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夕陽如火,透過落地窗,将寬敞的卧室分割成兩個世界。
手機屏幕亮起光,映着一張勾魂奪魄的容顏。謝歡躺在沙發上,半個身子被昏暗籠罩,再往下延伸,修長勁瘦的雙腿被黑色面料包裹着,随意擱置在空氣中,光影晃動,交融在他白皙分明的腳踝。
謝歡就像神造的一件藝術品,從頭到腳,禁欲到令人血脈偾張。對藝術家而言,他絕對是極致的誘惑。
門鈴響了許久,他終于起身,微斂鳳眸,躲開刺眼光線,摸索着去開門。
梁翊提着兩個大袋子走進來,滿地散落的物品讓他無處落腳。
梁翊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條薄毯,還沒說話,謝歡就數落起了他:“不想來就他媽別來,好像是我求你過來的。那會兒給你打電話也磨磨蹭蹭半天才接,什麽意思啊?”
長時間待在空調房裏,謝歡的嗓子有些幹啞,卻還是好聽極了。
就像寧渡說的,謝歡很招人,尤其是罵人的時候。你會感覺,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連被他罵都覺得是恩賜。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梁翊,他只是一個勤勤懇懇的清潔工。
“信號問題。”收拾出可以放東西的地方,梁翊打開了一個袋子,新鮮蝦仁,特級海參,以及一些食材被他擺出來。
“我先給你把粥煲上,待會兒再打掃屋子。”多餘的食材放進冰箱,梁翊打開了水龍頭,“一個人住在外面,一定記得好好吃飯,夏天晚上不能貪涼不蓋被子。”
“你啰不啰嗦?”謝歡的聲音夾在潺潺的水聲中。
“奶奶的原話,我代為轉達。”
梁翊的奶奶自然是謝歡的媽媽,都說奶奶寵孫子,但梁翊覺得,他奶奶簡直把他當成了謝歡的傭人,以及她和謝歡之間的傳話筒。梁老爺子看得緊,仿佛鐵了心不管謝歡,這幾天才稍微松了點,梁翊就被他奶奶趕出來做苦力。
嘆了口氣,把謝歡不愛吃的蔥丢進垃圾桶。梁翊習慣把食材買全。
梁翊做飯的工夫,謝歡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屋子整個煥然一新。那些被他亂丢的衣服鞋子,全都整整齊齊地歸置在櫃子裏,垃圾也都不見了,窗臺上擺着一盆新鮮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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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飄來食物的香氣,謝歡肚子裏的饞蟲被勾了起來。他拿起梁翊放在外面的毛巾,一路走一路擦,發梢的水滴順着脖子淌進衣領,被空調風一吹,寒意襲來。
“阿嚏——”
正在盛粥的梁翊轉過身,一拍頭說:“忘關空調了。”
“關了還不熱死。”謝歡揉了揉鼻子。
與外表不同,生活上,他比一般老爺們都要糙。
瓷勺與碗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屋子裏響起。
謝歡的吃相算不上優雅,但他有那張臉,幹什麽都讓人賞心悅目。
也難怪向來清心寡欲的陸玺在看他第一眼就迷上了。梁翊只盼望謝歡這股勁兒能一直維持下去,尤其是對陸玺,千萬別有好臉色。
“看什麽看。”謝歡把吃完的碗推過去,“碗洗了趕緊走。”
梁翊笑着說:“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謝歡沒理他,梁翊也不覺得尴尬,這是他們叔侄相處的常态,也是陸玺即将面臨的。
一座随時會爆發的活火山,看他怎麽撩。
梁翊走後,謝歡翻出壓在紙巾盒下的試鏡劇本,天黑下來的時候,他才把這幾頁紙讀完。
謝歡是個初出茅廬的演員,高三那年,意外出演了一部電影,也正是那一次,他體驗到了不一樣的感覺。
原來演繹別人的人生是一件那麽有意思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爸越是不許,他就越想要證明自己。
違背了父親的意願,謝歡選擇去上電影學院。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他離開家,卸下天之驕子的光環,上天仍是眷顧着他。
就比如這次的試鏡機會。
任仲骞是謝歡合作過的一個演員,經他的介紹,謝歡得到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拿下這個角色,他就能簽進國內數一數二的影視公司。
對多數演員是可望不可及的,對謝歡來說,只是一個角色的成敗。
只可惜,謝歡不是專業的演員。大學還沒開學,他甚至都沒接觸到一點專業課知識,完全是憑着自己的理解揣摩人物,表演就對着鏡子練,總覺得有些不得要領。
正在這時,一通電話打過來。
謝歡劃開屏幕,懶懶散散地“喂”了一聲,然後說:“任仲骞,你給我這劇本有問題。男主角是腦殘嗎,分個手就要死要活,還他媽大半夜在雨裏喊得歇斯底裏,這讓人怎麽演?”
手機裏傳出一陣笑,同時響起一個成熟風趣的男聲:“需不需要我過去給你講講戲?”
“電話裏說吧。跑來跑去,煩死了。”
任仲骞又笑了:“我都沒嫌煩,你倒是煩死了。認真一點,明天就試鏡了,你不想錯失這個機會吧。”
謝歡也跟着笑:“反正這機會是你給我的,沒了再問你要,你給不給?”
