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下山

如今世道的确不太平,否則柳初雲就不會下山治亂去了。

昨日千茫山下幾位小柳村的村民來朝塵觀告苦求佑,說是小柳村來了一只會吃人的可怕妖怪,一到夜裏就出來作亂。

離小柳村不遠有個村子叫大柳村,傳聞妖怪正是從大柳村而來,據說裏面的村民已經被吃得一個都不剩了,現在成了一個無人荒村。

現在小柳村人心惶惶,各家準備攜親帶口要逃離村子。

小柳村是千茫山山腳下的小村落,屬于柳初雲的管轄之地,一直以來受他的庇佑平安無事,如今妖孽在他家門口作亂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伊澗尋原本是要一同跟去的,柳初雲讓他留下來照看柳蘭溪,說觀中不可無人看守以免妖魔趁機而入。

囑咐完觀中大小事宜,柳初雲便獨自一人下山除妖去了。

按理說小柳村就在山腳下,不遠,除個妖怪難道不應該跟彈飛門口蒼蠅那般簡單嗎?但柳初雲已去三日,不見有回。

伊澗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要下山去尋師父,但師父曾有交代讓他留在觀中,此刻他進退兩難,只好埋頭練功來纾解焦慮。

“師弟,你練劍的招式全亂,太難看了,跟劈柴似的,快別練了,小心練岔了氣。”柳蘭溪口銜一根枯草,支腿坐在樹上,像只煩人的蜜蜂般朝他嚷嚷。

伊澗尋本就心煩意亂,經柳蘭溪這通嘲諷,他氣不打一處來:“師父三天未歸,你卻跟個沒事人一樣,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嗎?”

“擔心?擔心有何用處?”柳蘭溪反問,“與其在這裏瞎擔心不如下山找師父去!”

“你以為我不想嗎,誰讓你是重點關照對象,師父不放心你,特意讓我留下來看着你!”

伊澗尋索性也沒心情再練劍了,他把長劍一扔,郁悶地蹲坐在石階上。

他是個有話直說的性子,心裏頭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心裏不平衡,埋怨道:“誰讓你姓柳我姓伊呢,這些年師父淨偏心向着你,你也不念點他老人家的好!”

柳蘭溪故作訝異:“師弟也可以姓柳啊,左右改個姓罷了,多簡單的事,師兄給你做主了!嗯,柳澗尋,聽着還不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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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澗尋啐道:“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祖宗留下的姓哪能說改就改,我父王要是知道這事還不得死不瞑目?”

話一說完他才醒悟自己說漏嘴,忙轉移目光看向別處。

他皇族身份的事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連他師父也不曾,一來是因為他的皇兄在到處找他,所以才選擇在千茫山中隐姓埋名;二來是既已入道門,名利富貴便如煙雲散去,不作留戀。

柳蘭溪眸光回轉,笑意濃稠,一臉了然通明,不作回應。

片刻,他從樹上一躍而下,走至伊澗尋身旁,無賴地踢了他一腳。

“幹嘛?”伊澗尋一臉陰郁地看他。

“走,我跟你一起下山找師父去。”

