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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胡亂散在身後,一張臉蒼白的不似活人,雖光線過暗看不清容貌,唯有那雙泛着墨綠色光的眼睛太過紮眼,即便只看過幾面闫溯依舊一眼認了出來。
闫溯不了解現在什麽情況,見領導到了面前,他貼着牆壁盡量靠近,壓着聲音小聲問:“領導,那不是你朋友麽,什麽情況。”
晏子晉辨屬下很少需要眼睛,每個人之間的氣息都不相同,所以在闫溯開口之前就知道來人是誰。
只是多了個人他一點都沒覺得安慰,範圍心裏更慌。
三個……算不算事又多了個口糧?
晏子晉這下連跑都沒戲了,他可以抛下方未跑,就沒辦法抛下闫溯。
他只能咬咬牙:“不是讓你去找別人麽,你滾遠點,這邊沒你事兒。”
闫溯雖然很想滾遠點,但他實在過不了良心的譴責,還有錢的譴責。
領導若是沒了,誰開工資!
“領導,我這有點符,你不需要。”他小心翼翼地伸着兩個手指夾着剩餘兩張黃紙遞過去。
晏子晉接過一看,白眼差點翻上天,他還沒來得及跟闫溯吐槽什麽,就見另一邊的黑影又動了。
“別跑了,你覺得你能逃得掉嗎?”重九手掌撫向一旁的牆壁,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屏風似的幾堵牆轟然倒塌,脆生生的樣子說是玻璃做的都有人信。
闫溯原本以為自己藏匿的很好,可以趁機跟領導商量一下怎麽應付現在的場面,然而二人剛交換點東西就被發現。
他狼狽地從石頭堆裏爬裏出來,咳嗽了好幾聲,而後抓起同樣被埋了的那根木頭,爬到晏子晉身側,驚恐地問:“領導,你朋——那到底是什麽人!怕不是來索命的吧?!”
晏子晉同樣不好過,亂石砸在他頭上、身上,鮮血順着額頭向下流。
他咬着牙,看着重九,沉着臉道:“重九,你tm是真的瘋了嗎?”
第 42 章
◎倒戈◎
對于長期混跡在非人組的幾個人來說,最恐怖的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兇案現場,而是“九爺”這兩個字,比這兩個字更恐怖的,估計就只剩下“重九”了。
闫溯剛進非人組的時候,也曾經問過二逼的問題。
他還不知道重九是何許人也的時候,問過一句:“九爺為什麽是九,排行老九麽?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是誰?”
這句話問完後他收獲了一衆白眼,尤其是晏子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後來他還拿着這件事到重九面前嘲笑過一番。當然最後收獲的不是什麽誇贊,而是被一腳踹了出去。
那天一整天領導的臉都很難看,并且将剛進組的新人闫溯扔到湘西,去處理一個走屍案,闫溯回來的時候差點精神失常。
自那之後,闫溯覺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強了,之後再沒被什麽東西吓破過膽,直到現在。
闫溯跪坐在碎石裏,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晏子晉,喃喃地問了句:“誰?”
然而到了這種時候,已經沒有人再回答他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晏子晉啐了一口,将嘴裏的沙礫吐了出來,看着遠處那個渾身上下都透出了漫不經心,冰冷的眼睛裏淬着墨綠色似有劇毒的人。
重九就站在水鬼身側,一步未曾動過。
岌岌可危的房間就又被他拆了一大半,頭頂晃動着的石頭落在地上,他動了動手腕問:“又來了個,夠你用了麽?”
他這話說的太過輕飄,飄到水鬼的耳朵裏連風聲都壓不過,卻驚的水鬼差點跳起來。
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便有如此破壞力,水鬼自認做不到這些。他只能靠着一點小伎倆,滲透到活人的記憶中,将他們帶到自己最害怕的場景裏,恐吓加蠱惑,誘引着這些人為自己做事。
眼前這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力量都不能救的人會是什麽人?
