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 (1)

米夏很快便給梅伊找好了煉金學院。

拜占庭繼承了希臘教育的傳統,各種私立公立學院遍地皆是。煉金術士也十分熱衷于傳道授業,他們常年招收學徒,不過學費也十分昂貴。而且知名的煉金術士名下學徒動辄上千,他們用大學徒帶小學徒的金字塔教授法,真正能登堂入室,得到他們面授的學徒寥寥無幾。

這種大致以入門先後劃分等級的私人學館顯然不适合梅伊。米夏完全不認為小魔鬼有足夠的耐心和謙遜,能忍受比他差得遠的人類以他的師長自居。何況她也并不真的想送梅伊去上學,她只是想找一個人際關系簡單并且友好的環境,讓梅伊接觸更多可以接納他的人,交到更多他喜歡的朋友。

公立的煉金學院也并不容易進入。但是阿加瑞斯不知從何處得知她在尋找學校,很快便差人給她送來一封推薦信。

彼時米夏正坐在奧古斯都煉金學院空曠的待客廳裏,等着已被推遲了三個小時的入學咨詢。忽然便有帝國宰相的私人事務官體面優雅的跳下馬來,行至她的身旁向她行禮。被驚動了的學院政務官匆忙前來迎接,卻被告知只是私人事物,随即事務官便當着他的面對米夏說道:“如果您選不到滿意的學校,可以去公爵身邊學習。公爵很樂意教授您的孩子,他的天賦必不會被埋沒。”

縱然米夏對阿加瑞斯并無遐想,此刻也不由就想——這魔鬼追求任何姑娘都絕對無往而不利,他簡直就是為此而生。埃及公主得有多鐵石心腸,才能被這樣的魔鬼侍奉而毫不心動啊。

阿加瑞斯不但是帝國宰相,還是當時最頂尖的煉金術士。拿到了他的推薦書,入學的事便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

學院長親自接待米夏,表示願意接收梅伊。甚至與她商讨獎學金的事。米夏便大致将梅伊的情況告訴他,“天賦過人,但是性格傲慢、孤僻,不擅長與人交往。”她說出了她的願望,“希望他能遇到優秀的同學,得到他們的友善對待,互相看到彼此的可貴之處。若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便再好不過了。”

可當她将錄取書交給梅伊時,梅伊只問:“你就這麽急着把我趕走嗎?”

米夏甚至都說不出,我沒有。因為她确實就是這麽打算的。梅伊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無可逃避,她甚至連裝傻和拖延的機會都失去了。她需要時間冷卻和思考,可她和梅伊的關系已經這樣了,她的沉默便是一種暧昧,只會令最終的決定變得更加艱難。

後來她便對他坦白,“梅伊,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們都好。”

“就只有你這麽以為。”梅伊笑着,可他的眼睛并沒有笑,那金色的眼眸裏飽含了憤怒,“你真是出乎意料的膽小啊。”

米夏疲倦的說:“是啊……人類在面對這樣的抉擇時,都是膽小的。”

梅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輕聲問道:“我讓你害怕了嗎?”

米夏說:“沒有。”

“那麽,你是在猶豫究竟要不要接受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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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夏咬住了嘴唇——她明白這答案是很關鍵的,若她回答不當,必然傷害到梅伊的自尊。若他如魔鬼般暴怒,也許他們之間的關系便再難彌合。若他決心以魔鬼的方式對待她,她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的——她得明白,她必要分辨清楚,她眼前的人也許可能會在某一天變回她的梅伊,但目下他的心是被魔鬼的那一面主宰着的。

她說:“梅伊,我愛你。”她便撫摸他的頭發,深深的望進他的眼眸裏,“你該記得的,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更愛你,我對你的愛甚至比你對我的更深。”

那漆黑的眼眸溫柔得像盛夏月光下的水波。她明明是在說愛他,可她眼睛裏分明有凝聚不散的悲傷,那悲傷亦是久遠的。

她并不是在對他說——沒有由來的,梅伊竟這麽覺得。

他為此而生氣嗎?那是當然的。可他發不出脾氣來,他仿佛被她的難過困住了。他說:“我不是他。”

米夏便說:“可你是記得的,對嗎?”她說,“你不願意承認那個弱小的人類是你,可梅伊,我沒有辦法把你們區分開。因為你瞧,你霸占着他的身體,他的面容,他的記憶,甚至他的心……若你不是他,那麽你是誰呢?”

