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為君拔刀（1）

01

2009年，京都。

屍檢報告出來的時候，刑事部特地給了晴明一份，被檢屍體是晴明所在小組跟蹤過一段時間的大江山組成員，這個人曾負責過大江山組的軍械走私交易，後來隐退，留在檔案庫裏的資料也未再更新。

顱骨碎裂，面部大面積擊打傷，口角兩側皮下出血……左踝內側可見3cm刀傷創口……看來死前被折磨了很長時間。來送報告的內勤順口提醒：“軍械法證科那邊還在處理被害人身上留下來的子彈。”

晴明放下屍檢報告，揉了揉眼睛說：“沒必要分析，源氏的人做事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痕跡，那把槍應該是被害人自己身上的。”

新來的內勤便沒再說話，技術支援組所在的房間人味兒很少，電子設備一刻不停地工作，散熱器不時發出聲響，攪動着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飛舞，晴明把屍檢報告還給內勤，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晴明所在的情報科A組已經跟蹤了源氏內部高層整整一個月，卻沒能趕在線人被發覺之前收集到足夠的信息，以确定交易地點實施抓捕，三天之後，留給他們的只剩下這具孤零零的屍體，在手術臺上提供微乎其微的線索。

上司布置了新的任務，命令晴明小組在十五天之內找到可以給大岳丸定罪的資料，有同事說這就是做無用功，要是他們找得到的話，早就找到了。

晴明笑了笑，沒有搭話，趁着午飯時間，去天臺上透透氣。他拿不準線人的安危，這個線人是他的上司培養起來的，今年是在源氏卧底的第五年，卧底的意願是跟完今年源氏與大江山之間的交易後就退出，回歸正常生活——雖然晴明覺得根本不在存在正常生活了。

晴明無聊的時候看過一些書，書上說經過環境劇變的人再回歸普通生活，往往會因為秩序遭到過一次破壞而無法适應，這也是為什麽部分出獄的人會選擇自殺，而退伍士兵也會面臨生活上種種的困難。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他卻愣了幾秒才接起。

“警官。”

電話那頭是陌生的嗓音，晴明不帶遲疑地開口說：“打錯了。”

這是他的私人手機，平時只和他的線人聯系，他心裏有些唏噓，線人肯定被八岐大蛇那邊的人發現了。

“警官們都這麽無情嗎？”那人似乎是笑着的。

随機手機裏響起一聲慘叫，晴明的背脊随之一僵，“聽見了嗎？是你派來的小跳蚤。”

“如果警官再不說話，他就真的死了。”

“你特地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那人聽了回答似乎很高興似的：“有啊，我知道警官們非常想了解大岳丸集團的秘密，我手裏剛好有。”

晴明試圖冷靜一點，因為他猜到接下來這個人要說什麽了，他控制住想要吼叫出來的心情和立刻掐斷電話的沖動，問：“條件呢？”

“拜托警官給我列一份卧底的清單，讓我可以睡個安穩覺。”

晴明真希望手邊有根煙，但無奈除了從遠處吹來的風，他無所憑借，他說：“換一個。”

那邊的人輕笑了一聲，說：“還真有另外的選項，我以為警官們都屬于暴跳如雷型的呢。”

“是什麽？”

“你親自來見我。”

02

“大哥，他就像塊臭石頭，什麽話都問不出來。”

外面嘩啦啦下着暴雨，密集的雨點打在隔壁鐵棚上，發出有些吵人的轟鳴，源賴光卻沒有失掉耐心，他朝着身後的人招招手，說：“鬼切，你去。”

“是。”

鬼切的手段更殘忍，當他把那一排不同的刀擺在那人面前時，那個人當場哭出聲，還尿了褲子：“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我已經退出幾年了，這期間……”

“啊！”

熱血噴出來，濺到了鬼切臉上，他伸出手擦了擦，又舉起第二把刀來，但是源賴光這時制止了他：“算了，看來問不出什麽了，收拾了吧。”

鬼切便把剛剛那把刀拔了出來，動作很快，還在嚎叫的人甚至沒有感覺到，等他反應過來，小腿肚的血流得更兇了。

鬼切拿出一塊黑布來擦掉血跡，利落地收好了。

那夜大雨沒停，源賴光似乎把所有的怨氣都出在他身上，半夜醒過來的時候，鬼切悄悄坐起來，挨着床沿滑到地上，他沒回頭看源賴光一眼，無論是纏綿之時還是本該柔情之時。

這時源賴光醒了：“你為什麽又坐地上？”

那人伸手遞出來一塊毛毯，鬼切接過去把自己裹起來，源賴光就順勢俯下身攬住了鬼切的脖子，在他耳邊說：“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是什麽？”

“不如你去大江山做卧底吧。”

“他們怎麽才會信任我呢？”

“或許可以像我父母那樣。”

鬼切這才有點反應似的，別過頭去看源賴光，問：“死？”

源賴光笑着擡起手揉了一下鬼切的頭發，無不寵溺卻又讓人覺得膽寒地說：“傻瓜嗎？我怎麽會舍得呢，你只需要……受點皮外傷就行。”

理解了源賴光的意思，鬼切問：“我身上的紋身……不用先洗掉嗎？”

源賴光吻了一下鬼切的頭頂，說：“不用，這既是你的枷鎖，也是你的鑰匙。”

鬼切被打了個半死。

他佯裝成倉皇出逃的樣子，到了大江山的地界，被一些打手撿到了，本來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應該随便找個坑埋了，但是因為鬼切身上帶着的一排刀，長短不一，樣式不同，但是刀柄上都有笹龍膽花紋，這是源氏的家紋，擁有者必定在源氏有很高的地位。

幾個打手不敢輕易做決定了，連忙報告給了大哥酒吞。

酒吞想了想，讓茨木去找了醫生來給鬼切治傷，傷勢很重，左手骨折，還斷了幾根肋骨，醫生說就剩一口氣吊着，看完傷醫生又報告說鬼切的腰間也有笹龍膽花紋。

酒吞和茨木互相看了一眼，随後看鬼切的眼神也微妙了起來，按照源氏的規矩，只有源氏的老大認定的情人才有資格在身上紋上笹龍膽。

酒吞對源氏高層的情況了解不算少，可是也從沒聽說過身上帶刀紋花的人。

這是個燙手山芋，可是又算是難遇之機。

茨木問：“怎麽辦？埋了還是送回去？”

酒吞坐在辦公室寬大的沙發椅裏想了想，最後無不幽默地說：“各行各業都不容易啊，我可不能白白吃虧，再說了，醫藥費還沒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