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他說她是他陳家的...
這樣的結果便導致陳眠生第二天醒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晚上不少。
他腦袋隐約有些昏沉, 眼下還難得顯露出了幾分烏青之色。
短暫清醒過後,陳眠生單手撐着身子,從床上緩慢坐了起來。
他擡手在太陽穴上揉了揉, 勉強壓住突如其來的暈眩感, 側眸看了眼豔陽高挂的窗外, 目光下落時,正巧落在自家小橘貓身上。
許是被他坐起的動作給驚擾醒了,斐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無意識地擡起了頭。
不擡頭還好,剛一仰頭, 斐顏便一眼便瞧見他眼下再明顯不過的烏青色, 原本還沒怎麽睡醒的腦袋頓時清醒了過來。
等等,她不就是睡了一覺嗎。
怎麽一醒來陳眠生就憔悴成這副模樣。
該不會是病情一夜之間就加重了吧。
但是這也完全不符合常規醫理呀。
她急急忙忙地往陳眠生身上蹭,剛想要擡起肉墊去摸摸他的臉,還沒來得及碰上,便被陳眠生一把握住前爪, 再拎住後脖頸到床的另一邊小心放下。
斐顏:“?”
陳眠生這搞的是哪一出。
親完過後就不認貓了還是一大清早擱這兒沖她發脾氣呢?
陳眠生自然不會說是因為小貓兒方才靠他靠得太近, 他腦海裏居然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昨晚上那兩個蜻蜓點水的吻來。
好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夜, 除了腦袋昏沉以外, 他的理智比起昨晚來已經清醒了不少,将小貓兒放到角落裏後便起身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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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往屋外走時, 陳眠生想了想,還是側過身來, 啞着聲音同自家小貓兒解釋。
“抱歉, 今日起得晚了些,我先去準備朝食,小橘子若是還困的話, 就再多睡一會兒吧。”
其實陳眠生壓低聲線後的聲音本就低沉淩冽,再帶着點微微啞音的話,更像是偌大教堂裏奏響的沉悶大提琴聲,醇厚喑沉。
斐顏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想。
陳眠生這病秧子的病肯定又加重了。
她忽然想起昨晚上陳眠生追到街巷口時,身上除了薄薄一件裏衣外,只單獨披了件裘衣。
春夜的冷風依舊凍人,這樣一來,病情不加重才怪。
這人真是,身子稍微好了點就開始作。
真是快要氣死貓貓了。
斐顏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蹬着貓貓腿追了出去,剛一出門轉彎,就險些撞上駐足在原地的陳眠生。
她連忙剎住車,注意力卻被院牆處吸引了去。
一個黑影正撐着院落牆頭的磚瓦,輕輕松松地便從外面翻了進來。
那身影看起來颀長高大,斐顏瞧着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不過距離隔得挺遠,她一時之間又回想不起來,腦海裏只印着一個字——“賊”。
斐顏:“?”
現在的賊是不是太過大膽了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翻牆偷盜行竊了。
陳眠生駐足顯然也是因為注意到了那抹身影。
然而他臉上卻瞧不出絲毫驚慌的表情,反而神色淡然地轉身往那邊走去。
于是斐顏又是默默打出一個問號。
那可是賊啊,陳眠生你身為一個病秧子,再怎麽要對自己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
即使陳眠生的身形和那賊相差無幾,甚至遙遙望去,比那賊或許還要再高出一點,但她可不覺得陳眠生這身子骨對上賊能有幾分勝算。
緊接着,“賊”一步步走近了。
斐顏眼睜睜看着顧.賊.五面露急色,快步走到陳眠生面前,迅速上下打量了番陳眠生,焦急的視線在他眼下微頓住兩秒,才遲疑地比劃起手勢。
“公子,您沒事吧?”
