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我是一顆植物

洗完澡出來并沒看到人的穆娅還以為左岩沒下班，等她來到樓下見到韓管家之後才知道左岩回來過，還上去找她了。

“又出去了？走了多久？”穆娅不解。

“大約有十幾分鐘。”韓管家如實回答，卻并沒能解決穆娅的疑惑，她回到房間想給左岩打個電話，找到手機才發現自動關機了，這兩天她的手機有點問題，自己開開關關偶爾還往外面彈軟件，活潑極了，穆娅也算是見怪不怪。

不過以前通常是重啓一下就好了，但今天并沒有，重新開機的手機自從屏幕亮起就一直在震動，穆娅想或許她和這臺手機之間的緣分終究走到了盡頭，正打算去找其他電話，她自己的聲音突然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又是那個軟件，這幾天出現的最頻繁，穆娅至今也不知道那軟件到底應該怎麽用，操作界面看着也很複雜的樣子，可她現在來不及去思者那些，因為她聽到了一些東西，一些，能勾起她最深層夢魇的對話。

應該是那天她在郁笙歌家喝多了酒之後，和穆瑞之間的對話，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內容，更不會記得是怎麽被錄制下來的，她唯一知道的是左岩或許就是因為聽到了這些，所以才會離開。

穆娅放棄了給左岩打電話，一個細節就足夠她确定，根本不需要再去證實，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裏回蕩着一句，終于還是來了。

簡直就像是老天爺的玩笑，讓很多巧合湊在一起，又都剛剛好的出現，之前穆娅也設想過很多被拆穿的方式，這一種不算最糟，但也不算最好，因為這事原本就沒有最好最壞一說，不過是她僞善的臉孔被撕碎，露出裏面的糟粕來。

她該難過，該恐懼，該急切，該努力去挽回去解釋，可穆娅什麽都沒做，她像一根原本就長在這裏的植物，動彈不得，唯一的感覺就是冷，或許是頭發還沒幹的關系，沾到了衣服，濕冷濕冷的。

最終，空蕩的房間裏只傳來了若有又似無的一聲，類似嘆息，充滿無助：“你答應過我的，會原諒我。”

那天左岩始終沒回來，穆娅沒吃晚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的，睡的不熟，很多夢境和現實交叉，讓她苦不堪言，然後混沌的意識中就像是突然有了心電感應一樣驚醒。

天剛蒙蒙亮，窗戶遮蓋了一層紗簾，就愈發模糊不清，可穆娅知道，不是從那微光中的身影，而是就是知道，左岩回來了。

她坐起來，眼睛垂着，長長的睫毛抖了幾下，可最終跟随主人的腳步被擡起，她看向左岩所在的方向。

就在她身邊的位置，他坐在那兒，也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了。

這場景熟悉的讓人心酸，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相識，就是從這樣一個早晨開始的，那天的穆娅從朦胧中醒來，看到了房間裏的左岩，那是第一次，再往後的歲月中又上演了無數次，他們從陌生走到了這麽熟悉的距離，卻用了一種大錯特錯的方式嗎？

穆娅覺得心裏疼的難受極了，前兩天身體上的不适和今天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可她不會再說，無論左岩會不會因此而同情。

安靜就好像穆娅未曾醒來，而左岩也未曾回來，可穆娅不想繼續這樣僵持下去，她開了口，比她預想中平靜許多：“我早知道你會有發現的一天，我甚至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她笑了，不是真心想笑，而是話說到這裏，似乎很值得笑。

他們好像總是在這樣昏昏暗暗的環境中說話，憑借着一腔猜測去判斷對方，穆娅記得那次在溫泉，她将自己的苦悶與左岩訴說，可她當時是那樣坦蕩。

“你真沒必要騙我，有意思嗎？你們家那麽有錢，而我那麽缺錢，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搖着尾巴過來了，何苦把自己繞進去，還要讓你哥哥來配合你，累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穆娅的思緒随着左岩的話而被拉了回來，她聽清了，眉頭就跟着緊皺，那點諷刺昭彰的讓她不堪承受，也同時讓她明白了左岩有多生氣。

她并不意外，只是覺得該來的還是來了。

“對不起。”沒有什麽別的好說，穆娅也不願意在這會兒還博得什麽同情，她只是道歉認錯，她早就知道，她錯了。

屋子裏很暗，可穆娅的眼睛裏有更暗的角落，從她睜開眼睛醒來到現在，是一束光慢慢熄滅的過程，她提不起力氣，心裏的負擔和長久以來的擠壓終于在今天爆發的威懾力讓穆娅不堪其重，她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和希望，但穆娅其實很清楚，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眉目越發冰冷，左岩眯起眼睛，已經是十足的忍耐，可那點銳利還是一點點洩露出來，讓氣氛變得更為壓抑。

他略顯單薄的嘴唇抿着，完美的面部線條隐在昏暗中，和他暗啞的嗓音一樣，他近乎茫然而無措的問：“為什麽？”

“你這問題不多餘嗎？”可穆娅沒有給他答案，因為她清楚，其實左岩什麽都明白：“我錯了，也認錯，你想怎麽樣都可以，選擇權在你手裏，我聽你的。”

對于他們的關系，他們的以後，他們一切的一切，穆娅都交給左岩，不知道為什麽，在知道左岩已經發現了她最深層的秘密之後，穆娅就好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讓她連抗争，或者是求饒的動力都沒有了。

