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銅?”

伊瞳驟然間擡頭, 盤旋在腦海中的名字脫口而出:“太宰!?”

“……你認識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站在他面前,一臉迷惑。

“芥川?”伊瞳震驚地揪緊身上的黑色大衣,“怎麽會是你?”

“在下從車上看到了你。”芥川龍之介簡短解釋, 依然在意:“銅,你認識太宰先生?”

那這個外套是……

是了,伊瞳想了起來:太宰把自己的外套送給了芥川龍之介。

“啊那個……銀說你……”

“是的,太宰先生現在是在下的……老師!”說起“老師”這個詞, 少年的聲音止不住地激動與顫抖, 就連雙眼也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一根筋的腦袋也沒想那麽多, 伸手把同伴扶了起來:“老師他已經回去了。銅你為什麽要追出來?找在下有事?”

在芥川龍之介眼裏:重傷初愈的同伴,雨天赤腳拼命跟在自己車後,只可能是為了找自己。

“……”伊瞳沉默半晌, 忽然攏緊太宰的外套,展顏一笑:“恭喜你, 芥川, 恭喜你得到老師!”

“其實我——”

話說到一半, 心髒傳來一陣劇痛, 伊瞳眼前一抹黑, 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

有很多個瞬間,伊瞳都以為自己再次回到了那個絕對黑暗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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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醒來……沒有同伴, 世界僅剩下他一人。

黑暗, 以及絕望。

不要!

不要抛下他一個人!

隐約的光芒出現,前方有人。

太宰背對他,獨自走在前面。

等等我……等等我啊!

伊瞳很努力想追上去, 追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能夠到了……

可就是只差一點。

伊瞳努力朝前方的身影伸出手,可無論他怎麽奔跑、怎麽追尋、都夠不到對方的一片衣角。

那個身影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的世界。

——

伊瞳睜開眼睛,維持着伸手的姿勢。

他看向周圍:三島醫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手裏握着一張照片,手指愛憐地撫摸照片中人的輪廓。

“三島……醫生?”

“喲,你醒了?”年輕的醫生,回頭就是一頓苛責:“我說,你也太不珍視自己的身體了!就算你很思念太宰治,也要顧及身體的狀況啊!”

“斯、斯密馬賽。”伊瞳下意識道歉,接着猛地回過神:“诶?您怎麽知道……”

“ ‘太宰……太宰……’嘴皮不會起繭嗎?”

“我說夢話了嗎?”伊瞳把臉埋進手裏,“嗷嗚,真丢人。”

“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傾慕太宰治?”三島醫生作為附近貧民窟唯一的醫生,從病人口中聽聞過無數次這個名字——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傳聞中是個冷酷殘虐至極的男人。

“又是一個被外表迷惑的笨蛋嗎?”三島醫生見過許多被太宰治迷惑的少年少女,甚至包括很多成熟女性。

“我不是!我沒有!”

當然,其中也有像眼前這位一樣,堅決不肯承認的:“什麽傾慕!只是對偶像的崇拜而已!”

“那不就是傾慕嗎?”三島醫生一語道破。

“不是的,不是您想象那樣……”伊瞳不是很明白:為什麽他一穿回來就要和人解釋他和太宰的關系?這個梗過不去了是不是!

“總之,我們清清白白,什麽亂七八糟的關系都沒有。”

“腦抽了吧?你怎麽可能和太宰治有關系?”三島醫生認為伊瞳只是單方面的單相思,類似的人他見過太多。

“小孩子還是應該好好讀書,少憧憬另一個世界的人。”

“哼。”伊瞳別過臉,并不打算解釋。

“話說回來,醫生,您好像很讨厭太宰治啊?”

“芥川君就算了,你和銀還小,将來有什麽打算?”完全被無視了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伊瞳也還沒想好。

“怎麽,難道打算加入港口黑手黨不成?”

