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做我女朋友吧

嚴丞在出了校園之後按了三次喇叭,盡管我在旁邊安慰他“沒關系,沒事的。”

蟬鳴已經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我們這一路上都在保持沉默,不過我想的是為什麽去學校拍個照片就變成這個樣子,而他想什麽,我不太清楚。

醫院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甚至這次來迎接我們的依舊是上次那位如沐春風的護士小姐姐,我彎腰仔細看了看她的胸牌,“護士長“三個大字赫然印在上面。

程悠悠的母親大人就是護士長,我曾經問過她,“護士和護士長的區別是什麽?”

她回答:“護士長就是加強版護士,玩過超級馬裏奧吧。如果說馬裏奧在沒有救到公主之前是護士,通關之後就變成護士長了。”

我心中一驚,好一套難以自洽的說辭,但是這樣三下五除二的混蛋邏輯,竟然确實讓我明白了護士長究竟是怎樣的人物。從此之後,自從我見到護士,就覺得是一只只正在打怪升級,為了營救公主成為護士長,旋轉跳躍的馬裏奧。

這樣想來上次的漏洞實在太多,只是怪我後知後覺,竟然在心底埋怨将近一周之後才被人一語點醒。嚴丞将我安置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長腿一邁,已經将手續辦的七七八八。

自覺跟他相識不過半月,見面不過四五回,竟然有兩次都是這樣緊急的情況,我甚至有點懷疑,跟帥哥待在一起,有損陽壽。

待他回來之後,我耷拉着那條接近殘廢的胳膊,納悶道:“師哥,你不是這兒的VIP嗎?為什麽還要排隊?”

嚴丞也許以為我是對他不滿,解釋道:“我走的就是VIP通道。”

我回頭看了一眼,打個盹的功夫,身後人群猶如漲潮之勢,竟然一溜煙排起了長隊。私立醫院的生意也這麽火爆?看來真的低估本市人民的生活水平,向我一樣艱苦樸素的恐怕整條大街上都沒幾個人。

骨科科室忙的焦頭爛額,還沒等到去科室門診,就在路上遇見兩個隔壁醫學院過來實習的醫生。

醫生A将不知道從哪拿過來的報告單卷成筒,悄悄對旁邊人說:“你看這個患者的胳膊,好像不是一般的骨折。”

醫生B點頭:“是的,她的左右臂長度明顯不一致,很有可能是先天畸形!”

我在旁邊聽得一臉黑線,二人紛紛露出同情的目光,好像尚未診斷之時,我已經成為了身患絕症的病人,并且沒有他們悉心照顧就要病入膏肓,一命嗚呼。

下電梯之後,二人緊跟在身後,我朝嚴丞使了個眼色,雖然現在疼痛的感覺依舊随時侵擾我的神智,但剛才聽見電梯上這樣一瓶不滿,半瓶晃蕩的醫生“初步診斷”,深刻覺得自己如果不換醫院,很有可能會就折在這裏。

眼神還沒有得到回複,便見原本以超高頻率健步如飛的嚴丞突然剎車,身後兩個實習生一頭栽在他的後背,有些呆傻似的瞪大眼睛。

嚴丞的臉已有了些薄怒:“你們兩個人一會兒跟着一起進去,能把脫臼說成先天畸形,上了那麽多年學浪費國家資源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神經元真的沒死,只是脫臼而已。

那二位學生在旁邊低下了腦袋,連連道歉,恰好遇見剛從會議室夾着資料走出來的主任。

連辦公室大門都沒進,那醫生直接将手中的材料遞給身後學生,對着胳膊一陣猛拉,那一刻我覺得火星撞地球也就這種感覺了,面前的走廊已經不太清晰,世界剩下一片慘白,我在旁邊呲牙咧嘴,手心沁出汗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那醫生風輕雲淡,看着滿頭大汗的我:“現在感覺怎麽樣啊?”

“疼啊!我怎麽覺得比剛才更疼!”

剛才不過是間歇性疼痛,而現在,左臂瘋狂反擊,有如玄武門事變的李世民,在生命最後關頭觸底反彈,攻占高地。

醫生點點頭:“疼就對了,這麽大人還能玩脫臼,以後長個記性。”

我看了一眼嚴丞,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好意思,竟然給我一種臉頰微微泛紅的錯覺。

于是走的時候還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回來的時候,就變成纏着固定繃帶,典型的傷殘人士。

嚴丞是摟着我上的電梯。

在電梯“叮咚”到達的哪一個瞬間,我感覺自己是被命運之神擊中了,電梯來客紛纭,那高擡的手臂恰好将我護在角落,像極了文藝電影中,被男主角保護着的,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主。

微微蹙眉,手肘的地方被人潮擠得有些泛紅,每當下一層樓,電梯門口人群魚貫而入之時,他便用那好聽的男低音解釋:“請往外一點,裏面有病人。”

電梯上方的紅色電子時鐘沒有秒針,最小的計時單位跳了兩下,這是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分鐘。