他說:“你很清楚我是誰。”

“魔王嗎?”她嘆息着,“是啊,你是魔王。可是梅伊,我為什麽得接受魔王的愛呢?我又不愛他。”

她終于還是觸怒了他,有那麽一瞬間魔王想要摧毀她——他為什麽要容許這個女人活着?她肆無忌憚的違抗他,不将他的意願和憤怒放在眼裏。她甚至想要改造他,想讓軟弱的人類之心主宰他。他若要讨好她便是在毀滅自己。

她究竟将魔鬼當成了什麽?

他捏住米夏纖細的脖頸,金色的眼瞳裏怒火明滅。卻遲遲不能動手——哪怕只施加丁點力量她也是承受不住的。人類的生命便是這麽脆弱,像流星般流逝無可挽回。他明明想要殺了她,可真将她的性命捏在手裏了,他卻感到害怕。他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便要永遠的失去她了。

她顯然也是害怕的,她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的發抖,手心裏都是汗。她不看他,連呼吸也屏住了,長睫遮住黑眸子裏寒星般的光芒,像是含而不落的淚水。

可梅伊知道她已然達到了目的——她用觸怒他的方式試探出了他的底線,明白他縱然暴怒失控也下不了手傷害她。

被挾制了,梅伊想,人類是多麽狡猾而又狂妄啊!

他們該知道魔鬼都是善變的,他的愛慕不會持續很久。一旦這感情磨滅了,他必要報複她,讓她後悔曾生在這世上。

他最終還是松開手,将她丢在地上。他推門想要出去透口氣,這空間令他無法忍耐,他的心像是被攫住了一樣沉重,幾乎無法跳動。可她在他身後輕輕的喚道:“梅伊……”他便挪不動腳步。

後來他就回過頭來,冷漠的淺笑着,問:“你還想怎麽樣?”

她說:“你生氣了?”

他就冷笑着望着她——她如此狂妄的拒絕他,還指望他欣然接受不以為忤嗎?或者她以為他不會生氣只會乞丐般哀求嗎?

她攏着領口說:“你生氣也是理所當然——就算人類也憎恨實話。可我并不打算騙你,梅伊。”他就想讓她閉嘴——你看她都說不愛他了還要強調她說的是實話,她真以為實話就有這麽可貴嗎?他寧肯她騙她,曲意讨好他,至少他心裏不會因此更加難受。

米夏說:“你做過什麽事,值得我去愛呢?我不是聖人,我不可能無緣無故恨你,也無法無緣無故的去愛你。”她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忽然說愛我,可我想那也必定是有因由的。”

他腦海中如雷暴一樣沸騰的憤怒終于稍稍的平息了下來。他想是的,他愛上她是因為他蘇醒過來時她為他哭泣了——也或者更早些的時候,他倒在污水裏望着翡冷翠陰寒的天空等待自己的毀滅,她俯身将他抱起來。他嗅到她身上的芳香、感受到她懷抱的溫暖,在彌留的疲憊中擡頭望見她白皙的脖頸和缭繞而下的烏發,那感情便已萌生了。

他不承認那弱小的人類是他——可他對米夏的感情,确實是從那記憶中延續而來。

他想要取代他。因那感情在記憶中是芳美的,他相信得到她的愛必然就能獲得無與倫比的快樂,他因此而開始貪求,平生頭一次那麽迫切的想要得到什麽。可結果不是那樣的,他只從這份感情裏得到了痛苦。

而他甚至願意為此忍受這痛苦。

54chapter 54

憤怒平息下來後,難過便想海水般沉重的将他淹沒了。他感到疲倦。便輕輕的問她,“那麽你想要什麽?我該怎麽做才能打動你的心,米夏?”

至此米夏才請求,“給我一些時間,暫時離開我去接觸一下其他的人類,好不好?”