伊瞳坦言:“并沒有這個打算。”

三島醫生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還以為你會為了太宰治而加入呢,看來你還沒有眼瞎到那種程度。”

看來真的是很讨厭太宰治了。

“之前确實有這麽想過,但是……”伊瞳翻了個身,背對醫生:“您說得,也許是對的。”

“啊?”

他和太宰,是兩個世界的人。

上天垂憐,讓他們的人生軌跡偶然交錯——

但他和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伊瞳不肯再說話了。

三島醫生将照片放到桌上,起身走了出去。

伊瞳揚起頭:照片正面朝下,他無法看到裏面的人。

……

三島醫生很快就回來了,拉上伊瞳床前的簾子。

透過影子,伊瞳看到醫生仍坐在照片前,整整一個晚上都坐在那裏。

——

“裏面的人給我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三島由紀夫!給我滾出來!”

這是伊瞳睡醒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作家名字——

三島由紀夫?!!

伊瞳坐了起來,捂着心髒艱難爬下床,拉開簾子:“三島醫生……”

“早安,銅君。”三島醫生坐在椅子上,手裏端着一杯咖啡,氣定神閑地和伊瞳道早安。

“您是……三島由紀夫?”伊瞳眨巴着眼睛,問。

“啊,塵封已久的大名。”

“外面是怎麽回事?”

透過窗戶,伊瞳看到診所附近被荷槍實彈的黑衣人包圍。

帶頭的黑人,有億點點眼熟。

“他們是港口黑手黨的人,是來抓我的。”三島醫生放下咖啡,站了起來,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笑着對伊瞳致歉:“抱歉,銅君,連累你了。”

“你應該會游泳吧?”

伊瞳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等他回答,三島醫生已經推開了診所的大門,直面黑手黨衆人:“早安,港口黑手黨的……伊藤瞳。”

“不愧是伊藤君呢,只是通過名字和照片就能這麽快找到我——聽說過去兩年你一直在非洲出差,拖你的福,才讓我安逸到了現在。”

伊藤瞳“啧”了一聲,手裏拿着小喇叭,遠遠地站在人群最後面:“廢話少說!三島由紀夫!我勸你馬上束手就擒!”

“老實說,我一直想不明白……”三島醫生揉了揉後腦勺,狀似頭疼地問:“快兩年了吧?只是叛逃而已,為什麽黑手黨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伊藤瞳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哈?叛逃?你以為組織會為了這點芝麻大的小事跟你一個醫生較真?”

“少裝傻了,把你偷走的機密文件交出來!”

三島醫生瞪大眼睛:“什麽機密文件?我沒有拿啊!”

“卧槽!還裝傻?廣島秀一!把我在意大利訂購的大炮端上來!”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哈?想威脅我嗎?組織對你的異能力可是了如指掌——”

伊藤瞳蹲在船上,将意大利炮對準了醫生和他的診所。

三島由紀夫的異能力——【豐饒之海】:發動時會将周遭五百米範圍內統統變成海洋。

介于此,港口黑手黨已經做好了準備,每個成員腳下都踩着一條小船。

外面劍拔弩張,伊瞳在診所裏已經是白了臉。

他、他不會游泳啊!

伊瞳欲哭無淚——

一旦三島由紀夫發動異能,伊瞳重傷在身,三島由紀夫到時候自身都難保,他則必死無疑。

必須得想個辦法……

“開炮!”

伴随伊藤瞳一聲令下,三島由紀夫眼神一凜,就要發動異能,把周遭的一切變成海洋——

“等一下!”

伊瞳終于忍不住從診所裏沖了出來:“等等等等!不要打架啊!”

“……銅君?”

“草,哪裏來的小屁孩?你們聽他的停下來幹嘛?不用管他,給老子開炮啊!”

“伊藤瞳!”關鍵時刻,伊瞳大吼一聲:“給我停下來!”

伊藤瞳頓了一下,但是堂堂黑手黨幹部,怎麽可能聽從一個小屁孩的話?反而是被三番兩次打斷,讓他很不爽:“馬上開……”

“我、不、想、做、人、啦!”