我們被人流擠到醫院門口,天邊的幾朵雲彩張牙舞爪散發屬于夏天的光芒,嚴丞貼心地将車門打開,因為車技感人,回程開往學校的時候才不過一個小時。

他的一只手搭在車窗外面,滾滾熱浪與空調的風碰撞在一起,卻是個讓人舒适的溫度。現在沒有程悠悠這個天然潤滑劑,感覺溝通都平添幾分障礙。

過紅綠燈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師哥,要不還放首歌吧,大中午的,還怪安靜。”

嚴丞聽見我的話,微笑點頭:“好。”

緊接着又陷入沉默。

我心想今天這個灑水車倒是沒有再來擾民,原本還能吐槽跑調的梁祝,突然想到今天早上看見本市新聞公衆號上寫着“恭喜我市榮獲國家級衛生城市。”

“倒是也有意思,剛剛創衛結束,灑水車就不工作了,還真有點想它。”

嚴丞猶豫一陣:“早上剛下完雨,隔壁市淹了。”

我以為他是在用英國人的方式談論天氣,小時候學新概念英語,那個帶着玫紅色眼鏡框的老師給我最深刻的印象,一個是“pardon?”,另一個就是英國人都不知道的英文常識。

現在想想上補習班确實沒什麽用,當時很流行《一起來看流星雨》的青春校園偶像劇,我跟一同上課的同學,天天盯着老師的玫紅色眼睛框看,怎麽看怎麽覺得裏面那個欺軟怕硬的生活老師就是她友情出演。

我接嘴到:“是啊,這裏下雨那裏天晴的,不好琢磨。”

嚴丞道:“你也不好琢磨。”

“啊?這是何出此言啊?”

我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他說的這句話什麽意思,隐約間還聽到幾分幽怨凄婉。

“對不起。”

如果說上句話只是往湖水中投擲的一塊碎石,拿這句話無疑就是把剛才那石頭當成火藥,順便将大壩也炸了。

嚴丞一改之前作風,那輛折射光彩的s級奔馳轎車與其他等着綠燈亮起一腳卯足油門的車來說,以幾乎靜止的速度移動。

無端覺得內心一陣發毛,我底氣不足地問了一句:“師哥,咱們是不是沒油了?”

嚴丞愣了一秒鐘,随即笑道:“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

這句話說的好生奇怪,就像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人生困頓之時驟然分離,若幹年後在本市朝陽路第十三個紅綠燈路口再度重逢一樣。

他嘆了口氣,重複了一遍:“良玉,真的抱歉。”

我不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說錯話道歉,還是因為将我的手臂拽脫臼道歉,不過以上的哪一點,在我這裏來講都是情有可原。

我早就學會高情商回答:“沒關系的師哥,如果不是你拉我一把,就掉進青年湖喂‘鯊魚’了。”

嚴丞苦笑:“青年湖還有鯊魚?”

他見我一本正經點點頭,不由得更加奇怪。

“是啊,青年湖裏面有一條非常大的鯉魚,我跟程悠悠喂它什麽都吃,就連牛肉幹也吃。後來我們在就給他起名,叫鯊魚。不過這還不算什麽,程悠悠告訴我,小學一年級講語文課文,老師讓她給小貓小狗起名字,她給小狗起名叫小貓,小貓起名叫小狗。”

他認真傾聽我講話,嘴角竟然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不得不承認,能把高嶺之花逗笑,真是一件收獲頗豐的事情。

雖然現在想起來頗為滑稽,但是當時,我們還覺得自己是起名天才,那些占蔔算命的可以收攤了,有我季良玉和“女中猛張飛”在,給全世界起上名字都不在話下。

我知道嚴丞現在一定是又好笑又無語,不過這樣最好,對于我這個時時刻刻将欠債資金了然于心的人,終于不用聽見債主大大有關道歉的只言片語實則為一種解脫。

果然,他哭笑不得道:“你們還真是有童真童趣。”

我以為道歉與自我道歉的環節已經順利通過的時候,嚴丞的下一句話,直接在我心中點燃煙花送上九霄。

他手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開口道:“良玉,你真的很讨厭那些花邊新聞嗎?”

我搖頭:“不是啊,我不讨厭啊,以前我還想過,做娛記也很好。”

我确實是這麽想的,娛樂記者能夠第一時間掌握各種具有社會影響力之人的花邊新聞,以筆為刀,一個猛料揮揮小手就能成為熱搜頭條,簡直就是站在流量背後的財富密碼,并且有和各種社會精英偶遇的機會,果真是言情小說女主角公認的熱門職業。

然而這一番話,我并沒有告訴嚴丞,如果告訴他,說不定現在我就可以自己重新選擇用兩條腿的交通工具回家,原地下車,等着陽光将我這只任人宰割的小螞蟻碳烤成幹。

嚴丞這樣的猜測真是毫無道理,作為一個自己親手将貼吧的花邊新聞舉報投訴删除的成功男人,明顯自己厭惡花邊新聞的程度比我嚴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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