梅伊便說:“好啊……如果這就是你的請求,我便滿足你。”

奧古斯都煉金學院是寄宿制,學生每周有一天休息日。一開始的時候米夏擔心梅伊不适應,還曾去探視他,但梅伊并沒有出來見她。他只托人送信來,說:“我很好。只是暫時有些忙,請不要擔心。”

第一周的休息日他也沒有回來。米夏去接他時,他已經上了旁人的馬車。

禮拜日到處都靜悄悄的,米夏站在學院主路茂密的油橄榄樹蔭下,對着那個明顯已經不耐煩的仆人,遲鈍的感到自己被冷落了。

“恕我直言,像梅伊先生這麽優秀的年輕人,沒有出生在尊貴的家庭裏是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他終于遇到了能配得上他的朋友,您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仆人傲慢的對她說。

米夏只是望着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沉默不語。她知道自己确實該感到高興——你看梅伊這麽快就交到了新朋友。他和人類相處的很好,也很适應學院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為他操心。但莫名的她就是為這種情形感到不安,因為她明白小魔鬼不是那麽容易被讨好的人。

也許他是在跟她賭氣,米夏想。

既然是她提出他們該分開一段時間,梅伊又顯然在為此努力,她便也沒什麽可說的。她只回去将換洗的衣服與零用錢準備好,托舍監轉交給梅伊。

她的工作漸漸也繁忙起來。米蘭大公的使者顯然已經來到拜占庭,出乎米夏的預料,這次出行十分低調,将軍府上甚至不曾為使者舉辦過宴會。她也只是從配菜的變化和廚師長偶爾的抱怨中聽出端倪。這位使者追求精致和奢華,并不怎麽青睐樸素卻又濃郁芳醇的米蘭菜。從他對菜品所提的要求上看,米夏依稀勾勒出這使者的形象——出身尊貴,性格傲慢,出言不遜,自認為品位不俗。

“簡直就像個法國佬,”廚師長偷偷的跟米夏吐槽,“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是米蘭的使者。”

米夏就随口應道:“你想多了吧。”

“但願是……”廚師長就說,“本來法國佬就和梵蒂岡是一夥的,他們來拜占庭做什麽呢?”

米夏便感到不解,她記憶中,君士坦丁大主教和梵蒂岡的教皇素來不和睦。教皇自稱保管着通往天國的鑰匙,是離上帝最近的信徒;可君士坦丁大主教說他們才是東方的正教,基督的真傳。他們互不聽從,分裂已有五百餘年。一方面各在一方,都不能以武力消滅對方;另一方面教旨上又沒有根本性的矛盾,無需你死我活的相鬥。便不曾正面沖突。但也僅限于不曾正面沖突,提起對方來他們也絕對沒有好話可說。按說米蘭就在教皇國的北毗,該是教皇的臣屬。可聽廚師長的意思,卻對梵蒂岡很不以為然。

廚師長便告訴她,“神是尊貴的,但馬塞三世是小人。當年他的父親與米蘭大公争奪城主的位子失敗了,當上教皇後他便開始報複米蘭大公。為了跟他和解,米蘭大公在雪地裏跪了三天。這小人表面上寬恕了大公,實際上還是懷恨在心。米蘭的公主嫁給加洛林的皇帝為皇後,生下皇子。加洛林皇帝死後,他的侄子們為了奪位,便僞造遺囑說皇子是私生子。馬塞三世收了賄賂,竟宣布假遺囑有效。而且馬塞三世還偷偷的養情婦,生下私生子。當年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他差點就沒當上教皇,還是翡冷翠的美第奇娶了他的情婦替他遮掩。他便将教廷所有的錢都存到美第奇的銀行裏……你瞧神立下十誡,他幾乎全觸犯了!”

這一整天米夏都心神恍惚。她記得帕西瓦對她說,“我們會把朱利安諾送到梵蒂岡接受審判,聽從教宗的裁決。”彼時她竟以為這是公正審判朱利安諾的前提,可事實上朱利安諾根本就是教皇自己的私生子嗎?