柳初雲曾告誡徒弟說山下有比猛獸更可怕的東西,沒有一定的修為千萬不要輕易下山,否則會被啃噬殆盡,連根骨頭渣都不給你留。

這當然是吓唬他的,沒想到現在山下真的出現了食人妖怪。柳蘭溪在千茫山呆了十七年,十七年間鮮少下過山——起碼別人是這樣認為的。

柳蘭溪幾乎對山下的人間不感興趣,但也在道觀裏呆不住,不是愛往林子鑽就是愛往湖邊跑,任性肆意得很,總沒個定性。

伊澗尋聽到這話稍顯吃驚,不過心裏再三考量下覺得可行,心道是時候讓這小子下山歷練歷練,能長些見識也是好的。

于是他點頭同意,拾起地上的劍轉身去收拾行裝了。

廚子老楊給兩人準備了好些幹糧,其實下了山在哪都能吃上飯,不過柳蘭溪還是高興地接過并道了幾句感謝,還将自己養的大白鵝鄭重托付給老楊照管。

為道者修仙五谷不是必須,到了柳初雲這個境界已經辟谷好長一段時間了。不食五谷,吸風飲露,這是所有修仙者的必經之路,休糧期一到,就預示着你離最終羽化很近了。

伊澗尋正在嘗試休糧,偶爾也吃些素淨的野菜過渡。

這下可急壞了老楊,要是都辟谷絕粒,他在道觀中還有何用武之地?慶幸的是柳蘭溪向來很給面子,從來不提辟谷之事,老楊煮什麽他吃什麽,別提多好養活了。

不僅如此,柳蘭溪還越長越出塵絕世,比之于沉魚落雁的美人絲毫不遜色半分,老楊覺得這裏頭有一半是他夥食好的功勞。

千茫山坐落于叢山峻嶺之中,要走到山下去極其波折,禦劍飛行是最省時省事的。

伊澗尋招手讓柳蘭溪與自己同乘一劍,以他那半吊子估計連禦劍都困難。

柳蘭溪沒有佩劍,看了門口掃地的竹掃帚一眼,心想總不至于落魄到把它騎身上吧?此舉實在跟自身氣質不搭,甚至有這種念頭他都覺得有點蠢,于是欣然答應同乘。

小柳村。

村子外圍種了一排無精打采的柳樹,柳邊是有個小池塘的,奇怪的是旱季還沒到池塘裏的水卻意外幹涸了,留下一灘粘稠污黑的東西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村裏的大小房屋皆是用黃土壘築的,屋頂鋪蓋黑瓦,整體布局錯落有致,自成一格。本應是一處淳樸村落,已至晌午卻了無煙火氣息,家家閉戶不出。

兩人自進入村子開始,感覺有無數雙空洞的眼睛在盯着他們看,門縫裏,窗隙中,枯井邊,石頭後……

就像是在看獵物似的緊緊盯着他們看,這些視線如一根根密集的針,還是淬了毒的那種,這種感覺有說不出的怪異,甚至還有點滲人。

柳蘭溪提議道:“這些躲在門後的村民有點奇怪,不若先敲開一戶人家來問問情況。”

眼下別無他法,敲門問是最直接的,兩人頂着四周的敵意來到了一戶矮屋前。

柳蘭溪正欲上前敲門,被伊澗尋拉到了身後,示意讓他來敲。柳蘭溪默許,自覺地往旁邊站站,做了個請的手勢。

咚咚咚……

“請問有人在嗎,我們想問一下……”伊澗尋還沒說完,突然從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粗魯的嗓音:“不在!”

門外兩人面面相觑,只好再換一家。

結果敲了十幾家,還是沒有一個人開門,伊澗尋漸漸不耐煩,從原先的禮貌客氣變成心如死灰。

這是最後一家,伊澗尋敲了幾聲沒人回應,木門上有個小孔,孔裏有個眼睛在瞄着。

“讓我來吧。”

柳蘭溪搖頭拍了拍伊澗尋,從他身後蹿至跟前,而後彬彬有禮地對着門說:“姐姐,我們不是壞人,能将門開開嗎?”

裏面仍然沒人回應,饒是如此,柳蘭溪還是耐心地等在外面。

還以為他有什麽花招,結果還不是跟之前一樣,伊澗尋對此頗感失望,正準備走時,門開了。

木門開成一條拳頭大小的縫隙,從裏面露出一張年輕姑娘的臉,這張臉沒什麽氣色,眼窩深陷,甚至還有些頹然。

這姑娘像是怕生,她望着來人怯怯地問:“小道長有什麽事嗎?”

伊澗尋驚呆地說不出話來,所以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差別?至于嗎,他還沒長成兇神惡煞的模樣吧?

柳蘭溪笑意闌珊,他不緩不急地答道:“我和師弟是從千茫山下來的,我們家師父丢了,想問問三天前有沒有一位叫柳初雲的道長來過這裏?”

姑娘雙眉颦蹙,目露難色,她緊緊抿着雙唇,搖了搖頭。

柳蘭溪又問:“聽說你們小柳村鬧過食人妖怪是麽,現在妖怪呢?”