水鬼有些慫了,他求生的本能像是盆冷水,徹底澆滅了因即将到來的成功而燃起的激動。
他想跑。
可那人就站在他旁邊,好像防着他跑似的一動沒動。
水鬼不說話,重九只是提了下嘴角,絲毫沒有着急,注意力又放在了獵物身上。
他擡起胳膊虛空一抓,半陷在碎石裏的晏子晉就好像是被幾根線牽着,憑空飛了過去,脖子徑直卡在重九的手裏。
晏子晉臉上髒兮兮的,鮮紅的血沖開了黏在臉頰上的泥,一直眼睛半眯着,眼皮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傷。
他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了,被掐住脖子呼吸有些困難,啞着嗓子:“重九,你……”
他話剛說了個開頭,重九手上突然加大力度,将晏子晉接下去的話全都壓了回去。
重九嗤笑一聲:“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聽見這話晏子晉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然而血剛沖到喉嚨就被掐住,噎在嗓子裏不上不下,他差點因為這口沒吐出來的東西直接憋死。
重九手上力度漸大:“這是第一個,我要收點利息。他死後,我要看見我要的那個人,就算不能完全活過來,魂也好,魄也罷,最不濟一個空殼子的身體。”
他眼睛雖看着晏子晉,話确實對水鬼說的。
墨綠色的瞳孔裏,晏子晉看見自己漲紅的臉,瀕死的模樣真的太難看了。
今年估計真的交代在這了。
事到如今,晏子晉已經大致猜到重九想要活的是什麽人,即便他心裏清楚那是癡心妄想,可只有一丁點的機會,重九都會去試,所以晏子晉連辯解的心都沒了。他絲毫不懷疑如果真能複活那個人,重九殺他根本不帶猶豫。
這個人,拿的是世間最冷情的劇本。
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晏子晉已經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即便看過這麽多生死,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是這麽個死法。
太憋屈了。
呼吸越來越艱難,意識也逐漸模糊。
就在晏子晉以為脖子就要被捏斷時,突然一道勁風擦着耳朵劃過,脖子上的力道也在這時有一瞬間松懈,給了晏子晉一個喘息的空檔。
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的依舊是重九那張雖漂亮卻沒有感情的臉,只是他臉頰顴骨處,眼角疤痕下方,多了一道極細的傷。
絲絲鮮血滲出,讓那張蒼白如鬼魅般的臉看起來愈發詭異。
重九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下臉頰上的血跡,輕笑了一聲:“哪裏來的鼠輩躲在暗處傷人?”
“怎麽能說是鼠呢,我這麽英勇,當然應該是獵鷹。”
還是專門捉貓的那種,方未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重九眯着眼睛看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
方才傷他的東西他沒看清,估摸着是個很鋒利的東西,不知道是方未故意打偏還是準度不夠,正好擦過臉頰,留下一道不痛不癢的傷。
“我還以為你跟你們領導關系不好。”重九道。
方未先前跟晏子晉因為突然落下的石頭而各分一邊。
他因為能躲避的空間不多,翻身後直接靠着石堆坐着。這一會兒聽見兩人的對話後,也有些拿不準重九究竟想做什麽。
如果重九真的因為水鬼的幾句話就換了立場,那這麽多年的黃泉看門人真的是白當了。
可就算他再怎麽覺得重九不會幹下蠢事,直到晏子晉被抓過去,這個念頭還是有些動搖了,他到底還是出手救下了晏子晉,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晏子晉都不能死。
“就算關系不好這也是領導,我剛來工作,第一個月工資還沒領呢,你要把他弄死了,我上哪要錢去?”方未說的漫不經心,真像關心的不是領導而是工資一樣。
即便晏子晉知道方未不會因為在乎那點錢,但是聽見這話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還好他本來就被掐得翻白眼,這一小動作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重九低頭悶笑了起來,再擡頭時,眼角彎着,眼底冰冷一片。
“要不,你替了你領導?”
