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 3o (4)
以随意摘去的标簽,你不明白人類的心承載着什麽,比雷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說,“是的。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可以救活他。”
比雷斯這才又重新微笑起來,他說:“很好。我聽到了你的願望,我為你實現它。”
大雨傾盆。
六芒星的光芒已暗淡了,米夏跪坐在地上,握着梅伊的手,看他身上縱橫的疤痕一道道的痊愈。
他的心髒再度鼓動的時候,宛若水波的擴散,整座城市都被撼動。這夜晚忽然變得嘈雜,像是巨山的籠起和塌陷,有轟隆隆的聲音滾響在遠方。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米夏聽見他的心跳,淚水簌簌的落上他的手背。
她輕輕的問:“梅伊,是你嗎?”
他睫毛輕輕的顫動了,卻自始至終不肯醒來。
比雷斯站在門口靜靜的望着外間的暴雨。
就在剛剛他感知到他的王醒來了,塵封千年的歷史破土而出。他所不曾參與的時光便是不存在的時光,他重歸之日将重新訂立世界的規則。這世界即将經歷劇變,可忽然間他的蘇醒便停止了。
因為她叫了他人類的名字。
比雷斯便又記起所羅門統禦迦南之地的時光。彼時那人間最睿智賢明的國王,也是最狂妄無畏的國王。他來到地獄之王的座前,向他索要役使魔鬼的權力。魔王知曉他是智慧的所羅門,便向他詢問,弱小的人類憑什麽想要駕馭魔鬼?
那時所羅門的答案是什麽——
“唯有一樣東西是地獄所沒有,而您一直在等待的。我無法将這東西給您,但我許諾在人間你終将獲得它。那時你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勝過您所經歷的億萬年時光。”可他不肯告訴魔王那究竟是什麽。于是為了尋找那唯一不曾享有過的快樂,魔王答應了所羅門的請求,親自降臨到人間。
追随魔王而來的魔鬼們,又有哪個不曾對這前所未見之物感到好奇?
也是獨自在人間流浪了12oo年,比雷斯才依稀觸摸到那東西的本源。然而比雷斯并不覺得那東西究竟有多麽寶貴,只有人類才會覺得它寶貴——可連人類自己都不會珍惜。所羅門所許諾的財富遍地皆是,那東西生來便不該屬于魔鬼,可他的王依舊在追尋它。
黎明将至。
Advertisement
比雷斯終于不再等待,他起身走回到米夏的身旁。
梅伊的呼吸已然平穩,他靜靜的睡在六芒星的法陣裏,身上蓋着格子布的圍巾。米夏守在他的身旁,目光疲憊而又柔軟。
比雷斯說,“帶他離開翡冷翠。”
米夏便說:“好。”
她起身時微微的趔趄,眩暈的感覺很久也沒有消除。她想要将梅伊抱起來,比雷斯便說:“我會安排人送你出去。”
米夏說:“我已和人說好了。”可比雷斯并不理會她的話,“我安排你離開。”他只這麽強調,“你失血太多,短時間內根本無法保護自己。你已是魔王的契約者,該有相應的自覺,就拼命的活下去吧。你得活得足夠久,才有可能看到願望實現的那一天。”
當黎明到來時,翡冷翠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街道上,茫然而驚恐的望着東方的天空。
雄壯的天空之城宛若一座巨大的島嶼懸浮在半空,自地面上你可以望見島嶼中央的城堡,那城堡有摩天高的門。門上以青銅浮雕描繪地獄的勝景。那門尚關閉着,無人知曉裏面究竟掩藏着什麽。
傳說在神的時代曾有人在巴比倫建立通天的高塔,那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壯闊的奇跡。可就算是巴別塔也立足在地面上。這島嶼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建成,亦不該在神制定的規則下存在。可它一夜而成,壯美的沐浴在陽光下,就像神展現的聖跡。
黎塞留步履匆匆的回到他的書房,不斷的将珍貴的羊皮卷自書架上掃落,到最後他終于翻到了他要找的典籍。他的手顫抖着,将那羊皮卷展開,“有持劍的天使從天而降,那劍由希望的輝光所鑄成。神與他誓約,只要他手握這光的劍,便永不嘗戰敗的滋味。他揮劍斬下,魔鬼與惡靈的巢穴便墜落了。那也是兇殘食肉的禽鳥的巢穴……”
他自窗口望向那空中的堡壘,有肉翅的巨鳥盤旋在那門的四周,它們張開嘴,露出了鳥喙上一排排鋒利的牙齒。
黎塞留在胸口畫十字,輕輕的呢喃,“終于還是來到了嗎……”
比雷斯坐在帆船的桅杆上,捏碎面包引誘海鷗來啄食。6地已漸漸的遠去了。
這一日過後整個世界都會震驚,遠古的遺跡驟然出土在陽光下,魔鬼的巢穴、地獄的大門、通天的高塔、空中的堡壘……這一切人類前所未見之物,将極大動搖他們的信仰。盡管去追尋吧,追尋至洪水滅世之前,追尋至伊甸造人之前……會有遠古的真相等在前面,那曾是屬于魔鬼或者說諸神的時代。
比雷斯将面包屑灑向空中,朝陽躍出一望無際的海平線,那景象輝煌而又壯闊。
這時有紅眼的烏鴉落上他的肩頭,靈巧的轉動着腦袋觀察甲板上的人類。那烏鴉傳聲問道:“禦座在哪裏?”
