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月色下,?李元憫小心翼翼地翻過了角牆,攀着屋檐慢慢爬到屋頂上,猊烈緊跟在他身後,?時不時伸手扶他一把。

他不知怎麽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自打他十六歲之後,?便沒有這般放肆過了。

他是廣安王,?是府上衆人的仰仗,?他必須像個雄鷹一般将他們護在羽翼之下,?而不是如此幼稚,像個孩子。

然而當夜風襲來,衫衣烈烈作響,烏發飛揚,李元憫卻是不管不顧地在風聲中長長呼了一口氣,心內有種想大喊大叫的興奮。

此時他不是任何一個角色,?不用僞裝,?不用堤防,?什麽也不用想,?就這麽享受天地夜色、銀河燦燦。

寂寞的童年,孤獨的歲月,?讓他過去的回憶一片貧瘠。如今他好像一點一點在拾起那些失去的碎片。

“阿烈,你跟過來。”

他就像是一個頑童一般,?在王府高聳的重檐上肆意行走,?他全然不害怕,因為有個人一直在他身後。

沉默地、小心翼翼地護着他。

俯瞰着這待了快八年的王府,?這座宅邸曾是那般破落,不過一個荒廢的邊陲将府,如今已全然不一樣,?生機盎然,護佑着那麽多人,是自己一點一滴親手扶持起來的家園。

他目光落在了後院,那而矗立着一排高大的槐樹,是他來嶺南的第一年栽種的,當時不過一叢小樹苗,而今已長成郁郁蔥蔥的大樹了。

記憶似乎回到了當初,烈日下,他扶着樹苗,阿烈挽着袖子抵着鐵鍬挖着土,汗漬漬的兩個少年滿心憧憬。

一晃快八年了。

李元憫看得癡了,一時未顧及腳下翹起的瓦片,驚呼一聲,一只有力的手穩穩将他的腰部箍住,拉了回來。

李元憫緩了口氣,擡起頭來,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眉目清冷的男人,對方的輪廓冷硬,比兒時更加的深刻,眉眼很是俊朗。

驀地,李元憫無端端想起了上一世那個暴虐的破城人屠,那人面目狠戾,一條深深的刀疤自眉峰裂至下颌,濺滿鮮紅的人血,顯得那般可怖而猙獰。不知上一世送他出宮後,這孩子歷經了什麽,才變成了那個可怕的魔頭,好在這輩子,那些噩夢已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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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伸出手去,觸碰他完好無缺的眉眼。

當指尖傳來溫熱的感覺,李元憫一顫,突然回過神來,連忙撤開手指。

他輕輕咳嗽一聲,目光有些閃躲,随手指了指不遠處:“……阿烈,帶我去那邊的屋檐。”

猊烈目色一動,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只默默地跟着他。

越過角樓,終于來到了廣安王府最高的檐頂,夜風襲來,二人迎風而立,遺世而孤清,像極了兩個仙人,手可摘星。

眼前一片開闊,月色下,嶺南都城與天上的銀河融在一起,分不清天際線。

李元憫心間惬意,多日的悶悶不快似乎一下子清掃而光。

他拿出腰際綁着兩壺酒,拔去瓶塞,塞給猊烈一瓶,自己則置在鼻尖聞了聞,滿意一哂。

府中的陳婆釀了一手的好酒,是別處喝不到的好物,這醉花陰尤美,當即仰頭一倒,清冽冰涼的酒液入喉,配着這無邊夜色風光,李元憫只覺得胸臆一片暢快。

“殿下……”

猊烈本想開口阻他,見他難得露出這樣肆意的笑顏,便吞了剩下的話,只悶悶地也給自己倒了一口,退了幾步,找了個平緩的地方躺了下來。

李元憫回頭,看他無心風景的模樣,心間莫名的滋味,湧起的興奮立時褪去了不少,捏了捏酒瓶,嘆了口氣,伴着他躺下了。

二人就這麽躺着,誰也不說話,各懷心事。

夜已經很深了,星野四垂,都城的燈火漸漸熄了,四處陷入深夜的旋渦來,整個世界好像就剩下了他倆。

李元憫遠望着遙遙的星河,突然道:“阿烈,你有心上人了麽?”

