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搶回功勞(上) 因為我才是水車的發明……

天空一路飄雪不停。

原本溫含卉呆在寝間裏, 随手縫繡些帕巾打發時間,把中庭讓給陸安獨處。

直到半個時辰後,她覺得口渴, 下床去後院炊房找水喝,發現陸安坐在木凳子上,墨發和闊肩上都覆着一層積雪,連翹睫毛上也粘連着一排雪粒, 整個人宛如蜷縮一塊冬日裏的寒冰, 動彈不得。

溫含卉吓一跳, 趕忙把他身上的雪拍掉, 推着他回房把自己被雪潤濕的衣裳換掉,而後切了些姜片煮了暖身的姜茶給他喝。

陸安雙手捧着姜茶, 蒼白的指尖搭在碗沿,感受着茶水的溫度,片刻後端起飲盡, 姜茶暖了他心裏的寒氣, 讓他唇畔恢複幾絲暖調,他把碗還給溫含卉, 低頭看她,一瞬, 兩瞬,他眨了下眼睛,然後又把腦袋往溫含卉跟前探了探, 意思明顯。

溫含卉從善如流,一下下安撫地揉他腦袋。

寝間裏響起陸安發悶的聲音,“溫含卉,我覺得我被騙了。我以為翼大人是真心賞識我, 真心想要造水車,我才會隔三差五得了空閑就往司農卿府邸跑,結果他只是想讓我和他女兒結親,把我變為他手中一枚可用的棋子。”

“嗯,我們崽崽以真心待人,卻沒有換得真心,是他受委屈了。”溫含卉替他說道。

“溫含卉,這官場可能與我所想有出入。拉幫結派許是會比認真做事有用。學會讨好許是會比埋頭苦學有用。科考只是考試,是你付出足夠,就會有所回報,可是官場是一座名利場,它許是吃人不吐骨頭,許是不屑我的真心,我的真心不值一枚銅板。”陸安擡眸看她。

溫含卉屈指彈一下他腦門,“崽崽,你是十四,不是二十四,萬事都有足夠長的時間,讓你一步一個腳印,慢慢長大,慢慢看清人情世故,再慢慢在之中學會自處,我不需要你那麽少年老成,面面俱到。”

陸安眼眸裏映出她溫柔的眉梢,低聲說,“可是我想快點長大。長大了才能保護你。”

溫含卉笑完了眼,指指自己眼尾,幾不可查的笑紋裏蓄着一點雪後天晴的暖陽,她說,“你還是慢點長大吧,你長大了,我就老了。我不想老那麽快,人老就會變醜的。我這麽愛漂亮的人,還沒有做好準備變老呢。”

陸安搖腦袋,輕輕以指腹磨平那點褶痕,讓她的眼角又變得平順,“你哪裏老呀?你一點都不老,韋賀那個口無遮攔的,天天說你好看。當然,我也覺得你好看,以前是不谙世事的美,如今是成熟風韻的美,怎麽樣都是美的,怎麽能因換了種美法,就變得不美了呢?”

他瞳仁裏倒映着女人的面容,耳根漫上一層赤色,她有讓他永遠為之心動的美。

只是不能多看,多看就會守不住秘密,陸安挪開眼簾,不再去看她。

倏爾,溫含卉似是想到什麽事情,神情嚴肅起來,“哦,對了,崽崽,你方才在司農卿府邸裏說你有心儀之人了?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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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眨了下眼睛,端正坐姿,雙手捧着碗,模樣好不真誠,“我随口胡謅的。本意是想用以推脫與翼家結親之事。我如今以學業為重,日後亦沒有成親意願,哪裏來的心儀之人?”

是嗎?溫含卉懷疑地盯住陸安看,試探着說出一個名字,“不會是歐陽倩文吧?”

陸安嘴角扯出一個虛僞客氣的笑容,将空碗還給溫含卉,轉身把人輕推出寝間,将“可以打擾”的挂牌轉到“請勿打擾”那一面,同她道,“才不是歐陽倩文呢。我不跟你說這個,你都不相信我。我已經沒事啦,就是喝完姜茶有些困倦,要午間休憩一小會兒,下午再起來幹活。”

溫含卉站在他寝間外,眯眼審視着他,“你要是敢騙我,我就——”

她做了個收緊拳頭揍人的姿勢,意味不言而喻:就揍他。

陸安脖頸幾不可聞地瑟縮了一下,趕緊放下門簾隔絕她的視線,慢吞吞躺回床榻上,雙手交疊着置于前襟,面容平靜,眼眸裏波瀾不驚,腦海裏想着她方才說的話,輕笑一下。她才不會知道他的心儀之人是誰呢。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要是知道了,那就讓他被天打雷劈好了。

......

