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春假騎馬(下) 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對她……

溫含卉見他神色平常, 模樣輕松,看着并未介懷,她也松下一口氣。

一旁, 吳倩把小白馬馴服牽回來後,已經坐在駿馬上好一會兒,終于等到這兩人講完私語分開。

方才她無意聽到溫含卉說不想學騎馬的話,這會兒确認道, “你是真的不想繼續學騎馬了嗎?”

溫含卉愣了一下, 埋頭摸摸鼻子, 腳尖踢了踢冬日掉光草後光禿的原野, 沒有回應。

周遭風聲呼呼,吹動她的衣擺。

半晌, 溫含卉調整好心情,重新挺直胸膛道,“我剛剛只是激動之言, 不作數的。我會繼續學騎馬, 直到學會,還請吳師傅放心!”

陸安聞言, 摸摸她腦袋,跑去把風吹掉的蓑帽給她撿了回來, 鼓勵她道,“那你認真學騎馬,我晚上給你烤好吃的, 我還帶了腌制好的兔肉、魚片和青筍呢提前切好的生魚片呢。”

溫含卉瞥他一眼,她說那些個包袱怎麽這麽沉,陸安怎麽什麽都帶啊!

之後溫含卉又鼓起勇氣再度上馬,她傾身摸摸小白馬, 與它商量一會兒讓它多擔待,可別再把她摔下馬了。

然而事與願違,溫含卉着實沒有騎馬的天賦,光是上午就摔了三回,下午摔了兩回,只是她再沒叫過一遍苦。

摔下馬被陸安扶住後,溫含卉站起來拍拍衣裳,就又回到了馬背上。

一路練到傍晚,溫含卉才把小白馬牽回馬棚。

她和小白馬生出了感情,親了親它的腦尖尖,溫柔地說自己完全不計較它把她摔下馬的事情,明日還會再來找它。

陸安離開馬棚時,涼涼地瞥了那匹臭馬幾眼。

呵呵,她不計較,可是他計較。

陸安從鼻尖輕哼一聲,往溫含卉身邊靠了靠,兩人迎着夕陽并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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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卉回到蒙古包後,喊了一桶熱水淨身,而陸安則在營地外搭柴堆生火,準備晚膳。

待到溫含卉洗完澡出來,外頭天色已經暗淡下來,不遠處的火堆明亮而暖融,上面架着串好的兔肉,還有一口瓦罐爐子在咕嘟咕嘟冒泡。

黃超也回來了,正抱着坤坤在火堆邊取暖。

陸安見溫含卉來了,往外給她騰出一個位置,讓她坐在最溫暖的上風口,自己起身去給粥攪拌佐料。

這期間,黃超傾身問起溫含卉學騎馬的進度。

提起騎馬,溫含卉臉色苦兮兮,擺手道,“吳師傅說我摔百來回就能學會騎馬了,我進度可慢了,今天忙活一整日,也才摔了五回。”

黃超聽她苦中作樂,暢懷大笑。

他手裏提着酒袋子,遞到溫含卉跟前,問她喝酒嗎。

溫含卉搖了搖頭,“黃超哥,我喝不慣酒。”

黃超也不計較,自己打開仰頭豪飲了幾口,面色一下就紅潤起來,笑道,“我以前不喜歡喝酒,但生意場上難免要喝酒應酬,喝着喝着,我就喝習慣了,如今不喝酒反而不習慣了。“

許是酒勁上頭了,他卸下心防,拉着溫含卉絮絮叨叨談起自己的家常事來,“你不知道,阿玲已經連續三年沒和我一起過春假了,她每年都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去處理。有時候,生意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阿玲她什麽都好,賢惠能幹,可是她太強勢了,一心撲在事業上,這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似是感慨,似是敬佩,卻也似是埋怨。

溫含卉撓撓頭,“黃超哥,龍配龍,鳳配鳳,我倒是覺得你跟胡玲姐很般配。她在京城開手作坊,你則經營紡織坊,你們生意越做越大,還有個活潑的兒子,日子也富庶,在京城裏安置了屋宅,出行也有馬車接送,這樣的人生,我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黃超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又悶頭灌了兩口酒。

等陸安端來粥食時,眼神落無意在黃超幾乎要挨到溫含卉的衣袖的手上,眉頭幾不可查地擰了一下,只覺得兩人未免挨得太近。

于是他分發完粥食,戳戳溫含卉肩膀,語氣誠懇,“我有點冷,可以跟你換個位置坐嗎?”