身邊人并沒有回答他,李元憫支撐起上身,俯着看他。

夜色下,猊烈漆黑的瞳仁裏映出滿天的星辰,卻避着不看他。

李元憫抓着他的衣襟,執着地:“到底有沒有?”

猊烈喉結一動,目光落在那一張刻骨銘心的臉上,喉頭苦澀:“殿下為何要問我?”

李元憫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明明他只是過來與他一起慶賀生辰的,可卻這麽唐突而冒失地問了,他本不該如此的,為何像個蠢孩子一般,他突然有些生氣,不知生對方的,還是自己的,驀地坐直了來,不知輕重地往嘴裏倒酒。

猊烈立刻坐了起來,奪過了他的酒瓶,胸膛起伏着,半晌,道:“那殿下呢?”

李元憫怔然看他。

對方緊緊地盯着,“殿下可有心上人?可會娶妻?”

這已經算是逾矩了,李元憫惱惱地想,都怪自己縱他,平日還好,就是擰的時候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自己這王府算什麽,他想回來便回來,不想回來便整日整日地宿在外頭,說也不說一聲。如今問他什麽也不肯老實答了,倒是來追問自己了。

還不都是自己慣出來的。

縱然這麽多年李元憫練就了一顆剛強如斯的心,可此時此地不知為何,心裏卻是泛起一股酸楚,他慘戚戚地道:“我這樣的身子,怎會去耽誤人家,哪裏像你……”

他咬牙切齒,然而說到最後,無端紅了眼。

他那位端坐在京城裏所謂的父皇自不會考慮他這樁棘手的婚事,又怎會親自指婚,他已做好了孤獨一世的準備,亦是想過了,這輩子絕不會娶妻,去耽誤一個如花美眷的一生,往後……若是阿烈多生幾個孩子,那便過繼一個來,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件事他早幾年前便開始打算了,然而如今念起,心間卻頗不是滋味,悶悶的,酸酸的。

夜風吹來,像是将他的理智定力吹散一般,他一咬牙,忍不住拉開他的衣襟,四處翻找着。

猊烈抓住他的手腕,他掙紮着,可哪裏掙得過這個膂力過人的男人,然而他依然死命掙紮,他像一只撲騰的鳥,又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麽,他卻是不知道。

“殿下……”

被那一雙帶着厚繭的大掌控在懷裏,李元憫胸膛劇烈起伏着,吞下滋遛滋遛冒起的酸水,只啞聲問:“帕子呢?不是有帕子的麽?哪兒去了?”

見對方不回應,他沖他吼:“帕子呢?!”

身邊的男人眼中波濤洶湧,最終嘆了一口氣,放開了他的雙手,李元憫粗喘着,胸口起伏不定,仍舊不死心在他衣襟裏面胡亂翻找着。

一塊帶着體溫的溫潤的玉滑入手裏。

李元憫一愣,抓着那塊白玉,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

白玉的料子很好,但做工頗為粗糙,雕刻成一個虎頭的模樣,用紅絲線穿着,看得出來有些年份了,有歲月沉澱的暗黃。

不由擡眸看他:“這是……”

猊烈仰頭倒了一口酒,喉結動了動,終是啞聲道:“今日……是殿下的生辰。”

李元憫眼眶一熱,不知怎麽的,心間那些激烈沖撞的糟亂的感覺壓抑了不少,雖不知為何猊烈送了這麽塊灰撲撲的老玉給他,但他知道,對方并沒有忘記這個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日子。

他摸了摸那塊玉,仍自帶着對方的體溫,握了握,便将上面的紅繩解開,綁了個死結,珍重地挂在自己脖頸上。

玉石貼着脖頸的雪色肌膚,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猊烈一動不動盯着他。

李元憫擺弄着那塊玉,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一對嶄新的護腕來,半跪着自作主張地給猊烈戴上了。

這護腕一看便不是普通的物事,面皮是雪山牦牛的堅韌革皮,鉚環由極地玄鐵打制而成,再是精巧不過,他見他操練得勤,總将護腕給磨爛,便托人找了許久材料,終于在生辰前讓技藝高超的工匠給趕出來了。

“會不會太緊?”

