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心生離意(下) 陸安堅持每日來接溫含……
翌日清晨, 在陸安反複的叮囑下,溫含卉勉強把柴刀揣在了木籃子裏提去紡織坊,然後和李阿香打了聲招呼, 把自己做過的事都同她通了氣。
李阿香面露驚訝,趕忙将她拉到牆根邊,壓低聲問她,“含卉啊, 萬一被黃超哥知道是你向胡玲姐告密, 他許是會将你趕出紡織坊的!”
“我知道。阿香, 一如我昨日就同你說過的, 胡玲姐對我有恩,我實在沒辦法束手旁觀。若是黃超哥要趕我走, 我也認了。”溫含卉平靜地答道。
之後的事情并沒有陸安預想的嚴重,婷姐再沒出現在前院中,胡玲親自來了一趟手作坊, 雷厲風行地把前院裏攀附婷姐的女工都遣散了。
這些女工有意向黃超求助。
而黃超只是伫在胡玲身旁, 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态,偏頭看向胡玲時, 面容上則帶着做錯事後的讨好,就這麽順着胡玲的意對風華手作坊的人員進行了整頓。
因為遣散了大部分的女工, 前院人手不夠,胡玲把李阿香提拔成了前院管事,由她負責招新女工和監督女工幹活。
至此, 黃超和婷姐的事情落下帷幕,胡玲親自謝過了溫含卉,而女工們也知道了胡玲不好惹,沒有人敢再對黃超獻媚動心思, 誰都不願成為下一個婷姐。
在這之後,風華紡織坊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胡玲不似以往那般總在城裏奔波生意,她經常來紡織坊看望黃超,有時是帶着坤坤來,有時是帶着一些吃食酒水來,而黃超也是浪子回頭,又認真經營起紡織坊的生意來,風華紡織坊的商譽有所回暖,他們夫妻倆之間的感情似乎恢複到以往那般融洽。
陸安堅持每日來接溫含卉。
溫含卉嫌棄他小題大做了,明明一切都回歸了正軌,他還擔心她是否會被黃超針對。
陸安一板一眼地像個老先生,說這種事情再小心都不為過,溫含卉要笑他就笑他吧,反正他明日還會來找她。
溫含卉手裏提着被陸安放了把柴刀的木籃子,外面用一張靛青色的方布蓋得嚴嚴實實,她眼睛一掃,不知是看到哪兒了,眸光一亮,小跑着到不遠處摘下一朵赤橙的六瓣花別在右耳後,燦爛一笑,又跑回陸安身旁。
走到半路,溫含卉忽然說,“崽崽,我覺得你不夠誠實,你想粘着我就直接說嘛,居然還找借口說怕黃超哥傷害我,你直說想多見見我,我也不會笑話你的呀。”
陸安瞥她一眼,她半垂着腦袋正在咯咯偷笑呢。就這樣還說不會笑話他,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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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入秋時節,一輛銅色馬車停靠在風華紡織坊外,胡玲和黃超親自迎着兩道熟悉的身影自前院進來。
這般嚴陣以待的陣仗,引得女工們紛紛側目,想要窺探是哪兩位大商人來訪。
溫含卉腳下踩着踏板,擡眸瞧見顧逸和蔣萍徐徐踱步,穿過前院。
她心中有數,是兩人來談商單續期的事情了。
如此看來,風華紡織坊最終還是保住了顧逸的商單,溫含卉淺淺一笑,亦是為胡玲感到高興。
瞧見四人踱步去中庭談生意後,溫含卉收回目光,專心織布。
織布機上木架前後駛動,帶着載線的紡錘一塊轉動,在某一次踩下踏板後,溫含卉感受到一股阻力,有一卷紡錘的線用完了。她埋頭将卷完的紡錘換下,換好卷好棉線的紡錘,要準備踩下織布機的踏板,面前陽光就被一道壓下來的陰影遮蔽。
顧逸雙手執于身後,不知何時結束了商談,從中庭走出,踱步至她身前,“溫含卉?我說怎麽好一段時間沒有在手作坊見過你,後來到我府上回訪的人也換成了一個中年男人,我以為你躲我,不想你是被調回了手作坊幹活。”
溫含卉剛要回答,就被胡玲搶先道,“是這孩子執意要調回紡織坊的,我攔都攔不住,便随她去了,她一貫喜歡織布多過在城裏跑生意的,人也沒有什麽大志向,我只好換人和顧大人對接了,你說是吧,含卉?”
