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交錯而過

說過一次而且還鬧了一個不歡而散的結局，之後對于左岩要開公司的事穆娅就沒提過了，她的回避刻意而直接，已經超過了正常的範疇，有時候左岩也會覺得無奈，上次的事他已經自己選擇消化掉了，可穆娅卻好像并不想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

至少，她表現出來的是這樣的。

正巧之後左岩要去一趟日本出差，他想着在日本給穆娅帶一件禮物回來，哄哄她兩個人再借機好好聊一聊，而穆娅這幾天也确實沒時間，她工作室本來就忙，還要抽時間回去看穆老太太，兩個人相處的機會不多，左岩也就沒強求，反正就是幾天的事。

就正好是他在日本的那幾天，工作上的事已經讓他分身乏術了，再加上和國內的聯系也不是那麽方便，金戴梅卻急着找他，一開口左岩就知道大概又是和錢有關系，可他那時候手頭有急事，就讓金戴梅先聯系穆娅，然後他這邊也給穆娅發了信息過去說如果金戴梅那邊有事讓她先幫個忙。

信息穆娅收到了，就在金戴梅給她打電話的頭一分鐘，她原本還在擔心金戴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同時也有愧疚，之前過年的時候她一直在爺爺奶奶那邊，只匆匆去金戴梅那邊拜了個年，做的不太好。

她想着要不要過去看看，結果打電話一接通，金戴梅的語氣把穆娅吓了一跳，差點以為是不是接錯電話找錯人了。

金戴梅的不滿是堆積了一段時間的，從穆娅和左岩訂婚開始，這個春節穆娅的缺席算是激化矛盾的誘因，讓金戴梅的情緒到達了一個峰值，在她的印象中就是這個兒媳婦無論多有錢也不願意給她花，還不尊重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不願意再維系表面功夫的金戴梅也不打算再給穆娅好臉色。

“你給我彙五萬塊過來。”金戴梅很直接，語氣也很沖，像是要打架，穆娅聽的一愣，分外不解的問道；“您要那麽多錢做什麽？是有什麽事嗎？”

“你這叫什麽話，長輩有事還需要向你彙報不成？讓你彙過來就彙過來。”金戴梅被穆娅的疑問激怒，可穆娅也不是任人随意揉搓的性子，不滿是有的，但她為了左岩願意忍，壓着性子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您一下子突然要那麽多錢，我難道不應該問一問嗎？回頭左岩問我，我也好和他說。”

“我兒子難道還會不向着我嗎？他可從來都沒忤逆過我的意思，你是他老婆，就應該聽他的。”提起左岩，金戴梅高高在上的語氣讓穆娅覺得分外刺耳，尤其是“忤逆”這個字眼，讓她很容易就聯想到舊社會。

就算金戴梅不說，穆娅自己也有眼睛和耳朵，她知道左岩确實很少拒絕家裏的要求，他或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金戴梅用她的健康要挾，左岩沒辦法只能滿足他，穆娅在旁邊看得多了，她心疼左岩。

其實這些錢對于穆娅來說算什麽嗎？不算什麽的，她完全可以二話不說直接彙給金戴梅，哄的她高興，可她實在是替左岩不值，他辛辛苦苦的努力，為了那個家已經付出了很多了，可對方卻依舊不滿足，甚至越發變本加厲。

想到這裏的穆娅打定主意金戴梅不說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便不會答應她，她的态度還算婉轉，只是十分堅持，這輕而易舉的惹怒了金戴梅，她開始上氣不接下氣起來，穆娅看得多了，又想起上次左晴和她說的其實金戴梅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還能熬夜打麻将，便覺得她肯定又是在裝病。

“那您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先休息吧。”穆娅沒有像左岩那樣一聽到金戴梅說不舒服了就妥協，她主動挂斷了電話，穆娅沒想到金戴梅會真的出事。

在電話裏金戴梅确實是在裝病，她習慣了，也十分擅長，之前的屢試不爽讓她完全沒料到穆娅根本不吃她這一套，看着已經挂斷的電話，金戴梅這次才是真動氣的，于是假的就這麽變成了真的。

等到左岩匆匆從日本趕回來的時候，金戴梅已經住進了醫院，雖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但醫生說這樣的情況當然是能避免就避免，左岩看了看一旁的穆娅，臉色冷得像要結冰了一樣。