他低頭擺弄着,發絲拂過猊烈的臉,熟悉的冷香飄入鼻翼。

“阿烈……”李元憫擡起頭來,正對上猊烈的那雙眼睛。

很黑,很深,帶着自己看不懂的一些情緒。李元憫心裏咚咚咚跳了起來,對方熱熱的鼻息撲在臉上,他沒來由地咕咚吞了一下口水,感覺有點呼吸困難。

對方垂頭湊近了一點,李元憫慌得後移一點,再靠近,他又退後,他眼神閃躲着,心從未如此快速跳動過,快呼吸不過來了。

可對方仍執拗地逼近,李元憫只來得及可憐而微弱地叫了一聲阿烈。

後腦袋被扣住,唇上重重地碾壓了另一張炙熱的唇,帶着微醺的酒氣,還有青年身上勃發的熱度。

李元憫渾身失了氣力,卻叫對方緊緊地箍在懷裏,他身上是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緊實肌肉,并不誇張,卻壓得李元憫喘不過氣來,對方的唇炙熱而躁動,恣意侵犯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李元憫才被放開來。

“我陪着殿下……”

猊烈呼吸炙熱,低頭繼續啄着他的唇。

“殿下不娶,我也不娶。”

“怎麽可以……”李元憫搖頭,無力地躲避着他的不斷侵襲的唇,幾乎要哭了,他從未有過的脆弱,只能不堪地辯駁着:“娶妻生子,乃人生正途,你……你怎可以如此輕率,我不許……本王不許……”

可猊烈只緊緊箍住他的細腰,再一次堵住了他的唇,他被迫仰着頭,像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被拘于他堅實懷中的一片小小天地。

李元憫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他不知為何要哭,他已經好些年沒這麽狼狽地哭過了,卻在這個自己養大的孩子的懷裏哭得一片狼藉,哭得臉頰濕乎乎的,他推着他,可推拒的手被控制住,按在對方劇烈跳動的心口上。

李元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碎地想,原來他的心也跳得這樣快,這樣重。

眼淚一點一點地被吃掉。

“阿烈……”

他的發帶在掙紮中掉了,烏發随風飛舞,在這樣的夜色中,李元憫摟住了猊烈的脖子,獻祭一般閉上了眼睛。

猊烈渾身一震,更是緊緊地摟住了他。

一輪明月從雲裏探出頭來。

四處安靜下來,連風也沒有了。

猊烈心間無限的歡喜,巨大的喜悅沖擊着他冷寂已久的心,他的懷裏緊緊抱着他最珍貴的寶貝,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幸運,從未歷經這樣的欣喜若狂,可卻讓他得了。

這一場命運的豪賭,他贏了!

猊烈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他白皙光潔的額頭,薄薄的眼皮,挺拔而秀氣的鼻梁,還有那被他流連了無數次的沾染了自己氣息的紅唇。

李元憫眼睛紅紅的,鼻尖上也泛着粉,被那些綿密的吻弄得心裏一顫一顫的。

“阿烈……”李元憫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襟,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今晚的一切,教他又害怕,又歡喜。

害怕自己誘得他到一條萬劫不複的道路,害怕這個原本早已走上正常人生軌跡的男人又被自己給耽擱,可心裏又是歡喜的,沒來由的歡喜,從那個突如其來的吻開始,便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會走了,李元憫卑劣地想,他喜歡自己,他會留在自己的身邊,不會被任何一個人搶走。

他本以為自己那麽高尚,但其實不是,他有着一樣的妒忌,一樣的自私,他想獨占這個男人。

他一點兒都不想被人分了去。

天知道他多害怕那張白帕子。

他雙手撐起猊烈那張線條冷硬的臉,擡起下巴印了印他的唇,呼吸急促,就這麽愣愣地看了他許久。

他說:“這輩子,我不許你娶妻。”

猊烈目中波濤一片,胸膛劇烈起伏着,他想沖着爆發的山瀑大聲吼叫,想掣着一匹烈馬疾沖天地山水!想就地翻上七八個跟頭!可他最終卻是死死壓抑下來,只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輕聲道:“好。”

眼前人唇角一扯,露出一個笑來,猊烈不知道他居然會笑得這麽豔,這樣誘惑,單單一個弧度,便勾去了他半張魂魄,他半點都由不得自己,他像一只被人控住命脈的野獸,只匍匐着,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渴望地等着他的垂憐。