比雷斯輕笑着回答,“會回來的,耐心等待吧,布松。”
“禦座又有了新的契約者?”
“是啊,這回是個女人。”
“一個能跟所羅門比肩的女人?”
“完全不能,”比雷斯笑起來,“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論,不過她也有自己的優點。”
“有優點的人類多了。就算是無可救藥的醉鬼,你都能說他擅長喝酒!可他也配與禦座簽訂契約嗎?”
“這回不一樣。”比雷斯說,他便将梵蒂岡把魔王困入人類身體的事說與布松聽,一直細細的講到梅伊自毀,“禦座寧肯再度沉睡,也不願再傷害她。而她為了救回梅伊,重新召喚了禦座。”
“這可憐的女人,她還不知道她的孩子已死去了吧。她喚回的已是地獄的衆王之王。”
比雷斯搖頭,“我想她是知道的。”
“知道?”
“是。”比雷斯想了想,給布松打了個比方,“你知道希臘人的特修斯之船嗎?傳說這艘船能在海上航行幾百年,船員們不斷的換掉朽爛的木板和壞掉的零件。直到有一天,船上所有的木板零件都不再是原來的了。這時有一個人問,它究竟是原來那艘特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布松沉默片刻,便接下去問,“如果它是一艘新船,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不再是原來那艘船了?如果它還是原來那艘船,将替換下來的零件重新組裝成船,這一艘又是什麽?”
兩個魔鬼各自沉默中,望着東方的海平線。後來布松說,“這還真是難以解答。”
“可對我們的姑娘而言,這問題的答案取決于信仰而不是思辨。她相信人類的心承載着某種東西,只要這種東西還存在,她的梅伊就不曾湮滅——那是我們的王,同樣也是她的梅伊。”
布松便問:“你是怎麽想的?”
“我啊……”比雷斯微笑起來,“我們的王回應了她的召喚。這就是我的答案。”
48chapter 48
太陽已在海平面上升起了,四面都是水聲,海豚躍出水面追逐着帆船。
梅伊靠在船首懶洋洋的釣魚,米夏烤好了魚肉派,出來喊他吃。他便遠遠的望着米夏笑。米夏只好将食物端過來給他,他張開嘴,米夏便拿勺子敲他的額頭,“自己吃。”
他抿着勺子吃他的早飯,米夏就坐在一旁給他縫衣服。這些日子他個子竄得飛快,之前還合體的褲子現在已露出了腳踝。他自己倒是并不怎麽在意,不過連上衣也開始顯短的時候,米夏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偷懶了。
船在迦太基靠岸的時候她便托人去買了新的布,裁剪的時候便故意往大了做,可才穿了沒多久便又顯小了。
每次看到梅伊米夏便感到恍惚,仿佛只是眨眼之間這孩子就已經長大。一開始的時候她還害怕水手們感到異常,不過他們好像根本就沒發現梅伊有什麽改變。
這些日子梅伊過得很自在,他不在任何人面前掩藏自己,那雙金色的眼睛總是明亮帶笑,就像夕陽的餘晖鋪展在海面上。蓬松的黑頭發也有些長了,他便用布條束起來,露出尖尖的耳朵。米夏覺得那耳朵也很漂亮,精致靈巧,耳尖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這孩子不經意間便找回來自信,這自信令他變得更迷人。這是米夏一直以來培養的方向。
不過除此之外她在船上過得很不快樂。
上船的時候水手們就對她意見很大——不帶女人出航似乎是這一代的傳統,水手們相信女人在海上招致死亡。不過比雷斯顯然是個比死亡更不好說話的魔鬼,他們只能帶上她。最初的時候米夏還想着能不能改善關系,她會主動幫忙洗衣服和煮飯。第二周的時候有三個水手襲擊了她,他們将她堵在艙底的角落裏說要“找樂子”。而比雷斯擰斷了他們的脖子,當着所有船員的面将屍首抛進了海裏。
米夏什麽都沒有說,可那之後她便時常感到透不過氣來。四面都是海水,這船便是天然的牢獄。她無處可逃。
