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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的錦陽已經有些冷,路上的行人已經穿起了清一色冷色調的風衣。
錦陽是典型的北方城市,秋季幹燥少雨,冬季更甚,這裏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下過雨。
韓皓指尖夾着一根染着的香煙,右手放在細細的砂紙上正在查閱卷宗。
電話響起,韓皓手拿過來看了一眼,接起:“有事說事。”
“咱爸讓你今天回來吃飯。”那邊言簡意赅。
“知道了。”
韓佳英問:“還在局裏?”
“嗯,在忙。”
“嗯,忙吧,記得準時回來,咱爸的脾氣你知道。”
電話挂斷,香煙已經沒有,韓皓按滅扔進煙灰缸,走到窗前拉開百葉扇,“張勇,進來。”
正坐在辦公位上寫寫畫畫的張勇擡頭,然後放下手裏的筆敲開了韓隊的門,韓皓指着桌上的少量卷宗說:“放回原處。”
“是。”
卷宗被拿走,韓皓披上黑色大衣,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後拿上鑰匙出去。
“韓隊,下班走嗎?”路過的女警給他打了聲招呼。
韓皓點頭,“你們繼續忙。”
劉惠敏看着剛出去的韓隊,拉住旁邊人的手,說:“韓隊這次下班怎麽這麽早?”
平常他都是待到最後一刻。
“好奇你就去問啊。”
劉惠敏連忙放開,“胡說什麽。”
“韓隊單身貴族,多少姑娘眼饞着呢,觊觎是觊觎,不過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局裏的單身姑娘總是幾率大些。”
劉惠敏敬謝不敏,“他是個工作狂,和他戀愛勢必很累。”
韓皓模樣俊朗,個頭挺拔,警服穿在他身上好似一棵青松,器宇軒昂。
“可能吧。”
韓皓沒有直接回家,他去了最近的江邊,錦陽地處北方,卻有一個天然的綠湖,兩岸種着郁郁蔥蔥的常青樹,秋季市中心的樹都變得金黃,唯獨這裏還保持着夏天的繁盛和生機。
傍晚這裏成了一家人游玩的打卡地。
沙灘上多的是一家四口在玩耍的景象。
韓皓點燃一支煙,微眯着眼看着遠方靜靜地抽着。
“哥哥,一個人嗎?”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轉眼,是兩個女人,為首的女人舉着手機面若桃花地開口:“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
韓皓拿下煙,說:“加上然後做什麽?”
女人像是沒有猜到他會這麽說,“啊?”
韓皓極有耐心,又重複了一遍。
“做朋友。”女人回答。
“哥哥不缺朋友,女朋友倒是缺了一個。”韓皓呼出煙圈,斜斜地看着她。
女人錯愕。
韓皓說:“賞哥哥個臉,做哥哥女朋友好不好?”
女人臉紅,“你先加上嘛。”不知不覺聲音就變了調。
“滾。”韓皓沒了逗弄的心思。
“你說什麽?”
韓皓:“沒聽清?我讓你滾。”
“你——”女人再次臉紅,不過這次是氣的。
沒想到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嘴卻是這樣毒。她腳一跺,轉頭走了。
韓皓正常抽煙,拿出手機滑出南安市新聞界面,看了幾分鐘沒有什麽大新聞,按滅鎖屏。
南安是緊鄰錦陽的一座城市,相比之下沒有錦陽繁華,韓皓卻對此有着特殊的情感,不光是他們家在那裏定居過一段時間,更重要的是,他在這裏遇見了一個女孩。
一個可憐的女孩。
遠處沙灘上的笑聲吵得韓皓頭疼,他掐滅煙按了按太陽穴,随後轉身驅車離開。
回到麗江花園已是晚上七點,韓皓把車停在外面,還沒走兩步徐管家出來迎接:“韓隊,回來了?”
“嗯。”邊走邊把衣服脫給他。
這是一個私人別墅,韓少斌六年前買的。自從工作後,他鮮少回到這裏,一來,他已經成人,二來,是不想見到他這個父親。
“韓老已經在等你了。”徐管家提醒他說。
韓皓眼皮沒擡,徑直走向大廳。
韓母正在往餐桌上端飯,見到門口的兒子,立馬走過來左摸摸右碰碰,來回巡視了兩圈,心疼地開口:“瘦了。”
“是不是不好好吃飯?”
韓佳英望着門口那位大哥,說:“媽,他都多大的人了,還操心這麽多。”
韓皓牽住韓母的手,從兜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放到她手上,“禮物。”
這是他回來的路上路過金店買的一串項鏈。
韓母打開,喜歡的不得了,嘴上卻說:“媽情願你多回來幾趟看看我。”
韓皓沒說話,拉開椅子坐下。
韓佳英伸手,“我的呢?”
“讓你男人給你買。”韓皓盯着她的孕肚,說:“快生了吧?”