那麽雷呢,他會不會遭到報複?他的處境該有多麽艱難,原本法蘭西的皇帝便是他的敵人,如今他連教皇也得罪了。

不知不覺她便又在庭院裏望那天使的雕像,她感到心煩意亂。

後來她聽到有人壓低了聲音喊她的名字,她忙收整心神起身要離開。可她轉頭便望見那銀發的男人從月桂樹後走出來,冰藍色的眸子淡漠的望着她,一如既往。那個名字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雷……”

那男人微微的皺眉。而米夏也立刻看清了他的面容——他已很老了,也許得有五十歲還多。銀發整齊光潔,如銀絲般堅硬的向後抹去。皺紋便如鐵鈎銀劃般镌刻在他眼角。他臉上有不少細碎的疤痕,顯然是久經戰火了。可身形依舊高大健壯,就像風雪中堅不可摧的堡壘。

他長得跟雷其實也沒有那麽像,就只是那銀發與冰藍色的瞳孔過于罕見了,米夏才不由認錯。

這男人氣質如此鮮明,甚至無需詢問米夏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她攬裙向他行禮,便匆忙要離開。可佩特羅拉将軍攥住了她的手腕,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米夏便說:“對不起,我将您誤認做我的朋友。”

“他叫什麽名字?”

“雷羅曼諾。”米夏說。

“你從翡冷翠來?”

“是的。”

“這樣啊……”佩特羅拉将軍平靜的感嘆,可他并沒有松開米夏的手腕,很久之後他才又問,“他還好嗎?”

米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她說,“我得回去工作了。”

使者在拜占庭逗留了大概一個月。他離開前廚師長終于确認了他的國籍。

“就是個法國佬,”他十分确定的對米夏說。“我聽到他說亞琛的事了。”而亞琛是加洛林帝國的首都。

米夏說:“可是法國人來拜占庭做什麽?”

“我想因為馬賽三世在宗教大會上的發言,馬賽三世鼓動國王們去奪回以撒。”廚師長說,“你瞧以撒在迦南之地,想要攻打以撒就得經過拜占庭。我猜他是來借路的——拜占庭人肯借給他們才是犯蠢呢。”廚師長嗤之以鼻。

米夏說,“他們可以經過迦太基,從北非經埃及過去。”

“開什麽玩笑啊,那裏都是沙漠!”

米夏沒有再說話——她只是為自己的閉塞和落後感到痛恨。戰争就要到來了,她卻全無準備。

她确信拜占庭必定會參與這次戰争,因為阿拉伯人的擴張給它帶來了太大的壓力,十二年前阿拉伯人甚至已經有能力圍困它的首都。而法蘭西皇帝的使者定然不是來借道的,他是來尋求同盟的。若歐洲自北非過埃及出兵,拜占庭過海峽經敘利亞出兵,阿拉伯人便要兩面受敵。這不但将大大減輕拜占庭面臨的壓力,還可能使局面颠倒,令拜占庭一舉進攻到阿拉伯腹地。

不論是阿加瑞斯還是佩特羅拉,都必定有足夠的遠見做出正确的選擇。

而這個時候,她竟然将梅伊送進了奧古斯都煉金學院。那學院隸屬于君士坦丁大學,是拜占庭最高的公立學府。一旦戰争開始,必定會有大批貴族子弟從那裏走出來踏上戰場。縱然是不上戰場的學者,也必定會被軍方征召,投入經歷研發殺人的武器。那學院裏無人能置身事外。

而這些恰恰是米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梅伊沾染的。他的體內已然住着一個魔鬼,她怎麽能将吮血食肉的現實送到他的面前?

55、

可連續三個禮拜日梅伊都沒有回家。

米夏便記起梅伊說過的,“我可能會遇到更優秀的人,被他們所吸引,進而抛棄你,這也沒關系嗎?”那時她是怎麽說的?“你不會……”那個時候她确實是如此确信着。而現在梅伊正試圖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會的。

米夏感到生氣,又感到迷茫。

如果梅伊不曾對她表白,她絕對二話不說便将他回來好好的教導——你看他竟敢考驗她?如果他真的被旁人吸引了,如魔鬼般朝三暮四的抛棄她那也罷了。可他明明就珍惜得不得了,為這種小傲慢便要丢掉自己最寶貴的親人,他就不覺得自己很蠢很欠揍?

