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抱團霸淩(上) 喜歡你來接我放課

翌日清晨,陸安早起上學。

到煦陽院時,學堂裏已經坐了近半學子,他們三五圍聚在一處辯論着不同的話題。

陸安前腳走進學堂,歐陽倩文就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她與他之間隔着好些書生,她停下辯論,擡頭看他,用手指指他坐的那張案幾,上面擺着一件疊好的白衣外裳,是昨日陸安遞給她遮擋血紅的那件衣裳。

陸安點點下颌,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照常走過去,放下書籃,準備落坐,布鞋卻踩進了一灘水漬裏,他頓了頓,垂眼往下看,自己的案幾不知是何時被人潑了水,連帶着那件疊好的外裳都變得濕漉漉的。

陸安眉頭微蹙,不知是誰搗鬼,環顧四周一圈,眼神落在了角落裏坐沒坐姿,神情散漫的幾個書生身上。

他們皆是露出得逞的笑容,挑釁的看着陸安,好像是在用此舉懲罰他昨日多管閑事。

陸安抿了抿唇,從衣襟裏摸出昨日才向溫含卉讨來的素帕巾,勉強把案幾擦幹淨,又把外裳拎出去擰了幾遍水,回來放書籃裏,端坐了下來,全程就像是沒把那幾個書生的惡劣行徑放在眼裏。

随後,歐陽靖羽就踱步走進學堂,學子們紛紛停止了辯論,坐回案幾後,原本嘈雜的學堂頃刻間安靜了下來,雙雙眼睛落在歐陽靖羽身上。

歐陽靖羽輕咳一聲,“諸位學子,今日是九月一日,一年的時節也正式邁入了秋天。我們離京城的下一場院試,已經只有不到兩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我希望大家都能夠拿出幹勁,心無旁骛,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好!”學堂下發出熱烈的回應聲。

陸安也是心潮澎湃,當日課上,腰杆挺得筆直,聚精會神地聽歐陽靖羽授課。

臨近放課時,坐在主案幾後的歐陽靖羽伸手捋着長胡,又露出了似曾相識的狡猾神情。

這回他尚未出聲,學堂裏就已經哀嚎一片。

歐陽靖羽會心一笑,“請大家備好紙筆,我要來一場突擊堂考。近日,朝中改革,擡升了田稅,同時降低了財産稅,請大家在考卷上各抒己見,談一談賦稅對國家與百姓的影響,以及此項新政的深意。”

陸安稍作思索,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撩起袖袍研磨,尚未提筆,就察覺到有一團軟物砸在了他的後肩,咕嘟咕嘟滾落在他腳邊。

他垂眸,是一個揉緊的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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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尚未俯身撿起,就有一雙黑靴站在了他跟前,俯身替他撿起了那個紙團。

歐陽靖羽拿着紙團問陸安,“這是什麽?”

陸安搖頭,把方才的情況如實相告,“先生,我并不知道這是什麽。”

歐陽靖羽把揉緊的紙團展開攤平,裏面只寫了一句未署名的話:把答案給我鈔一下。

歐陽靖羽俯身将紙團擺在陸安面前,“你随我出來一趟。”

陸安看了一眼紙團裏的文字,臉刷得白了幾分,他雖是有些無措,卻仍是抓起那張紙團,起身跟随歐陽靖羽走道學堂外游廊。

歐陽靖羽直言道,“作弊是品德低劣的行為。如果你真的在堂考中作弊,我會将你驅逐出學堂,你以後別來我這裏上課。”

陸安手捏成拳,呼出一口濁氣,挺直腰杆,雙眸如炬,對上歐陽靖羽的眼睛,言語堅定道,“先生,我不知道是何人扔紙團砸中了我,我也堅決不會是舞弊之人,還請您相信我。”

歐陽靖羽着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贓陷害你?”

陸安抿着嘴,這張紙團與他而言是天降橫禍,他根本無從解釋,因為他根本連學堂裏的學子都認不起,平日裏也不與他們交際,只悶頭學習,又怎會知道是誰栽贓陷害他。

陸安眉頭緊簇,盯着那張紙團裏的文字,試圖從字跡裏辨別出是誰給他扔的紙團。

半晌,他忽然眼前一亮,把紙團遞到歐陽靖羽眼皮底下,“先生,這句未署名的話裏有一個錯別字。應當是‘把答案給我抄一下’,而非‘把答案給我鈔一下’。我們可以讓所有學子都寫一遍這句話,找出這個寫錯別字的人,他就是栽贓陷害我的人。”

歐陽靖羽思索過後,覺得此計可行,便領着陸安回學堂裏,終止堂考,讓學子們都寫下那張紙團裏的文字。

陸安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學堂裏的每一個學子,他們大多在聽到終止堂考時面露錯愕,不明所以,但還是根據歐陽靖羽的要求寫下那句話,自後往前傳遞答紙。

只有坐在陸安那張案幾斜後方的書生面色慌亂,手抖着連毛筆都拿不穩。他的前桌催了他好幾次,他才把答紙遞上。

而那個書生,分明就是昨日躲在假山石後偷窺歐陽倩文的惡棍之一。

至此,陸安心裏已經有數,如果他沒想錯,這幾個人是在報複他昨日出手幫助了歐陽倩文。

歐陽靖羽收到所有學子呈遞的答紙後,一張張翻閱起來,最終,從中挑出唯一一張寫着錯別字的答紙,對着那個書生說道,“李無為,你站起來。”

李無為眼神裏閃過驚慌,哆哆嗦嗦的站起身體,“先……先生,您找我有何事?”

