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好久沒有見過父親了。

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蕭然擡頭看着熟悉二層小樓,熟悉院子,院子外圍三棵木瓜樹。

小樓是個方形,四四方方,屋檐往上勾,像是牛角樣朝天。

“進去啊,站在門口幹嘛?”

小姨個頭不矮,年輕時候腿也是很長的,這會長手爽快伸接過了她的行李,大步邁進了房子,嘴上喊着:“姐夫,蕭然回來了。”

心莫名緊了。

蕭然有些不敢擡頭,卻又不敢放下,她只好看着前面走出個高大的身影,是父親。

蕭父穿着件藍色短袖紮着粉色圍腰,寬松短褲,長胳膊長腿,皮膚被曬得黝黑,看見蕭然和容卿往裏走,臉上露出笑,不自然在圍腰上擦擦手,“回來啊。”

“嗯。”蕭然愣了愣,點頭,有些不習慣眼前這個年輕那麽多歲的父親。

父親似乎也不太習慣自己,他腳步停住,望了望自己的女兒,像是看着個陌生人,詫異她的變化太大。

上次離家前,她看起來還沒有那麽高的個子,沒有那麽緊實的身子,沒有那麽舒展的眉眼。

她就像是個蜷縮的孩子,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風裏伸開手腳,長成現在這個健康而精神的模樣。

眼前這個孩子當然是他的女兒,可又不完全是他記憶中的女兒。

她大了。

小姨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頭,邊走還邊說:“進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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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回過神,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麽似得喊了聲:“爸。”

“在呢。”蕭父也愣了愣,露出略微笑。

像是不知道怎麽反應才好。

蕭然是習慣的,他們父女之間很少溝通,親情上的親熱也是難得見的。

“這是我朋友容卿。”

容卿停下腳步,眼睛亮,第次見家長,心情有些激動,她大步上前,雙手把禮品遞上去,恭恭敬敬說:“伯父好,我叫容卿,今年二十五歲。”

特別緊張。

說完,容卿能聽見聲音在房間回響,微微發顫,時間各種想法都有。

既怕蕭然父親不喜歡自己。

又擔心将來蕭然父親會不會接受。

霎時間腦子轉了千百個圈,好的,不好的都有。

她咽了下嗓子眼,發幹,頭低着,耳邊響起帶着疑惑的聲音,“容卿?”

怎麽了!

容卿擡頭看蕭父,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覺得這個名字什麽時候聽過,但時間又記不起,只好笑成朵花,手接過禮品把兩人請了進來。

頭回上門。

容卿有心要留個好印象。

坐不住啊。

可惜沒有表現的機會。

飯菜是早就做好的,衛生也是今天才做過的,地板被蕭父用水管沖洗過,白瓷磚亮的喲,人影可見。

只好乖乖坐下來吃飯。

認真聽小姨和蕭父對話。

飯後。

可算是到她表現的機會,第個站起身想要收桌面的碗筷。

蕭然!

居然站起來就把碗筷收拾好了!

沒給她留半點機會!

動作還特別快!

她剛收拾好個碗,人家都收完了,進廚房洗了!

“容卿,坐會吧,讓她去。”蕭父笑道。

他指了指客廳桌面的水果,打開電視機,播放着地方臺的新聞,說當地年度的海神節即将來到。

....

“往後怎麽打算,工作怎麽樣?”

院子裏,蕭父坐在木頭椅子上,發出吱吱吱的聲音,他手上拿着削好的芒果盤,遞給蕭然。

當地芒果樹多,家家戶戶門外都種的是,馬路伢子也種的是,到夏天,重重芒果壓着枝頭,掉落地金黃。

香的很。

蕭然手指拿起牙簽插了塊果肉,黃瑩瑩新鮮極了,咬上口,熟透的果實好似會自己化掉樣,滿口都是甜味,沒敢多吃,怕上火。

她接過盤子放在小板凳上,往後躺,看着滿天星空。

是啊。

往後怎麽打算呢。

蕭然也在發愁,重生後,她唯的執念就是離開容卿,做回自己。

可自己又是怎麽樣的呢?

她像成為什麽樣的人?

她始終不清楚。

徐徐涼風吹動她的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露出年輕的臉上,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麽。

“工作挺好的。”

蕭然回過神,聲音在夜裏很輕,她扭頭看了眼父親說:“您呢,和賀阿姨怎麽樣。”

小院門口挂着盞白熾燈。

父親坐着燈下,黝黑的臉難得有些發紅,他咳嗽兩聲:“那裏的事,你別胡說,我那裏配的上人家。”

蕭然沒說話,靜靜地看着父親,雙大眼睛仿佛在說,她都知道樣,奇怪極了。

明明蕭父自己都沒有明說的事情。

疑心是自己往年透露出喜歡的痕跡,可又覺得不至于,蕭父露出不好意思,到底覺得和孩子說這些難為情,把話題跳開:“你自己在外,別老想着家裏,別老往家裏打錢了。我夠用。”

