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3o (3)

,拼命的想要擦幹眼淚站起來,可她只是擦不幹,也站不起來。

手腕被握住的時候她努力将臉別開不令雷看見。雷将她拉起來。他靜默的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說:“跑得那麽拼命,腿難免要酸疼發抖。”

米夏想說不是,她像個孩子般賴着不走不是因為逃命後的肌肉酸疼。可她若真搖頭,便太不負責任了。

她便說:“是啊……之前光顧着逃命了,都沒有感覺到。”

雷靜默了,他尚未為她揩去淚水,便将手拿開。他似乎是生氣了,米夏甚至想他會就這麽憤怒的丢開她再不理會她,可雷忽然就用雙手箍住了她的肩膀。他連聲音都在用力,“你告訴我你不想走,我就請求你留下來。”他就像個驕傲又拙劣的推銷員,為她的優柔寡斷而憤恨——你看她都那麽,那麽的想要了,而他就差說要免費送給她了,她竟還是不敢開口索取。究竟承認不想離開他有多難啊?

米夏只是不停的搖頭,她連“不想走”都不肯對他說。可雷終究還是克制住了。他可以花費五個月的時間追逐一個令人憎恨的罪犯,為什麽就不能将耐心花費在他愛的姑娘身上?

他便說對不起,他凝望着她的眼睛。那眼睛裏映着厚重的夜色,深邃如海。他終于放棄了自己的驕傲和矜持,縱然她拒絕說留下,他依舊向她表白自己的心境。他的聲音低緩溫柔如夜色下暗流湧起,他說;“我請求你留下來。”

無法拒絕,不想拒絕。縱然她知曉自己必要拒絕的。

她閉上眼睛想要搖頭,可她只是做不到。雷便将她擁抱在懷裏安撫,他撥開她的頭發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我替你去說,如果小魔……如果梅伊不答應,我便勸服他。這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不該讓你為此痛苦。你只需遵循自己的心,告訴我你真實的願望。”

她的防線終于在這一刻潰散,“我愛你……”此刻她心底唯一清晰的真相就只有這一件,深刻得無法埋葬,“我愛你。”

他們抵着額頭厮磨和接吻,米夏的眼淚不停的流下來。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會哭,就像打從心底清楚這戀情的無望,卻因眷戀這片刻的溫柔而不忍說出。其實她是可以交給雷的吧——她和梅伊間的溝通已陷入瓶頸,也許反而是外人更容易将道理說給他

44、

梅伊發現自己被困在一片迷霧中,四周只有純然的空白——他刺傷了比雷斯,可比雷斯趁勢攥着他的手腕,将他帶到了這裏。梅伊試圖反制的時候,那魔鬼就化作白霧消失了。

在這白霧裏梅伊什麽都看不見,可他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在某一處靜靜的注視着他。這感覺很讨厭——過去他曾無數次潛藏在黑暗中觀察他的獵物,靜待時機的到來,可這次他成了被狩獵的一方。

所以他才不願意和比雷斯正面為敵。這些化作人形的魔鬼總是精通各種各樣的魔法,他們變幻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梅伊感到煩躁。倒不是因為害怕比雷斯——縱然這魔鬼前所未見的棘手,可他顯然也對他心存畏懼。他只是煩躁,米夏正遭遇危險,檢察官去解救她,他卻要将時間浪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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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不能立刻撕開這迷霧去救她。不論是美第奇還是那個檢察官,只要想到在他觸手不及的地方,米夏正跟他們在一起他就壓制不住心底翻滾的黑暗。這個時候要冷靜無疑是艱難的。可他知道煩躁是徒勞的,他必須得全力應對比雷斯。

他閉上眼睛,将心跳和呼吸放緩到極限,凝神感知。就算什麽都看不到,想要找到比雷斯也并不困難——他受了傷,血味不是那麽容易隐藏的。一旦找到了比雷斯他必将所有殺招傾斜而下,他會在一瞬間解決掉這冗餘的戰鬥。

可這白霧裏什麽都沒有,不論氣息還是聲音。比雷斯并沒有與他周旋的意思,他只是将他丢在這裏,消磨他的時間。

梅伊感到憤怒。

他伸出手去,黑暗的氣息便如無數蝙蝠扇動雙翼自四面八方向他彙聚而來。他在白霧中前行,黑暗在他掌心凝聚,漸漸厚重猶如龐大的流沙,任何人敢阻擋他的道路必被這力量碾做塵土。他以力量抗衡技巧,比雷斯敢制造白霧的牢籠困住他,他便将這整個空間摧毀。