伊瞳決定使出殺手锏。

“做人實在太難了!”

“如果老天爺可憐我,就請派一只天使來拯救我、和我可憐的屬下們吧!”

“伊藤瞳,你自己說過的話,現在還記得嗎?”

……

伊瞳握緊了拳頭,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

這段話是當初伊藤瞳自殺時,在口袋裏留下的遺書內容。

只要伊藤瞳不是傻子,就應該能意識到他的身份。

不過,伊瞳還是很緊張——

萬一、萬一伊藤瞳記性不好,早就忘記了當初的遺書內容怎麽辦?萬一……

“你、你怎麽會知道?”好在伊藤瞳在他的注視下,漸漸露出極度驚駭的神色。

“不會有天使來救你們的!叛徒!”廣島秀一把伊瞳和三島由紀夫當成了一夥的,激動上前:“給我開炮——”

“開你個大頭鬼!”伊藤瞳一個爆栗敲在了廣島秀一腦殼上,厲聲:“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開炮!”

“為什麽啊?瞳哥!”

“沒有為什麽!”

……

三島由紀夫本來都要使出異能了,被這一驚變阻止。

他看向身邊的小孩:“你認識伊藤瞳?”

“嗯……算認識吧。”實際上,簡直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三島由紀夫的驚訝中,伊藤瞳搓搓手,像個青澀的小男生一樣,提出想要和伊瞳單獨會面的要求。

三島由紀夫也不傻,立刻以伊瞳作要挾,讓伊藤瞳放他走。

伊瞳:“醫生!?”

“抱歉啦銅君,我有我的使命。”三島由紀夫鉗住他的手十分有力道,伊瞳一點也不懷疑他是否會真的殺了自己。

“我能問,為什麽嗎?”伊瞳實在很好奇。

“告訴你也沒關系——為了救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死去的朋友。”

“死去的朋友!?”伊瞳想到什麽,“難道說……”

“我答應你!”

伊藤瞳居然毫不猶豫答應了三島由紀夫的要求。

對應的,伊藤瞳的要求是:“放開他!不準傷害他!”

目光筆直鎖定伊瞳。

“可以,但你們不準跟來,到安全的距離後,我會放開他。”

三島由紀夫挾持伊瞳走了很遠,直到看見一輛停在街邊的小汽車,迅速鑽了進去。

“三島醫生!”臨別之際,伊瞳實在憋不住,問:“您是‘天人五衰’的一員嗎?”

三島由紀夫真的很驚訝:這不是一個貧民窟小孩應該知道的東西。

“您認識費奧多爾嗎?”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三島由紀夫警告伊瞳,“如果我還是‘天人五衰’的一員,可能會選擇殺了你吧。”

伊瞳還想說什麽,三島由紀夫一記手刀敲暈了他。

……

再次醒來,伊瞳已經被轉移進了車裏,身邊坐着一位眼熟的黑人。

車裏沒有第三雙耳朵。

……

守候在車外的黑手黨衆人,正無聊地抽着煙。

此情此景,廣島秀一憶起從前:“完了,瞳哥八成是看上人家了(吐煙)。”

旁邊的同僚:“不可能吧?!”對方看身形還只是一個孩子啊!

“你們忘記當初的太宰先生了嗎?以瞳哥下半身的節操來說,完全有可能啊!”

旁邊的同僚:“……也對哦!”

“瞳哥,老色批了。”

“瞳哥真不愧為橫濱著名渣男!”

……

——

車內,和伊瞳單獨會面伊藤瞳,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屬下心裏節操已經低破了下限,忐忑不安地确定道:“您真是天使大人?”

“啊,是我。”

“您有什麽其他證據能證明嗎?比如……”

“你身上痣的位置我都很清楚呢。”伊瞳帶着尴尬的神色,說了幾個痣的位置。

“還有嗎?”

“還有你扔在客廳的色……”

“天使大人!”伊藤瞳立刻土下座,“不用再說了!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您了!天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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