可梅伊對她表白了,這考驗便又有了欲擒故縱的意味。而米夏根本就不想接受他,又憑什麽讓他得手?他想要離開便盡管離開好了。

米夏一個人在廣場上坐了很久。傍晚的海霧濃重浸衣,她頭發上凝了露水,一滴滴往下落。站起來的時候渾身的關節都像生了鏽般僵硬,這時她才感到冷。海邊起了涼風,烏雲從海面上壓了下來。

到家的時候她已被暴雨徹底的澆透。她打着噴嚏洗了個澡,然後迷迷糊糊的鑽進了被窩。連晚飯也沒有吃。

接下來她便病了整整一個星期。

窮人都沒有資格嬌氣,一直到她在庭院裏昏倒,都沒有人知道她是帶病工作。

她在仆人房裏醒來,侍女長親自給她端藥進來。那藥很難喝,苦得幾乎無法下咽。光為了喝完它,她就出了一身汗。

她喝完藥,侍女長便說:“這幾天你就先住在府上吧,方便人照顧。”

米夏很感激,但她還是拒絕了,“我家有孩子在上學,禮拜日我得去接他。”

侍女長說:“也好。”推門出去的時候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對米夏說,“将軍府上沒有女主人。”米夏懵懵懂懂的點頭,正在想她為什麽對一個廚娘說這些,就聽她說,“将軍大人是拜占庭的英雄,又溫柔又強大。有很多貴族**仰慕她,以為自己有機可趁。她們都很貌美,并且多才多藝,嫁妝也十分豐厚……”她望着米夏,語氣淡漠的說,“可她們一個也沒有得手。”她說,“你得知道,将軍大人善待你只是因為仁慈,沒有旁的理由。”

米夏氣得腦殼發疼,她語氣生硬的說,“謝謝,我可以回家接孩子了嗎?”

侍女長離開後她便下床穿衣服。氣血翻湧着,她眼前一陣陣泛白,動作便有些粗暴。換裙子的時候她聽到有什麽叮叮咚咚的落地了,她低下頭便看到一枚十字架的吊墜落在地上,那吊墜上鑲嵌的藍寶石在陽光下閃閃的發光。她的動作不由就緩下來。

她跪在地毯上将那吊墜撿起來捧在手上。那一晚她和雷互相表白,雷解下他的吊墜為她帶上。可變故陡然而生。她将它遺忘在口袋裏,直到這一天再度看到它——可其實也不是今天才看到,上船後她換下這裙子時便已然看到了。她以為自己将它丢掉了,事實上她沒有。她只是将它重新放回到口袋裏,假裝自己已遺忘了它。

她輕輕的撫摸那吊墜,默默的親吻着它。思念漫溢上來,就像雷的懷抱将她包圍。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這麽久過去了,她還是沒有辦法忘了他。

她出門便看到佩特羅拉将軍站在外面,他似乎正要敲門進來。米夏向他屈膝行禮,他點頭讓她起身。

她要離開時他忽然擡手臂擋住她的去路,米夏便疑惑的望向他。可佩特羅拉将軍什麽也沒說。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讓出路來,說:“還有兩份藥劑,配好後我會讓拉烏娜給你送去。明天你便在家休息,等病好了再來——我會照常給你算工錢,請安心靜養。”

米夏便說:“謝謝你。”

第二天便是禮拜日。米夏連着三次撲了個空,她不打算再讓梅伊躲開第四次。所以這天下午她便來到奧古斯都煉金學院,向梅伊的舍監約好了時間,“請幫我轉告他,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他。”她這麽說。

她身體略好了些,可這下午驟然便沒了工作,她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房間——四下裏靜谧無聲,光陰仿佛被拖曳到無限長。這空寂也令人難以忍受,她害怕自己胡思亂想,一旦想起那些拼命想忘記的事也許她就會堅持不下去。她便收拾屋子,将每一件家具都擦得纖塵不染,每一件衣服都洗好晾起來。

可做完這些時間也還早。她又仔細的羅列菜單,出門去采購食物。她确實有些日子沒見到梅伊了,有很多東西她都想做給他吃。她又想也許梅伊又長高了,她是不是該買些新的布料,為他預備下秋冬的衣服了。

佩特羅拉将軍果然差人給她送藥過來,叮囑她安心靜養。她送了新做的果脯做謝禮。

白天她太累了,晚上喝了藥她便昏睡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9點鐘,她胡亂吃了些東西便去學院接梅伊。到學校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

這一次梅伊果然沒有走,他就在學院門前的廣場上等她,身旁環伺着衣着鮮亮的貴族少年少女們。站在他們中間他便也是個貴族,容貌俊美,舉止優雅,連笑容都像是照着名畫練習出來的。

他正跟一個少年讨論謝什麽,四周的人都用崇拜仰慕的目光望着他。片刻後跟他讨論的少年好像也恍然大悟了,笑着向他道謝。

這時梅伊才擡頭望向米夏。

米夏便走上前去,叫他的名字。有嬌俏的少女從旁攬住了梅伊的手臂,仰頭望着他笑,“她就是你在等的人?”