“少來。”任仲骞換了正色,“機會只此一次,逾期不候。”
謝歡聽了這話反而挺高興。
任仲骞是童星出身,今年剛畢業,正經算是謝歡的師哥。謝歡願意接受這次邀請,不僅因為任仲骞是前輩,還因為任仲骞在他面前很正常,感覺什麽都不圖他的。
事實證明,謝歡的眼光沒錯,任仲骞是個很好的前輩,經過他的點撥,謝歡很順利地通過了試鏡。簽演員合同那天,謝歡也正式簽約了“風氧”。
在多少對前途充滿期待的大一新生,和對未來感傷迷茫的大四畢業生中,謝歡可謂是一下攀上了頂峰。他加入風氧的消息一夕之間傳遍校園,就連遠在家中的陸玺聽到後都為之一震。
居然這麽快。
陸玺以為謝歡大一至少會待在校園裏,自己也好借機去看他幾回,誰想到後來的一年謝歡完全都在拍戲。
劇組行蹤雖然保密,但對陸玺來說進去不是難事,可這樣一來他的計劃就會被全盤打亂。
不可以,不可以心急。陸玺想。
再見到謝歡是在一年後。
綠蔭環繞的湖畔,幾只黑天鵝躲在橋洞下乘涼,偶爾無聊出來凫凫水,當有人走來,又很快地躲進去。
謝歡聽見翅膀的撲棱聲,停下站了會兒,繼續講電話:“你剛才說什麽?”
“學校那邊結束了早點回公司,晚上還有個采訪。”說話的是他經紀人張權勝。
“能不能讓我消停會兒?”謝歡看着手上的《中外電影史》,想起剛才那些答不上的題,郁悶得要死,“那個采訪推了,下次別替我瞎接東西。”
除了郁悶,還有點迷茫。
人是真的很奇怪,當初要當演員,為了不讓別人诟病是野路子,他考了電影學院,結果沒開學就簽了公司,拍戲拍戲一直拍戲,正經課沒上幾堂。
後來挂科又補考,什麽都沒學到,為了什麽呀?
謝歡有點累了,這不是他想要的。
過了小石橋,迎面過來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少年,高挑俊朗,全身上下一絲不茍,就連襯衫紐扣都系到最上面一顆。
真是土死了。謝歡漫不經心地想着。
那少年朝他走來:“請問宿舍樓怎麽走?”
謝歡看了眼他手裏的箱子,又覺得他有點面熟:“你是新生?”
“是啊,提前來學校的。”
新生開學是要晚幾天,謝歡點了點頭,指了好幾個方向:“大概在那邊。還是這邊?”說不清,畢竟他沒住過宿舍。
少年也不責怪謝歡亂指路,笑得溫柔:“學長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本來是要拒絕的,但謝歡看他太眼熟了,總覺得在哪裏見過,稀裏糊塗就答應了。
繞過那片湖,少年開始聊天:“學長看着好眼熟,我們見過嗎?”
這也是謝歡好奇的,他問:“你叫什麽名兒?”
“陸玺。”他重複了一遍,“我叫陸玺。”
“陸玺?沒聽過。”謝歡突然“嘿”了一聲,斜着他,“就算我不認識你,你總該知道我吧?別告訴我你是個原始人,電視都不看。”
陸玺當然知道他是誰,只是演戲演全套,在謝歡提醒後就裝作頓悟道:“學長演過《青檸檬》吧,難怪看着眼熟。”
《青檸檬》是謝歡簽風氧拍的第一部戲,一個青春疼痛文藝片,他自己演得都尴尬,播出後更是叫他牙看得酸,這人居然是看那片兒認識他的?
謝歡嚴重懷疑他的品味:“那種片子都看,你是個正常男人嗎?”
陸玺想了想,平靜地說:“我應該算是正常。”
謝歡哼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但走着走着發現不對勁兒。路越帶越偏,宿舍影子看不着,食堂倒是馬上就要到了。
“回頭。”謝歡不說帶錯了路,“這條路不是最近的,換一條。”
“好。”陸玺聲音淡淡的,揉進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寵溺。
任由着謝歡帶他在校園裏瞎晃,陸玺面上鎮定,心裏是狂喜的。
一年前的驚鴻一瞥,一年前的怦然心動,經過時間的發酵,愈演愈烈。
謝歡每次來學校都有助理跟着,今天助理請假,他也就只知道教學樓是進了大門直走。陸玺找他問路,剛開始沒什麽,後來的彎彎繞繞,簡直耗盡了他最後一點耐心。
謝歡不耐煩地捏着指關節,這是他經常做的小動作,很多次接受采訪時,記者問到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他都是這個反應。
“學長,馬上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你也帶了我這麽久,就讓我請你吃頓飯吧。”沒有人比陸玺更了解謝歡,也沒有人知道這個時候的謝歡需要被安撫。
果然,謝歡松開了手指,心情不好也不壞地瞥了眼陸玺:“你能請我吃什麽呀?”
在謝歡的眼裏,陸玺大概就是一個剛進大學的窮學生,品味很差,不可能請他吃什麽好東西。
現在的謝歡沒了當初剛離家的艱辛,一年來拍戲賺了不少,該撿起來的講究排面全撿起來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車,走過去說:“還是哥請你吧。能跟我這個大明星吃飯,你今天算是賺大了。”
連背影都寫着“目中無人”四個字,陸玺卻是受用極了。
“嗯。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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