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戚少商和顧惜朝吻得專心而熱烈,燕玄夜在窗外同樣看得專心。

——他從來都是個求知欲旺盛且好學的人。

戚少商一直沒有解開顧惜朝被綁在身後的雙手,只伸手抽掉了對方的腰帶。

顧惜朝的衣服被褪到手肘處就無法繼續往下,只能敞開了衣襟,衣服卻全部堆疊在胳膊上,裸露出了整個胸膛和肩頭。

可這樣卻讓他看起來更加活色生香了。

因為剛才的吻而變得緋紅的臉龐上,有一雙漂亮飛揚的眼睛,此時已沒了剛才那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濕潤的雙眼顯得迷茫卻魅惑。

戚少商擡起上身盯着這樣的顧惜朝看了一會兒,伸手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随着衣服被抛落在地,終于露出的斷臂上有着猙獰的傷口。雖然已經過了很久,卻仍然可以想象當時所受的傷有多麽可怕。

顧惜朝的眼睛有些紅了,他勉強擡起身來,湊了過去,似乎想要親吻戚少商左臂傷痕處,卻在要碰到的時候,突然停在了那裏。

因為那時候,戚少商的右手已經狠狠地捏住了顧惜朝的左肩,阻止了他的動作。那力度大得似乎也想要捏碎他的肩膀,讓他同自己一樣,失去一條胳膊。

可燕玄夜卻看到分明,在戚少商看不見的地方,顧惜朝的臉上再不是剛才那樣帶了些嘲諷的滿不在乎。

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比戚少商更加痛苦更加隐忍的表情。

一時間,屋內屋外一片安靜。

他們誰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對于戚少商而言,當年的痛實在太深太重,不僅僅是身體上受到的傷害,更多的,卻是那個他以為可以以性命交托的兄弟,竟然轉眼就在背後給了他一刀。

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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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猶能記得初見之時,酒肆之中和自己彈琴論劍,意氣風發的俊美青年時。那個和他談笑風生的人,已經提了無名長劍,千裏追殺。讓他連雲寨瞬間分崩離析,讓他斷臂獨手,只得孤身千裏逃亡。

他俯身将顧惜朝壓在了身下。

手上的動作完全和溫柔無關,嘴唇所過之處,顧惜朝白皙的肌膚上,都留下了一個個深深淺淺的紅印。

顧惜朝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他只是閉上了眼睛,掩去了滿目滄桑和痛苦,放松了自己的身體,任由戚少商在他身上發洩着壓抑的怒火。

燕玄夜看得有些奇怪,顧惜朝和戚少商,把這麽舒服的事情搞得好像在拼命一樣,有這個必要嗎?

不是為了舒服的話,這事還有必要做嗎?

他覺得,在這件事上,霍南風身為武林盟主,确實是比較當之無愧的。

燕玄夜的右手輕輕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都到了這地步,他再不救顧惜朝,就有點愧為武林黑道之首了。

可他的肩膀還未動彈,身邊一道極輕極輕的衣袂帶風之聲倏然響起。

燕玄夜的刀未出鞘,人卻朝聲音傳來之處悄無聲息地撲了過去。

屋檐之上,追命正笑吟吟地對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了身體朝前一掠,回頭對他做了一個讓他跟去的手勢。

燕玄夜略一遲疑,便跟着急掠而去。

兩人施展輕功朝前飛掠一陣,追命總算一個縱身落在了一顆大樹之上,大大方方坐在最粗的一根樹枝上,抱拳笑道:“燕教主。”

燕玄夜冷冷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開口道:“剛才我正準備救人。”

追命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道:“戚大當家不會真殺了顧惜朝的。”

要殺的話早已動手,又何須等到現在。

“你懂什麽?!”燕玄夜鄙視一看就嫩着的青年。

追命笑了笑沒說話。

燕玄夜想了想,突然又道:“顧惜朝是傅宗書義子?”