看着我,他內心深處吶喊着,一直看着我。

很幸運的,他抱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軟乎乎、水淋淋的吻。

他們像兩只彼此取暖的孤獨的幼獸,汲取着對方身上的溫度,不知這樣親了多久,夜風在耳畔輕輕吹拂,鼻翼間都是彼此的氣息。

他只有他,他亦只有他。

夜,很深很深了,可他們誰也舍不得回去。

猊烈将他攬在懷裏,用身體給他擋住深夜的微寒。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白色的帕子,置于指間婆娑片刻,放在懷中人的手裏。

李元憫定睛在那片熟悉的白梅上,呼吸一滞,心裏頭騰起歡喜來。

“從來就沒有別人……”猊烈抵着他的額頭,“只有殿下一人。”

“你……”李元憫睫羽顫動,有些難以置信,“何時拿的?”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東西何時到了他的手上。

猊烈怎會告訴他,他是怎樣陰暗而卑劣地窺他的一切,所以,他又怎能明白今夜自己巨大的狂喜。

“殿下……”猊烈并不回答,只埋頭在他溫熱纖細的脖頸中,嗅着他熟悉的冷香,輕輕地喟嘆,“我的殿下……”

李元憫心裏一酸,輕輕抱住了他。

幸好,李元憫想,幸好他給他救出來了,他親了親他的頭發,心裏無比的慶幸。

原來,這孩子一開始便在他心間是不同的。想起兩輩子二人不一樣的結局,李元憫忍不住眼眶紅了。

這樣的阿烈,上輩子究竟遭受了什麽,他心尖上隐隐生疼。

正酸楚不已,埋首脖頸的人擡起頭來,摸出他胸口中的那塊玉佩。

婆娑着,眼中幽深,像一片籠着煙雨的湖。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李元憫目色一動:“她……”

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都說猊烈乃母虎所生,李元憫自是不信,可猊烈從來不說,他怎好去問,這是還是第一次聽聞他主動提起自己的身世。

但聽得猊烈低沉的聲音緩緩道:“別人都喚她‘虎女’,但她……并不是,她只不過是個自小被遺棄深山的女嬰,被一母虎所救,便跟着那只母虎生活了十多年……後來,我父親行軍途中中了敵軍埋伏,拖着傷體誤入深山,便被她救了。”

“再後來……”猊烈摸了摸那塊玉,似是回憶起很遙遠的東西,“我父親便将她帶回軍營,親自教導詩書禮儀……他們暗中生了情,而後便有了我與阿英。”

李元憫突然不想繼續聽了,他知道後面的家破人亡是多麽的殘忍,他只是摸着他的臉,打斷了他的話:

“這塊玉,我定好好戴着。”

他從他手中拿下了那塊玉,珍而重之地收回胸口,瞳仁亮亮的,用他最大的誠摯與溫情看着他,柔聲道:“阿烈,我好好藏着它。”

猊烈目中湧動着劇烈的情愫,猛然低頭,噙住他早已紅腫的唇。

李元憫只微微一聲輕呼便被帶入那片只屬于二人的親昵的氣息裏。

他柔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身體與他緊緊貼在一起。

月色滿人間,溫情脈脈地照耀着人間。

***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猊烈近日的改變。

尤其廣安王府的衆府兵,他雖還是一概肅嚴酷厲,但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吃人一般的吓人。

今日,一府兵練陣出了錯,正抖瑟着,那冷面閻王居然不發難,還上前指點了幾句。

周大武與張龍驚得滿眼不可思議,在一旁抱着劍:“咋啦,這是?這小子怎麽回事?吃起素來啦?”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搖搖頭,當下各領一路人馬往郊外練場去了。

見着猊烈心情頗好,留于練武場中的府兵緩了好大一口氣,前一段時日,他們簡直□□掉了兩層皮,那段痛苦不堪的記憶他們永遠都不想重溫,看着眼前冷着面的閻王,心間皆默默祈禱他永遠保持這幾日的模樣。

猊烈正持長棍指點,餘光瞥見一個白色的人影走來,當下目色一動,冷聲道:“來!”

叫全部人一起上的意思。

一衆打着赤膊的府兵面面相觑,念着這幾日他們總掌大人心情頗好,想必不會下狠手,互相使了使眼色,大喝一聲圍合而上。

然而頃刻之間,慘叫聲連連,七八個漢子像沙袋一樣飛了出去,紛紛躺在地上哎唷哎唷直叫——他們怎會相信這位冷面閻王有吃素的一天!