他這話說完,另一只手再次憑空一抓,方未身體和先前的晏子晉一樣,不受控制地飛了過去。
與其說是不受控制,方未根本就沒控制,這是個靠近又不會引起提防的到機會。
他任由身體飛至重九面前,在脖子與重九僅有幾厘米距離的時候,身體突然一矮,生生改變了飛行路線,手裏捏着符咒擡手便拍向重九正抓着晏子晉的胳膊。
重九在方未蹲下時立刻意識到不好,沒等方未手擡起,抓着晏子晉的手驀地一松,身體同時向後快速撤退了兩步。
果然方未不僅攻擊向他胳膊,另一只手指尖夾着道寒光同時刺向重九的腿,當真是一點空隙都不留。
重九讓開的同時将晏子晉往回拽了一下,臨時拉了個擋箭牌,随後将他扔到一側,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了水鬼身上。
原本就一身泥濘的晏子晉,身上又多添了許多黏糊糊的東西,
他從地上爬起來,先是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肺裏突然灌進空氣疼得他渾身一哆嗦,緩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周圍的冷氣。
他強撐着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轉頭時正好跟水鬼對上眼。
他笑了一下,眼疾手快地從兜裏掏出符咒,在水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将先前闫溯送給他的符咒貼到了水鬼的腦門上。
原本就醜陋不堪的水鬼,現在看起來像極了早年僵屍片裏被定住的僵屍,滑稽至極。
“你別動歪心思,等那兩個神仙打完架再收拾你,我先緩會兒。”說完晏子晉又開始猛烈咳嗽了起來。
水鬼瞪着豆豆眼,一動不動地盯着晏子晉,直接把晏子晉盯的渾身發麻。
按理說水鬼在這個地方不知道做亂了多久,身上陰氣冤死收集了一大堆,又憑借着攝人心神的能力,不知道吞了多少生魂按理說不應該這麽容易被定住。
可現實是這麽的簡單粗暴,他就被一張皺皺巴巴的符咒貼住一動都動不了,這跟誰說理去。
遠處碎石亂飛,晏子晉靠着石頭喘着粗氣,另一邊闫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摸了過來,在爬過最後一塊大石頭後,出現在晏子晉身側。
“你沒事兒吧領導。”闫溯親眼看着晏子晉狼狽不堪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心安理得地問出的這句話。
晏子晉撫着胸口,懶得理他,哼哼了兩聲沒有回話。
闫溯靠到晏子晉旁邊,看着不遠處的戰局:“說真的領導,那真的是……九爺?”
“廢話。”晏子晉的嗓子像是破風箱,難聽的連他自己都受不了,說了兩個字後就不願意開口了。
闫溯見此乖乖閉嘴,縮在領導旁邊,看着打架的兩個人,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句:“新人知道自己交手的是九爺麽?新人牛逼啊。”
晏子晉斜了他一眼,這一眼終于看啞了闫溯。
另一邊方未在重九手下行動還算游刃有餘,甚至還有時間抽空說上幾句話:“九爺手下留情啊,我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領呢,可不想死在這。”
重九:“插手的時候沒想過後果麽?”
方未堪堪避過一紀手刀,心有餘悸地拍着胸脯,也不知道是真怕還是假怕,嘟囔道:“媽耶,吓死我了。”
“是麽?”重九道,“感覺你玩的很開心啊。”
方未手向旁邊一劃,正好抓到重九收到一半的手腕,将他向前一帶,貼着重九的耳朵:“好啦九爺,我看出來你沒有想殺人的心了,這戲還要演多久?”
重九面色一冷,推開方未的同時反客為主,背身直接來了個過肩摔。
方未沒想到重九會來這麽一招,被摔得眼冒金星。他心裏自嘲一句,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随後就聽重九矮身說道:“殺晏子晉姑且可以說成是個戲,不過我倒是挺想殺了你的。”
“九爺說笑了,就算九爺有神職也不能随便殺人吧?”
“不過一點點因果,還是承受得起的。”
然而重九這句話剛說完,渾身的力氣突然好想被什麽東西抽了個幹淨,喉嚨深處一甜,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處流了出來。
他猛地直起身子,抹掉嘴角的異樣,将剩下的血咽了回去。
而另一側,他聽見晏子晉吼了句:“闫溯,快布陣,這玩意要跑!”
距離太遠,闫溯說了什麽沒聽見,只能看見他拿着貼滿符咒的棍子在地上寫寫畫畫。
“這就是九爺的計謀?”方未起身站在重九身後,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重九“倒戈”的原因,“通過契約将水鬼身上的那點怨氣渡了過來,現在發洩完了,水鬼也被你賣了,留下的後遺症可還舒服?”