他将力量釋放了,流沙向四面八方碾壓而去。滾雷般的巨響之後,黃沙裹挾着雨水傾斜而下。

白霧在沙塵的暴雨中消散,露出了明淨的黛色夜空。

他慣于潛藏和偷襲,還是頭一回在憤怒中炫耀揮霍自己的威能。然而這感覺也不壞——毋寧說這感覺很理所當然,仿佛千萬年來他便是如此肆意和傲慢的生存。只是心底有疑惑如駝刺頑強的生長在沙漠,狂風沙暴也抹殺不去。那是屬于梅伊的記憶,它的存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四面都被泥沙所覆蓋,草木盡數被摧毀,大段河床被堰塞。整座山谷都被沙暴掩埋做黃色。他在這黃沙的山谷中終于看到了比雷斯的身影。這魔鬼單膝跪地,如他們初次相逢般,迎接他的到來。梅伊殺至他身前,傲慢的将他扇倒在地,可這魔鬼頂住了他的攻擊。他擡手抹去唇角的血跡,微笑着:我一直在等待您歸來。

梅伊說:送我回去。

比雷斯擡頭平視着梅伊,微笑道,我一直以為一切都出于您的意志,縱然您不願重歸禦座,您依舊是我唯一的王。可也許我錯了,梅伊——他直呼他的名諱,你沉睡在人類的身體裏,這軟弱的情感是你的牢籠,而不是你本身。你對那女人的縱容和迷戀,是所羅門和伯多祿的詭計,并非出于你的本心。

梅伊感到憤怒,所有的人都否認他的存在,無論是作為魔鬼還是作為人類。唯有米夏承認了他,她說你是小怪物,我便是大怪物——你瞧他的世界裏終于有了同類,他頭一次品嘗到眷戀和喜悅。可他們連這些都要否認嗎?若連這份感情都是假的,那麽他本身又是什麽?他為此所遭受的痛苦又算什麽?

可比雷斯依舊試圖勸誘他,若你真想得到她,便自沉睡中醒來吧。您重歸禦座之日,必能以力量奪取她。以力量奪取的才是真正屬于您的。否則她必背棄和傷害您,因為這就是她來到您身邊的使命……

梅伊眸中有赤紅的風暴席卷,他怒不可遏。

比雷斯窺見他的憤怒,迅速化作白霧,再度逃離。黑色的旋流就在他消失的瞬間引爆,沉悶無聲的便将所觸及的一切泯滅成塵。

梅伊站在那旋流造成的坑洞前。力量流淌在他的身體裏,充沛得仿佛沒有極限。他運用得過于熟練和流暢了,此刻只感到失控和茫然。他直覺自己有哪裏不一樣了,這變故令他感到不安。他對前路和由來一無所知,他唯獨知道自己的歸途——米夏還在翡冷翠等着他,無論他是什麽樣的,只要還有她,他便擁有一切。

他在子夜時終于趕回翡冷翠。

聖殿騎士和巡法使戍守在夏宮,正與美第奇族長的使者談判。梅伊搜遍了夏宮,依舊沒尋到米夏的蹤影。自仆人的口中得知米夏正在巡法局,他便往巡法局去尋找她。可米夏也不在那裏。

這夜晚過于漫長,他心中的焦慮與不安已達到極點。他急于見到米夏。

他一條街一條街的找過,終于在回家的那那個路口前,他望見了米夏。

路燈的燭火昏暗的搖曳着,她的聲音無措、不安,輕的仿佛會散在風裏,卻清晰無疑的傳過來。她說:……我愛你。

有雷暴響在梅伊的腦海中,閃電的白光令他視野中一片空白。可他依舊看到了,她和旁人擁抱接吻,在旁人的懷裏啜泣。心底的野獸在一瞬間吮滿鮮血,他那麽曾努力的壓制和驅趕它,可它終于還是長成了。

45chapter 45

梅伊嘶吼着殺了過去,他眼眸赤紅,再看不到旁的景象。唯有一個念頭充斥着他的腦海,主宰着他的意識。他只是想撕碎那個可惡的男人,那男人竟敢染指他的屬物。他發誓不饒恕他。

