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心生離意(中) 他才不是壞東西,他是……

溫含卉愣了一下, 她不喜歡在背後編排她人,尤其胡玲還對她有恩。

因此溫含卉只是應道,“婷姐, 您給我安排個位置吧。”

婷姐伸出纖指一指角落一隅,讓溫含卉去那裏坐下幹活。

整個早晨,前院裏不再是記憶中彌漫着嗡嗡的織布響,女工們首先是差不多到了日上三竿才稀稀拉拉坐在織布機後, 然後溫含卉耳畔充斥着她們談論家裏長短、城裏胭脂水粉的閑事聲, 令人難以靜心做事。

期間一抹靓麗的紅影宛如蝴蝶般在前院飛來飛去, 婷姐幾乎沒有坐在自己那臺織布機後的時候, 總是與女工們一起閑聊,日頭升起後, 她還嫌前院又熱又曬,不是人呆的地方,溜到了中庭的游廊下休憩。

前院這才安靜下來, 女工們開始踩踏板織布了, 紡錘轉動的聲響終于慢慢的彌漫開來。

溫含卉無聲将一切看在眼裏,心中隐隐對紡織坊布匹質量下降和出貨變慢的原因有所了解。

隔着幾個女工和織布機的身影, 溫含卉對上了坐在牆角織布機後李阿香無奈的神色,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一瞬, 溫含卉朝她笑了一下,而後低頭認真踩起織布機來。

到了午時用膳,溫含卉端着碗坐在李阿香身旁, 問她,“為什麽如今前院的女工都不認真幹活了呀?就算婷姐不管,黃超哥大多時候都在紡織坊裏,他總該管管吧。”

李阿香嘆了口氣, “以前不是這樣的,大家都是很認真在織布,看到紡織坊生意好了也都是與有榮焉,更加賣力的幹活。可是你想啊,我們女工每日幹的活變多了,可是工錢卻沒有漲,大家也是有怨言的。既然幹得多也是這麽多錢,偷懶幹得少也是這麽多錢,當然就會有女工開始選擇偷懶糊弄啦。”

“婷姐是不會看布匹質量的,只要女工奉承她,把她哄高興了,那個女工就可以光明正大不幹活。”

“至于黃超哥,”李阿香偷摸的看了周圍幾眼,确定黃超沒有來女工用午膳這片地方,才半遮着嘴同溫含卉說道,“他把婷姐安排到前院去做管事,可是婷姐根本不幹活的。黃超哥對她特別好,每回布匹出了什麽事,或是瑕疵太多被打回來的時候,只要婷姐跟黃超哥說幾句軟話就好了。她就是黃超哥養在外面的女人。”

溫含卉心中隐約探究到了一些私密,她以眼神詢問李阿香,黃超與婷姐之間的關系。

李阿香點頭,“就是你想的那般,婷姐攀上了黃超哥,黃超哥還在城裏給她租了宅院養着她,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溫含卉謹慎道,“此事當真?”

李阿香想起來還有些忿忿,“此事自然當真。婷姐經常拿此事在前院女工跟前炫耀,有時黃超哥經過聽到了,也都是縱着她。有一回,我去後院淨手,一不小心就看見黃超哥手搭在婷姐的腰肢上擰了一把!真是傷風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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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卉端着飯碗低頭看着小面的米粒,夾了一口飯咽下,勉強再吃了幾口只覺得飯菜索然無味,她忍不住說道,“那黃超哥就不怕丢單子嗎?風華紡織坊可是他和胡玲姐一手建立起來的,現在如此,必定敗壞商譽,商譽一旦受損,客人們立馬就會聞風尋找下家。為了男女之事,賠上前半生的經商心血,真的值得嗎?”

李阿香很是惋惜,“黃超哥真是糊塗了。其實我能感覺到,風華紡織坊的單子已經不如去年多了。我放工回家,夜裏與我相公閑聊,得知城裏最近有一戶李姓人家開的紡織坊風頭正盛,因為他家口碑好,很多商人都轉而在他家下商單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風華紡織坊真的要倒閉了。那我也沒有錢賺了,又要去外面找新的活幹。”

溫含卉沉默片刻,忽然問她,“胡玲姐知道黃超哥和婷姐亂來的事嗎?”

李阿香搖頭,“胡玲姐來的時候,婷姐都裝作認真幹活的模樣,其她女工見狀,自然也是不會亂說話,畢竟得罪了婷姐,她們也別想繼續呆在風華紡織坊幹活了。但是胡玲姐走後啊,婷姐就會跟女工們鄙夷胡玲姐,說她沒有女人味,太過強勢,一點都不溫柔,還整天在外抛頭露面談生意,所以黃超哥才不想要她了。”

所以胡玲還被蒙在鼓裏。

怪不得她之前同胡玲說過紡織坊布匹質量下降一事,胡玲并未放在心裏,因為黃超和婷姐提前防備了她。

溫含卉聽後,神色未顯,只是剩大半碗飯食是再也吃不下了。

兩人間緘默無言,李阿香倏爾問她,“含卉,你會怪我嗎?我沒有将此事告訴胡玲姐。我并不是很高尚的人,如果我将此事告訴胡玲姐,黃超哥一定會把我趕出紡織坊。到底是黃超哥在給我發工錢,我亦不是富裕人家,我需要在這裏做女工,需要這份工錢維持生活,所以我選擇視而不見,你能體諒我的吧?”