陳眠生:“無礙,你怎麽過來了。”
顧五:“仆在藥堂裏等了您許久都不見您來,很是擔心,就将藥堂暫時交給阿初照看,這才匆匆趕了過來。”
比劃到這裏,他視線迅速在方才翻過的院牆處掃了遍,謙卑地拱手行了一禮:“仆逾越,還請公子責罰。”
陳眠生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小五,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顧五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頓,很快反應過來,又是一禮:“仆明白。”
停罷,他望着陳眠生眼下那顯眼的烏青色,遲疑着比劃:“公子,您昨晚未歇息好麽。”
陳眠生目光淺淺地在自家小貓兒身上停了一瞬,在小貓兒擡頭望上來時,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不礙事。抱歉,讓你擔心了。”
顧五:“公子這是哪兒的話,都是仆的分內之事。”
兩人一個說一個比劃,聊得正上瘾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叩門聲。
那聲音又重又急,足見門外之人的焦躁情緒:“顧五兄弟,陳掌櫃到底在不在家喏,怎麽進去半天了,也不見你吭個聲哩?”
見顧五的視線轉而投向院門處,陳眠生微微擡了下眉,跟着望向院門的表情顯露出幾分困惑。
注意到陳眠生的表情,顧五解釋:“是吳剛,他有事找您,來藥堂沒找到人,就與我一道過來了。”比劃完,他快步走到院門處,直接将門打了開來。
吳剛臉上慌慌張張的,在看到陳眠生完好無損地站在院子裏後,才明顯大松了口氣。
“哎喲,陳掌櫃,你可吓壞我了,我還以為你一個人在家裏出了什麽事嘞。”
陳眠生看罷手勢,很輕地笑了下,反問道:“吳兄弟覺得,我能出什麽事?”
吳剛一怔,随即憨厚笑起來:“也對,瞧我這破嘴,呸呸。不過說實在的,陳掌櫃每天都準時出現在同藥堂裏,今個兒一去沒見到人,我确實是被吓了一跳。”
陳眠生也不再打趣他,稍稍收斂了表情,正色道:“讓吳兄弟擔心了。聽小五說,吳兄弟找我有事?”
“沒錯沒錯,我這記性,”吳剛一拍腦袋,道,“是這樣的,最近不是快入春了麽,夜裏到處都有野貓兒亂叫,鎮上的人都被吵得受不了了,嚷嚷着說要把那些野貓給那什麽了。”
他連續說了一大通話,停頓兩秒後稍微緩了口氣,才又繼續道。
“雖然鎮上好些人都知道陳掌櫃你養了貓,你這小橘貓也機靈得很,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陳掌櫃你要不還是給小橘貓弄個啥玩意兒戴上,上面搞個特殊标示,這樣就算哪天小貓兒被人給逮住了,他們也能知道這不是野貓。”
“噢對了,陳掌櫃你之前不是給小橘貓整了個紅彤彤的東西嗎,我看那玩意兒就挺合适,你要不再給小貓兒戴上?”
陳眠生目光下視,落在還完全處于情況外的自家小貓兒身上。
吳剛口中說的那個紅彤彤的東西,自然就是除夕那天,他給小貓兒戴的那對紅玉吊墜。
盡管小貓兒沒什麽表示,但他擔心那吊墜別在小貓兒耳朵上會讓她覺得不舒服,所以在大年初一過後就取了下來,用木屜小心收好。
小貓兒身上沒有別的物什,除了腹部以外通身橘黃。
要不是她身上幹幹淨淨,的确很難分清這到底是家貓還是野貓。
此時小橘貓一臉茫然懵懂,察覺到他投下來的視線,還微微仰起了貓貓頭,疑惑地沖他眨巴了幾下眼睛。
陳眠生平靜地收回視線:“我記下了,多謝吳兄弟提醒。”
“陳掌櫃跟我這麽客氣作甚,前段時間你幫我照顧了那麽多天的小花,我才是感激不盡嘞,”吳剛擺擺手,“行,話我帶到了,那就先走了,陳掌櫃、顧兄弟,還有小橘貓,告辭。”
陳眠生颔首:“吳兄弟慢走。”
送走吳剛後,陳眠生轉而望向顧五:“小五,你也先回去吧,我和小橘子還未吃過朝食,晚些時候再去藥堂。”
顧五行禮應下:“那公子一路小心,仆告退。”
待陳眠生關上院門,再轉身看到的便是小橘貓蹲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模樣。他眉梢微揚,問:“怎麽又呆住了,不餓?”
