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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了法式大餐的感覺。

這個時間商場開門不久,大街上閑逛的人也不多,工作日裏除了啃老的富二代和沒事兒幹的大學生,再沒幾個人有閑心亂晃。

而這個穿着随意,吊兒郎當,模樣卻意外不錯的男人成了小姑娘眼裏的香饽饽。

男人扯了扯衣領,對着一個路過三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差點将早餐塞到路過的一個垃圾桶裏,邀請美女到附近咖啡店喝點咖啡,随便将這杯咖啡喝到電影院,再吃個飯約個……

思想明顯比他的行動跑得快,順着他期待的方向,大有一騎絕塵而去八匹馬都拖不回來。

還好他在策馬奔騰的空檔間沒忘了正事,又一次被暗示後,他喝了一大口咖啡,忍痛裝了次純情小男生,看不懂美女們眼神裏的暗示,大步向兩個商場中間的小路走去,走了幾步後隐約聽見兩個美女湊到一起說了一句“無趣”。

竟然有人說他無趣?

他腳步一頓,差點回頭不管不顧地去振發雄風,只是目光觸及到一個牌匾的時候,終于将男人的自尊暫時抛在別的地方,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那家店的牌子很古怪,通體黑色,就連牌子上面僅有的一個字也是黑色,側身借着陽光,隐約能看出是個“乙”。

若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是不是店家搞錯了,把未完工的牌子直接挂上去。

這家店不光牌子古怪,連門面也很古怪,店門不知從哪個廢品站收回來的“古董木頭”,門底邊破了好幾處,唯有上面的漆看起來還算完整,可能是為了保留最後的顏面不時粉刷。

門兩邊有兩排栅欄,緊貼着牆壁,裏面種着寫草木,零星見能看見一小撮花苞。

若不是因為周圍高樓林立,單單這一幕像極了村子裏道路旁的一家小賣鋪。

男人走到門前敲了敲門,确定裏面沒有任何動靜後用手肘頂開木門。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聲音,男人一腳邁了進去。

明明先前還被好多小姑娘跟随,待他進了這條小巷,到了小店門口後,那些姑娘奇怪的沒有再跟過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雖還會說起這麽個帥哥,卻沒有再提帥哥去了哪裏。

鈴铛聲歡快的響了一陣,木門在身後關閉。

店裏光線昏暗,門口正對着一個一米二左右的櫃臺,空蕩蕩的座椅竟沒有一個前臺坐在這裏看店。

晏子晉自來熟地将東西放在櫃臺上,瞄了眼店裏,确定沒看見人影,自顧自地拉出把椅子坐在一旁,邊喝咖啡邊玩手機。

這家店在外面看的時候只覺得是個很小的店面,進了屋子才會發現裏面并不小,至少有三層樓的高度,就裝潢來看像是一個有些年頭的書店。

店裏除了門口位置一個櫃臺以外,周圍全是高聳的書架。

按理說這麽高的書架一來并不安全,二來無論是售賣還是拿來閱讀都不方便,正常書店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可這家店卻反其道而行。更奇怪的是,書架上的每本書的書脊顏色全都一模一樣,書皮盡為墨色,字如黑金,錯身間閃着并不明顯的光,除了薄厚不同,像是同一批次出來的本子。

眼看着咖啡見了底,晏子晉關掉新聞界面,調出游戲準備玩幾局,空蕩的書店裏終于傳來了說話聲。

“你來這做什麽?”那人聲音不大,清冷的調子倒是跟這間書店極配。

晏子晉将空了的杯子随手扔到身旁的一個垃圾桶裏,擡眼瞧見一個人影從錯落的書架間走了出來。

那人面色極白,五官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立體。

他長發攏在身後随意紮着,身披一件大紅色的外套長至腳踝,寬大的袖袍明顯不是現代風格,看起來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古人。

每次看見這個畫面,晏子晉心中都不自覺的感慨一聲:這人怎麽還沒被精神病院抓走。

精神病院的手是伸不了這麽長,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衣着就判定這人精神有問題,純粹是晏子晉嫉妒心在作祟。

即便這人披着這身衣服到大街上也只會引來姑娘們的駐足,年代不同,世人對各種服裝的容忍度高了不止一個臺階。

晏子晉曾好奇的問過這書店是如何能在高樓林立的商場中間屹立不倒,甚至沒有因為這詭異的布局和門面被約談,最後回答他的事一摞齊全的手續證明還有營業執照。

晏子晉收回心神,手指在櫃臺上敲了兩下道:“昨天我有事沒去現場,聽說你過去看了一眼就走了?”

