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正文開始

2008年秋季,對許月來說是多災多難的一年。

跟韓皓的相遇也是在這一年,彼時,她剛上高一。

晚上九點,下自習,在南安一高外面的矮巷裏,昏暗燈光下,幾個女孩氣勢嚣張地圍了一個圈,從縫隙中能看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靠在泥牆上,始終緊緊抓着破舊書包的帶子,微微低着頭。

額前的齊劉海擋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片陰影。

為首的女孩按住她胸前的衣領,右手伸出放到她面前:“50塊錢都拿不出來?白瞎你上一個這麽好的學校!老老實實給我說實話,到底有沒有?!”

許月小聲嘟囔:“我真的沒有……”

“別逼我扇你,到底有沒有?!”

許月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為首的女孩開始蠻力扯開她的衣服,全身上下搜了個遍,最後從許月快要穿爛的褲兜裏搜出來兩塊錢。

皺巴巴的,兩張紙票擠在一起。

她淬了一口,“媽的,就兩塊,今天怎麽這麽倒黴?”

然後她不懷好意地看看許月,伸手對後面的女孩示意,衆人得到指令,上前開始扒她的衣服,“兩塊你還還意思揣兜裏,你還能有點出息嗎,天生賤命……”

許月拼死護住自己的衣服,她蹲下來,用力反抗,她數不清前面到底有多少只手,只知道沒有一個人會救她。

後面響起腳步聲,為首的女孩連忙制止,是一個男孩的聲音,陰冷,低沉:“勒索?”  ”還是女孩?真是活久見,來來來,勒索勒索我呗,正好我今天開心,說不定能甩給你們個一千兩千的。”

大姐大怕了,他是個男生,模樣高挑,身材健碩,何況旁邊還站了一個。

她感覺這兩人很難纏。

“我們走。”

韓皓扯住大姐大的領子,把她拽過來,上下掃視了幾眼,輕笑:“真是個醜雞。”

他漫不經心看向身後坐在地上的女孩,說:“這樣就想走?拿了多少錢?”

“管你什麽事?”大姐大眉毛輕擡,模樣不服。

韓皓拿下身邊男孩的煙,火星明亮,按住前面一截,就想往她脖子裏戳,輕擡眼,語氣狠厲:“拿了多少錢?”

後面的女孩怕了,“就兩塊。”她趕緊回答。

“錢呢?”

大姐大把兩塊錢猛地甩在他身上,“草。”

韓皓放開她,彎腰撿起,一行人離去,嘴裏罵罵咧咧。

“把煙給我。”陳偉強在後面不客氣開口。

韓皓把煙扔給他,那人燙着手了,“你他媽能不能客氣點?”

許月已經站起來了,她低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韓皓捏着那兩張一塊的走到她面前,把錢遞給她,“喂,是你的嗎?”

可是,他怎麽感覺這個書包怎麽這麽熟悉。

許月輕輕點頭,“是我的。”

韓皓不禁皺眉,這個聲音也很熟悉。

他上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手,驚奇出聲:“組長?”

許月擡眼,下巴觸感強烈。

“是我。”她說。

“哎呦我去,怎麽會是你。”韓皓說話沒輕沒重的,把紙票揣回她上衣兜裏,順便攏攏她的衣服,說:“這兩塊錢拿去,給你要回來了啊。”

陳偉強也過來了,不禁出聲:“你認識?”

“我組長,自家人。”

陳偉強不是他們班的,許月瞄了他兩眼,不認識。

整理完,她拽着書包的帶子,低着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什麽,沒聽見。”韓皓說。

許月提高了點聲音,湊近他又說了一遍。

韓皓已經轉身了,他懶懶地朝許月道:“是不是害怕,一起走吧。”

陳偉強調侃了句,還挺紳士。

許月沒動,走了幾步,韓皓發現她跟上來,扭頭疑問道:“幹嘛呢?”

許月扯下書包手在裏面翻找了幾下,然後又背好,快走幾步跟上,把手裏的創可貼放到他面前,然後手擡起來指着他右手手腕上的傷口,說:“貼一下吧。”

韓皓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是在課桌上劃到的,他的課桌好巧不巧有一課釘子。

今天上課被挂到,別提有多疼了。

韓皓看了幾眼,接住,硬是上面的粘布揭不掉,他啧了聲,回給她,“不要了。”

燈光昏暗,他又不是細心的人,已經沒耐心了。

許月輕輕巧巧地把兩片粘布扯下來,對他說:“擡手。”

韓皓又看了一眼許月的後腦勺,然後把手擡起來放到她面前,許月就着傷口貼下去,完完整整地蓋住了。

叮囑:“不要碰水。”

韓皓笑了,“你說這些話我怎麽感覺自己傷的好重啊,不就一個小傷口。”

許月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不帶任何情愫。

韓皓忽然就閉上了嘴。

組長的這個氣勢還是不容小觑的。

陳偉強在旁邊附和,“他糙得很,這點小傷口算啥。”

許月說:“還是得注意一下。”

韓皓擡手揍了一下他,說:“組長說得對,還是得注意。”

“你打我幹啥啊。”陳偉強很冤。

三個人走到車棚下面,韓皓跟陳偉強把自行車推出來,兩人騎到下面,許月站在他們後面,慢慢走着。

韓皓停下來,一腳撐着地,扭頭問:“你沒騎車?”

許月踢着路上的石子,悶悶說:“我沒車。”

韓皓點頭表示了解,然後問:“你家離這遠不遠,得走多長時間?”