斐顏搖搖尾巴,非常實誠地點了點頭。
怎麽可能不餓?
她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
陳眠生溫溫笑起來,掌心在小橘貓腦袋上揉了把:“小橘子乖,稍微等我一會兒。”
斐顏乖順地蹭一蹭他,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柴房拐角處,立馬在腦海裏和十三确認:“設定真的升級了?”
【宿主,這是您問我的第三遍了。】
斐顏:“到底升沒升。”
【......檢測到宿主和綁定對象的感情升溫,恭喜宿主,設定“午夜的灰姑娘”升級,時間延長為一個時辰。】
聽完十三的話,斐顏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
她剛才傻愣愣地蹲在原地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在吳剛和陳眠生對話期間,她閑着無聊打開了系統面板,驚訝地發現“午夜裏的灰姑娘”那一條設定變成了中級版,頓時激動起來。
吳剛的話沒聽進去多少,反倒一個勁地逮着十三不停确認。
其他設定升不升級于斐顏而言不重要,這條設定卻不一樣。
能往上升一級,就代表她每天變回人的時間能多上那麽一會兒。對于當貓太久的她來說,這是種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設定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升的級,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昨天晚上。
昨夜她實在是太困了,剛一沾上床,聞見陳眠生身上好聞的松木冷香味後便沉沉睡了過去,就算十三有提示過她,她肯定也聽不見。
斐顏歪頭回想了遍昨晚發生過哪些事情,那兩個落在陳眠生鼻尖上的吻又恍惚飄在她腦海裏。
她不自然地晃晃尾巴,情不自禁地想,沒想到陳眠生這人表面上看着挺老實,原來還是會因為小貓貓的一個吻而“春心萌動”啊。
啧啧啧。
貓貓搖頭jpg.
而某位“春心萌動”的陳眠生很快做好朝食,将小橘貓喚過來吃。
聞見食物循循飄來的香味,斐顏二話不說便屁颠屁颠跑到他跟前,埋頭大吃特吃起來。
陳眠生沒立即動筷,視線落在小橘貓身上,眉眼柔和。
他擡手輕輕碰了兩下小橘貓的耳朵,溫聲問:“小橘子有聽見吳兄弟方才說的那些話了嗎?”
嗯?吳剛說什麽了?
斐顏茫然地從吃食裏擡起頭來,滿臉困惑地盯着陳眠生看。
見小橘貓這副模樣,陳眠生就知道她剛才肯定什麽都沒聽進去,無奈笑笑,只好又耐心地重新和小貓兒解釋一遍。
“鎮裏野貓衆多,時至春時,晚上會擾得鎮民們睡不着覺,為防發生意外,小橘子你晚上最好也就不要随意出去了。”
他沉吟片刻,想起小貓兒好像有深夜溜出去的習慣,又補充道。
“即使要出去,也得戴上能證明你是家貓的物什。”
斐顏立馬回想起那對紅色吊墜,似懂非懂地用爪爪刨了刨耳朵,主動示意陳眠生現在就給她戴上。
陳眠生失笑,指腹輕輕捏了捏小橘貓的耳朵,搖一搖頭:“小橘子每天跳上跳下的,吊墜容易掉。”
聞言,斐顏不滿地拿尾巴呼開他的手。
呸,瞎說。明明過年那兩天,吊墜都穩穩當當地別在她耳朵上,壓根就沒掉下來過。
好在陳眠生很快又補充了一句:“待會兒我找個更合适的物什來給小橘子戴上,好不好?”