“還差兩個月。”随後她嫌棄說:“你這小舅當的可不稱職啊,幾個月了都不知道。”
韓皓笑笑:“我又不是你男人,我可記不清楚。”
韓佳英比他小了一歲,是在去年完的婚,對方是當地公司高管,有錢是有錢,就是陪她的時間少。
韓皓對他這個妹夫也沒啥印象,只是每逢佳節他會跟着妹妹一起過來。
随着書房門打開,韓少斌出來,說話的兩人頓時噤聲,韓母上前攙住他,把他扶到餐桌旁。
韓少斌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兒子,開口:“案子辦完了?”
“辦完了。”韓皓回答。
韓少斌已年近六十,年輕時也是位刑警,但現在已經退休。按理說這個年紀的身子骨應該還很硬朗才對,現在的韓少斌卻是行動遲緩,已經有些年老的征兆。韓皓知道,這是當警察的後果。年輕時太拼了。
問完這句,韓少斌就不再說話,韓母招呼大家吃菜。
她不時給韓皓夾菜,說:“多吃點,都是你愛吃的。”
逐漸地,韓皓碗裏已經堆成小山,他擡手擋住韓母夾過來的筷子,說:“夠了,吃不下了。”
韓母嘴上嘟囔着,但沒有再夾。
幾人靜靜地吃完飯,韓少斌對韓皓說:“等會去書房。”
韓佳英略帶同情地看了一眼韓皓。
韓皓走進去,站到他身邊,說:“您找我?”
韓少斌轉過身,開口:“趙家後天的生日宴會,你替我走一趟。”
“我沒有時間。”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在這個老頭子去?
韓皓:“趙家跟你是世交,可不是跟我。”
“混賬!”韓少斌已經動怒。
韓皓:“少生點氣,身子骨虛着呢。”
韓少斌說:“作為這個家的長子,你非得去不可。”
韓皓随意道:“是不是趙雲雲的生日宴會?”
韓少斌:“是她的,邀請函已經發給我了。”
韓皓說:“還想戳和我們呢。”
“這是你趙伯伯的心意,你還小嗎?”
韓皓這幾年聽這都聽煩了,“我當然不小了,妹妹都已經出嫁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女朋友還沒着落,是不是?”
韓少斌哼了一聲。
韓皓繼續說:“爸,可是我喜歡男人。”
一本書飛過來,擦過他的眉尾重重落到地上,幹淨利落,前後不到五秒鐘。
韓少斌:“你少給我胡說八道,要是真喜歡男人,當年那個許——”
話突然止住。
“許月。”韓皓看向他,語氣冰冷:“我替你說,她叫許月。”
韓少斌看向面前挺拔而立的他,說:“這幾年不是一直在找嗎,找到了嗎?”
“會找到的。”韓皓應。
“一個人憑空消失,她要想躲你如何能找到?”
韓皓:“不是躲,她是出事了。”
“那這麽多年,你覺得她還會在人世嗎?”
韓皓突然面色發冷,語調拔高:“在不在人世,我要親眼看見證據。”
韓皓出來,準備拿着鑰匙出門,韓母喊住他:“又要走?”
“嗯,你在家好好休息。”
韓母嘆了聲氣:“又跟你爸吵架了?”
“沒有。”
韓母說:“那你在家呆一晚,我床都給你整理好了。”
韓皓拍拍她的肩膀,說:“改天,今天我先回星河。”
星河是他現在住的小區,離局裏近,交通也方便。
他套頭脫掉上衣,随手扔到髒衣簍裏,邊進浴室邊脫,身上的最後一層卸掉,韓皓站在花灑下面任由涼水從頭滑落。
極致的感官體驗令韓皓毫無困意。
圍了一件浴巾在腰上,韓皓打開冰箱拿出幾罐啤酒,坐在陽臺看着面前的萬家燈火打開口往嘴裏灌。
有多久沒見她了呢,好像有十年了吧。
那時候的她瘦瘦小小的一個,現在呢,是否變了模樣。
韓皓的家極其整潔,家具一應齊全,卻是都落了灰。他不怎麽做飯,也不怎麽收拾家務,當初裝修的時候主打的是冷色調,住了四五年,越住越冷清。
躺到床上,胃裏發熱,他皺着眉頭進入了夢鄉。
後背上的女孩聲音帶笑地問他:“韓皓,你的夢想是什麽?”
他歪着頭想了會,回:“當名醫生,救死扶傷。”
女孩說:“好偉大的職業。”
他看着她的影子回問:“你的呢?”
“我想考上大學,然後……”
然後什麽呢,她終究是沒說。
“韓皓,咱們做個約定吧。”
“什麽?”
“夢想成真,好不好?”
韓皓驚醒,捂着發疼的腦門,又是這樣的夢,記憶中的女孩始終眉眼彎彎,他還清楚的記得她喜歡吃草莓味的蛋糕,最喜歡的就是吃上面的奶油,她說那很甜。
她從來沒吃過這麽甜的東西。
現在他不是一名醫生,而她下落不明,少年時的夢想終究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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