“誰說我的計謀是這樣?”重九忍着胸口的悶痛,“若是他真的能活我想的那個人,殺人算什麽。”
方未眸光一閃,問道:“九爺還有救不了的人?生死天定九爺比我懂,又何必呢,救活了做什麽?”
“天定?”重九笑了一聲,随後聲音突然一冷,沉着嗓子說,“我只想救活了他後再親手扒了他的皮!”
第 43 章
◎崩塌◎
晏子晉在被重九扔到一旁的時候,重九曾經擦着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句:“看着他。”
至于看着誰,不言而喻。
只是當時的晏子晉頭腦還在發懵,重九确實下了狠手,這其中究竟有什麽滋味,可能只有重九自己知道。
反正晏子晉直到大腦重新供氧後好久,才反應過來重九說了句什麽,與此同時看了眼貼在旁邊的水鬼。
近距離看後感覺更惡心了。
雖然他剛被重九虐待了一番,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在跟水鬼對視了兩秒,他決定對自己的聽力保持着良好的認知,在定住水鬼後,非常氣憤的發現自己可能真的就倒黴的做了工具人。
他方才确實被掐狠了,即便大腦開始轉動,思維也有些跟不上,一時除了緊盯着水鬼竟想不出要幹點別的,還好潛意識讓他多拍了一張符。
闫溯抱着木棍,一時想看着另一邊的戰場,身邊還杵着一個存在感極強的鬼,同時還要照顧明顯腦子壞了的領導。
眼看着戰局熄火,他空出功夫看了眼水鬼,這一眼不要緊,險些直接将他送走。
就見水鬼腦袋上的符咒不知何時掉了一半,一張放大的臉險些跟他貼在一起,擠在一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眼眶不停向外流着水,裏面不時帶出細小的水草,還有一些——不停勾動的蟲子。
闫溯捂着嘴巴猛地向後撤,掐着晏子晉的胳膊:“領導!”
晏子晉正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被闫溯一掐險些跳起來:“幹嘛?”
他這一轉頭差點跟闫溯撞在一起,這才注意到水鬼的異樣,飛了的腦子終于回來了,扯着嗓子喊你:“快快,陣!他要跑!”
闫溯今天受到連番驚吓,精神緊繃到一定程度後終于達到了臨界點,在吼了一嗓子後,隐隐有點突破了的意味。
此時給他件袈裟,一串佛珠估計就能皈依佛門,甚至守着這個惡心死人不償命的水鬼,都能淡定自若地圍着他畫起了陣。
若不是裝束太過前衛,倒是真有一點高人的意思。
陣法研究久了,那些既定的紋路就已經深深刻在了腦子裏,手下一筆一畫都按照着既定的規則走着,習慣到了一定程度後根本不用思考。
所以闫溯現在是麻木的,有點像是個被書寫了程序的機器人。
符咒只有在第一次貼上去時才會生效,若是掉下來就像是過期的産品,即便裹着原來那層皮,裏面也已經變了味,就算再貼上去,跟普通的黃紙無甚區別。
好在水鬼頭上的符咒還沒有完全掉,他們發現的早,闫溯對陣法又極其熟悉,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個簡單的束縛陣。
晏子晉對闫溯比較放心,他從石頭縫裏也摸出了個棍子杵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兩步想給闫溯騰出個些空間。
也僅是兩步,就聽見身後有異動。
“控制得住麽?”
