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杏花落滿頭

梁景停下，“怎麽了？”

周沅白從書包掏出把雨傘，“還你。”

下雨那天梁景從車裏扔給周沅白的那把傘，過去那麽久，周沅白怎麽忽然想起還傘？而且直接放在家裏就好了，幹嘛要帶來學校？他還要從學校再背回家去。

作為因大佬而存在的卑微工具人，梁景有怒不敢言，笑着收下雨傘，“其實你扔家裏就行。”裝好雨傘，他繼續往前走。

周沅白默默跟在一旁。

梁景偏頭，“不等張暖？”

周沅白盯着前方面不改色道：“她剛才發消息說已經走了。”

“走了還叫你等。”梁景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自己魯莽，他們還不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周沅白心裏拿張暖當親妹妹，這樣說周沅白可能會高興，為避免再次惹到大佬，他趕忙溜之大吉，“我去便利店買瓶水，你着急就先走。”

梁景拐進便利店，拿完水去零食區逛一圈，又去選關東煮，磨磨蹭蹭五六分鐘才去結賬，東西往收銀臺一放，餘光瞥見旁邊收銀臺站個高大身影，擡眸一看，周沅白手拿一盒煙正在結算，梁景尬笑了聲，“你也來買東西？”

周沅白付完錢，扭頭看他眼，“不然呢？”

梁景：“.......”

便利店出來梁景才說話，“平時很少見你去便利店。”

“沒什麽買的。”

梁景手裏的關東煮遞到嘴邊，想起旁邊還站着個人，轉手把關東煮遞到周沅白嘴邊，“嘗嘗？”

周沅白搖頭。

梁景收回關東煮又問一遍，“真不吃？”

“嗯。”

“好像沒見你過吃零食。”

“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

等了片刻，周沅白沒答，梁景早習慣了大佬的沉默，畢竟沉默是金。

梁景有睡前喝牛奶的習慣，他拿完牛奶上樓，到周沅白門口，想起這些天經常給大佬送牛奶，今天随便也送一盒。

門打開露出周沅白的冷峻面孔，梁景勾唇一笑，遞過去一盒牛奶，“睡前來一盒有助睡眠。”

“我睡眠很好。”

梁景：“......”

話題終結者。

梁景往前走一步，把牛奶塞給周沅白，“喝牛奶有助長高。”說完想溜被周沅白拽住，牛奶重新回到他手裏。“我不需要長高。”

梁景：“........”

既然大佬不喜歡就算了，他拿牛奶往回走，關上房門的一剎那，門外傳來周沅白冷森森的聲音，“我不喜歡人手一盒爛大街的牛奶。”

梁景退出去看，隔壁房門已經關上，回房間他咬着吸管想，這牛奶不是爛大街的品牌，周沅白的話什麽意思？嫌棄牛奶不好？山寨鞋不在乎，在乎一盒牛奶？想不明白原因，他給溫一然發消息說此事。

溫一然很快回複：【那天你給全班每人發牛奶，人手一盒不就爛大街了。】

梁景豁然開朗，可又疑惑，周沅白不至于為這點小事生氣，再說周沅白又不愛喝牛奶，剛才在隔壁還看見桌上，擺着他之前送過去的牛奶，他将疑問發給溫一然。

溫一然：【或許他不喜歡喝純牛奶，你喜歡他那麽久，連喜好都摸不清？】

原主記憶裏沒有這些瑣事，梁景很無奈。

溫一然：【這事其實簡單，他不喜歡人手一盒的牛奶，你就送他盒不一樣的牛奶。】

為驗證溫一然說的這點，梁景跑下樓拿盒香蕉牛奶，這種甜牛奶他可從沒給同學喝過。

“咚！咚！咚！”

開門的人沒張嘴，眼神卻在說：怎麽又是你？

梁景假笑男孩上身，“睡前來一盒有助睡眠。”

“我睡眠很好。”

梁景：“......”

好熟悉的臺詞。

預測到周沅白下一句要說的話，梁景翻手把牛奶遞到周沅白面前，“香蕉牛奶和之前的味道不一樣，你嘗嘗。”

周沅白手指朝前動了下，馬上又收回來，“我不——”

梁景趕忙開口堵住他的話，“喜不喜歡嘗嘗才能知道，而且這種牛奶從沒給其他同學送過，絕不是人手一盒。”

周沅白手往前動了動又縮回來，還在猶豫。

梁景直接把牛奶塞他手裏走了。

周沅白想說聲謝謝，話到嘴邊卻變成，“奶牛和你有仇？”

梁景：“.......”

你和我有仇。

關上門，周沅白倒床上長長嘆口氣，從小到大他習慣了同學被嘲諷冷落，十幾年練成了刀槍不入的本領，那些惡言惡語或故意找茬的行為傷不了他，但隐私照世界滿天飛，女孩看他的眼神像能穿過衣服直接看見肌肉，他渾身不自在，不住宿不去同學家過夜，能拍到這張照片的只有家人，他第一個想到梁景，因為以前梁景沒少偷拍，本想找梁景問清楚，卻意外撞見梁景和張暖的對話。

梁景不僅沒做這樣的事，還私下解決了問題，這事他想對梁景說聲謝謝，可末了也沒能說出口。

不再喜歡他，連做事風格也變了，想到此周沅白心底湧出一股煩躁，掌心的牛奶随手扔到地上，說喜歡的人是梁景，說不喜歡的也是梁景，把他當成寵物嗎？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牛奶落地的聲音消失後，房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良久周沅白起床，拾起地上的牛奶，将摔癟的牛奶喝弄平，插||上吸管喝了，香甜的牛奶流進口腔，舌尖每個細胞都染上甜味，他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側唇角。

