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7娴姐婚事

入秋,

王氏病愈,思謀着娴姐的婚事宜早不宜遲,夜長夢多,找來官媒王婆子商議,方家已合了兒子和娴姐的生辰八字,并無不妥。

一切順遂,單等着下定。放大定的日期定在十月初六。

王氏算了下日子,現已是八月中,娴姐的嫁妝喜服也該緊着籌備。

方家那邊,方公子以為娶的是惠姐,自是歡喜,方洪生和夫人見婚書上是賈府三房嫡女,也無甚異議。

王氏怕惠姐知道生事,吩咐下去,獨瞞着惠姐一人,誰也不許走漏消息。

主母嚴命,下人們那個也不敢多嘴,三房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惠姐還蒙在鼓裏。

立秋,微收煩暑。

惠姐坐在房中百無聊賴,她和娴姐住一個院子,正房一東一西,平素無聊想找娴姐,娴姐總是不大*搭理她。

從前不住一個院子,矛盾還少,到一起後,姊妹同進同出,惠姐抓尖,争強好勝,搶了姐姐的風頭,娴姐嘴上不說,背後抱怨,本來嫡庶貴賤之分,原本不親厚,此番更巴不得離了她,好在婚事已定,不久既出嫁,也就一般不與之計較,敬而遠之。

惠姐歪頭捏着繡帕,凝望天空幾朵淡淡的白雲,心思飛遠,幻覺中耀眼的陽光下站着俊朗方公子。

惠姐嬌嫩的臉頰飄上層輕粉,握住帕子,癡癡笑了。

她已知父親把蔡邑伯孫家的婚事退了,盼着朝一日嫁給人才出衆的方公子。

旁邊丫鬟小碟見姑娘自顧自吃吃地笑,一時摸不着頭腦,道:“姑娘,今兒日頭好,姑娘不去花園裏走走。”

這段日子,娴姐和惠姐跟王氏花錢請的針線上的孫師傅學女紅,孫師傅人極認真,做事一板一眼,要求甚嚴,總算孫師傅有事歸家,這才得了半日空閑。

惠姐聽這丫頭說的不差,站起身,歡快地道:“我們就去花園,有日子沒去,轉眼都上秋了,花兒都要凋謝了。”

說罷,小丫頭服侍梳洗打扮一番。

出去門外,擡頭望見蔚藍的天空明澈通透,心情愉悅,身子輕飄飄的,像只小燕子。

主仆二人在粉牆盡頭拐了個彎,迎頭遇上鄒姨娘,看惠姐一臉春風,未說話先帶着三分笑道:“惠姑娘去那呀?”

惠姐歡快聲兒道:“今兒天好,去園子裏走走。”

惠姐平素是不大*搭理鄒姨娘,沒有子嗣,也不得父親寵,沒什麽前途,今個偏趕上心情佳,同她多說了兩句。

鄒姨娘心裏嘲嗤,臉上卻一副親近模樣,拉了她的手,扯過一旁,悄聲道:“我有句話同姑娘說,姑娘心裏知道就行,跟旁人別說是我說給姑娘的。”

惠姐看她神神秘秘的,好奇道:“你說吧,我不說就是。”

鄒姨娘悄聲耳語幾句,就看惠姐立時臉色都變了,差了聲兒道:“是真的。”

鄒姨娘看看左右,無人經過,小聲道:“可不是真的,都換了貼了,就等着下聘,年下完婚。姑娘和娴姐住一個院,難道不知?”