重九走到櫃臺後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撩開外衣,從黑色的褲兜裏掏出來一盒煙,咔噠一聲點燃後叼在嘴裏,眯着細長的眼睛,透過白霧看向坐在對面的人,漫不經心應了聲:“嗯。”

晏子晉習慣了對方的冷淡,将豆漿油條遞到對方面前:“我說九爺,你怎麽突然對兇殺案感興趣了?從前遇見屍體時連個眼神都不想給?如今下凡了?”

說到這,他痛心疾首地攥着自己胸口處的衣服,一臉悲傷難以自抑的表情道:“之前我出車禍那次,你明明從我旁邊路過,竟然連個眼神都沒給我,我真的太傷心了,我們倆的友誼差點就斷送在那次事故裏。”

重九明顯不吃這一套,瞥了眼桌子上跟周圍極不搭調的東西,重重地吸了口煙,皺着眉頭,眼尾出的疤此事看起來淡了許多。

他似是在考慮這時應該說些什麽,一根煙吸到地還是沒講話說出來。

晏子晉趴在櫃臺上等了好半晌,最後還是自己率先妥協:“得,想不出能在你這裏得到什麽好話,你就慶幸我這人心地好,不跟你計較,換個人……”

“換個人進不了這家店的門。”重九盯着面前的豆漿猶豫了一下,修長的手指環在塑料杯上,将上面的蓋子掀開倒到事先放在抽屜中的空杯裏。

晏子晉半傾着身子趴在櫃臺上道:“是吧,我還是比較特殊的,有沒有在你心裏多占一點位置?”

重九端着豆漿的手一頓,淡淡地瞥了眼晏子晉:“說正事。”

晏子晉不甘心的坐了回去,嘴裏不知道嘀咕些什麽,末了自己爽夠了,清了清嗓道:“昨天你走的太快,據說還跟一個新招的小孩兒……咳……”

正經的話剛開個頭,眼看着又要跑偏,觸碰到重九涼飕飕的眼神後剎車及時:“那個,現場吧,那個屍體确定不是人殺的。”

重九低頭吹了吹豆漿上的熱氣,喝了一口放回桌子上。

盡管他沒開口,晏子晉依舊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意思:再說廢話趕緊滾。

鑒于他确實有事來此,又一向自诩好脾氣不跟面前這人計較,雖說他也沒底氣計較,便在心裏先自我安慰了一通,繼續道:“不知道你當時注意到沒有,那具屍體外部沒有一點傷痕,體內卻被攪得一塌糊塗,法醫剛把報告拿出來扭頭就進衛生間吐了,那味……”

眼看着話題又要偏,重九插話道:“知道兇手了?”

“還沒有線索。”七拐八拐的話題終于到了正規,晏子晉笑的燦爛,“你看我們關系算是不錯吧,從前你見死不救這事兒我也不跟你計較了,我就想問問……”

“沒有。”

“我還什麽都沒問呢怎麽就沒有了。”晏子晉呼嚕了下自己的頭發,其實他不想來問,也知道問不出個結果,只是這事兒太蹊跷了,就算惡鬼殺人也會留下傷口,哪怕再微不足道,總不至于在肚子裏真按個攪拌機。

重九将喝了半杯的豆漿放到桌角,而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杯底剛要觸碰桌面又被他收了回來,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線。

一個不被人察覺的細節将他告罄的耐心拉回了些許,他沒再多看一眼杯子,摸出兜裏的煙又點了一根,咔噠聲像是什麽開關,他終于肯好好跟晏子晉說上幾句話。

“我沒見到那個人,沒有你想要的信息。”他難得的多解釋了一句,随後問道,“那人手腕處有抓傷的痕跡你們沒看見?現在不止是按摩用盲人,連法醫也都是盲人了麽?”