課間梁景和前後桌聊得正歡，忽聽一聲嘆息，聞聲一看是溫一然。

溫一然扭頭對上梁景雙眼，“我突然覺得小怪物有點可憐。”

梁景朝後面看去，周沅白正在低頭寫字，身邊同學聚成一小幫聊天或打鬧，吵鬧聲中唯有他一人安靜看書，與整個班級都格格不入。

周沅白融不進去班級的局面是歷史遺留問題，梁景也無力改變，只能跟溫一然一樣為之嘆息。

溫一然：“過幾天班裏值日表重排，老師說這次自行組隊，到時咱倆一組。”

學校有保潔人員，為讓學生德智體美勞多方面發展，保留了值日生這一項，其實沒什麽活，簡單打掃一下班級即可，梁景對這些沒興趣，跟誰一組都行，他收回視線淡淡地“嗯”了聲。

班會課班主任提起此事，同學立刻尋找各自關系好的玩伴，班級亂成一鍋粥，很快班長把統計好的各組名單彙報給老師，班主任往紙上掃了眼，問班長怎麽沒周沅白的名字。

班長尴尬地看眼周沅白，小聲說：“沒人跟他一組。”

女生們一聽此話立刻炸鍋，紛紛抛棄原有的小組，争相恐後舉手要跟周沅白一組。

班主任：“每組至少兩個男生，男生有誰願意跟周沅白一組？”

大家都知道尹安讨厭周沅白，誰跟周沅白一組等于跟尹安作對，班級靜得針落可聞，沒有一個男生舉手。

尹安發出聲竊笑，朝周沅白豎起中指。

早猜到會這種局面，周沅白并不在意，也不搭理尹安，将一切抛在腦外悶頭做自己的事。

梁景看不下去，可之前又答應了溫一然，他坐立難安，糾結一會兒用眼神詢問溫一然，見溫一然生無可戀地沖他揮手，一顆心才算落地，他站起來，“老師，我願意跟周沅白一組。”

如清風一樣幹淨的嗓音傳進周沅白耳朵，寫字的筆不由地頓了下，繼而擡眸望向那清瘦的背影。

在班主任的誇獎，溫一然的嫌棄，尹安的憤怒中，梁景重新坐下，結束了尴尬的局面。

為防止重新排表，班主任沒動已經排好的組，只将梁景從原來的小組抽出來，和周沅白兩人單獨組成一組。

放學人員散去，偌大的班級，只剩梁景和周沅白。

梁景沒說話，獨自站講臺整理講桌。

周沅白坐後排，擡頭見梁景正認真打掃，光下發梢染上了細碎的光，他的嘴裏蔓延出昨晚那盒香蕉牛奶的味道。

“梁景，@那麽多遍怎麽不回信息？”門口來了個隔壁班的男生。

梁景看眼手機，“抱歉忙着值日沒看手機，有事？”

“我周末過生日，到時候去我家參加派對。”

“沒問題。”

原主追周沅白的“光榮”事跡全校都知道，男生看眼周沅白，又看眼梁景意味深長地說：“到時帶你朋友一起來。”

周沅白向來不參加聚會，“他周末可能有事。”梁景胡亂編個理由，搪塞過去。

男生走了，周沅白口中牛奶的甜味也沒了，梁景有很多朋友，無論上學還是放假總有一群人圍在周圍，根本不需要他這樣孤僻沉默像怪物的朋友。

他們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有交集，不可能成為朋友，牛奶不屬于他，甜味更不屬于他，屬于他的只有冷漠，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他走過去沉聲道：“你沒必要跟我一組，我一個人完全可以。”

梁景察覺出周沅白有點不對勁，沒走也沒讨好他，而學着周沅白平時的口吻，“嗯。”

周沅白：？？？

梁景低頭繼續幹活，視周沅白為空氣。

周沅白擰了下眉， “剩下活我自己做就行，你走吧。”

梁景：“嗯。”

萬事皆可嗯，他也會。

周沅白本不是話多的人，兩聲“嗯”之後無話可說了，在梁景身邊站會兒，拿拖布拖地去了。

幹完活兩人并肩往外走，梁景問：“剛才的人是隔壁班長趙年，周末他邀請你一起去.......你去麽？”

“不去。”

意料之中，梁景也是出于禮貌問一嘴，壓根沒抱希望。

衛生間，梁景比周沅白先出來，站水池旁洗手，這時門外進來幾個隔壁班男生，平常和梁景很熟，見面聊起周末生日派對的事。

其中一個男生問：“周末去嗎？”

梁景：“年哥生日必須去。”

“記得帶上小然然，你說小然然咋那麽美？他要是女孩我第一個追。”

梁景警告：“小心溫一然聽見打死你。”

一群人哈哈大笑。

說話的男生撞了下梁景，“你真不喜歡周沅白了？”

“嗯，我們現在是朋友。”

男生一挑眉，神秘兮兮道：“那劇透給你個小秘密。”

“什麽事神神秘秘的？”梁景問。

男生大笑道：“我們班花聽說你不喜歡周沅白了，準備周末借班長生日跟你表白。”

其他人跟着起哄，衛生間傳出陣陣哄鬧聲，等這群人離去梁景耳邊才清淨，想起周沅白還沒出來，正要敲門人出來了，臉色比剛才還難看，“不舒服？”

周沅白不答。

平時周沅白沉默，梁景故意找話刷一下存在感，今天值日又跟剛才那些男生鬧累了，沒刷存在感，一直默默走路。

到家門口，周沅白忽而腳步一頓，“周末幾點？”

梁景：“什麽幾點？”

周沅白看他眼，半晌才說：“趙年的生日派對。”

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