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所以，你爬過來到底幹嘛？”

蕭然問她，手持着鑷子夾着棉花，輕輕的用海綿把傷口上的泡沫洗去，然後撒上藥粉，動作很輕，可就算在輕，藥粉的刺激，還是讓容卿發出極小的聲音。

嘶——

克制，咬着牙，忍着，卻還是發的聲音。

蕭然聽的心像是被揉成一團，沒有一處不糾着，她低眉垂眼，将那種下意識的，出于骨子的心疼掩埋，再問一遍，“你爬過來到底是幹嘛？”

容卿不說話，她手握着床單，慢慢收緊，松開，又收緊，眼神時不時偷瞄蕭然。

“我臉上有答案？”

蕭然将鑷子放回箱子裏，一手扭緊消毒水的瓶蓋，頭也不擡的說道。

被發現了！

容卿連忙收回目光，裝作沒事發生一樣，四處張望，就是不說話。

床頭櫃的燈光灰暗，幽幽的，昏黃的光，照在蕭然的臉上，半陰半陽，她側臉是溫柔的光，右面是窗外冷清的月亮，她看着容清不說話，并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等着。

不說。

還是不說。

容卿不敢看她，低着頭，目光一會在地面，一會在窗外，一會在天花板上。

就是不看蕭然。

蕭然确信，她是有話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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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容卿沒有說，似乎是害羞，又似乎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不說話，也不動彈，只是腳丫不安的敲着地面。

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這聲音聽的人着急。

蕭然耐心又等了一會兒，她看着容清，露出白白的，細細的，長長的脖子，低低的垂下。

昏黃的燈光下，有細小的絨毛，弱弱的白金色，讓人聯想到夏天的微光，想要輕輕的碰一碰，看看是不是想象中的柔軟。

灰撲撲的小臉。

都是剛剛摔下來蹭到的灰塵。

她眼角微微散發着紅暈。

眼簾上還有剛哭過的淚痕，從小臉上，順着滑出一道痕跡，一直到下巴。

蕭然是生氣的，可又氣又忍不住覺得她模樣可憐，忍不住伸出手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擦擦。”

“嗯。”

容卿說話了，就說了一個字。

蕭然看着她，看她小手擦着臉，越擦越花，心裏想這人大半夜不睡，翻越她家窗戶，翻越了她家的陽臺。

冒着那麽大的危險，只是為了坐在這裏，低着頭，不說話嗎？

顯然不是，她一定有事情想要說。

可她想說什麽？

蕭然猜測。

容卿聽見了她和父親的對話。

她想聽自己的解釋。

可這沒有什麽好解釋，這就是事實。

容卿還是一直不說話。

蕭然有點生氣。

她望了望牆上挂着的挂鐘。

已經是晚上的12點。

時間不早。

“你要是沒有什麽想說的，就回去睡覺吧，我困了。”蕭然說。

她的語氣有點冷，像是天上的明月冷清清的，眼底沒有溫度，冷冰冰的冒着涼氣，她坐在床尾的位置，随手将被子往下拉。

“你生氣了嗎？”

容卿終于開口了。

她小心翼翼的問蕭然。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輕輕地拉着蕭然衣服的一角，見蕭然不回答，特別小聲的問：“你生氣了嗎？”

蕭然聲音很冷的，淡淡的說：“我沒有。”

可她明明就生氣了。

低垂的眉眼上，仿佛結了一層細細的冰霜，冷得容卿不敢說話。

容卿還是伸出了手，她有一點點的着急。

手又輕輕地扯了扯蕭然的衣袖，小聲的在她耳邊說。

“對不起！”

蕭然以為她是說爬陽臺的事情。

這到底對不起的是誰？

如果她沒有發現她。

如果她從這個窗戶下摔下去。

沒命的，可是她自己。

跟自己說什麽對不起？

蕭然真的氣了，氣容卿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翻過身，正對着面，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該跟誰說對不起，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沒有抓住你，你摔下去會是什麽結果，你想過嗎？你以為這是蹦蹦床，下面有人接着你？”

“你犯不着跟我說對不起，你應該跟自己說。”

蕭然越說越生氣，幾乎有克制不住的想要罵她的沖動，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

這是多麽危險的行為。

萬一？

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想看到她，幹脆扭過身，眼不見為淨。

容卿小聲的說：“不是的。”

“什麽不是？”

“我不是因為這個和你說對不起。”

“那你是因為什麽？”

蕭然反問，她坐回到正對着容卿的方向，看着她，面無表情，眼底卻隐隐還有怒氣。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的走動，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容卿不說話，她弱弱的擡起了下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蕭然，目光有些躲閃，她低着頭喃喃說道：“就是。”

“就是什麽？” 蕭然問道。

“上輩子我說過的那些話，對不起。”

什麽話？

蕭然愣了，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容卿說的意思。

容卿擡頭看了看她，雙手不安的拍着床，解釋道：“就是類似于今晚你說的。”

她不想重複那些可能會讓蕭然難過的字眼，盡管是解釋，也不願意，她再也不願意讓蕭然難過了。

只是用今晚帶過。

蕭然霎時間愣了。

可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

容卿在道歉，再為她曾經說過的話道歉。

她真的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

心忽然像是被放進了水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是濕噠噠的，悶的很。

一時間，蕭然不知道說什麽，萬般滋味像是洪水一樣，湧上來。

最後她悶悶道：“你就是為了說這個”

容卿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小聲又說一遍：“對不起。”

讓你難受了。

對不起。

蕭然不說話，她低着頭，看不清情緒，嘴唇微微動了動，始終說不出一句。

過了會。

“可，你說的沒錯。”

蕭然手拉着被子，無意識扯着床單說：“本來就是事實，不是嗎？你沒有必要和我說對不起。”

她說完，擡頭看着容卿，笑了笑，可笑意不達眼底。

“不是！”

容卿急了，她搖頭：“不是的。”

“什麽不是？我不是你包養的人嗎？不是你随時可能扔棄的寵物？不是你的.”

那句替身，蕭然始終說不出口，她沒說了。

她退回到床尾的位置，冷冷的看着容卿，看她急得眼尾發紅，好似又要哭了一樣。

何必呢。

“不是的！”

“那我是什麽？”蕭然問。

容卿看着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許久之後才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回答。

蕭然笑了，指着門口說：“走吧，你困了。”

“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