幸好還有梅伊陪着她。
吃完早飯梅伊便繼續釣他的魚。他黏人的毛病已經徹底改掉了,便是米夏消失幾個小時他也不會抱怨她又冷落他。不過發生過那種事,除了在自己房間裏待着縫衣服,米夏也沒旁的地方可去。
風平浪靜。
“我聽說拜占庭人大都說希臘語,”縫衣服的時候米夏就對梅伊說,“我一句都不會說。”
“有我在。”梅伊簡潔的回答。
“你會說?”
“嗯,”那孩子彎着金色的眼睛,笑道,“我什麽都會說。”他指着跳躍的海豚,“它們在跟你打招呼,邀請你下水去玩。”
米夏便放下針線伏在船頭上向海豚揮手,她笑道:“我不那麽會游泳。”
“它們會馱你,”梅伊微微的眯起眼睛,略有些傲慢的不悅,“不過我已經替你回絕了。”
米夏笑道:“真可惜,我還挺想下水玩的。”這些日子她過得實在是太沉悶了,哪怕是海豚展現出來的友好也彌足珍貴。
她将話題轉回去,“你會說就教我吧,希臘語。”
“有一個人會說就夠了。”
“我想學。”
梅伊揮了揮手,海豚們用清亮的叫聲回應,漸漸便不再浮上水面。大海再度寧靜沉寂下來,就只有一成不變的海浪聲湧在耳邊。
梅伊望着米夏。東方女人身材嬌小,他幾乎已經能平視她。這感覺很奇怪,在不久之前他還只能追逐她仰望她,只要能牽住她的手便感到快樂和滿足。此刻卻不由自主就想将她攬在懷裏。
想了自然便去做。
圈住米夏的腰時他訝異于她的纖細,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斷。米夏感到不自在,下意識的後退,他知曉她掙脫不開,便不理會。
他說:“你不需要學,我會每時每刻都陪在你身邊。”
“我想學。”米夏再一次強調,“想和是否需要是兩回事,你不願意教我,我可以找別人。”
她似乎沒有聽懂他的意願。被違抗的感覺也很新奇,但梅伊并沒有感到生氣。他想了想,說,“我不喜歡你找旁人。好吧,我教你。”
梅伊顯然不是個好老師。對他來說會一門語言太理所當然了,那根本就是人生來便該有的技能。米夏跟他學了一個上午,結果什麽都沒學到。到最後根本就是她在教他該怎麽來教她。下午的時候米夏終于開始默寫和背誦字母,梅伊在一旁等她,順便拿炭筆給她畫了一張像。
這個孩子毫無疑問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幾乎什麽都會。以前米夏教他的時候就隐約有感覺,如今他什麽都不隐瞞了,他受過的教養便悉數表露出來。有時你簡直懷疑他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他畫完時,米夏才剛剛開始背誦簡單的常用單詞。她學習時很專注,旁若無人。梅伊感到百無聊賴,就說:“其實你不必花這麽多時間來學,抹除一種語言很容易。”
——這個孩子根本就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謝謝,”米夏默寫的時候就抽空回答,“殺掉我也很容易。你得學會适應,而不是動不動就強迫別人改變。”
“這話你該對耶和華去說,”她搭話他就很開心,“最初的時候人類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他們在巴比倫建造通往天國的塔,冒犯了耶和華的自尊。耶和華便制造紛端和隔閡,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彼此之間無法溝通——我只不過想把一切變回原來的樣子罷了。”
污蔑——米夏想,這是赤_裸裸的污蔑!別以為她不知道語言分化是怎麽産生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世界的設定說不定真是這樣的。既然有魔鬼,為什麽不能有神和巴別塔?