溫含卉聞言,未作它想,給陸安挪出一個空位,還貼心地問他要不要她回蒙古包給他把披風拿出來。

陸安低頭勺了一口粥,背脊挺拔,看起來正直規矩,“倒也不必。”

畢竟不是真的冷。

溫含卉唔了一聲,便沒再分心思管他,她在馬背上晃蕩了大半日,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端過飯碗後埋頭就是一頓苦吃。

吃飽喝足後,倦意湧上,溫含卉打着瞌睡與陸安黃超兩人告別。

黃超原本悶聲飲酒,忽然叫住溫含卉,從袖袋裏摸出一個精致的細口瓷瓶,遞到她手中,“這是活血化淤的藥,騎馬難免磕磕碰碰,你自己睡前看看哪裏酸痛,就敷按着揉一會兒。”

那細口瓷瓶,只看一眼就知道價格不菲,溫含卉自然是推脫,說自己沒受什麽傷,直到黃超板起臉問她是不是把他當外人,溫含卉推脫不過他,才道謝接過。

冬夜的火堆映亮黃超看她的眼眸,他一直看着溫含卉離開,直到她走進自己的蒙古包裏,厚重的門簾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這樣的眼神,讓陸安心底升出一股不妙的直覺。

可是黃超分明已經是有家室的人。

因此陸安一時拿不準究竟是自己想太多,患得患失,還是黃超對溫含卉暗含情愫。

營地外夜色寂寥,黃超并未察覺陸安異樣,一心哄着精力旺盛的坤坤回去歇息。

陸安将火堆用沙撲滅後,獨自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安靜看着天上繁星,耳旁刮過呼呼風響,他活動了一下摔得渾身酸痛的腿腳,站起身來,溫含卉每回摔下來都被他接住了,她是沒受什麽傷,倒是陸安一身摔傷。

只是看着溫含卉從害怕小白馬,束手束腳,到相信她就算摔下來也會被接住,能夠敞開膽子駕馭着小白馬在廣闊的原野上亂竄,陸安心裏格外滿足。

用他的摔傷換她的心安,于他而言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想到她後來,騎在小白馬上,扭頭問他自己歷不厲害的邀功模樣,陸安不禁失笑。

起身進蒙古包歇息前,他朝着隔壁的蒙古包輕聲說了句,“晚安,溫含卉。”

……

之後幾日,溫含卉一心撲在學騎馬上,騎術進步神速。

到了春假第五日,她已經熟練掌握騎馬要領,把小白馬馴得服服帖帖,唯她馬首是瞻。

吳倩滿意地告訴溫含卉,她可以學成出師了。

再離開馬場前,溫含卉坐在小白馬上,半開玩笑地問黃超要不要驗收她的學習成果。

黃超挑眉,表示自己當然願意驗收她的學習成果。

溫含卉粲然一笑,“那您可要瞧好了。”

話音落地,她雙腿用力,夾緊馬肚,身體前傾貼低,駛着小白馬踏踏向空曠的原野前行。

陸安默不作聲地看着黃超,而黃超因為眼神在追随溫含卉,所以對他的視線恍若未覺。

失去夜霧的掩護,白日天光下,黃超眼裏的情愫分分明明,陸安将它看得一清二楚,那才不是什麽驗收學習成果的眼神,而是不由自主被心儀之人吸引的眼神。

原本的不安得到驗證,陸安抿住唇,蜷緊了袖口下的手。

遠處,溫含卉顯然對此一無所知,她挺直腰身,腳下蹬緊馬蹬,收緊缰繩,同時揚手揮鞭。

空氣裏傳來揮鞭落在實處的劈裂聲。小白馬急速奔跑起來,上面的身影靈動翩然,墨發飄飄,駛了一圈後,她得意地拉扯着缰繩操縱方向,令小白馬向陸安和黃超所在之處奔去。

馬蹄踏踏,小白馬在堪堪要撞上黃超前,被主人勒停。

小白馬哼哧哼哧喘息着,她高高坐于馬背,笑容明豔,“怎麽樣,黃超哥,我騎的不錯吧?”