梅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優雅又無所謂的輕笑,他說:“嗯。”

“她是誰?”

米夏就停住了腳步,她感到自己才是個外來人一般,而他們和梅伊才是一夥的,他們圍觀她挑剔她,在心底嘲笑她。

她想她的模樣多少是有些落魄的,這很正常,誰有辦法在病了一個星期之後還面色如舊,容光煥發呢?但她知道自己也沒什麽可嘲笑的,她衣衫幹淨整齊,面容端莊,不曾有任何失儀的舉止。

她就望向梅伊。梅伊避開了她的眼神,微笑着輕巧的說,“我的資助人。”

米夏腦中便嗡的一響。她扶住額頭令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她聽到那少女笑着向梅伊撒嬌,“我的父親也很願意資助你,你就不再考慮一下嗎?”

梅伊搖了搖頭,笑容如舊,“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資助我的。”

那少女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因為梅伊自始至終姿态都沒變過。誰能想象一個人可以這麽優雅溫柔的說出傲慢惡毒的話?但四周的輕笑聲令她很快清醒過來。她還年輕,不曾受過這樣的侮辱。立刻便羞惱到幾乎哭出來。

米夏這一回是被真的惹惱了——為梅伊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旁人的好意。她便開口替那少女解圍,說,“我是他的家人。”

這時有旁的姑娘為難她,“你們長得可一點都不像。”

“誰說家人就一定長得像,”她言辭強硬的頂回去,“你的父親跟你的母親長得很像嗎?”

她頭暈目眩,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妥。不過這又怎麽樣?她只不悅的望向梅伊,而這一回梅伊終于肯回望她。他金色的眸子化開了,四周仿佛再沒有旁的人。他從少女們的手臂間掙脫開,向她走過來。

可米夏說:“你還沒向你的朋友們道別。”

他便有些不情願的停住了腳步。片刻後他回過頭,臉上已經又挂上了迷人的微笑,他說,“抱歉不能再陪你們,我要跟她回家了。”

56chapter 56

他們便一道回家。

梅伊走在米夏的身旁,唇角不由自主的翹起。他的心情很好——事實上前一晚從舍監處得到米夏的留言,他心情便很好。你看就算他已經給了她很多機會逃跑,米夏也還是想要留住他。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一直在等着米夏來,從日落再到日出,他越來越激動不安,他想再見到米夏他一定要更加溫柔的對待她,就算她提出再過分的請求他也可以滿足她。

只要米夏答應和他在一起,有什麽是不可以給她的。

可黎明之後便是清晨,之後是上午,眼看着日近中天,連中午都要到來了,米夏還沒有出現。那個時候梅伊有多煩躁,他想也許她反悔了,人類不就是很愛在最後一刻反悔嗎?何況米夏這麽膽小。梅伊感到自己被愚弄了,他就知道他不該相信米夏……他不該給她這麽多機會,上周她來接他的時候他就該跟着她回去。

他本來就該緊緊的握住米夏啊,梅伊想,他早就知道米夏沒那麽堅定,為什麽還要學阿加瑞斯玩弄人心那一套。

他甚至差一點就要自己去找她。可幸而他還是忍耐住了。

米夏的身影出現在廣場那一端的時候梅伊就已經看到了他。那個時候他只感到生氣——你看明明是米夏自己說要來接他,卻又拖延、拖延、拖延了這麽久。梅伊簡直都不想理她。他就故意說她是他的資助人。反正是米夏自己說不愛他,是她自己非要讓他離開。梅伊想,他便滿足她,跟同學友好的相處,交很多的朋友,承認與她沒關系。這樣她總該滿意了吧?