春假最後一日,溫含卉和陸安去胡武淨家裏,幫他把屋宅裏外都打掃了一遍,再歸家時,已經是晚霞燦燦的天時。

七日春假便這麽過了。

因為陸安春假經歷了不愉快的事情,溫含卉想了想,決定向胡玲要多了五日假,履行之前被意外耽誤的海釣一事,全當哄他高興。

陸安得知此事後,在天井下美美地坐了半日,快樂的事情當然要找人分享,憋在心中有什麽意思?他孩童心性發作,跑到胡武淨前炫耀,說溫含卉要帶他去海釣了,不像有些老頭子,沒見過海,也沒有人願意帶他去海釣!

熱衷垂釣的胡武淨得知此事後,當即賴上陸安,便是拄着拐杖也跟着去了海釣。

溫含卉租了一條漁船,除卻來回路程,三人在海上飄着,度過了無憂無慮的三日。

她難得閑暇,大多時間都是呆在寝間裏偷懶睡覺,等陸安把釣上魚來,切好裝盤,她再出來坐享其成。

陸安和胡武淨坐在舢板上又是鬥嘴,又是賽釣,還要比拼釣上來魚的品種大小、肉質口感,得勝者潇灑離場,失敗者便是熬夜也要把輸給對方的那幾條魚釣上來才肯回去睡覺,兩個人都幼稚的很。

有時候,胡武淨鬥不過陸安,就會找溫含卉告黑狀,讓溫含卉來收拾陸安。

陸安看見溫含卉,瞬間就從張牙舞爪的老虎變成手無寸鐵的白兔,人又乖嘴又甜,表面哼哼唧唧認錯,背地裏繼續對胡武淨龇牙咧嘴,直到這多得的假期尾聲,陸安掮好三人的包袱,船家在碼頭靠岸,穿過喧鬧的碼頭,坐上一輛記裏鼓車回程。

鼓車的車夫将他們放在京城城門口,那裏熱鬧非凡,鼓車很快就搭載了下一個客人,匆匆駛向下一個目的地。

胡武淨瞧見很多人圍在不遠的告示牆外,拄着拐杖要去湊熱鬧。

陸安拿他沒辦法,老人矜貴,只得小心翼翼地護着他,以免他不小心磕了碰了。

結果胡武淨興致勃勃地擠到前頭看告示,看了半晌同陸安說他不識字,要陸安給他念一下告示上的字。

陸安看着告示牆上紅紙黑字,蓋着司農司官印的文書,低聲給胡武淨念了一遍,說是司農卿翼卓體察民情,察覺百姓耕田之不便,經過悉心研究後,司農司發明出水車一物,可以幫助百姓引流灌溉,減輕勞務,即日起,司農司會與大理寺一道推行水車,将水車安在京郊的每個村落裏,惠民利農,造福社稷。

落款日期是三日前,翼卓如他所言,假期過後就着手推行水車一事。

周圍的誇贊和喝彩不絕于耳,都在說翼卓是當今為數不多做實事的好官,他已經任司農卿五載有餘,大夥都希望他今年能升遷至更高的職級,更有甚者直接點名如今的戶部尚書劉赫庸碌無能,只會拉幫結派,谄媚聖上,生活奢靡,莫不如讓翼卓頂替劉赫出任戶部尚書一職。

溫含卉站在人群外沿聽了一會兒衆人議論,面色漸冷,撥開人群走到最前面,仰頭逐字逐句閱讀完那張告示。

告示裏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陸安發明水車一事,翼卓将陸安的名字抹去,在文字之間将發明和推廣水車的功勞據為己有,名利雙收。

她的胸膛沉沉地起伏了一下,手指蜷起捏成拳,掉頭往司農卿府邸去,俨然是咽不下這口氣,想要找翼卓對峙的架勢。

陸安眼疾手快,把肩上掮着的包袱塞到胡武淨懷中,匆匆邁前幾步追上她,将她攔下,輕輕搖頭,“溫含卉,你帶我在船上玩了三天,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們回家休息好嗎?”

溫含卉眼角泛起濕潤,像是冬去春來時結冰的湖上化開的水,冷沁沁的。積蓄了許多情緒在胸腔裏蔓延,哽在喉透裏說不出口。是她不能幫陸安争取公道的自責,是只能看着他受委屈的無力。即使去到司農卿府,翼卓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将她攔在門外,一如他可以輕松搶走陸安的功勞那般。

翼卓是頗受百姓和天子垂愛的朝中四品官員。

她只是皇城腳下,不起眼的一個人。

她拿什麽跟翼卓争?便是連水車的圖紙和設計,都在司農卿府中。

對上這樣老謀深算的狐貍,他們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胡武淨捧着包袱慢慢走到陸安身旁,見溫含卉神情郁郁,察覺不對,他張了張嘴,看向陸安,瞧他表情亦是肅斂,便擡手捂住嘴,識趣的沒有說話。

溫含卉靜靜伫了半晌,肩膀如塌落的殘垣般滑卸下來,她獨自折回出城的道上,踱步往家的方向走。

陸安就跟在她幾步後面,随着她的影子走。

胡武淨這才敢悄悄問陸安發生何事。

縱使是陸安只是三言兩語講了個大概,胡武淨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木拐敲地,鼻孔吹得老大,忍不住罵道,“怎麽會有這麽道貌岸然的人?他還吃了我田裏油菜榨出來的菜籽油,我越想越生氣,憑什麽搶你的發明?說是最卑劣的小偷也不為過!讓他把那缸菜籽油的還回來!我家的菜籽油不送渣滓!”