黃超滿意地笑了,“原本還擔心你沒那麽快學會騎馬,倒是我小瞧你了,你自然是騎得很好。”

溫含卉得到肯定,心滿意足地翻身下馬。

只是一連五日學騎馬都與小白馬呆在一塊兒,已經和小白馬培養出了感情,真到了要與它分別的時候,心中難免不好受。

此時她依依不舍地握住缰繩,準備最後一次送小白馬回馬棚。

期間小白馬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還低低地哞叫了兩聲,用馬腦袋拱了一下溫含卉,全然不知道這可能是自己與溫含卉最後一次見面了。

畢竟溫含糊心裏有數,以自己的家境,若無黃超相助,她根本沒機會到馬場學騎馬。

把小白馬送進馬棚後,溫含卉摸摸它的腦袋,默默看了它好一會兒,才斂去眼神裏的不舍。

可是轉身離去時,溫含卉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不想被陸安和黃超看見自己的窘态,低頭偷偷抹去眼淚,可是通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

黃超見狀,詢問她,“怎麽還哭了?舍不得這匹小白馬啊?”

溫含卉點點腦袋,神情失落悵然。

黃超雙手背過身後,唔了一聲,“可是,我并沒有說你不能把小白馬牽回家啊?倒是你自己怎麽翻身下馬後,就把它牽回馬棚裏去了呢?”

聞言,溫含卉怔了一下,張了張口,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向他确認道,“我可以把它牽回家嗎?”

黃超不禁失笑道,“那是當然,你好不容易騎熟了一匹馬,難道春假結束後,我還要你重新再挑一匹馬練?要這麽麻煩幹什麽?我早就與馬場老板談好以五十兩的價格買下了這匹小白馬,在你任職生意管事的時間裏,它都是屬于你的。”

霎那間,一股狂喜席卷溫含卉的心,她忍不住咧開嘴角,轉身跑回馬棚深處那扇關着小白馬的栅欄裏,“我來接你回家啦!”

之後回家的路,溫含卉都笑得合不攏嘴,她沒坐馬車,而是自己騎着小白馬與黃超所駕的馬車并駕齊驅。

路上,黃超提醒她,“含卉,你的嘴都要裂到耳後根去了,真有那麽高興?”

溫含卉笑眯眯地點頭,“真有那麽高興。”

黃超應了句,“行,你高興那這匹馬就買的值了。”

兩人的交談聲透過馬車門簾傳進陸安耳中,他神色未變,只是把在他身上亂爬的坤坤抓下來,“你乖一點,不然哥哥就揍你。”

坤坤:“?”

坤坤頭一回聽陸安用這般認真嚴厲的口吻同他講話,當場委屈得眼淚汪汪。

在他就要張嘴嚎啕大哭那一瞬,一只大掌覆住了他下半張臉,陸安淡道,“你敢哭一下試試看?”

坤坤抽了抽鼻子,眼淚又給憋回去了,之後一路都是自他出生以後頗為罕見的乖巧。

到了胡家村,馬車停靠在溫含回家門口,溫含卉推開柴扉門,先把小白馬牽了進去。

再出來時,就幫着陸安一起把随行的包袱從馬車上搬下來帶回家。

陸安狀似随意地将最後兩個包袱交到溫含卉手裏,看她走進家門口,他伸手把柴扉門合好,而後同黃超說,“黃超哥,我有事想和你聊一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黃超看了陸安一眼,眼含探究。

陸安指指村道不遠處一顆光禿的老樹,踱步走到那裏去。

黃超亦跟了上來。

陸安眺着冬日光禿的田地,聲音穿過肅殺的冷風,平靜沒有起伏,“黃超哥,你提拔溫含卉做生意管事,是出于對她能力的賞識,還是出于你對她心生出的好感?”

他直接将窗戶紙挑破了。

黃超神色微變,卻仍是不緊不慢地答道,“我不會拿生意上的事情給女人做人情,我提拔她,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認為她能夠勝任生意管事一職。”

黃超打量着陸安,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對她心生好感的?”

這便是坦然承認了。

陸安抿了抿嘴,唇線繃成一條直線,“因為眼神。你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黃超笑了一下,話裏也有深意,“就像你看她的眼神那般直白熾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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