雷拔劍的時候米夏尚不知曉變故的到來,她只聽到銳器碰撞的刺耳聲,看到火花迸濺在空氣中。

雷将她保護在身後,可那碰撞過于激烈了,他在巨大的沖力中後退,靴底的鐵釘甚至抓不牢粗糙的青石地面。他将她用力推到一旁,想令她離遠些。這時米夏看清了襲擊者的面孔。

那是梅伊——可米夏竟不十分确定。因為那孩子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只發瘋的野獸,他眼眸赤紅,獠牙便如吸血鬼般尖銳的暴突。精致小巧的面孔猙獰着,他的眼眸裏看不到屬于人類的感情,就只有野獸般的襲擊欲。

他暴虐的不斷的将青銅的匕首砍下來,雷只能橫刀招架。這孩子全然丢開了戰術和技巧,就只用最粗暴的蠻力發洩腦海中的怒火。青銅堅而不韌,那匕首已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在一次次激烈的撞擊中漸漸疲勞,有細紋悄然開裂在刃口上。雷便抓住時機用力的砍向那豁口。匕首終于繃斷了。刀刃迸飛,竟釘入了黑鐵的燈柱。梅伊重重的落地,斷裂的匕首揮空刺向地面。他手中無法命中的力量一瞬間釋放了,就像隕石轟落,有煙塵伴随着火星騰起。大片鋪路的青石在沖擊中開裂、粉碎,巨響令地面都在震動。

那孩子淹沒在崩飛的碎石和塵霧中,就只有赤紅铄金的眸子火一樣亮着,飽含了憎恨和怒火。

米夏和雷都不約而同的震驚了——這力道若砸落在雷的身上,縱然他是神選的聖劍使,只怕也難以幸存。

雷原本對梅伊有所容讓,因他答應了米夏,會和梅伊好好的交談。可此刻他意識到,梅伊腦海中并沒有溝通的意思,他只是想要殺死他。這魔鬼已徹底喪失神志了。

他緩緩的舒氣,精神在一瞬間集中。他必得嚴陣以待,再不能心存慈悲。

他對米夏說:“跑遠一些,等下會很危險。”

可他話尚未說完,米夏已沖向他們之間,她張開雙臂攔在了他的面前——她的敏銳和果決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幾乎與他同時判斷出了眼下的局面,她清楚此刻雷和梅伊之間已是無法和解的死局。你瞧縱然是這麽聰明的女人,心底也總是有天真愚蠢的一面。她相信她能阻止他們以死相拼,可她不明白在男人的戰場上這是必輸的賭局。當一個男人心中飽含憎恨和殺意時,他眼中是看不到哭泣的女人的。

那塵霭漸漸的沉落了,梅伊的身形再一度出現,他如利劍般殺來。雷也只來得及将米夏護在懷裏,他手中長刀格擋不穩,被遠遠的擊飛了。梅伊手中斷裂的匕首擦過他的手臂,而他踢中梅伊的胸口。那魔鬼便敏捷的後退了。

雷捂住手臂,再一次對米夏說,“跑遠一些。”

米夏強忍着淚水,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對不起……”她只這麽說,可她依舊不肯逃跑。她只是背對着他,尋找梅伊的身影。

怎麽可以這麽倔強——雷不能理解米夏對梅伊的執着。他明白那源自女人天生的母性,他只是不曾體會過母親的關愛。不過他知曉一切卻依舊勉強她留下來,便該對此有所覺悟——他若想要她,便必須放棄與梅伊死拼的打算。

他便拉住了米夏的手腕,“我們先離開,讓他冷靜一下。”

可米夏揮開了他的手。她還是說,“對不起……”她想要解釋些什麽,可這個時候她終于又看到了梅伊。那孩子雙目赤紅,望見他們的親密,再一度被激怒了。他咆哮着殺過來,而米夏展開雙臂迎接他。她用力的喊着他的名字,“梅伊!”

