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分 怎麽,看上他了?
折騰到淩晨兩點左右,紀瓷才暈暈乎乎地爬上床。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做了好幾個噩夢,醒過來卻怎麽也想不出夢見了什麽情節,只是仍然心有餘悸。
鬧鐘剛響了一聲,就被她拿起來摁滅。
紀瓷掀開被子下床,梳洗完畢後拉開房門,聽見樓底下傳來熱鬧的交談的聲,她握着門把手頓了頓,等了幾秒才走出去,從外面帶上門。
家裏人全都在餐廳那邊,傭人忙忙碌碌穿梭在客廳和餐廳之間,似乎沒有人發現她已經下樓了。
“......”
紀瓷按照慣例,走到茶幾邊自己倒了杯溫水,打算墊墊肚子,出去再買吃的。
水喝完,她把茶杯放下扣好,走到玄關處換鞋。
紀成遠的聲音适時在背後響起:“明天周末,一早要去機場接奶奶,別又玩忘了。”
空曠的室內,沉厚的男聲像在進行公式化的廣播一般。
不帶感情,沒有溫度,只剩下淡淡的譏諷。
只有在必須全家人出席的場合上,紀成遠才會這麽“關心”她,甚至記得她昨天晚上回來得晚。
他在一件事到來之前,總是喜歡做好十足的準備,不允許自己設定好的情節裏有任何差錯。
很明顯,紀瓷就是那個差錯。
紀家重男輕女,紀老太太也并不例外。
紀瓷是陳馥芳的第一個孩子,那幾年夫妻倆感情好,陳馥芳在生下紀瓷後,又接連兩次懷孕,只是很可惜,那兩個孩子都沒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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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馥芳接連滑胎,紀老太太不由得花重金請人去算家裏的風水,沒成想到最後,紀瓷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大致意思是說她命硬,克了後面那兩個孩子。
老太太對此深信不疑,紀家夫婦倆為了能生男孩,也聽信了算命的話,對紀瓷不再那麽寵愛。
命運弄人。
就在紀瓷被全家人冷凍的半年後,陳馥芳又懷上了。
這次,的确是個男孩。
傭人抱着換洗衣物從身邊經過,紀瓷系好鞋帶,站起身取下外套穿上,“我明天沒時間,培訓班要上課,反正少我一個也沒什麽。”
“你說什——”
“嘭!——”
紀成遠的聲音被截斷。
紀瓷緊握門把關上門,身體靠在門板上大喘了幾口氣,随後擡了下肩膀,調整了琴盒的位置,快步走出小區大門。
一中的早閱讀時間七點半開始。
紀瓷在路上解決完早餐,拎着琴盒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從老師辦公室走出來陸知洲。
他看見她,腳步一停,眼神很快鎮定下來,沒再提昨晚的事,“早。”
“早。”紀瓷說。
“這是批改好的作業,老陳上午要講的,你能幫忙帶上去嗎?我還要去廣播室。”陸知洲站在樓下問。
“好。”紀瓷轉身從樓上下來,接過他手裏的練習冊,再次準備上樓。
她側身的瞬間,陸知洲聲音極低地說了句:“謝謝。”
紀瓷有些奇怪,這态度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他,歪着頭問:“你怎麽了?”
陸知洲一噎,沒想到她問得這麽直白,眼底的那點愧意被悄然覆蓋,“沒怎麽啊。”
紀瓷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陸知洲,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麽,昨天的事是我自願的,産生的後果我也自願承擔。”
“而且你是班長我是副班長,你拜托我拿練習冊再正常不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一串話說完,教室門側邊的廣播筒裏傳來一陣輕快的音樂聲。
開始播音了。
“你快去吧。”紀瓷催促他。
陸知洲不敢再耽擱,他重重地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麽多餘的話。
紀瓷則抱着練習冊走到教室,囑咐各組組長将練習冊分發下去後,才回到位子上坐下。
桌面上放着幾張上周周考的試卷,她一一整理好,預備塞回桌肚拿書出來預習的時候,手指摸到一疊碎紙片。
紀瓷彎腰一看,“......”