“也許上帝是為了給魔鬼制造麻煩呢?”她忍不住就要逗弄他,“為了跟人類溝通,你們也花了不少時間來學外語吧。”
“沒有,”小魔鬼懶洋洋的,傲慢深埋在骨子裏,“最初的語言是有魔力的,它被稱作真語。人類雖然不會說,但靈魂依舊記得。只要你會說真語,耶和華便愚弄不了你。”
米夏便問道,“真語也能學嗎?”
“能。”梅伊點頭,“煉金師繪制的法陣、牧師吟誦的咒文、巫師口耳相傳的密語,都是遠古流傳下來的真語的碎片。”
“你能教我嗎?”
梅伊搖了搖頭,“你不一樣,你的體內沒有真語的印記。”他認認真真的,“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學不會。”
米夏沉默了很久——她幾乎已忘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可就算被遺忘了,真相也永遠都是真相。米夏感到消沉,這些日子日漸加重的孤獨感自心底蔓延上來。她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過你不感到奇怪嗎?”
“沒什麽好奇怪的,”梅伊輕聲說道,“我是個魔鬼,你不也沒覺得我不正常嗎?我們都是一樣的。”
米夏感到難過又熨帖,她伸手去揉梅伊的頭發,可梅伊倏然便湊上來親吻了她的額頭。米夏說,“你不能胡亂親我。”
“有什麽關系?”梅伊微笑着,金色的眼睛溫柔的眯起來,“你也可以親我,你看你明明很喜歡。”
米夏還是沒忍住微笑起來,伸手揉亂了他柔軟的黑頭發。
夕陽鋪展在海面上,西方的天空有大片大片紅色的晚霞。海水一望無際,被夕陽和晚霞染作層次分明的金紫色。
夜晚的風向會有輕微的改變,水手們爬上桅杆調j□j帆。比雷斯就坐到船首上去釣魚。這魔鬼不喜歡與旁人比肩而坐,他總愛到常人到不了的高處悠然俯瞰,哨兵都沒有他這麽愛爬高。
布松的黑烏鴉落在船首,比雷斯拿魚幹喂它,問道:“有什麽新的消息?”
“阿蒙在麥地那,”布松說,“追随禦座來到人間的魔神已全部蘇醒了。巴比倫的神之門,以撒的地獄之門。禦座會開啓哪一個?”
比雷斯搖頭道:“不論巴比倫還是以撒,恐怕禦座都沒有興趣。”
“難道禦座想留在人間?”烏鴉歪着頭停了一會兒,“好像也很有趣。他在哪裏,哪裏便是諸魔神的居所。我們要進攻梵蒂岡嗎?馬塞三世還在尋找禦座,想必他們已經知道禦座蘇醒了。你們離開後,翡冷翠便被封鎖了,聖殿騎士将所有角落都搜遍了。”
比雷斯微笑着,“我想教皇國現在應該很熱鬧。”
“嗯,這一個月已經有幾萬異教徒被殺。羅馬正召開宗教大會,馬塞三世慫恿教徒殺井邪惡的異族,從異教徒手中奪回我們的聖地’。”這騷亂顯然取悅了他,他的聲音輕快愉悅,“我想戰争就要開始了。不過不是針對我們,梵蒂岡宣稱歐洲的亂象是上帝的考驗,因為他們丢失了‘世界的中心,神賜與信徒的聖城’以撒。為什麽人類會認為以撒是耶和華的聖城?那裏明明是地獄的入口。”
比雷斯回頭望向米夏,她正和梅伊靠在船舷旁看海豚。
“也許他們想要的就是地獄呢?”他垂眸微笑,“人類愚蠢的程度和自以為聰明的程度,總是能刷新你的認識。你不覺得這正是他們的可愛和有趣之處嗎?”