那聲音穿透了嘈雜的憎恨和翻騰的怒火灌入他的耳中。在內心某一處虛空之地,那孩子孤單的蜷縮着。他将嫉恨與悲憤釋放,化作野獸去宣洩,因他無法面對絕望的現實。可無論他逃避到何處,她的呼喚總是能穿越重重空間進入他的內心。

他尖銳的獠牙刺入她的肩膀,他聽她的呼喚醒來,入目先見她的鮮血。他的動作不由便停滞下來。她疼得說不出話,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可她跪下來用力的将他抱在了懷裏,她的聲音虛弱卻平緩,“梅伊,你要殺了我嗎?”她說,“醒過來吧。”

那聲音如牢柩緊緊的縛住了他。他記得她曾問他“你會咬我嗎”,而他說“不會,我又不是野獸”,她便留下了他。

可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襲擊她。

他唇齒間吮滿她的鮮血,他動也不能動。絕望如潮水漲滿,悄無聲息的便将他淹沒了。

雷站在米夏的身後,緩緩松開了手心。

很多事情在米夏甩開他的手的時候,便已有了預感,而現在他望着米夏的背影,甚至都不必再詢問什麽。

他只是感到難以言說的憤懑,他這樣珍惜她,發誓以生命守護她。可她輕易便放棄了追求幸福的權力,拗折自己的內心,甘願被這個什麽都不明白的小魔鬼束縛。

他聽她說,“……請你回去吧。”

他便說:“你抱着咬傷你的野獸,卻讓我離開?”

而米夏說,“是我太貪婪了,我早該明白的。”梅伊不可能接納雷羅曼諾,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暴怒失控就是因為雷的出現。她不該刺激他……只是有那麽一瞬間,盡管是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她感受到雷掌心的溫暖,竟真的奢望能與他厮守一生。

“對不起……”她的腦海中空蕩蕩的,萬籁俱寂。她張了張嘴,那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她說,“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可我已經是你能遇上的最好的男人了,米夏——因為你愛我。”

你瞧就算在這種時候她的檢察官也還是這麽咄咄逼人,他總是知曉什麽話最容易刺痛她。米夏只覺得窒息般難過。梅伊在她懷裏再度躁動起來,她聽到他喉嚨裏壓抑的咆哮,便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安撫他。

她說:“請不要再糾纏不休了。”

女人愚蠢起來是有多麽可恨啊……雷可以想象米夏的一生就這麽埋葬在這小魔鬼的手裏,可縱然他強迫她離開又有什麽意思?她心裏就是要挂念他,她會一輩子懊惱自己不曾拯救他——你看她明明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東方姑娘,竟奢望感化神都無法感化的魔鬼。尚未看到希望,便願為此抛棄一切。

為這樣的理由抛棄他的女人,他寧肯自己不曾愛過。

他終于不再固執,他憤怒得無法思考。他對梅伊說,“你如願得到了她,可她一輩子都不會感到幸福。她會被你吸幹生命和活力,在死亡到來前便先枯朽老去。當然,你是個魔鬼,你只要自己快樂滿足就足夠了,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

米夏打斷他,求他不要再說下去。可有些話雷必要說的,他不說那小魔鬼便永遠都不會明白,他說,“你盡管纏着她,拖累她,讓她佝偻着背養育你——可也不要忘了,曾有這麽一個女人血肉豐滿的活過,她不是被你引誘和掌控,她曾以自己的意志選擇去愛你。而你甚至連她唯一懇求的都不去聽,你毀了她本該得到的一切。”

他拾起他的劍,短暫的停留。初夏的夜風吹過,那風自他指尖流過,便像她,像他以往所渴求的一切般握不住。

雷只是感到淡淡的疲倦,連失落都不是那麽切實可感。這是他頭一次強求些什麽,他那麽努力的去挽留他的女孩,可終究還是求不來,留不住。他只是想在最後,在她的面前保持住風度,不要失去得那麽狼狽。他的聲音低而啞,“明天之前我會一直在巡法局……離開前去道個別吧,佐伊會護送你們出城。”

雷終于離開了。

直到此刻米夏僵硬的身體才松懈下來,而後眼淚便克制不住的滾落。她哭得無聲無息,可那淚水滾落入梅伊的脖頸,他感到燙,并且疼。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哭,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幫她把眼淚擦幹淨,最好一滴都不要落下來。可他擦掉了,便有更多湧出來。

最後米夏搖了搖頭,說她不要緊。她捧着他的臉,幫他擦去嘴角的血漬。

梅伊驟然間便感到渾身冰冷,連關節都滞澀了。

那是她的血。

可米夏甚至都沒有生氣,她只是平靜又疲憊的幫他擦幹淨。像在看一個她還愛着,但已不再期待的孩子。她說:“進屋去吧。”