晏子晉被噎的突然,他原本以為今天在這不會再得到什麽話,向來靈巧的舌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活力:“有确實有,但你應該也看見了,那傷口不是當天留下的,據判斷應該是兩三天前的痕跡。他家沒有養貓,據住在附近居民說那片野貓很多,一個個抓出來比對不現實,況且若是貓靈,死者身上早就抓爛了。”

重九仰着頭靠在椅子上。

他去案發現場的時候沒有多待,是因為想看的東西并沒有出現在那裏,一個臭烘烘的皮囊不值得浪費太多時間,自有其他人去收拾。

晏子晉看着重九嘴裏叼着的東西,皺着眉頭道:“以前我就說你這個習慣不好,怎麽現在還愈演愈烈了,小心真把身體裏都染黑。”

一直沒什麽表情的重九聽見這句話露出了晏子晉進門來第一個表情。

他嘴角翹起,眼睛微眯,眼尾處的疤痕染上一點薄紅,低笑兩聲道:“我本來就黑。”

“什麽話!”

重九沒太在意道:“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在這?我可是剝了……”

“行了,越說越沒譜。”晏子晉實在是聽不下去,沒讓他将後面的話說完,“我來是跟你說正經事兒的,不是聽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八卦。”

重九斂了笑容,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晏子晉愈發不耐煩的臉。

晏子晉還想再說些什麽,身後突然響起鈴铛聲。

叮鈴鈴。

明明門沒有開,也沒有風吹進來,挂在門上的鈴铛不停晃動。

店門雖然老舊,看起來不堪,但在場的每個都知道那扇門即便放個炮都轟不爛。

那不是普通的木門,它隔絕着陰陽,門上的鈴铛也不是尋常裝飾用,古銅色的鈴铛上面刻着繁複的紋路掩藏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得并不真切,乍一看跟古董街上要“高價文物”差不多。

可就是這麽個看起來除了騙騙小姑娘沒有其他用處的鈴铛卻是個實打實的寶貝,鈴铛一起,要麽鈴音脆響,來着為人,要麽鈴音空冥,來着為魂。

晏子晉不是第一次到這,除了店內部一些閑人莫進的地方,其餘關竅他門兒清,尤其是這個鈴铛。

聽着空蕩蕩的鈴铛聲,明明就在身後響起,卻好像來自四面八方。

晏子晉隔着衣服搓了搓立起的汗毛,看着重九的目光落在身後處,心中頓時明了。

關于身後進來的東西他并不好奇,世間死人千萬,緣由不必多說,時候到了什麽都能成為理由,哪怕一根牙簽都能要了人命。

直到鈴音徹底停了下來,他餘光處瞥見幾本書憑空升到書架最頂層,一模一樣的書皮,成為萬千藏書中的一部分。

這一變故卻讓晏子晉有些待不下去,他本來就不喜歡到這個地方,沒有人喜歡來這。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皺,道:“看你挺關心這個案件的,我就是來跟你說一下進展,回頭有什麽事兒我再跟你說。”

重九叼着煙仰着頭,翹起椅子前兩個腿晃動着,沒有留晏子晉,只是在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補了句之前沒有說完的話。

“我去現場沒有看見‘書’和靈,至今也沒有相似的靈過來報道。”

晏子晉腳步一頓回頭看向重九。

重九:“我的貓丢了。”

第 4 章

◎“九爺喜歡活剝人皮!”◎

晏子晉重新站在陽光下,炙熱的太陽将缭繞身上的寒氣驅散大部分,明明只進店裏待了一會兒,寒氣卻好像浸到了骨子裏。

這 家店雖開在鬧市區,實則并沒有顧客,更不論活人,重九……算不得活人。

凡是能到店裏的大多是陰靈,他們帶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書到店裏,“書”既是人生,上交自己的人生,再踏入輪回道。

而那輪回道便在書店後堂的一個門裏。

晏子晉回頭,看着高高挂在上面的牌匾。

如今這種樣式的牌勉勉強強算是一個有個性的設計,說到底已經是不合時宜,就像裏面待着的那個人。

書店藏在是市井間不知有多少年,大喇喇的立于鬧市中卻因為獨有的特性被尋常人忽略。

并不是故意找人多的地方,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偏僻的地方過許多年後成了高樓林立,而曾經略寒酸的小店夾雜在現代建築裏,總覺得下一秒可能就會徹底消失。