姑娘無神的瞳孔驟然一縮,慌張地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姐姐?”柳蘭溪對着門親切地叫道。

屋內人慌亂道:“抱歉,我不知道,別待在這裏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之後門裏就沒任何動靜了。

伊澗尋覺得這姑娘肯定知道點什麽,小柳村也一定有什麽貓膩。他看了柳蘭溪一眼,發現他正在埋頭沉思。

“怎麽樣,還要繼續問嗎?”伊澗尋問。

柳蘭溪略一思索,道:“看來師父不在這裏,我們先回去吧。”

出了村口,令人渾身不自在的感覺才有所消減,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道士坐在一株大柳樹下納涼,知了的叫聲吱吱咋咋令人無比聒噪。

正是午間,烈日當頭,天地宛如大蒸籠,熏熏熱氣肉眼可視,他倆像剛出鍋的熱乎大包子。

伊澗尋滿身熱汗淋漓,後背滲濕了大片,他無精打采地拈着衣擺扇風,欲要趕走這片惱人的暑氣。

在他身後,柳蘭溪正氣定神閑地攤開老楊給他的一包酥餅,自己拿了一塊,其餘的都遞到了伊澗尋面前。

——準确的說,應該是無比随意地往他跟前一扔,就跟施舍吃食給花子無甚兩樣。

奈何這花子不領情,拂了少年慷慨的慈悲心意。

“我不吃!”伊澗尋的那張臉比二姨婆的裹腳布還臭。

柳蘭溪側眸瞟了他師弟一眼,發現對方挪了個角度并不想理會他,仿佛連後腦勺都寫着‘不滿’兩字。

少年受到如此冷遇也并不灰心,仍舊和顏悅色地關切詢問:“怎麽,師弟沒食欲?”

伊澗尋倏然回身诘問他:“怎麽可能有食欲,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麽還有心情吃?”

柳蘭溪望着焉了的柳葉咬了一口酥餅,慢條斯理地說:“師弟,人好歹是要吃飯的,就連死刑犯在行刑前都還有碗斷頭飯吃呢,餓着上路總歸不好的。況且師父不是常言戒驕戒躁麽,似你這般沉不住氣,于修行不利呀。”

“我說你個毛孩子哪來這麽多廢話,師父失蹤急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倒是沉得住氣,整日過得無憂無慮,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師父白養你了!”

伊澗尋方才還說別人廢話多,他抱怨起來更是沒完沒了,之後又将他師兄從小到大的種種斑斑劣跡細數了一遍,滿腔氣憤難平。

最後他說完發現火氣不僅沒消,還口幹舌燥,越來越熱,可謂是火上澆油。

柳蘭溪将最後一口酥餅送入口中,仰天眯眼看了看烈日,靜靜道:“晚上再去一趟吧。”

日薄西山,習習晚風吹來一片涼意,與白日不同,夜晚時候的小柳村顯得冷森森一片,這些村民居然沒有一戶點燈照明,村子各處死氣沉沉,沒有一絲人氣。

一股怪異的味道總是陰魂不散地圍着村子,是從池塘飄來的,污濁了周遭的空氣,蒼蠅在嗡嗡地四處亂飛,成群尋着臭源而去。

兩人摸黑飛到了某棵隐蔽的老柳樹上,蹲守了好長一段時間,仍不見有人從屋裏出來。

“你說裏面的人是不是都挂了,黑燈瞎火的,半個人影都沒有,也沒個響動,怪滲人的。”伊澗尋小聲嘀咕。

“別急,還不到他們出來的時候。”

柳蘭溪靠在樹上阖目養神,整個人與黑暗完美地融為一體,态度坦蕩無畏,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泰然于心。

“蚊子怎麽老咬我,不咬你?”

伊澗尋臉上被咬了幾個大包,剛才頻頻響起扇耳刮子的聲音就是他發出來的。他貓着身子用道服包住了整張臉,只留了兩個眼睛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村舍打劫刮財的。

這些蚊子是不咬柳蘭溪的,否則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悠閑自若。柳少爺還不厚道地嗔怪了一句:“噓,安靜啊師弟,切莫打草驚蛇了。”

柳蘭溪說話總是似有若無帶着那麽一絲笑腔,聲音慵倦,實在破壞了月黑風高該有的恐怖氛圍,他好像很适應這種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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