不過他的惱怒也沒有持續多久。看到米夏那麽難過,梅伊便再也發不出脾氣。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這麽久沒有再見面,他非常的想念她。

米夏的腳步很快,不過梅伊比她高很多,并肩而行對他來說依舊是悠閑的。他甚至有閑暇去打量米夏的側影——她看上去很憔悴,膚色黯淡,眸光低低的含着。梅伊就覺得,也許他做得有些過分了,這一個月裏米夏思念他必定也是很辛苦的。

他竟為此感到心疼和懊悔,他想他确實不該跟米夏玩弄心計。人類總歸要比魔鬼更容易受到傷害,他應該多忍讓她一些。

梅伊便去拉她的手。

可米夏顯然還在氣頭上,她根本就不接受梅伊的讨好,擡手便揮開了,“暫時不要跟我說話。”她壓抑着脾氣,低聲說。

梅伊愣了片刻,更強硬的去握她的手。米夏用力的想要掙脫出來,可梅伊不肯放開。

後來米夏便放棄了。

陽光明媚耀眼,一蓬一蓬的自油橄榄的樹蔭間落下來。鮮果的芳香飄散在空氣中。梅伊感到心情愉悅,他已經有很久不曾享受這份溫馨和滿足。他低頭去看米夏,想要逗米夏笑起來,卻發現她在哭。無聲無息的,就只有眼淚撲噠撲噠滴落下來。

梅伊感到心髒一瞬間被凍結了,他猛的松開了米夏的手。

米夏便将手塞進口袋裏,別開頭去望路邊的排水渠。一直到家,她都沒有擡頭望梅伊一眼。

回到家米夏便鑽進廚房裏去,安靜的洗菜、摘菜、煮飯。梅伊一個人坐在外間的餐廳裏。他感到死寂并且混亂。

他不想再一個人待着,便進廚房去看米夏做飯,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可自始至終米夏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後來梅伊便忍不下去。她既然将他接回來,便該兌現她的承諾。為什麽還要這樣漠視他?

他強硬的上前将米夏抱在懷裏,俯身想要親吻她。

米夏脾氣瞬間就爆發了,她想也沒想擡手便給了梅伊一巴掌。她的力道尚不足以打疼他,可梅伊感到胸口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他眸光铄金般熾熱,按住米夏的手臂便将她推倒牆上。他俯身在她耳邊陰冷的問:“你手上不是有刀嗎?”他便扶着米夏的手将那刀口頂在自己的脖頸上,嘲諷的對她笑,“我受夠了你那些小把戲了,現在我想玩真的。你要是真打算反抗就給我刺下去,要麽你就将價碼一次說清楚,然後乖乖的順從我。”

米夏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攥起拳頭盡全力打在梅伊臉上。他只稍稍偏了下頭。米夏将被他攥住的手用力掙出來,把那刀甩回到菜板上。刀刃刺入木板,砰的一聲響。

她眼眸赤紅的說:“你給我聽着梅伊。你如果真打算追求我,就做些不那麽混蛋的事!我不是受虐狂,你侮辱我、威脅我、強迫我,只會讓我反感,消磨掉我對你的感情。我沒對你玩過把戲——但你得知道,人的感情沒這麽容易得到。就算是做菜,你也得洗好、切好、煮好,然後才有得吃。”

梅伊偏着頭,臉上紅印漸漸浮現。熔金般的眸光含在眼裏。

很久之後他才說,“你讓我離開,我便離開了。你讓我回來,我也回來了。你說這對我們都好,可你分明就更厭惡我了……究竟我該怎麽做,你才會滿意?”

米夏說:“我沒有厭惡你,我只是感到生氣,我把你當成最重要的人,我們在最難過的時候相遇,大半個歐洲都走過來了,可你竟跟旁人說我是你的資助人。梅伊,你真就這麽看我的嗎?”

“你生氣了?”梅伊就自嘲的笑,“我只這麽說你就生氣了。可你就能對我說,你壓根就不愛我,甚至找不出理由接受我。”

“是啊,我為什麽要這麽說?”米夏擡手蓋住眼睛,努力克制着眼淚,“因為我說我愛你,在我心裏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時,你卻對我說,你不是他!你否定了那個跟我朝夕相處的人,非要變成我從來都沒見過的魔王。魔王是誰啊?”她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始落淚,“他就只知道說他想、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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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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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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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