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葛海瀾如同貓被踩痛尾巴,肩膀猛地向後擺了一下。
這是個下意識逃避的動作。
他的第一反應是否認:“我……”
容斯言:“你是當年監控室的五個校工之一。原本監控室已經有了五個工作人員,但是周營為了給你騰位置,把其中一個打發去做保潔了。”
監控室是學校最好的校工職位,因為比起保潔、後廚等等來說,十分清閑。
葛海瀾閉緊了嘴巴,一聲不吭。
容斯言:“那天是周五,正好是你值班,學生五點半就放學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一對老夫妻散步經過立藤,看到已經死亡的趙正博,報了警。然而在警察趕到前,監控室突然失火,燒毀了所有證據。”
葛海瀾:“……”
容斯言一步一步逼近他:“你知道真相,是不是。”
葛海瀾崩潰地抱緊了頭,半蹲在地上:“你什麽都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他早知道容斯言索要的報酬不會簡單,卻萬萬沒想到會跟那件事有關。
如果時間回到兩天前,他寧可一輩子窮死,也不會被容斯言騙上這條賊船。
容斯言:“監控室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葛海瀾驚恐地說,“那天——我偷偷跑去酒吧喝酒了,因為監控室平時根本沒人來,我下午五點就走了。玩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周營突然打電話把我喊回學校,說學校死了一個學生。我很害怕,馬上就想要去調監控,但是周營說警察馬上就來了,在那之前誰都不能進去,我只好去校門口站着等警察。”
“然後……然後,就在警察到來前的十幾分鐘裏,監控室突然失火了……所有的監控都毀掉了。”
容斯言:“周營還跟你說了什麽?”
葛海瀾把頭埋進臂彎:“他讓我對警察承認上班溜號的事,說路上到處都是監控,酒吧也有監控,我逃不掉的。”
容斯言:“就這些?”
葛海瀾遲疑了很久。
容斯言沒有催促他,而是在落滿塵埃的廢棄倉庫中靜靜等待着。
溪雲初起,山雨欲來。
在一片壓抑的死寂中,連呼吸都變得隆隆起來。
有幾秒葛海瀾擡起頭,乞求地看着他,似乎寄希望于他會放棄。
然而容斯言只是抱着胳膊,冷淡而漠然地看着他。
最後,葛海瀾終于閉了閉眼睛,無助地道:“他讓我,撒了一個小謊——讓我承認,我在辦公桌抽屜裏放了香煙和打火機。可能是打火機被擠壓爆炸引起了大火。”
“可是我真的——真的沒有,”葛海瀾用一種奇異而尖利的語調喘息道,似乎這個秘密也埋在他心裏八年之久,時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我爺爺是抽煙得肺癌去世的,很早我就戒了煙,怎麽可能在抽屜裏放香煙和打火機啊!”
說完,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大,驚恐地看了看大門,仿佛害怕什麽人會突然破門而入。
容斯言淡色的眼眸盯着他,又像是沒有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的回憶,在看某些遙遠而塵封的東西。
“我不會告訴其他人,也不會揭發你,”容斯言道,“但是,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葛海瀾無力地靠坐在器材架前,氣若游絲:“做什麽。”
容斯言:“案發地離學校大門有點遠,門衛可能沒有發現異樣。但是從高中部教學樓到校門口,會經過那片月季花圃。有的老師會在學校加班寫教案,晚上才回去。”
“我要你找機會接近周營,從他的辦公室檔案櫃裏,找到那天五點半到案發前,所有的教師出入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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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茵坐在餐廳的最裏側,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容斯言。
這是她精心挑選的位置,因為位置靠裏,不會竄風,燈光柔和舒适,少有人經過,氛圍非常适合暧昧滋長。
也因為是中午,大部分老師都在學校裏吃自助餐,不用擔心會被同事打擾。
十二點的時候,容斯言準時應約而至。
平時的容斯言是溫和平淡的,今天不知為什麽,邵茵看着他從門口遠遠地走過來,臉上有一層肅殺的冷意。
很陌生。
很遙遠。
邵茵有些遲疑地看着他。
旋即容斯言像是意識到自己的異樣。
他垂下眼睛,恢複了平素的溫和:“抱歉,久等了。”
邵茵不好意思地一笑:“沒關系,我也剛到。”
容斯言說自己沒什麽特別的偏好,讓邵茵盡管點就是。
兩人邊吃邊聊。
邵茵有些腼腆地問他,在哪所大學畢業、學的什麽專業、最近在玩什麽游戲,等等。
容斯言保持着三分距離,禮貌地一一回答。
邵茵忽然看見他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環,以為是裝飾品,笑道:“你戴黑色手環很好看呢,酷酷的。”
容斯言低頭看了一眼,沒什麽表情。
很快轉移話題,詢問她最近是不是看了某部新上映的動畫電影。
邵茵:“你怎麽知道的?”
