踹了過去。紹元沒防備,啊啊啊地叫喚起來。
任婉琳的臉一下子紅了。
楊炘看了她一會兒,說:“點歌吧。你唱歌不是特好聽麽。”
沙發的另一頭。
“蛋糕呢。”紹月壓低了聲音問。
“人家答應八點半送啊!誰知道你們來這麽早啊,哪個通知我了…”紹元往沙發裏縮了一下。
“沒出息的樣兒。”
“你有出息,你最有出息。”紹元嘟囔着把話筒遞給站在邊上的任婉琳。
音樂響起,楊炘看一眼屏幕,孫燕姿《開始懂了》。
任婉琳回過身看了他一眼,□□的背部在他眼前晃動。不用這一眼,楊炘也知道這首歌是唱給自己聽的。他的視線在那片雪白的背部停留了一會兒,移開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戎異背對他時的身影。
……
我竟然沒有調頭 最殘忍那一刻
靜靜看你走一點都不像我
原來人會變得溫柔是透澈的懂了
愛情是流動的不由人的
何必激動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傷害我不是騙我
很愛過誰會舍得
把我的夢搖醒了
宣布幸福不會來了
用心酸微笑去原諒了也翻越了
有昨天還是好的
但明天是自己的
開始懂了快樂是選擇
……
他想起那一張面孔,他想起那雙眼睛。他所有能想到的都是——戎異。
楊炘靠在沙發上,看了眼手機屏,快八點了。他發了條短信給戎異:到家了?
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機,電話進來了,是戎異。楊炘愣了愣,接了。沒人說話。楊炘挪開手機屏看了眼,屏幕亮着,顯示“通話中”。
“怎麽了?”楊炘拿着手機走出包廂。
“……”
“戎異?”
“…我就怪了,你管比你大九歲的人都叫名字?”
“不是,你這什麽腦回路啊…我之前不都這麽叫你麽。”簡直莫名其妙,楊炘想。
“……”
“到底怎麽了?”不知道為什麽,戎異這樣反常的态度讓楊炘覺得很驚喜。兩個人的關系似乎比之前更親近了些。這麽琢磨着,音調也軟下來了。
“沒事,你在唱歌?”
“有一個朋友過生日,聚一聚。”
“那你繼續。”
“诶別挂,你到家了啊?”
“剛到。”
“晚上我帶蛋糕回來,巧克力味的。”
“……”
“你就別吃方便面了。”
戎異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挂了。手裏的煙已經燒了小半截,淺灰色的煙灰凝結在空中。輕輕一彈,煙灰掉落飛向四周。他試圖說服自己:一個巧克力蛋糕而已。
那個甜甜的女聲……
戎異吸了口煙,剛才自己是怎麽了?什麽時候也開始在乎輩分這種事兒了。他看着窗外的大馬路,腦子裏一堆大大小小的問題。丁安榮和佳倩的事,工程合同的事…還有楊炘。
像是被燙了一下,戎異這才緩過神來,煙都燒到頭了。
楊炘回來的時候,戎異正窩在沙發邊上看資料。圖紙散了一桌。他眉頭皺着,細細地用筆在紙上記着點兒什麽。楊炘喜歡看戎異在工作狀态中的樣子,很放松又很專注。
“回來了?”戎異低着頭問了句。楊炘恩了一聲,換了拖鞋進來,把蛋糕放在桌上。
“先吃蛋糕。”楊炘打開蛋糕盒,又把盤子和塑料刀放在戎異手邊。
戎異擡頭看着蛋糕,深咖啡色,小小的一個,能聞到朱古力的味道。他問:“你們沒動?”
“這是另外一個,買了兩個。”
“兩個都是巧克力?”
“沒,另一個是有草莓什麽的。你不是喜歡巧克力嗎?”
戎異嘆了口氣,陸鵬飛這是準備把自己賣了麽。下一步估計就得把自己的祖宗八代的底兒給交了。
“也沒多愛吃。”戎異補了一句,見楊炘還盯着自己,才又開口道:“以前讀書的時候,不知怎麽,有一陣子特別迷這個。挺久沒吃了。勁兒過去也就過去了。”
“…最後那句話是在跟我說麽。”
“沒,你想多了,”戎異頓了頓,說:“吃蛋糕吧。”
蛋糕味道還真挺好。戎異吃了兩塊,邊吃邊和楊炘說自己迷巧克力那會兒的事。
“大學的第二年,上了瘾頭一樣,一天得去兩回超市。就買那種黑巧克力塊。挺貴的還。那陣陸鵬飛還給我取了個外號:沒錢窮得瑟。中邪了一樣。後來他看不下去了,網上批發了一箱巧克力擱在宿舍裏。吃了一年。天熱的時候喝巧克力醬,天冷的時候嚼巧克力冰棒……”
說着說着,戎異自己也笑起來。楊炘看見戎異笑,笑得更厲害了,都快趴地上了。兩個人越笑越是抑制不住,也不知是誰先看了誰一眼,笑聲收住了。有一種微妙的氣氛在空中彌漫開。他感覺到了,他也感覺到了。兩個人看着對方,産生了某種前所未有的默契。
戎異移開了視線。
“生日會怎麽樣?”
“恩?啊,生日會…就幾個朋友唱唱歌。就那樣。”
“歌唱得挺好,” 戎異笑笑,拇指和小指伸出來,手貼在耳邊,比了個話筒的姿勢。又補充了一句:“那個姑娘的聲音挺好聽。”
“她啊…” 楊炘有些遲疑,要不要說任婉琳的事?
一個朋友。一個朋友的朋友。多麽簡單,搪塞過去不就完了?像他一直做的那樣。
可他不願意。
楊炘在心裏笑自己:什麽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麽膽小了?
“同學,或者朋友。這麽說不就行了。” 戎異看着他,笑了笑:“我去洗澡。蛋糕不吃就放冰箱,明天當早飯。”
楊炘看着戎異的背影,突然說:“是你先問的。” 是你先問的,所以你是在意的。
“那我道歉。” 戎異背對着他說。
“……”
戎異回過身沖他笑了一下。那神情就好像在說:我不在意,小朋友。
楊炘皺了皺眉,他讨厭戎異這樣。他寧願要他的不可理喻。可他知道,他已經錯過了戎異所有不可理喻的時期。差的那九歲,足夠一個人成熟了。
戎異鎖了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或者他只是看着鏡子發呆。他靠着淋浴室的玻璃門,很久都沒有挪動。
他忽然輕聲說道:“還是一個人簡單些。”
沒有水聲。楊炘看着衛生間的方向。沒有水聲。他用塑料勺刮着盛蛋糕的盤子,接着又開始搗碎盤子裏剩下的半塊蛋糕。
“其實,我根本不愛吃巧克力。”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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