49、
米夏感覺到比雷斯的目光,下意識的擡頭望過去。他的目光總是讓她感到鋒芒在背。
米夏對比雷斯的感覺很微妙,這魔鬼幫助朱利安諾作惡,可他又救回了梅伊。她并不嫌惡他,然而要說好感那也絕對沒有。這魔鬼的行事不能以邏輯推測,他随心所欲并且喜怒無常。唯獨對她的态度,那種仿佛對待死敵般的惡意,打從一開始便不曾變過。
那天他推開艙底庫房的門,看到米夏被水手們堵在角落裏。米夏沒指望他能救她,她只想趁水手們分神的時機逃跑,可他若無其事的擋住了她逃跑的路。他說,我一直都很好奇,被孤立的滋味究竟有多難受。然後他便上前擰斷了水手們的脖子。他提着水手們的脖子用眼角餘光掃過她,帶着他特有的居高臨下的輕蔑。那目光令米夏終生難忘。
他是故意的,他殺人只是為了讓她處境更艱難。
米夏理解不了他,也沒試圖去理解。她覺得魔鬼之所以被叫做魔鬼,總是有些緣由的。比如說他們天性邪惡,不懂節制和自律,不懂慈悲和寬容。她不會因此厭惡比雷斯,畢竟他是個魔鬼,跟人類都不是同一物種。但她很清楚,縱然她的梅伊也是個魔鬼,她也絕對不會容許他長成比雷斯那種性格。
她還是不希望梅伊與比雷斯頻繁接觸。
這一路上雖然不好過,但旅程總算要結束了。進入愛琴海後水手們便松懈下來——拜占庭擁有這個時代最強盛的海軍,縱橫北非和亞平寧的海盜們從不敢在拜占庭的內海猖狂,準備好稅金你就能在這海域暢行無阻。
據說拜占庭的艦隊配備一種被叫做野火的秘密武器,那火能在海上漂浮和燃燒,是一切艦船的克星。阿拉伯人最強盛的年代,曾派遣2000艘艦船來攻打拜占庭,最後回去的只有5艘。拜占庭的海軍是地中海上毫無疑問的霸主。
一切提到拜占庭的場合,都必然有人在議論野火。阿拉伯人懸賞巨額金幣破解野火的配方,至今未果——盡管煉金術起源于埃及和拜占庭,但在阿拉伯和波斯顯然不曾得到傳承。如今掌握這真理的是拜占庭。
和教皇國對煉金術的忌諱截然不同,拜占庭享受到野火的惠賜,對煉金術狂熱推崇。而煉金術與魔法同源,總是或多或少與魔鬼扯上關系,拜占庭人對魔鬼的态度便也十分暧昧。很多人都說,如今拜占庭的宮相阿加瑞斯就是魔鬼在人間的化身。
這也是米夏選擇拜占庭的緣由。在這裏梅伊無需過度掩飾自己,他完全可以憑借力量贏得尊重。
你想不想去上學?這一天收拾行禮時米夏便問梅伊,拜占庭有專門培養煉金術士的學院,我猜他們也在研究你所說的‘真語’。也許你能在那裏找到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梅伊輕聲說。他将貝殼揉在手中,輕巧的翻轉。金紅色的光芒亮起複消散,那貝殼已變作一捧圓潤的珍珠。他将珍珠編在蕾絲的發帶上送給她。金色的眸子含了期待望着她。
撿到他的時候米夏便将頭發剪短了,他雖不曾說什麽,卻一直耿耿于懷。米夏拒絕不了他的目光,便将發帶束在頭上。梅伊彎了眼睛輕笑,真好看。
這孩子原本就有非人的美貌,這笑容裏更多魔鬼般的魅惑。米夏聽到自己砰然的心跳,便暗笑難怪人們把魔鬼的話語稱作誘惑。
梅伊說:你看我根本無需學習煉金術,我有比煉金術更強大的力量。
米夏說:學校并不只是學習的地方。你還會在那裏明白做人的道理,學會跟人相處的技巧,認識很多像我一樣喜歡你的人。你說你不需要朋友,這太讓我傷心了。我一直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小魔鬼抿起嘴唇,帶着不以為然的淺笑,我是個魔鬼,我不需要跟人類交朋友。
這話就像針一樣刺人。米夏感到難受,為他語氣裏的傲慢和篤定。她輕輕叫着他的名字,梅伊……
每次她這麽叫他他便會感到恍惚。那名字承載的記憶很短暫,在他漫長的生命中不過只是轉瞬之間。可那轉瞬之間卻也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往事。他記得他蘇醒時她的眼淚落上他的手背,那淚水滾燙,帶着他不曾體會過的溫度,仿佛連魔鬼冰冷的心髒也可以溫暖。那是為他而流的眼淚。他不由就想起所羅門的微笑,仿佛篤定了他抗拒不了這誘惑一般,那比魔鬼還狡猾的人類引誘他:人間有你一直在等待,卻從未得到過的東西。
眼淚。
幾乎在得到它的瞬間,梅伊便明白了這答案。這感覺很奇怪,他是地獄魔神的衆王之王,他擁有一切。可這個幾乎一無所有的女人,卻在為他哭泣。那個時候他感到可笑——這卑微的人類竟然在為他這世界之王哭泣,她是多沒有自知之明啊。
可是他欺騙不了自己。她為他哭泣的模樣,比一切黃金、寶石、香料和絲綢更美麗,比所羅門的花言巧語更能打動他的心。