梅伊去拉她的手,但米夏躲開了。她說:“只有今晚,讓我一個人冷靜一下。”

梅伊想說些什麽,可米夏打斷了她。她說:“你做了錯事,也需要好好的反省。”梅伊輕聲叫她的名字,可這一回米夏沒有心軟,她說,“梅伊,我不可能事事都遵循你的意願,我也會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保證我做的每件事都符合你的心意。你可以為此對我發脾氣,如果能改正,我一定會改正;如果不能改正,我便将道理說給你聽。可是你不能再襲擊我。我跟你不一樣,我很弱,你咬我我會流血,傷重了我便會死掉。縱然我願意,我也無法一次一次的容忍你。人類是有極限的,不管是身體還是心,受了傷不可能一次次的痊愈如初。”

梅伊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他說:“我不是……”

米夏搖了搖頭,她指着公寓的方向,說,“進屋去吧,好好想一想我的話。”

可梅伊不肯動,他牽住她的手不放開。他垂着頭,金色的眼睛遮蓋在柔軟的頭發下,灰敗得沒有一絲生機。米夏心裏難受得厲害,她靜靜的揉了揉他的頭發,說:“我哪裏也不去。”

梅伊嗫嚅着,那聲音散在風裏,好一會兒米夏才分辨得出,他說的是:“你愛他……”

淚水再度不受控制的滾落——她明白這孩子在等她否認,可她若還想教導他,便不能欺騙他。她便輕輕的點頭,說,“是……可我愛你勝于他,你是我的責任。”

紅月如血。

那孩子立在她的面前,很久都沒有動一下。只是他的手指自她衣角一點點滑下來,終于再攥不住。

他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些什麽。米夏聽不見,待要開口去問時,那孩子已轉過身,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46chapter 46

屋子裏黑洞洞的,就只有紅月令人躁動的光芒自傾頹的牆垣間落入。

梅伊心裏空蕩且灰暗。那野獸恣意的在他心中空曠的原野上嚎叫和飛奔,而他已無心力去約束它。他知曉它遲早會主宰他,不過那又怎麽樣呢?他已失去了米夏的心。縱然他強迫她留了下來,他也依舊難過得透不過氣。

那檢察官說得不錯,魔鬼就是這麽貪婪自私的生物。米夏該怕他,疏遠他。因為他注定會像棘刺般纏繞着她,吸幹她的生命和快樂,若她總是反抗他違背他,總有一天他會忍不住吞噬她撕裂她。說到底她為什麽要将他撿回來啊,她根本不明白養一只魔鬼究竟意味着什麽……他就不想成為她的累贅她的責任。他也想像那檢察官般占據她的心,讓她就算抛開一切也想與他在一起,讓她為他的離去而難過和落淚。

可她将這愛已給了旁人。

梅伊面色蒼白的靠着牆滑坐下來,他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着。力量已自作主張的在他身體裏蔓延開來,體內的野獸躁動着,無數魔鬼般邪惡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活躍着。他想他就要被那野獸殺死了,然後他就不必這麽痛苦的思念她。他只需交給它,它會放縱他的暴行,滿足他**,再沒什麽能阻攔他、約束他。他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他就要被那檢察官說中了。

他嗅到米夏體內鮮血的味道,多麽的芳美甘醇啊。他該去掠取,令她變作他懷中順從的玩偶,令她知曉怎麽做才會取悅他。

牙齒刺破了他的嘴唇,血沿着唇角滴落下來。他堕落的興奮并且躍躍欲試着,他想反正他已失去她了。她厭煩了他,她在為旁人流淚,就算他再做得過分些又能怎麽樣?反正也不會失去更多了。

可他只是坐在那裏,動也沒有動。全身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縛住了,他知曉自己在克制即将暴走的野獸。身上每一寸骨骼都被敲碎一般疼,心髒跳動得就像爆沸的海洋,可他不想釋放它。他知道一旦釋放了它一切将無可挽回,那野獸無所顧忌,它必定會摧毀米夏。