晏子晉聽見說話聲喉嚨就開始疼,那種險些讓他斷了氣的窒息感剛剛消散,就被一個聲音簡簡單單地勾了起來。
他不想回頭,也不想說話,他其實是有點生氣的。但他到底不是任性的年紀,咽了口口水潤嗓後說:“暫時可以,但時間久了不好說,這個鬼不像是新鬼,道行不淺。”
他聲音沙啞難聽,像是以此來控訴某些人的暴行。
重九“嗯”了一聲,越過晏子晉,站到闫溯的陣旁。
此時闫溯正好收尾,最後一筆擡起後水鬼臉上的咒符正好掉了。
重九一言不發地看着水鬼,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頰如今更是蒼白,嘴角血跡即便被抹去,依舊能看出一絲絲紅色,那是他臉上唯一一點顏色。
水鬼半低着頭,眼皮用力上翻,半個眼球陷在眼皮裏露出大半眼白,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臉上腐敗的痕跡更明顯了。
他笑着,嘴角裂開一道很深的紋路向外延伸。
“你騙我。”水鬼說話時嘴裏向外掉着東西,那是他死的時候生生灌進去的。
重九:“你是什麽人。”
水鬼不答,依舊用着詭異地表情回視着,重複先前的話:“你騙我。”
重九剛想要在說什麽,喉嚨處突然一癢。
他手攥成拳抵在嘴唇上,側頭悶聲咳了兩聲,而後沒再對水鬼說什麽,問晏子晉:“其他的人呢?”
晏子晉哪知道其他的人,被拖進這個地方後,還沒來得及熟悉環境就被一通追打,現在渾身疼。
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着重九,沒好氣地說:“可能正在給你送人頭的路上。”
重九似乎信了他這番說辭,點點頭,轉而看向站在一側當雕塑的闫溯:“一會兒麻煩這位——”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想不起來畫陣的這人叫什麽,抻了個長音後,對着闫溯颔首,成功将稱呼略了過去,繼續說:“控制好陣,等一下出去的話空間有波動,別讓水鬼跑了。”
闫溯突然被委任了這麽重要的工作有些無所适從,機械地轉過來,鞠了個90度的躬,木讷地說:“沒問題。”
“等等。”晏子晉突然插嘴,“我們這麽就出去了?進來幹什麽的?你打我那通又是幹什麽的?”
方未這個時候冒了出來,拍拍晏子晉的肩膀,在晏子晉一臉茫然中一邊嘆氣一邊搖了搖頭。
晏子晉覺得方未的那個反應好像是自己得了什麽絕症。
“大人……”另一旁不知道躲哪去的于宋飄了出來,舉着手像是個上課回答問題的小學生,“我,我能不走麽?我想留在這。”
他對重九的稱呼又從“你”變回了“大人”,想來剛剛那點變故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重九沒有看他,而是蹲在地上,手指沿着陣的外延劃了幾道,又在陣中的某幾筆上添了點,這才起身看着剩下半截的于宋。
先前于宋躺在石頭下時,閉着眼睛聽見的話确實說的就是他。
他強行從石頭下出來,扯斷了下半身,如今半飄在空中,看着重九苦笑了一下:“雖然這破了點,基本上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但是我不想走了。外面的世界變得太快,快得讓我覺得即便我去了也沒什麽意思,就我這樣投胎下輩子也是個殘疾,不如就待在這,跟——”
他回頭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總歸是家人。”
“你不是不記得她了麽?想起來是家人了?”方未問。
于宋搖搖頭:“不記得了,但既然是這個房子裏的,應該不會錯。”
“不記得還這麽認定?就不怕這是個陷阱?”