她問是你嗎,梅伊時,他幾乎就要說是,可随即他便憤怒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沒有得到她的眼淚,她哭泣是為了那個束縛他的弱小、脆弱的人類,而不是他本身。
想要。
他無比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萌生了**。可這次他想要的東西與以往億萬年來他所得到過的截然不同。它是他想得到的最廉價也最昂貴的東西。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讓女人為他用眼淚填滿加利利海,可她未必願意為他哭泣。他可以輕易讓她哭泣,可她未必是因為愛他而流淚。
他想要她愛他,只因為他是他,而非什麽旁的緣由。
他不承認那個叫做梅伊的自己——可每次她喚他這名字,他心底便仿佛有暗湧的潮水緩緩的上漲,陌生的感情在心口暖暖的擴散開。
她說,梅伊,就算是為了我。試着和人類相處一下,好嗎?
他竟然覺得無法拒絕。和契約的力量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做理會。可她請求了,他竟隐隐感到喜悅,想要滿足她,想要看她為此歡喜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想要讨好她。
梅伊。
這名字幾乎就如他的真名,随時可以喚醒那短暫的記憶,令他無法如待旁人般待她。人類終究還是将這軟弱的情感種在了他心裏。
不過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魔鬼總是忠實于自己的**,她要他便給予。待他索取時,他也不會容許她以任何理由拒絕。
他為她嘆息,溫柔又無奈,我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聰明的人類。你就這麽想将我推給旁人嗎?
我沒有。米夏垂下頭,她又記起在翡冷翠梅伊小狗一樣一整天一整天的在家裏等她。她努力克制着情緒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說,梅伊,我比誰都更想留住你。
可是你根本就沒有獨占我的想法。
誰都無法獨占一個人。
梅伊便細細的打量着她,我會試着和人類相處,可是你該知道,你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聰明的,更不是最富有、最強大的。我也許會遇到比你更有魅力的人,被他們吸引,進而忘記你,抛棄你。這都沒關系嗎?
話說出口梅伊便感到後悔……真是好笑,他竟怕她真的說沒關系。
可她笑了,他們之間略有些凝滞的氣氛玻璃般破開了。她語氣篤定,魔鬼都沒她這麽理所當然,你不會的。
可你該知道我手握的力量,會有無數人讨好我引誘我,想要得到我……
她竟然半點都不擔憂?梅伊感到小小的不甘心。你看他是魔王,他都沒自信一定能得到她的愛,她便仿佛已吃定他了。
米夏笑着,依舊是那安然又帶了滿滿溺愛的語氣,她漆黑的眼睛溫暖的凝望他,那樣的人不配得到你的友誼,會有更優秀的人等着你結交。她說,梅伊,人的心很大,一個人填不滿它。被獨占不是一種幸福,而是牢籠和災難。你不會喜歡的。我比誰都更想留住你,可我也想讓你看到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她像過去那樣拂開他的頭發,輕輕的揉着他的耳朵,她眸光裏有滿滿的溫暖,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過去的梅伊,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梅伊想反駁她,這世上還有誰比魔鬼更懂得快樂?可他竟說不出來。盡管她的最好對他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可是她還是傾盡全力将所有都給他。這感受很陌生他無法拒絕,便只輕聲嘀咕,獨占有什麽不好?想和人分享才不正常……除非你根本就沒那麽喜歡。
那麽就努力讓我更喜歡吧。米夏笑道,你也可以試着說服我,這樣我們才能理解彼此的想法啊。人類都是這麽做的。
梅伊小小的切了一聲表示不屑,可最終也還是沒有反駁她。
米夏揉着他的耳朵,輕輕湊上前親了親他的額頭。她笑着,可心裏卻是難過的。為她再也尋不回的梅伊。為什麽在那些時光裏她竟讓他一日又一日的,惴惴不安的守着空房子等她歸來?為什麽沒有早一些将這些給他?