而這世上唯有這一個人,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傷害的。

體內的野獸暴怒的掙紮着,他感到劇烈的震蕩,眼前一片模糊。他知曉一切已太晚了,他再也壓制不住它了。他便想象米夏的懷抱,空寂的黑暗裏,就只有她懷抱裏發出微弱的光芒,有渺茫的溫暖和平和的心跳輕輕的傳遞過來。他想,他也曾得到過這些。這便已足夠了吧。

米夏坐在路邊,将頭埋在她蓬松的大裙子裏,很長時間都沒有動一動。就只有這個夜晚,她放縱自己去難過——明早她還要啓程,帶梅伊離開翡冷翠,前往東方的巴比倫。新的生活總是要開始,縱使她終究還是失去了雷?羅曼諾。

烏雲悄然遮蔽了紅月,不知何時天色陰沉下來。

雨滴落上手背的時候她才倦怠的醒來。那雨悄無聲息的落,不仔細去聽幾乎察覺不到。雨線輕而細,落在衣服上也只是一片陰潮。

她遲鈍的立在雨中,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她終究還是要回屋去面對梅伊的。

肩頭傷口鈍鈍的疼,因淋了雨,血痕未幹。她已被梅伊襲擊過兩回。縱然她強迫自己勇敢的站在他面前,不流露出怯懦來。可要說她全無畏懼,那也是騙人的。她只是無法丢開那個孩子。他是個小魔鬼,可她知道他有一顆人類的心。他的心比誰都更柔軟和敏感,他也比誰都更希望自己是個正常的人類。所以當他殺過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必定能喚醒他。

若連她也放棄了他,那個孩子便要永遠的消失了。可這世上唯有這個孩子,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抛棄的。

從一開始她就明白這些,只是雷的懷抱太過溫暖,她一時貪婪,竟奢望兩全。

米夏推開了房門。

外間天暗,屋子裏也沒點燭火。這房間漆黑并且空蕩,雨不知不覺的下大了,地上早就一片潮濕,腳步落地,粘連有聲。

米夏忽然間措手不及。她什麽都看不見,可她依稀嗅到了,混在雨打泥土的氣味中,那濃重粘膩到無法忽視的血腥味。

她腦中空白一片,她摸索着想要點亮油燈,可她的手抖得捏不住火石,她不停的把火石擦在手指上。後來她便将火石丢開,叫着梅伊的名字,她說:“梅伊,求你回答我,你在哪裏?”

這時有悶悶的雷聲滾過,随即如霹靂轟響,紫色的閃電當空狂舞,這房間的一切都被照得蒼白。地上有血跡蜿蜒的蔓延至她的腳下,像是水中荇草悄然攀住她的手腳,米夏感到溺水般驚恐。她退了一步。那血跡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碗櫥。她記起許久之前她也這樣喊叫着梅伊的名字,于是梅伊小心的試探着推了碗櫥的門,木軸吱呀的轉動了。可這一次那門松散破舊的半閉着,如荒涼死寂的古堡,全無人類的生機。

她上前,停在碗櫥的前面,顫抖着拉開了那扇門。

她的孩子蜷縮在裏面,渾身浴血。他的睫毛低垂着,金色的眸子再不睜開。他的身體宛若白石的雕像,精致,冰冷,面容寧靜。

他的手臂垂落在地,掌心握着那柄斷裂的青銅匕首。他就用那柄匕首,将自己殺死在碗櫥裏。

米夏想要哭泣,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她四面尋找着什麽,可其實究竟要找什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感到驚慌、無措,哪怕是神,哪怕是惡魔,她只哀求有誰能來幫幫她。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後來她便抱着梅伊奔跑在翡冷翠的街道上。

深夜冷雨不停的落,她用她寬大的頭巾包住他,不叫雨淋到他。

那孩子已沒了呼吸,可她總是覺得他胸口還是有溫熱的脈動的。他還在呼吸,只是太過微弱了,所以她感覺不到。只要能找到一個醫生——用這個世界的醫術,或者巫術,總有什麽能救活他的。你想他是一個小魔鬼啊,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死去。