或許她可以掉幾滴眼裏，或許裝裝可愛，拿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做賭注，盼着左岩能回頭看看，可能她就能讓他心軟了。

可穆娅沒有，她什麽都沒做，以一種完全放棄的姿态，她是真的累了，從她說了第一個謊言開始一步一步到今天，她是真的累了，更何況就憑着她對左岩或許并不完全的了解，左岩在拆穿她的謊言之前對待這段關系有多認真，現在就有多難過，她的做法在他心裏留下了一條傷疤，深可見骨，想原諒，至少也要讓傷口不再流血才行。

左岩走了，他沒再說什麽，對于穆娅親手交給他的生殺大權，他并沒有使用，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穆娅松下一口氣，她該慶幸左岩沒有立刻提出離婚，可那口氣松下來，腳踏實地之後，卻發現滿地都是碎玻璃，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是疼的，至于說這條路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是終點，穆娅也不清楚。

那之後左岩好幾天沒回來，而穆娅選擇守在原地，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大多時間都留在家裏，哪怕其實穆娅非常清楚，左岩不會那麽快回來。

這天穆娅本來在樓上陪胖貓玩，胖貓是一只很喜新厭舊的貓，每樣玩具玩過幾天就會被它淘汰再也不願意看一下，前兩天穆娅剛在網上給它買了新玩具，兩只會飛的小蝴蝶，現在還在新鮮頭上的胖貓展現了靈活的身手，并沒留意在一旁發呆的主人。

這是最近穆娅的常态，動不動就走神，心思飛得老遠，韓管家特意要求她最近不要自己開車，穆娅也算聽話，而這會兒讓她回神的是手機的提示音，她收到了一封隐藏來源的郵件。

之前穆娅找人調查過代曼曼，也不知道是當時她沒和對方說清還是對方理解錯了她的意思，調查似乎還在繼續，對方盡職盡責的把最近代曼曼的行程發了過來，穆娅粗略的看了看，而其中有一件事吸引了穆娅的注意，那就是代曼曼似乎和左岩的交際在突然間變少，少到幾乎沒有。

她皺眉，很多種猜測在心裏轉來轉去最終又在唯一的那一個定格，她想到左岩的聰明敏銳，當時他在美國打工的時候只看客人一眼就能知道對方會不會給高額小費，或許是他察覺了什麽。

這個想法揮之不去，伴随着左岩對她對他們婚姻的責任感和心無旁骛的唯一感如此姍姍來遲讓穆娅心酸不已，眼淚無聲無息，卻流淌不止，穆娅彎起膝蓋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本不該被打擾，但穆娅沒關門，所以韓管家毫無征兆的推門而入便将一切看在眼裏，他抱歉的離開，穆娅愣愣的看着那扇被關起的門好一會兒，自己擦幹了眼淚。

一會兒之後穆娅來到樓下，她的臉上挂着點點笑，卻給人很落寞的感覺，整個人都失去了亮度般，她對韓管家說：“韓叔，別和我家裏人說，好嗎？”

“大小姐可以放心。”韓管家不是多言多語的人，從不會有什麽事情是從他這裏傳出去的。

“我是不想他們擔心。”穆娅淡淡說着，聲音又輕又淺，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大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并沒有更多勸慰，韓管家只是慈愛的對着穆娅笑了笑，帶着看透了時光的沉澱感，穆娅點了點頭，她也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其實這幾天左岩也沒去什麽地方，只是在于浩初那裏暫住了幾天。他不想回金戴梅那裏，可想而知無論他用什麽借口去隐瞞本質都容易生出很多旁的事來，更何況現在金戴梅對穆娅的不喜已經非常強烈了，左岩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聽那些引導性很強的話。

于浩初家庭條件好，還沒上大學家裏就給他在b市買好了房子，面積也挺大還有一間單獨的客房，左岩去借住幾天倒是方便，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他無端端從家裏出來，盡管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在小範圍裏引起了一些猜測。

于浩初他們都在想他和穆娅之前到底是鬧了什麽別扭，就這麽猜來猜去的到最後似乎結果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都認定了一定是穆娅的錯。

除了他們是左岩的朋友，自然站在他這一邊以外，還因為他們了解左岩，知道他的為人，以及對穆娅原本就有的偏見。

他們都不是很喜歡穆娅，僅有的幾次見面帶來的印象都并不好，這幾天他們私下裏讨論的挺多，正好今天晚上又湊在一起喝了點酒，有些話借着酒勁兒在左岩面前也說了。

他們覺得左岩就不應該娶那樣的大小姐，麻煩事太多，生活嘛，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麽累呢，還是找一個和自己身份地位相當的，一起創業還有同甘苦共患難的情感。

這明顯是勸分不勸和的角度，代曼曼在一邊沒說話，她知道這時候自己不适合說話，于浩初已經找她談過，她接受了工作上的變動，原本正愁着沒機會，現在卻好像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所以她更要沉住氣，先減輕自己的存在感讓左岩不要處處提防着她，她現在不能做左岩的敵人，而是要做他的朋友，尤其是在他婚姻出現問題的緊要關頭，他需要理解和支持，代曼曼覺得自己還是很了解男人的。

而現在于浩初他們是在無形中幫了她，左岩聽了這些來自朋友的相勸，沒準兒就腦袋一熱做出點什麽事情來，但其實代曼曼完全想錯了。

于浩初他們沒有把左岩拉出來，反而把他推了回去，在一場醉酒之後的第二天，左岩就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