話題轉的相當硬。

蕭然嗯了聲,先答應,怎麽做是她的事。

“賀阿姨挺好的,喜歡就在起,我支持你。”蕭然背靠着椅子說道。

從前,她是不知道的。

原來父親喜歡賀阿姨。

賀阿姨嫁過次,嫁的不好,那年代都是父母安排的婚事,結婚就像是抽盲盒,相處時間不長,看不出人藏着的毛病。

聽說喝酒,喝得爛醉,還愛打人。

賀阿姨脾氣硬呀,沒過多久就離了,自個過。

是有難處,可她過的很不錯,島上旅游發達,開了家小賣鋪生意直很好。

蕭然還記得從小路過小賣鋪的時候,經常吃人家的糖,有時間還會有炖肉吃,她在賀阿姨家,有自己的小碗。

小熊的,全村頭份。

後來。

賀阿姨意外出車禍走了,父親哭了。

她回來的時候,這個男人就坐着院子角落,低着頭不知道幹什麽。

蕭然叫他,他不回話。

走近才知道他哭了。

從沒見他哭了,把蕭然吓了跳,後來小姨才說:“早勸他倆在起,早年生是顧忌你,後頭我看就是你爸慫,人這輩子眨眼就過,沒了,後悔就來不及了。”

想到這裏,蕭然難得固執把話題扯回來:“我看賀阿姨也不是不喜歡你,我吃的每塊糖,每塊肉,都是有道理的。”

“人是喜歡你,跟我有什麽關系。”蕭父把盤子端起來,插了塊水果遞給女兒:“吃!”

黃燦燦的果肉強行塞到了蕭然手裏。

蕭然無奈的接過,想的全是父親當年的樣子,忍不住又說句:“真的,我覺得賀阿姨挺喜歡你的,你看全村誰家孩子有這待遇。”

“中了邪!”蕭父笑罵。

至于他心裏怎麽想的,蕭然不得而知,見勸不聽,就回想着賀阿姨出意外是那天,實在是想不起。

只能是明個見了她,在提醒下。

“你呢,大學沒有談個對象嗎?”

蕭父不是八卦的人,可話題說道這裏了,他也是想知道的,尤其是女兒變化那麽大,漂亮又大方,看起來健康又充滿活力。

想來是不缺人追求。

“沒有。”

蕭父身子往前,不敢相信,以為女兒不好意思,便說:“爸也不是老古板,再說你這個年紀也該談個對象,小的時候是怕耽誤你學習。”

“真的沒有。”

蕭然把手攤,臉誠實的說:“沒談。”

“那喜歡的人呢?”

蕭父繼續問,問完又覺得自己好像不好意思,又說:“有的話,可以和爸說說,爸參考。”

這會蕭然倒是不說話了。

她看看門前的木瓜樹,樹上挂着青澀的瓜,個疊着個,有要掉下來的危險,又看看門外唯亮着高大建築,多年前建的酒店,五星級。

“沒有。”

蕭然面無表情,望着五星級的建築說道,語氣淡淡的。

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可自己的孩子是很少說謊的,蕭父清楚。

他點了點頭,往椅背上靠,發出吱吱的聲音,看着門口的木瓜樹說:“也該談了。”

蕭然:“嗯。”

蕭父似乎想起什麽樣,坐起身望着蕭然,“你這會帶的朋友是怎麽認識的,從沒見過你往家裏帶人,關系很好嗎。”

“公司認識的,普通同事,她來這邊玩。”蕭然說的輕描淡寫,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發出骨頭碰撞聲。

“普通同事啊?”

“沒錯。”

蕭父看起來有些失望,補充道:“還以為你們認識很久,我老覺得她有些眼熟。”

怎麽可能。

容卿從沒有來過這裏,父親怎麽會覺得她眼熟。

蕭然扭頭問:“電視裏見過?”

“可能吧。”蕭父往涼椅上躺,随手拿起椅子上的蒲扇,搖起來。

庭院外隐約傳來海浪的聲音。

蕭然扭動着胳膊,回頭發現了院子門口站着的容卿,她低着頭,手扶着門哐,垂落的卷發擋住了臉,穿着自己牛仔藍的拖鞋,白色睡衣,靜靜的聲不吭。

她站在那裏多久了?

不得而知。

...

“普通同事?”

“沒錯。”

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這算是報應嗎?

容卿問自己,這些話是那麽耳熟,這輩子和上輩子,她都曾經無數次漫不經心的說過,可從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感受過。

原來是這樣的心情。

鼻尖酸的很。

又氣又酸澀,恨不得拉着她質問,她們算什麽普通朋友,算什麽普通同事。

誰家的普通同事會睡張床?

可她沒有,她将這滋味壓在胸口,往深處,更深處壓,這就是當年她給蕭然的。

她應該嘗嘗。

替上輩子的蕭然,也替這輩子的。

可真的。

原來會那麽難受。

原來蕭然會這麽難受。

容卿哭了,不是因為眼前的自己,她低下頭,往回走,越走越快,不能讓蕭然看見。

“容卿。”

背後冷清的聲音叫她,她沒有停。

噠噠噠的腳步聲向她跑過來。

忽然胳膊被拉住。

蕭然問:“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我不行了!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加更!不加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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