眼淚不停的留下來,絕望一點點的灌注進她的全身,她只感到腳步沉重。

她用力的敲打着診所的門,可這個時間根本就沒有醫生會開診。

她站在門外哀求着,終于有人肯為她開門。可掀開濕漉漉的頭巾露出底下的孩子,醫生便讓她節哀——被強硬的推出門去的時候她還跪在雨裏哭泣,然而那門還是毫不留情的關閉了。

她抱着他,輕輕的叫着他的名字。

雨漸漸的小了,薄霧籠起在翡冷翠的街道上。眼淚已經幹涸,米夏抱着梅伊小小的身體跪坐在地上,再發不出聲音。她隐約記起某一個白霧彌漫的清晨,曾有一個魔鬼向她傳授他的真名。她的心便再度鼓動起來。

她拼命的想要想起那個名字。她曾向波斯人學習希伯來語,可只聽過一回的生僻單詞還是太容易忘記了。她想不起來,她根本就想不起來。可下一個時刻她忽然意識到,那名字她真的只聽過一回嗎?

不,不是的。那名字也曾出現在朱利安諾的口中,他在她面前召喚那魔鬼。那魔鬼便是他的幫兇和契約者。

她終于記起了那個名字,卻只感到命運的殘酷和無常。

她抱着她的孩子跪坐在地上,在迷霧中仰望細雨飄零的天空。她的內心平靜而死寂。她輕輕的念出了他的名字,“比雷斯”。

一瞬間萬籁俱寂。風停在樹梢,雨停在檐頭,落葉飄離在半空。時光停滞在這黑鐵的城市,宛若色彩自畫布上剝離。

她俯身輕輕親吻梅伊的額頭。

這時她聽到回音纏雜的腳步聲響起在青石的地面上。擡起頭的時候那魔鬼正向她走來,這麽濃的白霧這麽黑的夜裏,他的身形依舊清晰可見。他走到她的身旁停住了腳步,靜靜的望着她。

淚水從幹涸的眼眶裏再度流下來,她仰望着他,像仰望她最後的希望。她說,“請救救我的孩子……”

47chapter 47

“不要擔心,魔鬼不是這麽容易被殺死的。”細雨薄霧迷蒙的街道上,她跪坐在地上,而那魔鬼站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是嘆了口氣。他說,“想要救活他并不難。可你确定,你真的想嗎?”

米夏點頭。

那魔鬼便說:“縱然他襲擊你?”米夏說是,他便搖頭,“——他可能會殺死你。你該知道魔鬼是怎樣的生物,掌控力量,随心所欲,不擅長忍耐和服從。一切敢于違背他阻礙他的東西都将被抹除,縱然是你也不會例外。”

米夏只是說,“他不是那樣的……”

“所以他的結局才這樣。”比雷斯憐憫的俯瞰着她,“他愛你,不想傷害你。可他抵抗不了自己的**,便只能自我毀滅。他已為你而死過,再沒什麽能克制他蘇醒的本性。他會全然變成你不認識的模樣。你得明白,你若救活他,便不能再違背他。”

雨水順着她的臉頰和發梢滴落,她跪坐在地,沉默不語。到最後她終于搖頭,“我做不到。”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比雷斯眸光裏有嘲諷和厭倦,“人類怎麽可能接受純然的真相。”

“可是請你救他……”米夏并不反駁,她只是說,“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自己承擔。”

“自己?”比雷斯微笑起來,“你知道自己想要救活的是誰嗎?”米夏點頭,他便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他望着她的眼睛告訴她他的真相,“你不知道。讓我來告訴你——他是魔鬼的衆王之王,他自誕生便不曾被違背過。他是神最大的敵人,是比神更古老的信仰。神勝不了他亦殺不了他,便将他逐入地獄。可他終将歸來。等他重生之日,必重新奪回他的王座,屠盡他的敵人。天國将自此陷落,人間将血流成河。會有無數人為此受難和死去,這樣的結果,你怎麽去承擔?”

米夏說:“他不會這麽做。”

“若他會呢?”

米夏說:“那我便阻止他。”

比雷斯只感到好笑——你看人類是多麽自私和狂妄啊,他說:“你阻止不了他。”

“不試過,你怎麽知道?”

“不用試你也該知道。我告訴過你他是魔鬼,他将不再是那個為你而自毀的脆弱人類。”比雷斯望着他,面具般的微笑自他臉上褪去。他蔚藍的眼睛認真得令人心悸,“你若要救他,只有為他犧牲的準備是不夠的。你還得有為他堕落為罪人,被所有人類痛恨和指責的覺悟。你有嗎?”

米夏閉上了眼睛,她輕輕的說:“人類不是一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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