Advertisement

“我不是故意的。”說一千道一萬，穆娅最後也只說出這一句來，而左岩并沒有否認，他說：“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穆娅不可能壞到那個地步，可對金戴梅造成的傷害卻是真實存在的，她的心髒已經再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他以為穆娅也清楚，他覺得她應該和自己站在同一個陣線上，哪怕無奈，卻也多少會包容遷就。

可事實是他錯了，這怪不得穆娅，左岩只是怪自己，是他沒有把這件事辦好，是他的錯。

沒有太多的言語，而這才是最讓穆娅感到害怕的，缺少溝通，心裏的結就永遠都沒有解開的一天，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算想道歉，在幾次嘗試但看左岩都沒有想繼續談下去的意思之後，她也就明白了，左岩根本不差她一句對不起。

這件事是一根刺，左岩不再說，穆娅不再提，可他們兩個人心裏都清楚，這件事沒過去，越是這樣逃避着，就越說明這件事很重要，是禁忌，是碰不得的。

穆娅簡直恨死了這種感覺，而金戴梅也因為這件事而越發的不喜歡她，或者現在用不喜歡來形容并不準确，應該是讨厭更适合。

她利用每一個機會來和左岩說穆娅的不是，如果她想挑一個人的毛病幾乎不用費任何力氣，張嘴就來一樣輕松，在醫生的幾番告誡之後，現在更是沒有人敢和她說一個不字，左岩也不說，但他同樣不說是。

這讓金戴梅非常不滿，說的次數多了，難免就會被穆娅不小心聽去，病房的門被關，穆娅過來探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金戴梅在和左岩數落自己的錯處。

她知道這樣不好，可她還是留在了門口，将那些話一個字不差的聽完，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那麽差勁。

穆娅走了，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去過一樣，她回到家，把自己關在畫室裏，做過特殊隔音的房間安靜到可怕，穆娅覺得心裏也和這房間一樣，安靜，空蕩，沒有任何一點光亮和溫暖，左岩不在這兒，而是在金戴梅身邊，聽着他母親一字一句的說着她的缺點。

穆娅知道金戴梅不能代表左岩，可她怕她會左右左岩，在左岩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中，下一次，是不是就是和她分開？

穆娅的手顫抖了一下，對這段關系的信心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那天湊巧聽到的話穆娅沒有對左岩說過，似乎他們之間不能說的事變得越來越多，就好像一個又一個繩結，彼此纏繞，最後就根本找不到最開始的那一個，也就無從動手去解了。

他們沒有争吵，生活在一起難免會有磕磕絆絆，這種時候都是左岩先一步退開，只是這種退讓在穆娅看來是和以前的不一樣，反而越發顯得疏離陌生，根本不像夫妻。

這是穆娅自己的解讀，她陷在負面情緒中，看不見光明的那一面，但其實左岩根本就沒有那樣想，他只是太忙了，有些小細節就沒有考慮到。

他和朋友合開公司的事已經确定下來，這段時間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而另一方面金戴梅還在住院裏，他總要時不時的分出時間。

其實左岩最近經常去看金戴梅也是為了穆娅，他知道金戴梅現在對穆娅的不滿很深，左岩想通過自己先讓金戴梅消氣，讓她心情好了，再慢慢的緩和她們的關系，畢竟對于金戴梅的性格而言，如果你和她硬碰硬別說她身體受不受得了，就是她本人也絕對是不會聽的。

在左岩面前金戴梅确實說了很多穆娅的壞話，左岩也幾乎沒有反駁過，就如同那天穆娅聽到的一樣，可左岩并沒有被她影響或者是左右，他從小到大聽的多了，完全可以做到左耳進右耳出，不去争辯只是因為金戴梅的身體，更何況在言語上占了上風與否也完全沒有意義的，還會産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只是這些穆娅都不知道，她從小不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理解不了也正常，左岩想緩過這一陣子，他覺得來日方長，他們是夫妻，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只是有的時候生活并不等人，意外總比計劃來得快來得急。

穆老太太去世了，在一個明媚的下午，她說想要睡一覺，然後就再也沒醒過來，穆娅接到消息的時候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她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每一個字她都可以聽懂，偏偏連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最後還是穆瑞來接的她，直到看到了穆老太太時穆娅好像才終于反應過來，然後便是歇斯底裏的崩潰，那是從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