追命點了點頭。

燕玄夜突然笑了,剛才的不快瞬間消散,他在追命身邊也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說道:“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準備用來換神侯府‘清名’的便是顧惜朝和戚少商的事吧?”

追命愣了愣,但還是點了點頭。

此時夜色已濃,夜風呼嘯着從空曠的快活林中穿過。燕玄夜上下打量了追命幾眼,突然又道:“我不需要了。”

別開玩笑了,他該看的都看到了,自然知道該怎麽去寫去潤色,哪還用得着別人來告訴他?

“呃……”追命的表情就好像生吞了一整個雞蛋一樣驚訝,“燕教主的意思,該不會是……”

“不錯。”燕玄夜笑吟吟點頭,“要麽用別的事情來交換,要麽就等着神侯府再次見報吧。”

燕玄夜說完便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了。

“可是燕教主不是已經答應在下了?教主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啊。”追命連忙道。

“少年。”燕玄夜伸手拍了怕追命的肩膀,“我可是驚天教教主,白道武林最忌諱的大魔頭,跟你們講信義,那豈不是要我叛教投誠?何況……”他語重心長地教育道:“新聞最重要的價值,就在于它的新,過時不候呵。”

他話音一落,不再和追命啰嗦,而是振臂一掠,幾個起落便隐入了樹後。

戚少商真的不會殺了顧惜朝?

燕玄夜有幾分猶豫起來,他依稀記得九天九部弄來過關于顧惜朝和戚少商的情報,只是當時随便看了眼便扔在了一旁。現在看來,這兩人之間關系之複雜,尚在諸葛正我和他的四個徒弟之上啊。

燕玄夜一邊想着,一邊便回到了住處。

玄裳被他氣得連教務都未處理完,早早去睡了。

只有一個謝清朗,提着兩瓶酒蹲在他卧室門前等着他,看見他來,目光都亮了,一躍而起對他笑着招呼道:“教主。”

燕玄夜點了點頭,大步朝屋中走去。

“教主。”謝清朗跟了進來,一邊将左手握着的酒壺塞在他手上,一邊問道:“怎麽悶悶不樂的樣子?”

燕玄夜剛要開口告訴他關于顧惜朝和戚少商的事,突然轉頭奇怪地看了自己這個右護法一眼,問道:“你怎麽了?”

他和謝清朗、蕭易寒從小一起長大,性格相投,從來關系不錯。雖然自己是教主之尊,但卻第一次在謝清朗臉上看到這樣近乎讨好的笑容。

謝清朗嘿嘿一笑,對他一揚手中酒瓶,道:“來找你喝酒。”

燕玄夜眼睛微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腦海裏飛快梳理了一次最近發生的事情,想來想去也就顧惜朝和戚少商的事情和謝清朗有關,還是他親自來千裏報訊的。

這個死基佬!

想到剛才看到的,在戚少商床上那個豔麗俊雅的顧惜朝,燕玄夜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已經損失了一個得力助手蕭易寒了,不會又要因為另一個人,損失教中右護法吧!

“本座不準。”燕玄夜猛然寒聲說道:“那顧惜朝,和戚少商關系匪淺,你即使勉強搶過人來,也沒什麽意思。”

謝清朗正好仰首喝了一大口酒,聞言差點沒被嗆死。堂堂驚天教右護法,竟然因此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燕玄夜轉頭便看見謝清朗因為咳嗽而憋得通紅的臉,畢竟是青梅竹馬的好友,于是婉言勸道:“你的心上人若是沒有喜歡的人,還可以憑借癡心打動他。但既然別人都有了牽扯不清的愛人了,就不要胡亂插手了。就像我對君辰,若是哪一天他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一定會含笑祝福,絕不會仗勢強搶的。”