容斯言指了指她的手機:“早上經過你旁邊的時候,看到你的屏保了。”
邵茵有些驚喜有些害羞,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是不是代表,容老師也在默默關注她呢?
“後天有另一場,某部我很喜歡的動畫的續作,好像口碑很好,”她興致勃勃道,“據說還有限量版公仔周邊發售,要不要一起去?”
容斯言正想回答,服務員突然送上來一瓶白蘇維翁葡萄酒。
邵茵:“我們沒點酒啊。”
服務員指了指容斯言後面:“是那邊那位先生送的,說祝你們用餐愉快。”
容斯言轉過頭。
陳岸坐在他左後方的桌子上,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們。
他穿着領口微高的襯衫,遮住了頸側的紗布。
見他轉過頭來,舉了舉手中的高腳酒杯,做了個幹杯的動作。
容斯言瞬間冷下了臉。
邵茵小聲問他:“那是……小笛爸爸?你和他很熟嗎。”
容斯言沒說話。
他不說話,陳岸自己走了過來找他。
顧及到邵茵是女士,陳岸十分紳士地坐在了容斯言旁邊。
“中午辦事,正好路過學校,就在這兒吃了,”他對邵茵道,“正好遇見兩位老師在吃飯,你們平時也辛苦了,所以想請你們一杯。”
邵茵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們下午還要上班,校規不準喝酒的。”
“啊,”陳岸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我疏忽了,那兩位老師今天的午餐我來請客吧,想吃什麽,随便點。”
“這,不好吧,無功不受祿,我們也不準收家長禮物的。”
陳岸對她笑了一下:“邵老師忘啦?我除了是家長,還是學校的校董,校董請老師吃飯,我看誰敢說什麽。”
邵茵勉強地笑了一下。
她沒什麽高興的情緒,因為原本就是想和容斯言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才會中午約他來餐廳。
可是看陳岸這架勢,似乎熱情大方過了頭。
不僅要買單,看起來還準備和他們一起吃。
邵茵暗示地看了容斯言一眼,希望他能出來說點什麽。
然而容斯言冷淡地喝着白開水,眼睛看着桌上的飯菜,一直沒說話。
看起來也不像和陳岸很熟的樣子。
可是陳岸好像也不準備走。
邵茵無可奈何,只好悶聲喝粥。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桌面下方,陳岸的右手正在把玩容斯言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環。
食指鑽進手環裏側,左右滑動,小孩打發時間似的。
玩了一會兒,又像玩膩了,掌心向下,包裹住了容斯言細瘦的手腕。
如同抓住了一塊溫涼的和田玉。
容斯言的身體一顫,立刻掙紮着要抽回來。
陳岸卻一把把他的手腕拽過來,按在自己大腿上,同時笑着對邵茵道:“邵老師,怎麽吃得這麽少,不合胃口?”
邵茵:“……沒有,挺好吃的。”
陳岸:“要不要喝點雞骨湯?來,我幫你盛。”
他作勢要站起來,屆時緊緊相連的手腕就會暴露無遺。
容斯言唇色瞬間白了一個度。
邵茵擺了擺手:“不用啦,我自己夠得到,我也差不多飽了。”
陳岸笑笑:“那就好。”
容斯言不敢動了。
他的左手被陳岸鉗制着,按在大腿上,清晰地感覺到那裏傳來的溫度,布料下掩藏下的壯實肌肉。
為了不讓手臂看起來異樣,他只能作出調整坐姿的樣子,向左邊移了移,讓手臂看起來是自然垂落。
手腕在剛才的掙動中受到摩擦,皮膚浮起了一層淡粉。
陳岸微微仰頭,靠坐在座椅後背上,瞥着大腿上纖細的手腕。
白皙,柔嫩,纖瘦。
那手曾經抓着利器,刺破他的頸側,在他身下掙紮抵抗,滿懷恨意。
如今是甕中之鼈了。
随便他怎麽擺弄,容斯言都不敢抗拒半分。
哪怕他現在抓着他的手,要他撫摸他的滾燙,他也不會拒絕。
陳岸的心裏升起一陣酥麻的,近乎淩虐的快意。
一頓飯吃得各懷鬼胎。
有人索然無味。
有人心驚膽戰。
有人舒爽快意。
邵茵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站了起來:“學生快午休結束了,我們走吧?”
陳岸手一松,容斯言迅速把手抽了回來。
他立刻站起身來,用正常無比的語調道:“嗯,走吧。”
邵茵看到他手腕上的紅痕,略略驚訝道:“你的手腕怎麽了?”
“沒事,”容斯言笑笑,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回來,輕輕咬着牙道,“剛才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一會兒就好。”
作者有話說:
好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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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