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捷克
我們坐在一個飯館的二樓包廂裏,聽他們隊裏的人說這是頭頭老婆開的,保密性和私密性都好。
頭頭板着臉教育了唐盈幾句:“怎麽把捷克帶到警局去了,被外人認出來怎麽辦?”
唐盈沉默了一瞬,應他:“捷克不喜歡去訓犬基地。”
“不喜歡去也不能這麽慣着,”頭頭拿過一瓶還沒開蓋的橙汁,擰開了瓶蓋,倒了一杯遞給我:“還沒問,這位是?”
“呃,”我略微有些尴尬,畢竟一桌小夥子都随着這個看起來就像是頭頭的頭頭的話看向我。
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從這一桌小夥子都叫她嫂子來看,我估計是這個頭頭的老婆。頭頭的老婆看起來就比他慈眉善目的多,她左手端着一盤菜,右手端着一盤菜,頭頭主動過去幫她擺菜。
頭頭老婆訓他:“你又板着臉,你當這裏是哪裏是警局嗎?不會吓到客人嗎?”頭頭很小心的扶她老婆坐下,他老婆很溫和的問我:
“妹妹是哪裏人?”
頭頭打斷他老婆:“別問這些。”
我卡在中間不知所雲,唐盈出來替我解釋:“這個妹妹是祁....祁韌奶奶的鄰居,祁韌奶奶過世了,拜托這個妹妹帶着捷克來找我。”
祁韌?原來鄰居奶奶的孫子叫祁韌啊。
一桌的人一下都對我很熱情起來,“祁韌奶奶的鄰居嗎?妹妹好,妹妹好。”
我笑笑,他們剛剛說不方便讓人看見卡卡和他們這一群穿警服的在一起,就把卡卡先拖去了別人的地方暫時寄養着,卡卡走的時候我還有點恍惚,為什麽一只警犬連警察局的門都不能進。
頭頭的老婆拉過唐盈:“你馬上要結婚了,養捷克應該是不方便的吧?你未婚夫那邊知道祁韌的事嗎?”
唐盈艱難的,小幅度的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就更沒辦法解釋卡卡的存在了。
一桌的氣氛忽然靜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不知道卡卡的去處而在思考,還是因為唐盈說她未婚夫不知道祁韌的事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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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為一個忽然冒出來的人,我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
畢竟到現在為止卡卡的故事,鄰居奶奶的孫子祁韌的故事,都是靠我猜出來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
還是頭頭先站出來了:“要結婚了也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留下來的人也要好好的過,叫你嫂子一會包點份子錢給你,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以後沒什麽事就不要來找我們了,捷克我們會安頓好的。你放心。”
這話好像是什麽領導發的赦免通知一樣,唐盈在我旁邊坐着忽然就掉了眼淚。
桌上幾個人都紛紛表示會給唐盈包份子錢,大家的話我總結一下——翻來覆去不過都是讓她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裏面有個黑黑的,壯壯的男生,就是第一個在警局認出卡卡管它喊捷克的人,他舉杯跟唐盈說:“嫂子,我也不會說什麽漂亮的話。你放心,以後你要死在婆家被欺負了,我們這一屋子警察都向着你。”
唐盈聽到這番話哭的更難受了。
頭頭的老婆笑罵:“會不會說話,人還沒嫁過去呢,就說這喪氣話。要祝你唐盈姐以後永遠都用不上你們這幫當警察的才對。”
一屋子人都出來嘻嘻哈哈的打圓場。
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又能大概猜的出來他們在說什麽。
我想,這個故事應該是鄰居奶奶的孫子祁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警察,他有着一個威風凜凜的隊友叫捷克,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叫唐盈,和一個前程似錦的将來。
忽然有一天,祁韌死了,捷克沒有了主人改名叫了卡卡,唐盈沒有了心愛的男朋友兩年後要嫁給別人。
至于那個前程似錦的将來,終究只能活在認識祁韌的人的心裏了。
無名的難過攀上我的心頭,鄰居奶奶死了,女朋友要嫁做他人婦了,卡卡頂了天又能活多久呢,不過就是幾年的時間。
再過幾年,應該就更少有人會提起這個芝蘭玉樹一般的哥哥了吧。
來之前我原本還在多情的想,或許在卡卡心裏,我也算個小主人,來之後我認清了——不是的,捷克永遠都是捷克。
只是它被迫在做卡卡的時候,才會像是一只死了主人也能好好活着的狗。
我想唐盈确實不應該帶着卡卡去警局,一只已經離開危險很久的狗,忽然好像被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了起來,這對于一只垂垂老矣的犬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好像,最怕的不是英雄老欸,而是讓晚景凄涼的英雄回想起自己年輕時馳騁沙場赫赫有名的過去。
英雄會熱血沸騰,但當他發現他已經沒有辦法再舞動起旗幟的時候,英雄會失落會嘆氣會憂傷。
頭頭的老婆還在安慰唐盈,她一下一下像我外婆跟鄰居奶奶講話的時候拍着人家的手:“走出來就好啊妹子,走出來就好。走出來就是好事,不會有人怪你的,怎麽會有人怪你呢。”
唐盈哽咽着:“祁韌.......對不起祁韌。”她哭的斷斷續續的,我好想安慰她,不會的哥哥也不會怪你的。
死者已逝,是活下去的人需要更大的勇氣才對。
我一直坐在包廂裏沒怎麽說話,那個頭頭看了一眼還在崩潰狀态的唐盈看了一眼我:“需要送你回家嗎妹妹?”
“啊,不,不用了。我家離這很遠,我回去的時候自己去高鐵站就好了。”小山城也沒有飛機場,不如直接坐高鐵省事的多。
“那送你下樓吧。”
“我能再見卡卡..就是你們說的捷克一眼嗎?你們以後會把它交給誰呢?”
那個頭頭讓那個黑黑的壯壯的不咋會說話的男生送我,他們出來的時候都換了便衣,那個男生開了頭頭自己家的車,送我去找卡卡。
他講話帶着一股我并不熟悉的腔調,又是在陌生的環境下,即使知道對方是個警察,我也有點局促。
他問我:“祁韌的奶奶.....走的時候還好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人都要走了,怎麽會還好呢?如果還好,有怎麽會離開呢?
我只說了實情,全部都說了,他想聽的部分讓他自己去找吧:“就,一般老人走了的那種。但是鄰居奶奶走的時候身邊只有卡卡了。卡卡就是你們說的捷克嘛。鄰居爺爺早幾年就過世了。”
“有受什麽痛苦嗎?”
“沒聽說有什麽大病,應該就是正常的老了,然後就......”
他忽然問了我一句:“你喜歡捷克嗎?”
“喜歡啊。”
“那你見過祁韌嗎?”
“見過幾次,也就一兩次吧。”不過都沒什麽印象了,我不想再這麽尬聊下去了,鼓起勇氣問:“可以和我說說祁韌和捷克的故事嗎?就.....包括祁韌是怎麽死的。”
他盯着前路,手把着方向盤,沒說話。
我覺得我應該是冒昧了。
結果他嘆了一口氣,目光透過很遠很遠的地方,跟我說:“你知道嗎,捷克協助警方抓獲的毒品數量總和,夠讓祁韌死上十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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