不由畏怕地擡起頭,居然看見閻王臉上浮出幾許自得,以為自己看錯,正待揉眼細看,卻是傳來一聲清雅的聲音:

“大夥兒辛苦了。”

原是廣安王來了,衆府兵龇牙咧嘴齊齊起身,換了表情恭恭敬敬地拜首:“廣安王!”

李元憫作勢讓他們起身,當下不動聲色遞給眼前高大的男人一張汗巾:“擦擦。”

猊烈接過,一顆汗珠劃過臉頰,癢癢的,那帕子上一股他身上的幽香,他喉頭浮動,擦了擦。

過幾日便是嶺南地域特有的祭祀山神的“沐恩節”,對當地百姓的重要性不亞于除夕,李元憫循例訓了些話,便交待那些府兵自行去庫房領賞銀,衆兵士一臉喜意去了,他這才瞟了眼眼前的男人。

他如何看不出來他那些小心思,只低聲責備似的:“何必對他們那般,孩子似的。”

猊烈不解釋,只垂眸看他,嘴角居然帶着一絲笑意,李元憫耳根一紅,別開眼睛:“我讓廚房給你做了涼湯,去喝吧,這天兒怪熱的。”

猊烈低聲道:“好。”

李元憫又道:“後日便是‘沐恩節’,你午後随我去一趟外面,那些族長須得一一會過,這節日慎重,千萬不要出錯了。”

眼前人輕聲又應了。

猊烈辦事他一向放心,又何須他交代,可他還是這般雜亂交代着,好像除了說這些話,也沒別的話可說了。

李元憫看了他一眼,靠得近了點,将他手中的帕子給收了回來,指尖磨了磨,又擡頭看他,“別總是板着一張臉,剛才笑着不是挺好的麽。”

這樣近似撒嬌的口吻讓猊烈周身起了一股酥麻的感覺,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殿下……”

他輕輕地喚他。

午後,廣安王府的府幟出現在郊外大片農田之中,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策馬在泥濘的小道上行走着。

隊伍前方,李元憫與一年逾古稀的族長并駕齊驅,偶爾伸手指點着,很快,一行人駐馬停在一片廣闊的平地處,猊烈等府兵及其他族長掣住了缰繩,緊随其後。

嶺南地域遼闊,民風彪悍,明裏是官府一力管轄,但落在實處,卻是這些宗族勢力暗中調度,李元憫一向知道個中關系厲害,自是重視,着力維系,他不端架子,又舍得讓利,歷經七年的專營,倒讓這些人待他死心塌地。

他已随着族長們視察了一圈歷經三年修建而成的水利灌溉工事,水渠龍車已修完備,正源源不斷地自各個水庫往農田輸送灌溉用水,這幾年嶺南地域歷經了陸陸續續的幹旱,居然也沒有減了收成,自是這一套水利的功勞。

望着田間的生意盎然,戚族老滿面感激地朝李元憫道:“若非當年廣安王一力牽頭這水利之事,咱們這嶺南地域豈有如今氣象。”

李元憫擺擺手,笑着作無謂狀:“戚老不必客氣,也是各位族長們的功勞,若無你們鼎力配合,本王豈能辦成這樁大事。”

他雖說得簡單輕松,然衆人皆知其間辛苦。不說這工程浩大,便是這開端就是一場硬戰。

念起當年,身後各位族長不同程度面露羞慚,想當初這年紀輕輕貌若好女的藩王提出這等建策之時,多少人嗤之以鼻——嶺南地域氣候潮濕,雨水充沛,哪裏用得着勞民傷財去興修這水利,卻不想賊老天說變就變,破天荒連着幾年大旱,若非這水利工事,少不得一場家園破碎、流民千裏的噩夢。

旁人自是不知李元憫為何當初一力要推動這工程,他自己卻是曉得。上一世,嶺南地域大旱,莊稼絕收,多少流民造反,朝廷還派了重兵鎮壓,造了一場血流千裏的人間禍事。也是基于此因,他寧願掏空數年的府銀,奔走無數人力,也要咬牙做成這一樁事情。