“那個,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去。”

“你不害怕?”韓皓問。

許月搖頭。

“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組長。”

忽然有人從後面拍拍韓皓的肩膀,女孩俏生生地埋怨:“你怎麽不等我啊,找了你好長時間。”

韓皓沒解釋,直接說:“上車。”

這個女孩是趙雲雲,兩人不在一個班級。

她看向許月,疑惑:“這是誰啊?”

“我組長。”

然後韓皓扭頭朝許月喊:“那我先回去了啊,組長路上小心!”

三個人騎着車子先走了。

走到家已經是晚上快十點。

媽媽又沒有做飯,屋子裏還有一股糜爛的味道,許月知道許初真又帶男人回來了。她打開窗戶,給屋裏透透氣。

她敲敲許初真的房門,喊了聲媽。

裏面沒人應。

她擰開房門走進去,屋裏一股酒味,許初真穿着睡裙趴在床上。

已經是秋天了,她穿的還是夏季的真絲睡裙,很涼快,露出大片肌膚。

屋子很小,除了一張木板床和一個櫃子,沒有其他多餘的家具了。

許月拍拍她,許初真睜開朦胧的眼,嘟囔:“月月回來了啊,快給媽媽做點飯,餓死了。”

只有在喝醉酒的時候她才笑臉相待。

許月拿出冰箱裏僅剩一點的面條給她煮了一碗面,上面飄着幾根蔬菜和一個荷包蛋。

她端過去,許初真吃的很快,不一會就見底了。

吃完她又躺下了,嘴裏還計較着:“買饅頭了嗎?”

“沒有。”許月說,“回來太晚了。”

許初真不高興地看着她:“不買咱們明天吃啥,你想餓死我?”

“我會給你做飯的。”

一個枕頭飛過來,許初真說:“滾。”

許月把枕頭撿起來放好,走了出去。

她回了自己的卧室,同樣也是一個很小的房間,不過好在,她有一個書桌。

許月把書包裏的書拿出來,攤到桌上,開始寫數學題。

她有點餓了,下午在學校吃的飯已經消化完了,忍了忍,繼續寫。

她不是媽媽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的,她是媽媽領養的,是別人給媽媽的。她從來沒想去找她的親生父母,她感覺沒有必要,要是想要就不會把她給別人。

一般回到家,她就不會亂出去,鄰居對她們家的态度也不好,每天碰到的時候那些人都斜着眼睛看她,她還會聽到那些人在下面議論許初真,說她是個騷女人。

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她都當沒聽到,神色平靜地從他們身邊走過,也不愛打招呼。

大課間,班裏嘈雜,尤其是許月的左側,更是鬧得很。

那是韓皓在拍籃球。

他是學校籃球隊的,聽說他初中時籃球就打的一直很好,現在剛上高中就被挖走了。

他同桌葉豪拿書揍他,“你他媽非要在班裏打,老班講過多少次了,要打出去打!”

韓皓無所謂,“就拍幾分鐘過過手瘾。”

“你他媽……”葉豪扭頭喊許月,有事兒找組長,這是他一貫秉持的風格,他指着韓皓,控訴道:“組長你管管,吵到我們了。”

他倆鄰桌,韓皓坐在她的左側,中間隔了一個走道,許月抓緊課下這十幾分鐘在寫數學題,她一直都聽到了。

籃球跟地面摩擦的沉悶聲一直在她耳邊回蕩,下課這麽長時間,她就算出來兩道題。

她放下筆,模樣恭謹,喊了他一聲。

韓皓手還在不停地拍,懶懶地朝她這邊看,說:“怎麽了?”

他在明知故問。

許月張了張嘴,說:“昨天謝謝你了。”

韓皓拍球的手停下來,擰着眉毛湊近問:“你剛才說了啥?”

他一湊近,許月就緊張。

一顆短發圓滾滾的頭穿過過道,挨在她身邊,雙手抱着籃球,許月微微瞄了一眼,他右手手腕上還貼着昨晚她幫他粘上的創可貼。

“你傻啦?”韓皓再次出聲。

許月回過神,也慢慢地側了身子,微微低着頭又說了一遍謝謝你。

韓皓大手一揮,恣意灑脫道:“舉手之勞而已,你不是還我人情了嗎?”

他高舉着右手,把那張創可貼露出來。

他咂咂嘴,道:“你還挺細心的,在那麽暗的情況下都能看到我的手腕受了傷,真是火眼金睛啊。”

“疼麽?”許月問。

韓皓愣了一下,随後笑:“要是疼我就不會拍籃球了。”

他眼睛盯着她,好久來了一句:“組長你好呆啊。”

許月被他說得臉色有點泛紅,輕飄飄剜他一眼。

韓皓沒在意,跟她搭話,“喂,你昨天幾點到家的?”

許月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回:“你問這個做什麽?”

“害怕你再被那一群人截住啊,話說我們走之後我還擔心了好久,害怕那一群人又回來找你事。”韓皓拍着籃球說。

“沒發生什麽事。”許月說。

“那就好,我們可不能失去你這麽好的組長。”

許月:“……”

什麽叫失去,她覺得這人說話不過腦子。

韓皓還在繼續拍。

葉豪也納悶了,他倆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怎麽沒見效果啊。

他高聲喊許月,“你怎麽不管管他?”

許月寫字的手停了一下,她把這件事忘了。

韓皓停下來揍他,“只會告狀,沒出息!”

他抱起籃球,看看講臺上的表,還有十分鐘,可以在球場上潇灑一會了,他連忙起身往教室外面跑,不一會下面的球場上就有他的身影了。

許月盯了一會,搖搖頭,還是這麽雷厲風行。

她同桌馮新瑤出聲:“早幹嘛去了,現在才下去,非要在教室裏拍。”

然後不滿地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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