一起消失的,應該還有門口種着的幾叢繡球花。

無盡夏,即便堅持了整個夏天,入了秋還是要枯萎。

門重重合上,重九手裏拿着一個打火機上下旋轉。

桌子上放着熱騰騰的豆漿和幾根沒有動過的油條,他沒再碰,仰頭看着高高的屋頂不知道在想什麽,微弱的光線打在他的眼上泛着一點墨綠色的光。

鈴铛再次叮鈴鈴響起,聲音較之前聽起來更加空靈,缭繞在一排排書架間,似乎要将那些沉睡的人生喚醒,然而那些書的主人或早已踏入輪回道,或者進了地獄來贖上一世犯下的罪,書本成了一個個死物羅列在這裏,算是留給世界上最後一點痕跡。

書店并非沒有窗戶,只是那些玻璃好像被施了什麽咒術,炙熱烤人的陽光穿過玻璃投射到屋內後竟跟燭光差不多,甚至帶着點清冷的味道。

直到豆漿上的熱氣徹底消失,重九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将身上那件大紅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從櫃臺裏摸出個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遮擋掩飾後又從牆角拿了把傘,推開了店門。

從前他難得有一次能出門走走,最近這幾天卻每天都要出門。

人鬼都要辨一辨的鈴铛到了這時好像失去功效,一聲不吭地緊貼在門上成了啞巴。

晏子晉這次來此,面上雖沒說太多,但意圖再明顯不過。

他們沒有再屍體上得到太多線索,所以想到這裏來問“書”。

“乙”的規矩很多,第一條便是書不外借。

晏子晉不是不知道這個規矩,既然能到這裏來問,便說明他們對于這起事件急迫卻沒有頭緒,不得不過來尋個突破口,只是他沒想到,那個人魂靈和“書”都沒了蹤跡。

木門一開一關,重九腳步頓在門口。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人,詫異地挑挑眉。

來人站在不遠處,雙手絞動這衣襟,聽見開門聲時吓得渾身一哆嗦,腳向旁邊挪了一步下意識想跑,但不知道什麽東西支撐着他将邁出的那步縮了回來,好不容易開口嘟囔了一句還被不遠處店鋪的叫賣聲壓了下去。

重九記得這個人,他去看現場的時候在巷子裏見到的,好像叫……臺絮,名字像個小姑娘。

他向來不喜歡寒暄,雙手插兜,全當是無意間碰到,轉身向街外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噠噠噠腳步聲。

重九沒有轉頭,身後的腳步偶爾快走幾步,偶爾慢下來,像是要叫住他卻又少了一點勇氣。

眼看着兩人就要到主街,重九率先開口道:“有事兒?”

臺絮正低頭啃着指甲,還沒想好開場要說些什麽,這一拖倒是讓他省了開場白,慌忙開口道:“昂,那個,我們組,組裏說讓我過來跟您說一聲……”

重九轉身,垂眼看着才到他肩膀處的臺絮。

臺絮昨天在重九走了後便被一衆人架上車,迷迷糊糊的辦完入職手續,坐到一個奇怪的辦公樓後終于明白自己不是被騙了,他真的被錄取了,還是個跟政/府挂鈎的地方。

一群熱情好客的同事先是給他講述了一下他們單位的組成性質,又說了下平時接觸的工作,吓得他差點當場尿褲子,還好後來同事補充說并不是每天都有惡□□件,平時他們都很閑,大多坐在一起鬥地主搓麻将。

臺絮表達了一下自己不會這些,熱情的同事們表示以後可以教他。

他還沒來得及跟好同事們學學棋牌,一大早便收到消息,告訴他可以不用起早到單位,晚點溜達着到商業街,找到個門牌黑色,門口種滿繡球的店,跟“九爺”對接。

“九爺”這兩個字實在是太有震撼力,那些熱情的同事們在确定他是同夥後,立刻表達了一下對他這個新人的同情,特別是在小巷牆角遇到的那三個人,将他圍在中間明裏暗裏的表示了一下“九爺”有多麽恐怖,以後辦事多加小心,算是前輩對後輩的忠告,尤其是那句:“九爺喜歡活剝人皮!”