胡玲看向溫含卉的眼神裏帶着施壓。
溫含卉不欲當面拂胡玲的面子,便抿嘴輕點了下颌,默認了胡玲所說的話。
顧逸目光停在溫含卉神色上,卻說,“是嗎?”
胡玲陪着笑,“自然是如此。”
顧逸擡頭瞧了眼天時,他還有其餘的事情要處理,便只是留下話說,“若是你在風華紡織坊過得不好,可以找我。我識貨也識才,你來我這裏,我會重用你。”
胡玲臉色當場冷了一瞬,礙于顧逸情面,又只好挂着笑送他出了莊園大門,“顧大人此言差矣,含卉可是我的人,你可不能橫刀奪愛,從我手底下挖人。”
顧逸坐上馬車前,得體地朝胡玲點點下颌,“胡老板,沒有人會一輩子呆在不受賞識的地方,我們各憑本事。”
胡玲眼神暗了暗,不稍多時亦是坐上馬車進了城裏。
到了用午膳時,有女工豔羨溫含卉得了顧逸賞識,只要去了他那裏,就是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便是連李阿香都專門來問她意思,“含卉,你真的要離開紡織坊去顧大人手底下幹活了?”
溫含卉搖頭,仍是說胡玲姐對她有知遇之恩,沒什麽事她是不會主動離開風華紡織坊的。
李阿香滿臉可惜,“你就是太重感情了。你看胡玲姐拎得多清楚,婷姐的事情是你幫了她,可是她仍沒有把你調回手作坊,仍是防備着你,你繼續留在紡織坊,只能一直當女工,你真的甘心嗎?”
溫含卉想了想,“現在說離開還為時尚早,做女工雖然工錢少,但是陸安每月都能領公家糧,我們家還是能夠生活下去的。或許等陸安考上功名以後,不需要依靠我了,我就會在京城開一家小小的鋪子賣我自己縫繡的刺繡吧。”
溫含卉執拗,李阿香根本勸不動她。
李阿香忿忿地扒着飯,數落她不懂得珍惜機會。
溫含卉挨她罵了也不生氣,就撞撞她肩膀。
半晌,李阿香又釋懷地嘆了口氣,“罷了,我逼你作甚?你本就是這樣的人,善良真誠,固執認死理。若哪一天你不這樣了,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溫含卉了。你就是個傻子。”
溫含卉哼了一聲,“你怎麽還罵人呢?你才是傻子。”
兩人說話間,有侍女找到溫含卉,說黃超請她去會客間一趟。
自從黃超與婷姐的事情暴露後,黃超已經很少單獨會見女工了,為了避嫌,他一般都是直接在前院找女工談事。
何況胡玲還當着黃超面感謝過溫含卉的告之,黃超自然知道他與婷姐一事是溫含卉揭發出去的,因此黃超雖然未找溫含卉麻煩,卻也是冷臉待她好一陣子了。
溫含卉撓了撓頭,不知道黃超還能有什麽事找她,但是侍女催得緊,她便放下碗筷去了。
會客間中只有黃超一人在煮茶,他瞥見溫含卉來,擡擡下巴,點了點自己對面的交椅,示意她坐下。
茶水咕嘟咕嘟燒開,黃超又給兩人各自斟了杯茶。
溫含卉謹慎地看了黃超一眼,只輕抿一口茶水,而後朝他福了福身子,禮貌問道,“黃超哥,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黃超笑說,“含卉,你不必這般緊張。我是看你被阿玲從城裏趕了回來,替你抱不平,畢竟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人,否則我之前也不會把你提拔做生意管事。只是你不懂得讨好和變通,這不,惹了阿玲嫌棄,又被她冷落了吧?”