陸安看着溫含卉發悶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回應胡武淨,風裏是他的聲音,“嗯,我會讓他還回來。”

三人走到胡家村頭,遠遠就瞧見安在湖旁用以取水的水車,随着水和風流湧動的方向轉,湖水泊泊,順着小隔間倒在镂空的竹節管子裏。

旁邊站着兩個司農司的官員,和一些聚集争鬧的村民。

為首者是曾經幫助過溫含卉和陸安的那個農婦,她厲聲說這竹節的管子都流進胡軍一戶人家的田裏了,對其他村民不公平,憑什麽只有他們家的農田可以享受水車的灌溉。

其他村民附和道,“這水車搭建出來,難道不是福澤大家的嗎?這竹節管子憑什麽只通向他胡軍的農田?而我們還需要辛辛苦苦挑擔灌水?就因為他的農田離湖近?”

言辭激動間,農婦推搡了司農司的官員一下。

那官員當場冒了火氣,說這水車就是連着竹節管子澆灌農田的,自然要搭在就近的農田裏,離得遠的農田就是處于劣勢,他們也沒有辦法,要村民耐心等水漫過去,如果再鬧事,他們就要報官将農婦和其他村民都抓起來。

那官員一把将農婦從自己身旁推開,皺眉威懾餘下的村民,擺手就要離開。

自古都是官壓民迫,村民們聽見報官二字,臉色一陣青白,紛紛都啞了火,大有将委屈往肚裏吞,息事寧人的事态,一時間無人敢攔。

農婦被推撞到鄉道上,踉跄幾步,堪堪要摔進泥濘中,被一只修長的手及時扶住。

陸安擡眼望着那官員離去的背影,忽而出聲道,“若是水自近處的農田漫到了遠處的農田,那近處的農田豈不是被水淹了?百姓該如何耕種?”

那官員定住腳步,似乎是耐心耗盡,又折回來,一把揪起陸安衣襟,斥道,“農田被水淹了與我何幹?我家裏又不種田!誰像你們一樣住鄉下靠耕田為生,我住在城裏,吃的是公家糧,辦的是公家事,與你們更是雲泥之別,如今我已經把水車帶到了,餘下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着辦,不要朝我問東問西!”

陸安比那官員要高一截,一雙黑眸落在滿面怒容的官員上,瞧不出情緒,用手握住那官員職務他衣襟的手,使力捏了一下。

那官員當即痛得嗷嗷叫喚。

陸安适才将他手從衣襟處帶下來,意有所指,“我聽出來了,大人的确是沒有做過農活。平日裏嬌生慣養,我只使一點力道你都受不住。”

那官員只覺被冒犯,以手劈向陸安臉,惱羞成怒,“你竟敢這樣同我講話,我回去就要請大理寺以妨礙公務之名逮捕你!”

陸安淡淡瞥他一眼,收回手,從袖袋裏拿出帕巾仔細擦拭方才碰過那官員的手,語帶冷意,“請便。”

“只是司農卿如此着急推行水車,尚未落行,就已經張貼告示鬧得滿城皆知,實事沒辦,就提前邀功請賞,誇下海口,村民落得空歡喜一場,一說他們會不會鬧上大理寺?甚至鬧上太和殿?想必翼大人如此着急推行水車的原因,是因為他快要升遷了吧?到時候若是鬧出風吹草動,他等了幾年的升遷夢破碎,你說他會不會拿你們開刀?”

那官員嚣張氣焰被陸安一番話悉數撲滅,他惱道,“那我能怎麽辦?我只是奉命執行任務,把水車帶到胡家村就好了,我哪裏知道這種東西怎麽用啊?”

他說着,忍不住抱怨起來,“這破水車,又沉又重,我兩個人居然要把它從城裏擡到胡家村,也不知道架哪裏,架深一些索性就直接沉湖裏去了,還有這破竹節管子,誰知道要怎麽擺弄才能連到各家各戶的農田裏去啊!”

陸安輕笑一聲,“安裝水車并非容易的事情,首先需要測量村裏農田的畝數,只有熟悉田地農作的人才知道不同的村莊要用水車引多少水,水車大了小了都不行,要麽澇要麽旱。”

陸安俯身撥弄了兩截被麻繩捆在一塊兒的竹節,告訴那官員,“這個東西叫渡管,不叫竹節管子。”

那官員聽得一知半解,神情有些呆讷,下意識問道,“你怎麽知道的比翼大人還多?”

“因為我才是水車的發明者,他只是挪用我的模型,根本就沒對這事兒上過心,自然只能仿制個大概,全然不知其中道理。”陸安起身,輕拂衣擺說,“你讓翼卓親自來問我解決之道,不然推行水車這事不僅成不了,照如今的架勢,司農司也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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