鄒姨娘看惠姐一副失魂落魄,不屑,暗自稱願,又下舌道:“娴姐的嫁妝太太都預備下了,太太私房錢陪了不少,喜服還是花大價錢找禦繡坊的大師傅做的,專門仿照宮裏的花樣繡的。”

說完,看她臉,又加了句:“嫡女就是不一樣,看大房庶出的容二姑娘嫁妝中的繡品都是府上繡娘繡的。”

惠姐臉色越發難看,咬得唇竟有點發白,才相信是真的。

“姑娘沒事我先走了。”鄒姨娘看她這副樣子,心想:怪道外間傳言,惠姐和那方公子有一腿,人的名,樹的影,非空穴來風。

又小聲囑咐道:“可別說是我說出去的,看太太責怪,娴姐知道該羞臊了。”

惠姐呆呆的也沒留意鄒姨娘什麽時候離開的,猶自站着,死命扯着手裏的帕子,她想不明白,明明方公子求娶的是自己,都說好了,怎麽臨時變成了娴姐兒,對了,一定是嫡母從中作梗,或是媒婆沒說清楚,這一想,忙就一路小跑去上房找嫡母王氏,連小蝶在後面直喚姑娘等等,也不理。

王氏正瞧娴姐的嫁妝單子,又提筆加了兩樣,心道:娴姐的嫁妝不能太儉省了,方家是什麽人家,少了瞧不上眼,娴姐自己也擡不起頭。

正低頭琢磨,就見眼前磚地上出現一雙紅繡鞋,金絲線鎖口,繡大朵牡丹,花蕊上還綴顆珠子,知道是誰了,王氏嘴角一撇,徐徐擡起頭,那抹冷笑已收起,換上一副慈*的面容,和聲問:“是惠姐啊,沒去找娴姐玩?”

惠姐定定地看着她嫡母,脫口道:“姐姐要嫁人了是嗎?”

王氏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道:“你聽誰說的?你姐姐是有一家來求婚,指名要你姐姐,她婆婆啊,出身清貴,詩禮人家,就喜你姐姐這樣大家閨秀,說端莊穩重,上趕着求着我們家,要娶你姐姐。”

惠姐不信,道:“聽說姐姐許了方家,阖府都知道了,母親因何瞞我一人?”

王氏暗罵:這又是那個長舌婦,亂嚼舌根。

心裏罵,臉上卻帶笑道:“方家求娶你姐姐,這婚事是你爹做主訂的,我原不大願意,怎奈你爹看好這頭婚事,說名當戶對,年貌相當,硬是定下了 。”

惠姐極度失望,猶不甘心道:“方家卻是求娶的姐姐?”

王氏忍着性子道:“婚姻大事,豈是兒戲,不然府上還有那位姑娘堪配方家。”

惠姐臉一紅,知道嫡母暗諷自己,心中有氣,嫡母給她訂蔡邑伯孫家婚事,她就徹底看透嫡母心思。

于是擡起頭,輕蔑地撇嘴道:“女兒不信,方公子相貌堂堂,會相中姐姐,依女兒猜定是弄錯了。”

娴姐是王氏親生,做母親的那有願意聽說自己女兒不好的,但這庶女難纏,還是別在娴姐大婚前惹出事來。

雖不好發作,然說出話來卻帶刺,道:“娶妻娶德,方家看中你姐姐行事沉穩,大方,方家娶的是當家主母,不是納小星。”

惠姐的性子是有話藏不住的人,此時,看嫡母繞着彎貶低自己,羞臊自己,終究是年輕沉不住氣,微揚聲道:“方公子與我已有約,特請媒人來府上提親,怕母親弄錯了,此事找方公子一問便知。”

王氏終于忍不住,這庶女沒羞沒臊,大膽放肆,沉臉道:“這種話豈是你一個女兒家說的,莫讓你父親聽了去,讓你父親聽了,還不打斷你的腿。”

惠姐無一絲懼色,嘲弄地道:“怕是母親瞞了方公子?是也不是?”