溫含卉用肩膀輕輕撞一下李阿香,“你別多想。此事不是你的錯,是黃超哥背叛了胡玲姐。我亦明白你說的道理,我們只是芸芸衆生中不起眼的人,無權無勢,應當要學會明哲保身。可胡玲姐是我的恩人,在我落難時伸出援手。是因為胡玲姐對我好,黃超哥才會對我好。我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此事,便是之後黃超哥将我趕出紡織坊,我也要把此事告訴胡玲姐。”

李阿香張了張嘴,似乎想勸溫含卉,半晌她卻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麽。

話至此處,游廊下響起一道不悅的女聲,“你們兩個在游廊下磨蹭什麽呢?大家都用完午膳回前院忙活去了,就你們還躲在這裏休息,真是太不像話了。”

婷姐雙手叉腰,塗着蔻丹的細指輕點着袖口,睥睨地看着溫含卉和李阿香。

李阿香趕忙讨好着說了兩句,撂下碗筷,拉着溫含卉回了前院。

晌午過後,日光漸沉,但尚未到放工的時間,前院女工卻已經開始收拾東西離去,溫含卉一如以往那般,做足了鐘數才準備起身離開。

此時,黃超攬着婷姐從中庭裏走出來,婷姐依在他肩膛上不知小聲說了句什麽,引得黃超失笑又寵溺地看她。

黃超這一瞥,瞥見坐在角落下的溫含卉,他毫無避嫌之意,只是挑眉問了句,“含卉,你這麽晚還沒走嗎?天都要黑了。”

溫含卉目光淡淡,只如實相告,“黃超哥,你忘了嗎?以前都是這個時間放工的。”

黃超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你還是那麽勤懇。這個月商單不多,你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努力,看大家差不多起身了就可以走了,你在我這裏幹活很久了,也要學會變通些。”

溫含卉還欲說話,婷姐就先一步捶了一下黃超的前襟,嫌黃超和溫含卉談話的時間太久了。

黃超擰了一把她的腰,帶着她乘馬車離開紡織坊,半哄半調笑道,“我只不過跟她說兩句話你就吃醋,別忘了我今晚是到你屋宅裏過夜的。”

溫含卉見馬車消失在鄉道上,她緊了緊攥住的手,逆着歸家的人流往城裏去。

到手作坊時,正趕上胡玲關門回家,一旁有馬車在等她。

胡玲看見溫含卉,下意識蹙起了眉,語氣并不好,“你來做什麽?我不是讓你回紡織坊做女工了嗎?怎麽又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我的手作坊門外?”

溫含卉胸膛起伏了一下,平複來時急急趕路的喘息,她搖頭道,“胡玲姐,我絕無糾纏你、要從紡織坊調回手作坊之意。我是有事要同你說。”

溫含卉上前兩步,傾身至胡玲耳畔,将自己所知悉數告訴了胡玲。

胡玲的面色宛如遠方浮起的夜霧,在溫含卉的話語中愈發陰沉,她冷聲道,“阿超的确跟我說過今夜要在友人家裏過夜不回來。”

一旁坤坤看了覺得胡玲神情吓人,往侍女身後躲了躲,“娘親,你怎麽了呀?”

胡玲聽見坤坤的聲音,眼眸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讓侍女将坤坤先帶回家,而她要還有急事要辦。

而後她沒有逗留,向溫含卉道謝後,匆匆登上馬車,報了幾處屋宅的地址,讓車夫依次駛去那幾處屋宅。

溫含卉看着那輛馬車消失在街尾,自己也趕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出城回家。

今夜過後,溫含卉也不知道胡玲與黃超的婚姻會走向何處,但是她求得了自己的問心無愧。

回到家後,溫含卉吃飯時有些心不在焉。

陸安見她心事重重,便詢問了一下。

誰知遭了溫含卉的罵,“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毫無責任感,罔顧家庭,盡是要與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盡是讓妻子和孩子傷心了。”

陸安清隽的臉上閃過一絲懵懂和無辜,翹睫毛眨了一下,他是捅了馬蜂窩嗎?被扣下這天大的罪名。

他才不是壞東西,他是好東西呀。

陸安耐心問清楚了整件事情,舉天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做出同樣的事,然後眉宇間有些憂心地問溫含卉明日是否要繼續去紡織坊幹活,他怕黃超氣急敗壞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溫含卉正在氣頭上,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發出清脆一聲,“天子腳下可是講王法的地方,黃超哥自己做錯了事反而還有理來怪我了?”

她端碗咕嘟咕嘟将綿密的白粥飲盡,宛如壯士飲酒那般,撂下碗的同時也撂下話,“若是黃超哥不容我了,我就離開風華紡織坊,再找一份活幹。”

陸安還想再勸她,卻被溫含卉以眼神瞪了回去。

他默了一瞬,扭身去炊房拿出一把擦得幹淨的柴刀,塞進她每日都會提出去的木籃子,像個老媽子一般囑咐她,“我之後每日都會去風華紡織坊接你回家,你平常一定要把木籃子放在身邊,黃超哥要對你不利,你就亮出柴刀,大聲呼救。你把此事也告訴阿香姐,如果有事,拜托她第一時間到煦陽院找我。”

溫含卉覺得陸安小題大做、緊張過度。她端出長者姿态,拍拍陸安腦袋,反而囑咐陸安好好準備會試,不要想太多了。

陸安:“......”

她根本不知道,什麽鄉試、會試、殿試都不及她萬分之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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