無數碎紙片幾乎塞滿了抽屜,剛才她走過來的時候沒注意,地上還掉了一些,紙片的缺口參差不齊,是被撕掉的。
她心裏無端冒出一個念頭。
立刻抓了一把碎紙去看,其中一張紙面上,還有她用鉛筆在音符上做下的記號。她又抓了一把出來,仔細分辨後才确定。
這是她的琴譜,明天培訓課老師要考的那本。
意識到這點,紀瓷把整個桌肚裏的碎紙屑通通掏了出來,發現紙片多到可以在地上堆成一個凸起的小山丘,零零碎碎,還有不少黏在一些人的鞋底上。
“天哪,這是怎麽了。”
楊櫻和同學說說笑笑回到座位,突然發現自己的座位變成了白紙滿地的“垃圾場”。
“誰幹的。”紀瓷攥着拳頭,先是低喃了一句,随即站起來,聲音大了些,“我問誰幹的?”
少女尖銳的聲音像一個信號,立刻讓紛亂的教室安靜下來。
僅僅一秒鐘,沒人開口說話,連一絲響動都沒有。
然後,氣氛又随着時間分秒流逝,逐漸喧鬧了起來。
其中終于有人搭話:“什麽呀,你問那堆廢紙嗎?這誰知道啊。”
“是啊紀瓷,你趕緊把地掃了吧,免得老陳來了要吃人。”
......
這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笑鬧聲。
陳婷婷看起來剛剛才到教室,看見滿地的紙屑并未說什麽,只是不滿地撇起嘴,“地上怎麽這麽多垃圾啊,值日生呢,也不知道打掃一下。”
她挪動步子,踮起腳,好像生怕踩到什麽髒東西一般。
走到座位,才似乎發現班上的氣氛不太對勁。
“這是怎麽了?”
“陳婷婷,這是你幹的嗎?”楊櫻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直覺就是她搞得鬼。
“你在說什麽,我幹什麽了?”
“這是紀瓷的東西,你撕她東西幹什麽,你手癢嗎?”
班上一些人笑出聲來。
陳婷婷臉色立刻變了,站起來反駁,“你憑什麽說是我幹的,保不齊是她得罪了什麽人呢?”
“你——”
廣播站的結束音樂已至尾聲,紀瓷拉住楊櫻,“算了,先準備上課吧。”
聞言,陳婷婷輕蔑地笑了聲。
紀瓷拿了班級後面櫃子裏存放的垃圾袋,開始收拾地上。
好在這些資料都是她整理完,去打印店一張張印出來的,并不是孤品,只需要放學了再去一趟打印店就是了。至于做好的标記,她也可以再寫。
這些都不麻煩,對比事情而言,更麻煩的是人。
離她的座位不到兩步的距離,陳婷婷正在和前桌的同學談笑風生。紀瓷看了兩眼旋即把視線收回,輕輕揮動掃帚,将地上最後一片紙屑清掃幹淨。
午休時間,紀瓷拿着U盤去了一趟學校打印室。
一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中間隔了一個操場,打印室就在初中部A棟的教學樓底下。楊櫻中午不想睡午覺,于是提出和她一起去。
這幾天,楊櫻總是對她很熱絡,一路上都在主動和她說話,“...要我說早上就不該那麽輕易放過陳婷婷,這件事肯定是她幹的,除了她我想不到別人。”
紀瓷靜靜地聽着,她在人群裏從不會是主動發言的那個,基本上都是他人的旁聽者,最多不過冷場的時候應和幾句。
她得承認,楊櫻的想法和她大致重合,但就算覺得蹊跷,她手上卻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哪怕直接去問陳婷婷,對方也不會傻到承認就是自己。
沒有确足的證據,所有的質問就都只是憑空猜想。
紀瓷不會把這些想法告訴楊櫻。
說到底,這件事情和她并沒有什麽關系。
和紀瓷的這種交流方式,楊櫻早就已經習慣了,吐槽陳婷婷的話沒說太久,她突然轉了話音問:“紀瓷,你晚上是不是要去“告白”啊?”