說罷,大膽挑釁看她嫡母。

王氏怫然,怒道:“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家豈是那方公子做得了主的。”

惠姐對她嫡母極度失望,早前聽說嫡母有意把娴姐嫁入方家,還存幾分僥幸,現在娴姐和方公子一嫁一娶,木已成舟,一急,也就顧不得什麽,大聲道:“既是方家公子看不上姐姐,母親就不該死賴着方家,婚姻你情我願,女兒不怕說句出格的話,姐姐根本就配不上方家公子,就是想高攀,也要看自身本錢。”

王氏在好的脾氣也忍耐不住,大聲打斷她,道:“夠了。”王氏這聲大了點,惠姐一愣,方收住話頭。

王氏憤然,厲聲道:“你姐姐在不好,是嫡女,身份高貴,方家是何許人家,怎會要妾生的下賤貨色,你在這裏攪鬧也沒用,這事找你父親說去,你娘也早知道,你娘倒是比你有幾分自知之明。”

惠姐聽她嫡母刻薄,口口聲聲庶女下賤貨,臉漲得通紅,禮也不行,徑自走了。

這裏,把王氏氣得夠嗆,捂着胸口的手抖得厲害,吳善保家的見狀,勸道:“太太不用和她小孩子家一般見識,姐兒的婚事已定,料她也翻不出大天來,只需如此這般……。”

二人在屋裏低聲嘀咕,王氏的氣方消了。

道:“若不是看娴姐的婚事将近,不想惹是非,我早就家法這孽畜,還容她張狂。”

惠姐一賭氣出來上房,蔫蔫的走着,不知怎地一擡頭,卻走到三房小偏院門口。

偏這時,佟氏打西面走來,看惠姐站在門前,喚了聲:“惠姐,怎麽不進去?”

惠姐看是她母親,本來氣不順,生硬地質問道:“我姐姐許配方公子,你一早就知道。”

佟氏對她不尊稱自己母親,卻用你字,也不生氣,和氣道:“聽說了這事。”

惠姐聽母親說知道,氣上來,道:“既是你知道,為何不早告訴我。”

佟氏暗自一皺眉頭,仍和氣地道:“你姐姐的婚事,你早晚也會知道。”

惠姐生氣中口不擇言,責怪道:“難道你不知方公子喜歡的是我,反幫嫡母瞞着。”

佟氏倒也不是刻意瞞着她,只覺得惠姐喜歡方公子是癡心妄想。

于是好言道:“你雖與方公子情投意合,卻不合适,還是熄了心。”

惠姐一聽,氣得小臉發白,道:“我恁就不合适,就為我是你肚子裏出來的,論長相我那點不如姐姐?”

佟氏心道:只出身不如她,這點就夠了。

這話在心裏卻沒說出來,耐心勸道:“你看大房的容姐才貌也算出挑,可卻選嫁中等人家,過門只要夫妻和美,督促丈夫上進,日子不見得比旁人差。”

惠姐不屑道:“容姐夫家比賈家差遠了,像二房的芸姐姐的夫婿一副窮酸樣,賴在娘家住,誰瞧得起?”

佟氏與她想的正好相反,她看好二房芸姑娘的婚姻,她相信芸姑娘将來必有番大富大貴,道:“芸姐小夫妻恩*,我看就不錯,芸姐也是明白人,老太太也疼她,誰敢瞧不起。”

惠姐聽不進去母親的話,抱怨道:“你既生了我,就該為我謀個好前程,不說幫我,反攔着是何意,你當初就不該生我。”

佟氏暗道:她母親真就不該生她,心高命薄幾個字在嘴邊,動了動唇,咽了下去。

惠姐說完,也懶得看她母親,掉頭走了。

佟氏在身後喊了兩聲,惠姐也沒搭理。

佟氏有種預感,這惠姐可別在惹出什麽事來。

才要進院門,前面一個丫鬟走來,見佟姨娘招呼道:“姨娘慢走。”

佟氏認出她是賈成仁的貼身丫鬟,好像叫什麽芳的,就住了腳,那丫鬟上前行禮,恭敬束手道:“爺吩咐姨娘準備,爺今晚要過來。”

佟氏微微一愣,這賈成仁三五日沒在後宅露面,聽意思晚間是要歇在自己房中。

不禁狐疑,他那怯症不知好沒好?陰霾地想最好永遠不舉。

也不好問這丫鬟,問這丫鬟也未必知道,這種事,姓賈怎好說出去。

想着,臉不由緋紅。

那丫鬟見了,疑心這佟姨娘聽見男人要來,動了春心。

心裏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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