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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聽見說阮家之事,只道是柴世延的手段,不免與柴世延道:“既知他不妥,只不與他來往相交便是,也用不着這般擺布他,卻有些過了。”
柴世延道:“他是自己尋死與爺甚幹系,你且莫理會這些,你哥哥哪裏如何了,這兩日事忙倒未去瞧他。”
說起陳玉書,玉娘眉目舒展,忍不住露出一絲欣慰之色,當日一夢起因,思想起幼年之事,念着兄妹之情,把她哥哥陳玉書救回陳家,玉娘心裏也不知是對是錯,雖幼時她哥哥秉性純良,但後來卻是一個沉迷酒色的糊塗之人,只知聽任婦人之言,不明是非道理,幹出那些事來,如今想起來尚令人忍不住惱恨,若助他熬過死劫,過後仍不悔改,豈不枉費了自己一番心意。
前兒兩日聽見說他好了不少,便坐轎去瞧他,進了陳家見了他,倒令玉娘止不住心酸,這一程子算起來有幾月不見,倒不妨他哥成了這般,臉色青黃,身上瘦成了皮包骨一般,雖收拾的幹淨清爽,哪還有往日半分精神,這還是緩過來的樣兒,當日在那廟中不定什麽樣兒呢。
陳玉書給柴世延帶回陳家,那兩個婆子又是藥又是飯的,每日靜心伺候着,不過幾日便回緩過來,想起自己糊塗,聽了婦人之言竟要害自己的親妹子,如今落得這般,若不是玉娘,這會兒不定早奔了黃泉,屍首都不知何處安葬。
越思越想心裏越發愧悔難當,及到好了些,有心在玉娘跟前認個錯,卻又着實無臉見這個親妹子,不想這日玉娘倒先來了。
一見玉娘,陳玉書忙立起來,也不管旁邊婆子丫頭小厮的在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玉娘大量,哥,哥……”說着竟無論如何說不下去,只落下淚來。
玉娘哪裏受的他的跪,忙讓平安扶起他道:“只哥知悔改便是了,玉娘如何受得哥哥這一跪,豈不要折煞玉娘。”
陳玉書雖給平安扶了起來,卻道:“妹子便受不得哥的跪,咱們陳家的祖宗牌位總受得,妹妹既來了,瞧着哥在祖宗牌位前磕頭悔過,也做個見證。”
玉娘暗道這倒在理兒,于是跟他哥哥進了後頭祖先堂來,秋竹點了香,遞在陳玉書手裏,陳玉書三炷香在手,跪在正中道:“祖宗在上,不肖子孫陳玉書在下,承繼書香之族,卻不思讀書進取,終日只知酒色纨绔,聽信不賢婦人之言,鑄成大錯,好在祖宗保佑,妹妹不計前嫌,才使玉書重得活命,定會悔改,重振家業,以此立誓,若再胡為,教玉書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說着磕下頭去,把香插在香爐之上。
玉娘見他這般,才算真放了心,兄妹倆重進了屋去,玉娘與他道:“哥既真心悔改,想來祖宗有靈,定會庇佑我陳家,只哥哥想重振家業,卻從何處入手?”
玉書道:“妹妹也知,哥自幼不喜讀書,便從這會兒再用功呢也于事無補,倒是當年機緣巧合跟咱們鄰居的老郎中學了些識草藥的本事,雖不會瞧病,草藥倒是識的一些,哥想不若開個藥鋪子倒是個營生。”
玉娘聽他這般說,這心才真正落了地,想他定不知琢磨了幾日,才想起這個來,當年有個外鄉的郎中走到高青縣來,不想得了場大病,身上的錢使的一文不剩,給店家趕出來淪落至陳家村,就在村頭的破瓜棚裏落腳,正趕上寒冬臘月揚風攪雪,險些沒凍死,是她祖父吃酒家來,瞧見他躺在村口,讓小厮擡了家來,救了他性命,與他些本錢,賃下陳家旁邊臨街的兩間門面開了個藥鋪子。
玉娘記着小時候她哥倒常去哪裏玩耍,後那郎中思念家鄉,辭了祖父家去,那藥鋪子就歸了陳家所有,祖父不善買賣經紀,後折了本錢,無奈何才收了起來。
如今她哥哥提起這事,玉娘倒也記了起來,倒是個可行的營生,又問他:“想在何處開鋪子?”