臺絮哆哆嗦嗦地打開電腦寫了份辭呈,入職第二天就要跟第一份工作說拜拜對于他來說着實有些殘酷,但是再殘酷也比丢了命強。

點擊發送前一刻,他看見一封其他公司告知他沒被錄取的消息。

向來錄取失敗都沒有回音,這次卻現巴巴的給他回了個消息,像是在告訴他現在辭職以後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他出神的坐在電腦前看着那封辭職信過了大半個上午,等他回過神時辭職信已經進了垃圾箱,他慌忙的想把辭職信拖出來,結果手一抖……清空。

然後……他站在街道上,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站在陽光下,再灼熱的溫度好像也穿不過那身薄薄的衣衫,渾身隔老遠都能感覺到冷氣,眼睛裏不時閃過墨綠色的光讓臺絮打心裏恐懼,盡管他也不知道這份恐懼究竟因為什麽。

臺絮後退無門,咬咬牙擡頭對上煞神的眼睛。說來他就見過這人兩次,兩次都只見到眼睛。

一雙眼睛,足以将他剛剛積攢起來勇氣擊潰。

臺絮趕忙錯開視線,小聲道:“領導,領導說沒有您的聯系方式,那個,那個去世的人身上暫時沒什麽太多進展,除了身體內……”

重九看着面前白白淨淨的小孩兒,怎麽都沒想到竟然是個結巴,不僅聲音小,連話都說不清。

想來他們內部沒有及時溝通,晏子晉提前過來跟自己打招呼的事兒沒跟內部說,所以才派這個小孩兒過來彙報情況,那些個老油條哪個原意踏足他這個地方?

一宿的時間,他就忘了是昨天是他點名要這個小孩兒跟他對接。

結結巴巴等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正題,索性重九知道都要說些什麽話,便不想再次多做糾纏。

他用傘尖點了點地面發出噠噠的聲音,阻止臺絮接下去的話:“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說罷他轉身欲向人流中總去,剛走了兩步便發現身後的小尾巴依舊沒有離去,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走一步小尾巴跟一步。

重九腳步一頓,側身看着同樣站定的小尾巴:“還有事兒?”

小尾巴臺絮撓了撓頭發:“領,領導說讓我先跟着您,看看您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重九上下打量了他一通,第一次開始懷疑他們這個組織的所謂領導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哦對了,晏子晉就是狗屁領導之一。

重九不想再跟這個小孩啰嗦,留下一句“該幹嘛幹嘛去,別跟着我”,之後閃身進了人群。

臺絮本就不敢看重九的眼睛,錯開視線後只能盯着重九的影子,結果這句話剛進耳朵,地上影子倏地消失。

他一臉茫然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流,花花綠綠的衣服哪裏還有黑色身影。

他先是松了口氣,和九爺待在一起的感覺實在是太壓抑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怎麽辦,領導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被他搞砸了!

再現身時重九已經站在了那條老巷裏,或許是這裏剛發生命案,附近并沒有什麽人,即便憑空出現個人也沒有引起注意。

四周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能引起什麽注意。

前次帶着目的來,重九沒有仔細觀察四周,如今主為了找線索,周圍環境也在他需要留心的範圍。

究竟什麽人能在不驚動居民的情況下,将人的內髒絞得粉碎?

正常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到,但是陰鬼……沒聽說什麽陰鬼會有這種能力,即便惡鬼也只會讓人面目全非,不至于表面如此完好,精怪更不可能。