紀瓷抱着打印好的資料,看她一眼,眉眼間全是懵然。
過了會才記起來,哦,昨晚那個酒吧名字是“告白”。
“嗯。”她應聲。
楊櫻一喜,挽着她的手激動起來,“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你想去的話當然可以。”紀瓷翻看幾眼資料,覺得還是要提前說清楚,随即擡頭道,“但是我還完衣服就走,你要是還想坐一會的話...”
“可以啊,我就陪你去還衣服。”
紀瓷的眼神掠過她臉頰的緋紅,沒有多問,“好。”
*
晚飯時間,銀杏路上并沒有多少人。
這一帶是著名的酒吧街,基本上都是晚上七八點才開門。
紀瓷和楊櫻到“告白”門口的時候,付燃推門從店內搬了招牌出來,等她們走近了才認清人,揮手打了個招呼。
和昨晚在酒吧見到的不一樣,他似乎剛醒,穿着随意,淡黃色的頭發随意支棱着,懶懶打了個哈欠,“進來坐,要喝點什麽?”
“你們現在才開門嗎?”楊櫻率先進門。
室內空氣不算好,有幾桌甚至都沒來得及收拾,酒瓶肆無忌憚地倒在桌面上,瓜子殼和紙屑撒了一地。靠近門口的長沙發上放着未整理的薄毯和枕頭,燈未全亮,紀瓷下臺階的時候差點踢到沙發下放置的一個矮腳凳。
她極輕地攏了下眉。
付燃撿起兩個抱枕,又跑去把大門邊的窗戶打開通風,“抱歉哈,昨天人太多還沒來得及收拾,你們随便坐,別客氣。”
這一屋子基本沒地下腳,楊櫻和紀瓷只好窩在吧臺邊坐着。
“就你一個人啊?”
付燃進吧臺給她們倒了兩杯水,順便用手把淩亂的頭發抓了抓,“啊,昨天結束得太晚,我讓他們都回去休息了。”
楊櫻喝了口水,眨着眼問:“那昨天和你一起的那個人...也是老板嗎?”
“你問三哥啊。”付燃了然地點頭,笑着打趣,“對,他是大老板,我只是給他打工的。”
“他今天來嗎?”
楊穎繼續問。
紀瓷把清洗好的衣服放在吧臺上,聞言看了她一眼。
“他看情況,貴人事忙,還不确定有沒有時間過來。”付燃從善如流地一通掰扯,最後問楊櫻,“怎麽着丫頭,看上他了?”
“才沒有!”楊櫻羞惱地跳下高腳凳,義正嚴辭,“我就随便問問,不行嗎?”
“行。”付燃笑了笑,明顯從楊櫻欲蓋彌彰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麽,“也是,三哥那個人,招惹一兩個小姑娘根本不算什麽新鮮事。”
“黃毛,你別瞎說!”楊櫻見付燃還沒有閉嘴的意思,惱羞成怒地喊了一聲,根本不顧及紀瓷還在身邊,自己便急沖沖地出了門。
紀瓷也沒有多待的理由,她起身把紙袋推到付燃面前,“抱歉,她不是有意的。”
“沒事沒事,是我話太多了。”
付燃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去看袋子裏的東西。
紀瓷:“這是昨天借的衣服。”
付燃拎起衣服看了看,“其實沒必要這麽着急的,美女穿多久都是這件衣服的榮幸。”
“謝謝。”紀瓷難得露出一個笑容。
她其實覺得付燃這個人還不錯,除了有時候嘴碎八卦一點,但并沒有什麽惡意。
“那你慢慢忙。”
晚上上課的時間快到了,她和付燃告別。
走到門口,紀瓷剛把手放在鐵質的門把上,門突然被人從外拉開,撲面而來的冷風掠過腳踝,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三哥?”
身後,付燃喊了一聲。
紀瓷這才擡眸,視線從眼前男人的褲腿滑至腰間,再到領口、下巴,最後落到那雙惑人的桃花眼上。
霍骁眉間凝着濃濃倦意,看清人後,輕挑了下眉,似乎也很意外此時此刻會在這裏見到她。
等了一秒,他忽然悠悠地問:“小孩,又來偷偷喝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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