陳玉書道:“咱們家前頭的門樓子做營生倒便宜。”玉娘聽了暗暗點頭,道:“你且莫忙,待我家去與爺商議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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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柴世延問起來,玉娘便把他個要開藥鋪子的事與他說了,柴世延道:“可見是真改了性子,倒思量起正經事來,你家那宅子守着官道不遠,且四周不少村子,人口也多,若近處有個藥鋪子抓藥瞧病,誰還車馬勞頓的跑到縣裏頭折騰,這藥鋪子開起來不難,倒是要尋個郎中坐堂才是。”
玉娘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這事還需爺幫補着些,橫豎我哥哥若得個正經營生,好過他去外頭荒唐胡為。”
柴世延聽了笑道:“你莫再憂心,想來這一番他果真悔改了,這些事也不用你說,回頭幫他一一收拾妥當就是了。”
這裏應着玉娘,次日便尋了兩個能幹的夥計去了,沒幾日便收拾出來,陳玉書見藥櫃子等物均已齊備,心裏頭歡喜,也顧不得身子剛好些,尋柴世延借了本錢帶着個夥計進藥去了,連來帶去半個月真把藥鋪子開了起來。
柴世延本說借什麽?不過二百兩銀子與了他,也未便宜外人,卻他這個大舅子真個換了個性子,執意要寫借據,連同那宅子一共五百兩,寫下三年內連本帶利的歸還,柴世延無法,只得由着他,過後卻真給陳玉書幹出些名堂來,日後倒虧了他。
此是後話,暫且不說,卻說時光迅速,轉眼便是六月底,柴府的花園子也修的妥當,撤去了前後帷帳,尋了這日一早,日頭還未上來,涼快的時候,玉娘跟着柴世延去逛園子。
到了後頭,玉娘只見原先那堵後牆不見了影兒,給一彎粉牆替了,粉牆邊上兩扇朱紅的門上着鎖,婆子過來打開,推開門,撲面而來一陣香氣,不禁道:“也不知是什麽花這般香?”
柴世延道:“想來是山石洞子上頭的荼蘼。”
夫妻倆邁腳走了進去,過了門便是一彎石子路,晨露未散,那石子路上沾了晨露不免濕滑,玉娘不防滑了一下,柴世延忙伸手扶住她道:“娘子卻要小心些才是。”
玉娘見自己的手給他握在掌中,身邊秋竹婆子都瞧在眼裏,忍不住臉一紅,忙抽回手。
柴世延道忍不住一笑,知她素來臉皮薄,也便不再逗她,跟着她走了過去,轉過小路果見前頭一架荼蘼,搭在那邊假山洞子上頭,開得正好。
穿過山石洞,那邊才是正經的花園子……夫妻兩個逛了足一個時辰,眼瞅日頭上來,暑熱蒸騰,便在那邊的臨松閣的樓上坐了吃茶。
這臨風閣,是原先許家便有的,閣前有兩顆積年的松柏直挺挺立在哪裏,偌大的樹冠伸展開來,正好遮住日頭,且四周通透,柴世延令人把四下窗子打開,只聽一陣風過松濤陣陣,涼爽非常。
玉娘瞧了一會兒外頭的風景道:“咱們這花園子倒是修的好,只我心裏總有些不安穩。”
柴世延聽了問道:“有甚不安穩?”
玉娘道:“常言道樹大招風,財不露白,想你不過一個白身,府裏蓋這麽個花園子,恐有心人瞧了去不妥。”
柴世延道:“你不知朝廷的文書已然發下,想不日便到縣裏,到時爺得了前程,還怕誰來,莫胡思亂想,只一心與爺生個子嗣,承繼柴家香火,将來封妻蔭子,指日可待。”
正說着平安蹬蹬跑上來,道:“爺快着去,前頭陳大人來了,拿着吏部的文書呢。”
“哪個陳大人?”平安道:“是工部的陳大人。”柴世延聽了忙囑咐了玉娘幾句,匆匆去了,到了前頭果是陳大人。
陳大人見了他笑道:“柴員外大喜了。”說着把公文紮告拿出來與他道:“早便報了上去,不想今日才下來,正巧本官來高青縣,便親帶來與你。”
柴世延見了那紮告上寫的千真萬确,心裏頭歡喜,忙跪下與陳大人磕頭道:“小的謝大人提攜之恩,日後若有驅遣當萬死不辭。”
陳大人忙扶起他道:“說什麽驅遣,只這提點刑獄乃是大事,且記得為民做主才是……”說了一番場面話才去了。
次日柴世延去提刑衙門下了文書,便在府後頭的花園裏張燈結彩,大開宴席,招待那些來道喜的賓客,一直熱鬧了三日方罷。
這一番柴世延官服加身,一時風光無二,還道是自此一步登天青雲直上,哪料想這官場險惡,稍有差池便是舉家滅族之禍。
卻說堪堪到了八月中秋,柴世延正在上房與玉娘商議在花園子裏過節之事,忽的平安進來道:“縣衙陳大人請爺去呢,說有要緊大事商議。”
柴世延不禁愣了愣,自打上月陳繼保納了馮嬌兒進府,輕易不大出門,衙門的事也都交給了孫縣丞,怎今兒巴巴讓自己過去,倒是甚大事,聽見為着陳王謀逆之事,牽連進不少京官,莫非陳大人哪裏有什麽變故不成,想到此,不禁忙着起來,等不及備轎,騎着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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