不過須臾,晴好的天便起了風,太陽被雲層遮在了最上空,街邊排列的小花搖頭擺尾的樣子倒是和他第一次來此無甚區別,只是那時街道旁尚有一個水坑,坑裏躺着一具屍體。

重九靠在牆壁,視線落在對面的牆角處,那裏如今已經被收拾妥當,看不出曾經發生過那樣恐怖的事情。

那個位置石板的顏色要比其他地方深一些,惡臭早已消散,估計是調查組做了些手腳,然而重九依舊靈敏的在空氣中聞到一絲絲甜膩膩的味道,還有一股……腥味。

晴好的天陰了下來,重九随意綁在身後的頭發被吹散了幾縷掃過臉龐。

他拿掉嘴角旁的幾根頭發,走到對面蹲下,看着一排花草中唯一一處被壓倒的幾從,花雖沒有掉落,花瓣卻已經破爛不堪,連着枝幹,可憐巴巴垂倒在一旁。

重九手指在上面撚過,蒼白的指尖上沾了黃色的花粉和一點點黑褐色的東西,似乎是幹涸了的血。

食指屈起輕輕一彈,上面沾着的髒污瞬間消失幹淨。

重九站起身,拉下口罩,掏出跟煙掉到嘴裏,火剛點燃,身後突然傳來異響,似乎什麽人正在慢慢靠近。

他沒有回頭,咬着煙吸了一口,回憶起屍體胳膊上的那個抓痕,确實是貓抓的,但是他肯定不是他丢了的那只抓的,那只貓再蠢也不會被一個普通人抓到。而且,這條街道雖老,卻也不至于在這麽個地方積那麽多水,水……

身後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或許是好奇這樣一個晦氣的地方怎麽會有年輕人跑這裏抽煙,好久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風越來越大,晴好的天這麽快便翻臉,一滴水珠敲在牆上,白色的牆皮瞬間深了一塊。

重九一手拄着傘,一手夾着香煙,袅袅白煙被風吹得走了型。

他沒有打傘的意思,任由雨滴越來越大,身後站着的人終于再次動了起來。

那人漸走漸進,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帶着一絲調笑,卻讓一向淡漠的重九僵了身子。

那人道:“什麽時候學會的壞習慣?”

第 5 章

◎歡迎九爺大駕光臨◎

雨滴敲在地上騰起一片薄霧,地上的青石板朦胧一片,讓這本就與現代格格不入的古老街道好似真的回到了過去。

長傘捏在手裏,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攥在傘柄上,因為過于用力而泛了青色,尚未來得及入口就已經熄滅了的半截香煙被他塞進兜裏。

重九半低着頭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表情,唯有一雙眼睛泛着墨綠色的光。

他沒急着轉身,聽着那人站定在身後繼續道:“怎麽不說話?”

重九閉上眼,那一抹光被藏匿在眼睑下,片刻後再睜眼,眼底沉寂一片,黑漆漆的仿佛什麽都不曾出現過。轉身時,他已經恢複成原本的樣子,那些異樣好似錯覺。

大雨順着帽檐在重九眼前形成個雨幕,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輕笑出聲。

那人一身白色長衫,微微歪着頭,模樣幹淨出塵,表情看起來卻有些吊兒郎當。

這張臉重九太熟悉,即便過了這麽多年,許多事情已經在他記憶力模糊,這張臉卻依舊清晰的印在腦海裏,不知是因為記性太好,還是他見了太多次,就跟這次一樣。

傘尖在地上滑動,重九向前走了兩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低聲道:“又來做什麽?”

那人笑着,即便在這樣的雨天,面色看起來依舊很好,不像重九,一副陰鬼樣。

兩人身高差不多,重九卻垂着眼皮,并不與那人對視,目光落在下巴處。

他平時很少開口,都是由着別人引話題,碰見這個人卻一改原本習慣,像是将平時所有積攢起來的話全都用在了這一刻。

“這次出現是為了什麽?想給我提供點線索還是告訴我貓去了哪裏?”重九擡起帽檐摸了摸額頭,笑容有些惡劣,“還是說,為了提醒我給你還命?”

他伸出手似是要摸摸那人的臉,然而手伸了一半停在了半空中,而後握成拳頭收了回來。

“放心,快了。”

雨勢很大,重九衣服早就濕透,他拿起雨傘砰的一聲在身前打開,從眼前到頭頂,視野再次打開之際,面前哪裏還有人影,那個說他習慣不好的故人就這樣消失在煙雨裏,不過是一場幻覺。

重九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沒有去尋找消失身影,轉身走向一旁的胡同裏。

巷子重新安靜下來,四下只剩雨水敲打地面的聲音。

不知道是重九剛見了故人有些心緒不寧,還是心中惦念的事情太多,他沒注意到在街巷的另一邊,一個人低頭靠在牆上,嘴裏咬着根木棍上下晃動着,看似無心卻将先前一幕盡數收進眼底。

津淮在為被提到新一線城市前在西崗路有一個名為隆安禦園的別墅區,打着高檔小區的旗號,在房價低廉的時候喊出的價格比市場價貴了一倍,過了很久才将別墅賣得七七八八,大多是富豪買來度假,平時住戶還沒有保安多。