于宋迷茫地看着方未,他不明白方未這話從何談起,他雖不想自暴自棄,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他身上都沒有什麽可被別人惦記的東西。
他自暴自棄地想了一通後,覺得雖然大家不熟,但馬上就要分開總得說聲謝謝。然而嘴剛張開,周圍突然開始晃動,似乎那場泥石流還不夠将這個村子毀掉,非要再加一場地震才足以趕盡殺絕。
更奇怪的是,于宋明明已經沒了下半身,他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鬼也跟着一起晃動,身形不穩地險些跌倒在地上,連帶着頭腦也跟着混沌。
意識朦胧間他感覺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好像當初他死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整個世界都在晃動。而他,就在那個瞬間,被收到了個小匣子裏,很窄,幾乎将他壓成薄片。
他當初跟着重九去書店的時候,曾經偷偷照過鏡子。
他當時的模樣不太好,卻也能從那張面不全非的臉上看出僅有一點原本的痕跡。
他記住的東西很零碎,其中或許有些是生前,有些是死後。
剛脫困的時候,他還能記得些生前的事情,可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在這世間存在的時間越久,記憶就越模糊,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他混亂的記憶就已經不足以讓他将生前死後區分出來,甚至沒辦法靠着僅有那點東西他拼湊出自己的一生。
所以他不想走了,他覺得既然就要散了,不如散在自己家,即便現在這裏已經不能稱作為家。
然而這些想法都只是他想的,就像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死的這麽早,這麽慘,甚至家破人亡。
周圍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頭腦歸于混沌前,他依稀又聽見一絲極細的貓叫聲。
他心中一驚,努力睜開眼睛想看看聲音從何而來,然而他眼皮上好像畫了個秤砣。
看來時沒辦法幫上忙了,他想,這次可能是徹底死了吧。
空間的崩塌往往是瞬息間的事情,在于宋暈過去的同時,方未順手提了一下,沒讓他遂了心願直接消散在這層原本就不應該存在的空間裏。
水鬼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自己定下的契約上栽跟頭,他被陣束縛着不能動,身上流出的東西越來越多,渾身腫得像是個充滿了水的氣球,卻怎麽流都流不完。
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急,終于在一片水草落下時,壓在了陣中的某個字上,束縛住他的力量弱了。
水鬼作為當事鬼第一時刻感覺到了異樣,在衆人看不見的地方咧開嘴,低聲笑了起來。
第 44 章
◎出來了◎
順平縣自從那次鬧了天災後一向風調雨順,尤其是這幾天,天幹淨的像是水洗了一般,獨留一個大太陽挂在上面明晃晃地烤人,若不是因為這裏所處地理位置較高,氣溫較低,這麽個烤法滿縣城的人出門就成了人幹。
路江沉着臉一言不發地開着車,到了順平縣後沒有絲毫停頓,順着山路往南溪村開去。
方向盤旁邊放着的手機,機械女聲在播報完最新路況後一個卡頓,手機發出滴的聲音。
陸江瞥了一眼,說:“帶充電器了沒,手機快沒電了。”
“哦,帶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後,從座位中間伸過來一只手。
那只手不大,指甲剪的很禿,圓圓的指肚捏着個銀色的充電寶。
路江瞥了一眼:“線呢。”
“哦哦,線,有。”那只手縮了回去,又是一陣窸窣聲,不多時路江旁邊多出了好幾根數據線。
路江看了眼,指了指其中一根:“這個,插上。”
路江明顯心情不太好,而且距離目的地越近心情越糟糕,說話的口氣也越差。
身後那只手勾動了半天沒碰到手機,實在沒辦法,探了半個身子出來才成功給手機充上電,之後又畏畏縮縮地回到了後排一言不發。
路江見此心情更不好了。
說起來這事兒他一大早還在別墅待得好好的,跟餘辛調侃幾句後,心情很好的接了花店新送到的百合。
他不太喜歡花香,但鑒于他作為唯二留守人員,不用跟着大部隊出去遭罪,怎麽想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在抱着顏色各異的百合,去滿屋子換花的時候,還難得地哼起了調子。
然而這種好心情在另一個留守人員醒過來後打破了。
一般來說別墅換花這種工作都是由鐘點工完成,但是這天鐘點工請假了,路江就擔起了這個責任。
他剛将一樓的花換完,往二樓去的時候,聽見了某個倒黴新人一聲險些将房頂掀起來的嚎叫聲。
臺絮畢竟剛醒沒多久,路江作為臨時看護人,以為臺絮又出了什麽狀況,撂下花就往臺絮所在的卧室跑。
臺絮房門沒鎖,防止再出現突發情況,睡前路江囑咐他不要鎖門,現下果然出了狀況。
路江開門沖進去時以為他魂魄又不穩,身體鬧情況,結果進去後就見熊孩子正坐在床上,臉色紅撲撲的哪有一點生病的樣子,除了腦子有問題,說什麽都要到南溪村找人,怎麽勸都不聽。
路江問他究竟為什麽非要去找人,臺絮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被問得緊了,擠出了一句:夢見領導那邊出了意外,所有人都成了魂魄來找他道別。
若是別的還好說,然而這個組裏沒有一個時正常的,身份特殊的人混在一起,連最尋常的夢都不能被忽視,跟不論這個新人還不确定究竟有什麽才能,這若真是預知……
這下路江徹底坐不住了,匆忙收拾了東西,帶着新人臺絮驅車趕往南溪村。
事出緊急,他們開車的速度要比先頭部隊快了很多,直到過了順平縣開始往南溪村走時,速度才降了下來。山路崎岖,車速太快一不小心就會栽下去,還沒等看見晏子晉幾人的屍體,他們先要飄着去報道了。
手機導航還在兢兢業業地報着,路江突然道:“你夢裏就夢到他們找你道別?沒夢見點別的什麽?”