謝清朗好容易止住的咳嗽,又驚天動地地響起——

他沒聽錯吧?他家教主都當着自己和玄裳的面同那霍南風赤裸裸地摟在一起了,居然還在想着霍君辰。

謝清朗突然十分同情那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

如果要寫他和燕玄夜的故事,其實只需要一句:某年某月某日,霍南風初識燕玄夜,就已經可以成為一個充滿血淚的可歌可泣的悲劇故事的開端了。

燕玄夜斜睨他一眼,繼續道:“我驚天教絕不允許出現這樣欺男霸女,不講道義的惡徒。”

其時燕玄夜已渾身放松坐在椅中,微閉着雙眼養神。他雖內力高強,但今日白天和霍南風一起時,實在太耗體力。

謝清朗随手将手中酒瓶放在了一旁桌上,咬了咬牙,突然變湊過去含住了燕玄夜的雙唇。

他身材高大,長相俊朗,平素總是嬉皮笑臉,現在卻難得嚴肅起來,目光也變得認真了許多。

燕玄夜一驚睜眼,正好便看如謝清朗難得認真的雙眼之中。

可即便如此,驚天教主仍然飛快地便是一掌揮出,總算還顧念謝清朗是朋友是教中右護法,只用了三成內力,卻也已足以将猝不及防的謝清朗拍飛出去。

謝清朗借力化力,在半空輕巧一個翻身,将燕玄夜的掌力卸了大半,穩穩落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玄夜。

燕玄夜大怒,斥道:“你發什麽瘋?”

謝清朗突然低低一笑,又恢複了從前的笑容滿面,有些不正經地說道:“教主,你忍不了我的親吻,卻能接受霍南風的?他吻你的時候,你怎麽不一掌拍飛了他?”

燕玄夜臉猛然漲得通紅,張口結舌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霍南風吻他的時候……好像挺多的。情熱如火的時候,他主動去吻霍南風也不是沒有過。

可是他好像,真的從來沒有拍飛過他!

離燕玄夜連夜從快活林遁走,已經過去了七天。

謝清朗早在七天前便被他派去跟蹤戚少商和顧惜朝,臨行前燕玄夜明确告訴他,交不出十萬字的長文,就別回來見他。

想到這幾日的滿腹混亂,歸根結底是那日追命将他引走,不然他或許在戚少商那裏一蹲點就是大半夜,也不會被謝清朗擾亂了心情。

上一期的報紙早已發行,新一期的報紙話題未定。頭版頭條必然是關于戚少商和顧惜朝——

“追蹤千裏也要相愛相殺——戚少商和顧惜朝的相愛相殺”。

二版則是一些九天九部收集到的別人的消息。

除此之外,燕玄夜咬牙切齒在書案前半晌,抓過毛筆寫——

“五人行的時間安排——帶你領略神侯府裏亂中有序的男男關系”

他詳細描述了無情、鐵手、冷血、追命是怎樣安排和諸葛正我在一起的時間的。

什麽逢初一、十五必歸鐵手,夜雨寒涼之夜,定然陪着無情,冷血占了月末,只有追命,可憐兮兮被他一個月只分配了三天,而且特別強調,每次一炷香時間。

寫完了方覺得稍微解氣,讓他最近心情陰晴不定的罪魁禍首,謝清朗的笑臉卻忽然從大敞開的窗戶邊冒出,笑吟吟說道:“教主,我回來了。”

燕玄夜冷冷掃他一眼,問道:“十萬長文呢?”

“教主。”燕謝清朗翻窗而入,道,“顧惜朝和戚少商落單,被人領兵圍了起來,你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咦?”燕玄夜有些意外,“落單?”

謝清朗點頭:“就在離此地不過百裏的山上,黃金鱗領人圍住了顧惜朝和戚少商,看樣子是想斬草除根了。”

燕玄夜豁得站了起來:“那你還自己跑回來?!”

“教主……”謝清朗道:“戚少商是金風細雨樓樓主,顧惜朝胸中奇謀妙計無數,況且二人武功都十分高強。即使被人圍住,也不是會輕易束手就擒之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玄夜,又道:“況且患難中重建起來的情誼,不正是教主最喜歡寫的類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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