雖說入住率比較低,但也是有財大氣粗買來住的,比如晏子晉。他買這裏時價格沒在考慮範圍內,完全是因為他覺得這裏是個風水寶地,至于多麽寶,用晏子晉的話說:依山傍水,鳥語花香。

山是身後的小土丘,水是小區中心的水池,鳥是一年四季蹦跶的麻雀,也就花還算正經點,他自己種了不少。

別墅每棟之間間隙很大,每一戶前後院落不小,綠樹林蔭,周圍的鐵栅欄上爬滿了薔薇,院落之間很難看清鄰居家有些什麽,私密性倒是很好,所以這裏就被晏子晉當成非常規案件調查組的辦公地址。

說着是辦公,其實真在這裏的人坐班不多,很多人長期出差在外,或者駐紮在外地,這裏地方雖不是很大倒也夠用。

重九撐着黑色的傘,在門口站了猶豫了少傾,指腹略顯生疏的摁響門鈴。

他其實可以閃身直接進到屋內,即便唐突也不會有人當着他的面說些什麽,那些人對他除了懼怕估計只剩下厭惡了,畢竟他的名聲一直不太好,只是到底是到了人家的地盤,總要給晏子晉點面子。

原本以為要等一會兒才會得到回應,他來的突然,屋裏的人總需要一番準備來迎接他這個煞神,結果沒多久對講機便傳來聲音。

“九爺?我馬上過來!”

晏子晉的聲音壓過了雨水敲打在傘面上的聲音,聲音剛落沒多久,裏面急沖沖的跑出一個人,別墅的院落雖大,從屋內到大門也沒幾步的距離。

“吱扭”一聲鐵門被人從裏面拉開:“怎麽現在過來?這麽大雨,趕緊進來。”

晏子晉不知道從哪裏摸出把傘,上面印着細碎的小花,一看就不是他用的。

重九淡淡的瞥了一眼,跟着晏子晉進了門。

院子四周種滿了繡球,和“乙”門口種的一模一樣。

當初晏子晉就是因為看中了書店門口的花,財大氣粗地将一個花市的繡球全都搬回了自家院子,搞得滿院子裏只有這一個品種,不知道着了什麽魔。

不過到了花季,大簇大簇的繡球從藍色到紫色确實美極了。

“你現在已經淪落到看門了?”重九落後半步跟在晏子晉身後,倒不是因為身份,他畢竟是客人,客随主。

晏子晉翻了翻白眼:“看什麽門,我這麽日理萬機,這不是親自出來迎接你這位大爺,你應該懷着感恩的心。”

說來這世上好像只有晏子晉敢這麽跟重九說話了。

重九:“感恩,等你死了單獨給你安排個地方放你的人生閱歷,每日抽出點時間拜讀以表感謝。”

晏子晉嘴角抽搐了一下:“謝謝,請你将我的書放在一個角落就好,千萬不要看,我怕我豐富的人生閱歷閃瞎你的眼睛。”

說話間兩人已經上了臺階,重九收傘,晏子晉手已經摸到門把手。

門還沒開,重九突然開口道:“那具屍體現在是在這裏還是在別處?”

晏子晉剛要拉開門,聽見這話疑惑的轉過頭:“屍體有什麽問題?”

重九:“我想看看。”

晏子晉點點頭:“在這裏,除了解剖讓專業人士插手以外,屍體一直放在我們這沒有人別碰。”

重九:“知道我要來?”

晏子晉開門的動作不動聲色地頓了一下,而後好似什麽都沒發生般向門後側了一步,做出請的姿勢笑道:“歡迎九爺大駕光臨。”

重九瞥了眼晏子晉,沒再多說什麽。

估計外面水汽太大,屋內開了空調,一腳踏進室內,溫暖的氣流撲面而來,沖的重九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周圍缭繞的冷氣好像又降了幾度。

晏子晉打了個冷戰将門關嚴,雨聲被關在門外。

“你這是做什麽去了,打着傘還能将自己淋成這樣。”晏子晉抖了抖褲腳沾上的雨水,擡頭時才注意到重九的模樣。見他慘白的臉色,嘴唇顏色淺淡,幾乎的周圍皮膚合為一體,渾身濕漉漉的,像個水鬼。

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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