歐陽靖羽并未給他留面子,而是直接将他的答紙與那張誣陷陸安作弊的紙團并列着拿在手中展示,“整個學堂,只有你一個人把‘抄’字寫成‘鈔’字。你說你,父母辛辛苦苦供你上學堂,結果你不僅書沒有讀進去,連做人都沒有學會,還想栽贓陷害你的同窗作弊。”

歐陽靖羽起身走到李無為身旁,輕輕把兩張紙都放在他的案幾上,“你回家吧,今日起,我煦陽院不收你讀書了。”

李無為頓時如遭雷劈,沒有書讀的害怕和恐懼席卷了他,奈何證據确鑿,無論他如何向歐陽靖羽求饒,說他知錯了,只求歐陽靖羽再給他一次機會,歐陽靖羽都态度堅決要把他趕出去。

絕望之際,李無為忽而扭頭看向坐在角落裏的另一個書生,他激動的說道,“先生,是溫尚風指使我這麽做的!我只是一念之差聽了他的話!您不能把罪都怪在我一個人的頭上!”

話音落下,數道目光落在溫尚風身上。

陸安愣了一下,他知道溫尚風,是溫含卉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陸安迅速看向坐在角落裏的書生,是昨日在假山石後向他揚拳頭示威的人,他的确生的與溫含卉有相似,只是氣質大相徑庭,以至于陸安昨日乍一看他時,只以為是巧合,根本沒把他和溫尚風這個人聯系在一起。

原本以為溫含卉口中的弟弟不成器只是調皮貪玩,不肯用心讀書,不想他竟是品行惡劣,行事乖戾至此。

思及此,陸安嘆息搖頭。

可溫尚風偏偏像個沒事人般,不緊不慢道,“李無為,說話要講證據,你憑什麽說是我指使你做的事兒?”

李無為哽咽着道,“溫尚風,我好歹與你有三年同窗的情誼,你如今就讓我一個人給你背黑鍋嗎?”

歐陽靖羽問溫尚風,“李無為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溫尚風否認道,“先生,我并不知情,您可不能錯怪好人呀!他能出手栽贓陷害陸安,那肯定也能出手栽贓陷害我呀!”

陸安眉頭蹙起,明知溫尚風并不無辜,卻礙于沒有證據,無法把他揪出來,只得看着他脫了罪。

事已至此,李無為辯無可辯,只得收拾書籃離開了煦陽院,只是這一走,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歐陽靖羽回到主案幾後,語重心長地囑咐了幾句,“諸位學子,很多時候,人的善惡都只在一念之差。一個書生今日在書院作弊,若是僥幸沒有得到懲罰,來日他就敢在科舉考場上作弊,那時候等待他的就是被押送大理寺判刑坐牢,将來一生都無法再入仕途的懲罰。所以我才會如此嚴厲的懲罰李無為。希望大家以此為鑒,恪守為人的底線。”

或許是因為大家唏噓李無為的離開,今日放課後也沒有心情像以往一般三五團坐在一塊辯論,都是安靜地收拾好書籃,起身歸家。

見狀,陸安也提起書籃回家,他心裏記挂着自己那件勉強瀝幹水的外裳,絲織錦袍不宜浸水,他得趕緊把他挂起來,等夜裏的風把它吹幹,不然久了,絲織變形就不能穿了。

陸安心裏想着事,并未看路,在走出煦陽院沒多久,左肩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頭朝左邊扭,卻只看見身後出來的同窗。

正當他摸不着頭腦時,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從他右肩探出來,溫含卉惡作劇得逞的說道,“陸安,你怎麽這麽笨?”

陸安滿眼欣喜,“溫含卉,你怎麽來了呀?”

溫含卉從鼻尖哼出一聲,“你不喜歡我來接你放課嗎?”

這就純屬污蔑了!陸安立馬就說,“我當然喜歡你來接我放課,只是紡織坊在京郊西邊,煦陽院在京城城南,兩地相隔甚遠,我從來沒想過你能來接我,你能來我真的好開心呀。”

溫含卉唔了一聲,“風華紡織坊離煦陽院的确挺遠的,今日特殊,我們紡織坊新接下了一個江南商人的訂單,黃超哥覺得我最機靈,就讓我來城裏給那個商人送樣布。來都來了,我索性辦完事後就到煦陽院外等你。擱平日,你求我來接你,我都未必有時間來呢。”

陸安提着書籃,和她一道走出巷子,眼前是漫天的落日餘晖,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靠在一起,他邊走邊嘀咕道,“那我得好好珍惜今日,因為今日是你第一次接我放課。”

溫含卉帶他拐進一間面攤,“為了紀念我第一次接你放課,我們來兩碗牛肉面!”

陸安笑出一口白牙,他自然是應下,“好呀。”

趁着溫含卉去前臺端面時,陸安找到一張空椅坐下,剛想順道擦拭一下桌臺,卻感覺後背落下了一道陰沉的目光。

陸安一頓,扭頭看向熙攘的大街。

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裏的溫尚風。

而溫尚風也盯着他看。

見他發現了自己,溫尚風又把拳頭舉起來,挑釁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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