她說:好了,別再別扭了。我們還得好好想想,該怎麽在拜占庭謀生。
作者有話要說:補完……
50chapter 50
在幾乎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謀生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不過這一回她的狀況已經比在翡冷翠好了很多。
離開翡冷翠的那天她曾去見波斯人,她去的晚了,波斯人已經離開——這矮小的異教徒似乎早料到她不會跟他走,連多一分鐘都沒有等。她為他工作時他刻薄又吝啬,分別時卻出人意料的慷慨。他将面包店留給了米夏,請商會的熟人為她作保,手續在前一天就已辦好了。
在劫後餘生的翡冷翠,這店鋪的價值已大打折扣。可臨街的土地與房屋永遠都是值錢的,面粉店老板十分樂意接手。他出價2o枚金幣。這幾乎是在打劫,換個人斷然不會賣給他。可米夏急着離開,不能計較價錢。最終這鋪子賣了24枚金幣。
這不算一筆巨款,卻也能保障她和梅伊一兩年內的花銷。
至于比雷斯……盡管過河拆橋損人品,但米夏還是打算甩掉他。就好比梅伊只能選擇成為人或者成為魔鬼,她和比雷斯是無法共處的——米夏不介意梅伊最終選擇成為魔鬼,但那必須在他是梅伊的前提下。而比雷斯絕對不會讓梅伊再回來的。
她只是沒想好該怎麽跟比雷斯交涉。
就在她心緒最紛雜的時候,船在金角灣靠岸了。
拜占庭是這個時代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可它的繁華又與翡冷翠不同。翡冷翠就像教皇床上玩弄心計的情婦,她在最莊嚴的地方綻放最妖冶的美麗。縱然有正人君子罵她妓_女,可當她媚眼如絲向他微笑時,他同樣會為她的魅力而窒息。她的銀行裏周轉着全歐洲的財富,她精通一切銀行家不能見光的伎倆。有人在這裏一夜暴富,也有人在這裏一貧如洗。她的下水道和宮殿裏一樣充滿故事。她是神治下七罪俱全的索多瑪。
而拜占庭是羅馬帝國的首都。這城市臨海而建,七座山丘綿延起伏,仿照羅馬卻比羅馬更開闊和宏偉。東方的貨物與西方的貨物在這裏彙聚,東方的商人與西方的商人在這裏交鋒。在物質上再無旁的地方比拜占庭更富足,這城市儀态萬方。可她依舊在無與倫比的繁華中典雅和矜持着,她美得就像與羅馬皇帝并肩而坐的貴婦人。
米夏牽着梅伊的手自船上下來,踏上這陌生的土地。就像一個剛進城的鄉巴佬,她稍微有些無所适從。
臨着碼頭便有人搭建攤鋪,腳夫們扛着貨物,婦女們頂着籃子熙熙攘攘的往來。有治安官模樣的人在和隔壁貨船上白袍的阿拉伯貨主用希臘語交談,米夏一個單詞也聽不懂,這更加重了她的局促。
可随即她便看到了自己認識的單詞。那鑲嵌了木板鐵藝招牌立在明顯是羅馬風格的大理石建築上,那柱廊建造得堪稱華麗,米夏簡直懷疑這裏是某處官邸。但毫無疑問的,那招牌上寫的是——“浴場”。
真是名不虛傳啊,愛洗澡的羅馬人!
她心情驟然便松懈下來,甚至不小心笑出聲來。
梅伊便問她:“你想去泡澡?”
米夏并沒這想法——在公共浴池洗澡太令人羞赧了。不過船上淡水珍貴,她确實有些日子沒好好清洗過了。她就說:“我們得先找住的地方。”
梅伊便輕笑着,十分期待的說,“那我們就快些去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