好在功夫沒有白費,總算讓嶺南熬過了這場天災。

在這件事上,身後這些族長們不乏有明裏暗中作梗的,如今想來,自是悔不當初,然而這位年輕的藩王從未秋後算賬過,每年的分賬豐厚,從無短缺,待他們更是一向禮數有加,如今,自是個個言聽計從,沒有二話。

趁着人員齊全,李元憫就地與他們商量起了後日‘沐恩節’的一幹事宜,戚族長倒是爽快,一應承了,

“廣安王但請吩咐,我們幾個別的本事沒有,聽一二差遣自是可以的。”

李元憫笑,随口道:“倒不是本王催着,只今年乃袁巡臺上任的首年,自要謹慎些,免得以為咱們嶺南真是那等茹毛飲血之地呢。”

說到這兒,戚族老連同身後的族長們便露出幾分不虞來,袁崇生上任之後,至今未露面便沒得分說連連頒了幾道施令,倒比天王老子還高上幾分,據說今年還要頒布什麽新的分成之法來,也不知到時候怎生模樣。

當下譏諷:“這京官倒是威風得很吶。”

李元憫笑笑不語。

眼見視察得差不多了,李元憫正準備辭別,卻被戚族老一把給拉住了,遙遙一指旁邊,神秘道:“殿下何不去那邊看看?”

“哦,什麽?”李元憫好奇。

稍稍一夾馬肚,跟着戚族老的馬後過去,繞過一叢密林,眼前豁然開朗,不知何時,那兒新建了一座廟宇。李元憫擡眸朝廟中望去,一時啞然。

廟中竟修有一個與他頗為相似的泥塑,看着那煙霧缭繞的仗勢,香火還挺旺盛。

李元憫失笑,搖了搖頭:“族老不必如此。”

戚族老摸了一把胡須,點了點他,笑道:“殿下可莫要把這鍋往老朽身上擡。”

立刻便有身後的族長解釋道:“此乃鄉民自發所為,若非殿下功德,如今哪有這份安穩日子,這長生廟,修得再大些也不為過。”

衆人連連稱是。

李元憫怎不知哪裏是什麽鄉民自發所為,定是這些族長們取悅他的而建的,當下倒沒再說什麽。他做了這般多自然也不全處于無私愛民,對于百姓,立德樹威時時必須,他根基薄弱,只能靠着自己,所為之功德若藏掖着,不叫別人知道,豈不是傻子,便是日後再推行什麽,也不好伸展拳腳。

當下笑了笑,與戚族老客套了幾句。

他又看了看那泥塑,不動聲色瞧了一眼猊烈,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嘴角浮着一絲笑意。

李元憫心間一跳,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暮色降臨,李元憫與族長們在宗祠堂用了飯,席間氣氛融洽,酒足飯飽才分頭散了去,府兵們護送他回了府。

夜已深,四處蟲鳴蛙語。

李元憫沐浴後,換了幹爽的小衣,正待進內室,勁風一起,一個黑影猛地竄了進來,反手便将門給鎖上,用身體将他固定在牆上。

李元憫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被堵住了唇,唇被頂開了來,利舌滑了進來,李元憫嗚咽着,被裏裏外外親了個通透。

李元憫推着他,面紅耳赤地找了間隙:“阿烈……別……不要……”

猊烈哪裏肯停,只急躁地親他,像夢中一樣亂拱,不得法門。

早在郊外時他便想這麽幹了!他的菩薩,他一個人的菩薩!

半晌,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可猊烈只是這般拱着,顯然也不知道怎麽做。

李元憫更是,上一世他雖被司馬家看中雙性身子,作為一顆謀算皇權的棋子,但因前期司馬昱心系別人身上,又想博得他的信任,自是以禮相待,從不逾越,後來過了些年,不知怎麽的,他又想碰他了,可未等那一刻,京城便被破了。

李元憫又慌又亂,只推着眼前厚實的胸膛:“阿烈!”

猊烈可不管,他要瘋了,他碾着着他的唇,吞咽他口中香甜的津液,肆意地嗅那片雪白的肉裏透出來的幽香。

以前,他只能偷偷地窺、隐秘地聞,如今,他可以控他在懷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裏裏外外。

他的血,他的肉,全都是他的。

一切的一切,叫他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第一更,算是三章合一了。

真的一滴都沒有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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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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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