他這話問了不止一次,但臺絮的回答就像是複讀機:“沒有,他們說讓我們好好看家,他們要走了。”
“走了是去哪?”路江問。
臺絮搖搖頭,他也搞不明白那句沒頭沒尾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剛睡醒的時候他滿腦子都只有趕緊去救人。
“所以我們就因為你這個不知前情,沒有後續的夢,大老遠跑到南溪村?”路江被氣笑了。
臺絮縮頭,他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很想反悔,但是見路江那個樣子,估計還沒等他說出回去的話,只露出個表情路江都能殺了他。
思及此,他決定乖乖閉嘴,任由路江想說什麽說什麽,除了非要情況下絕對不答話。
路江周圍氣壓很低:“找你道別的都有什麽人,這次出發的人都在?領導也在?”
他突然想起這次出行可不止組裏的人:“不對,九,九爺不是也跟着去了麽?也跟你道別了?”
“九爺?”臺絮一愣,皺着眉頭仔細回憶着,突然覺得夢裏的場景又不像先前那樣清晰了,含糊道,“好像……不在吧。”
“什麽叫好像,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路江低罵了一句,接着說,“我也是腦子有病,因為你那麽句話就跟着跑過來,回頭讓那些人知道不得罵死我。”
說到這,他停了停,臺絮又不敢接話,就這樣安靜了幾秒後,路江才繼續開口:“算了,來都來了,總比在家提心吊膽強,餘辛也不知道在幹什麽,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也不在服務區。”
這才是路江出門的主要原因,原本他們兩人聊的挺好,聊着聊着餘辛突然就不見了。
由于他們工作性質的原因,說話消息突然斷掉倒也沒什麽,但後來電話一直沒人接,再加上臺絮的這個夢,讓原本就祖傳算命的路江開始心神不寧了。
他出門前算了一卦,雖然他覺得家傳的那點算命本事不算什麽,十次有八次不準,但那一卦也實打實地顯現着兇險。
通往南溪村的路很久沒有走車了,沒人住自然也就沒人修路,坑坑窪窪地并不好走,偶爾還有石頭橫在路中央,需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前方。
路江的感覺也不太好,但他在臺絮身上找不到其他突破口,而這個新人也是個屬牙膏的,問一句擠出來一點,偶爾還能擠出點空氣,并沒什麽用。
“算了,一會兒你帶好東西,若是遇到不幹淨的,就将我給你的那些符咒貼到身上。”
“嗯,都在兜裏了,這符咒像是金鐘罩鐵布衫那種麽?”臺絮捏着陸江出發前給他的幾張黃紙,上面畫着的東西他完全看不懂,只是覺得黃紙好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東西,摸着的時候暖暖的。
守着這麽幾張東西,他甚至開始幻想再次遇到像上次許萍家裏那樣的情況,他是不是就可以縮在透明的罩子裏,像戴着vr眼鏡那樣看鬼怪。
臺絮美好的幻想剛剛進入到全息模式,就聽見某些不解風情的人,冷聲說道:“不是。”
“那是什麽?”臺絮愛不釋手地看着黃紙上的紋路。
路江道:“死的時候痛快點,不至于受折磨。”
“啥?”臺絮一時沒跟上路江的腦回路。
路江陰森森地笑了聲,說:“等你快死的時候,能讓你走的體面點。”
臺絮盯着那幾張黃紙咽了咽口水,頓時覺得上面那哪裏是什麽暖人的溫度,明明是燙手山芋。
路江和臺絮到南溪村時太陽已經快掉到山頭。
車剛停下,就看見不遠處還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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