溫含卉抿嘴不語。
黃超繼而道,“我了解阿玲,她是個記仇的人,你一旦失去了她的信任,就永遠會被她防備,之後你再努力,也只能在前院裏做個小小女工了。”
溫含卉覺得眼前黃超的身影有些晃,她擡手捏了下眉心,緩緩舒了口氣道,“黃超哥,您有事請明說,您也知道我為人死板,兜圈子的話我聽不明白。”
黃超将手搭在交椅扶把上,衣料似有若無地摩挲着溫含卉單薄的秋衫。
溫含卉眉梢微蹙,默默把手臂收回,揣在懷中。
黃超又一把拽過溫含卉的胳膊,“你說你為什麽要把我和婷姐的事情告訴阿玲?你以為你告訴了她,她還會像以前那般信任你嗎?大錯特錯!你知道的這樁事,讓她覺得顏面掃地,她看見你就會想起這樁事,她便永遠會厭棄你。”
溫含卉整個人踉跄一下,幾乎要跌進黃超懷中,她擡手想要扶住交椅椅面,卻發現自己竟是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她心中漫上一股不安,旋即看向自己抿過的那杯茶水,眼眸裏盡是不可思議,“黃超哥,你在茶水中添東西了?”
黃超淫/邪一笑,掌心在溫含卉腰間流連,喟嘆般掐了一把,“含卉,我早就看上你了。原本我準備放過你,讓你跟在阿玲手底下辦事,是你自己又跑回紡織坊,撞到我面前。既然你讓阿玲把小婷從我身邊趕走了,那不如你來代替小婷吧。”
溫含卉掙紮着推他,可是黃超虎背熊腰一個人,全然紋絲不動,她剛要大喊呼叫,被黃超一把捂住嘴巴。
黃超眼裏閃着驚光,把溫含卉往平日裏他用以小憩的偏房裏帶,“含卉,你不要掙紮,你現在叫喊出來,丢臉的是你自己。阿玲知道了,也只會把你趕出紡織坊。她已經原諒我了,畢竟哪裏有男人不偷香,就算為了坤坤她也不會與我和離的。”
黃超一把推開偏房木門,把溫含卉半抱半摔了進去,“我等了那麽多天,終于等到阿玲不在的日子。我讓你這個婊/子去告密,”他奸相必露,一巴掌甩在溫含卉臉頰上,“讓你娘的叫阿玲來管我!”
他試圖拽下溫含卉死摳住門框的手,俯身在她耳畔說,“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含卉,早知今日,當時何必多管閑事呢......”
溫含卉幾乎是節節敗退,縱使她拼命掙紮,也難敵黃超力氣,若是不夠狠戾,只會被他帶進偏房。
絕望之際,溫含卉忽然想起那個每天傍晚都堅持來紡織坊接她回家的少年身影,若是她今日沒有如往常那般走出紡織坊,他應該會很着急難過吧。
甚至會發了瘋的找她。
溫含卉不知哪裏升起一股孤勇,讓她迸出一股力量,張嘴死死地咬住黃超的胳膊,任他如何咒罵甩動都不松懈。
黃超疼得一腳踹開溫含卉。
溫含卉被破布一般丢在地上,渾身劇痛,但她迅速爬了起來,幾步跑回會客間,抓起茶壺往地磚上一摔,在一地破碎和滾燙的茶水中撈起一塊鋒利的瓷片攥在手心,用力捏了一下,瓷口瞬間紮進她的肌膚裏,有鮮血迸出。
疼痛使她找回幾分清醒和力量,溫含卉揮起瓷片劈向追趕而來的黃超,劃裂了他錦衣廣袖,尖銳刺進他皮肉,她宛如絕境中的孤狼,咬牙字字道,“你再過來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黃超到底惜命,見溫含卉手持兇器,眼中沖動而起的情/欲消散不少,他立馬安撫着說,“你別沖動,刺傷了我,你得去大理寺坐牢了,得不償失不是嗎?”
“你離我遠點,後退!”溫含卉沖他喊道。
“好......好......”黃超舉起手,以示自己并無繼續強迫她的念頭,一步步往後退去。
溫含卉雙目赤紅,用眼瞪他,确定黃超無法猛撲過來後,她迅速逃出了會客間,在前院女工驚乍的神情中跑出莊園。
淚水早已糊滿了她的臉,溫含卉一邊跑一邊擦着眼淚,方才令人作嘔的畫面一遍遍在她腦海中重現,她胸膛起伏着,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腦袋宛若有千斤沉,腿腳的力氣也消耗殆盡。
在虛弱地跌倒在黃土地上前,溫含卉想到了自己唯一的目的地,煦陽院,她要去找陸安。
與此同時,視線裏晃過一道白影,少年伸出有力的手,牢牢地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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