比吊墜更合适的?那倒也行,只要不會弄疼她,什麽都好說。
于是小橘貓晃了晃尾巴,幹脆地答應下來。
陳眠生嘴唇微翹,掌心往後移,一下一下撫着小橘貓的腦袋,聲音忽然放輕:“不過即便如此,小橘貓還是盡量別在晚上出去吧。”
“雖說現在的情況較以往好像已改觀許多,不過我心裏倒也清楚,還是有部分鎮民對我有意見。”
“雖說聽起來像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的确怕他們會遷怒于你。”
陳眠生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在喃喃低語,他的眼神逐漸放空,話裏夾帶着的語氣卻真真切切。
“要是今後找不到小橘子了,我會很難過的。”
快到正午時分,一人一貓才慢吞吞地抵達同藥堂。
雖說今早上醒得是晚了些,但斐顏才吃飽喝足過,昨晚在外面折騰了太久,待在藥堂裏又沒什麽事可做,幹脆又跳到木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懶睡下。
陳眠生看着小橘貓日漸圓潤的身體,有些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他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裘衣,擡手抵住額間,勉強扛過陣陣襲來的暈眩感,才轉身低聲叮囑顧五:“我再出去一趟,就讓小橘子在這裏睡吧。小五你多多注意下客帶來的小童,莫要擾了她。”
顧五完全沒注意到陳眠生的異樣,只恭敬比劃道:“仆明白。”
直到陳眠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藥堂裏,再也看不見時,阿初才小心翼翼湊到顧五跟前,指了指木椅上斐顏蜷成一團的背影,欲言又止:“顧哥,你覺不覺得這貓兒的背影有點像......”
顧五瞧阿初這架勢就知道他未說出口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仍舊輕飄飄看他一眼:“像什麽?”
“......像豬,”見顧五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阿初忙不疊解釋,“顧哥,你千萬別誤會,我沒有說掌櫃的貓任何不好的意思,真的,你信我。”
他表明完态度後,又試探着壓低聲音道:“不過說真的,顧哥,你難道就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嗎?”
自從接受完阿初說的“像豬”這個設定後,顧五就不當能直視小橘貓的背影了。
他頗為艱難地将視線從斐顏身上移開,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揮了揮手。
“去去去,藥材都磨完了嗎,要是讓掌櫃的知道你這麽說他的寶貝小貓,看他不讓你好看。”
阿初縮縮肩膀,連忙賠笑道:“我這不就私底下和顧哥你說一嘴嗎。我這就去磨藥,這就去。”
在轉身去接待新來的病者之前,顧五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又往斐顏身上瞟了一眼。
怎麽說呢。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家公子養了幾個月的小橘貓,還真挺像豬的。
斐顏睡意朦胧地醒過來後,陳眠生正好風塵仆仆地從藥堂外面進來。
她緩慢地擡起貓貓頭,一眼看見陳眠生那身再熟悉不過的素白長袍,眨巴幾下濕漉漉的眼睛後,才慢吞吞地跳下木椅,踏着貓步走到他面前,在原地來回上下蹦噠了幾下。
唔。
要抱抱jpg.
雖說出去一趟回來後,身體的不适感又加重了幾分,但當看見自家小貓兒這副模樣,陳眠生頓時心軟得都要化了。
他俯身将小橘貓抱進懷裏,掌心在小貓兒脖頸間揉了揉,溫溫笑道:“怎麽睡了這麽久。”
他從藥堂離開那會兒也不過午時左右,匆匆趕回來後,也已接近藥堂打烊的時間。
這樣下來,小貓兒差不多滿打滿算在藥堂裏睡了三個時辰。
因為斐貓貓是夜貓子嘛,白天睡覺,晚上給病秧子治病的那種夜貓子。
斐顏揚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懶洋洋地纏上陳眠生的臂彎,在他懷裏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大有馬上又要睡過去的架勢。
陳眠生失笑,空出來的那只手在小橘貓額頭處彈了下,帶着點輕哄的意味:“別睡了。”
他垂眸看了眼木椅,坐墊上沾着好些橘色貓毛,他倒也不在意,就着木椅坐下,緊接着的下一秒,從寬大的袖口裏摸出一樣東西來。
斐顏定睛一看,那是一個項圈。
項圈是銀制的,最中間吊着塊小銅牌。斐顏湊過去細細地瞧,發現牌子最中心的位置刻有陳眠生名字中的“陳”字。
“這樣不容易掉,比起吊墜來會好上許多。”陳眠生說着,将項圈戴到斐顏的脖頸上,小心扣好。
斐顏随着他的動作垂下腦袋,項圈的大小正好合适,銅牌色澤幹淨,穩穩懸空吊着,竟然還有幾分好看。
可是。
可是這個項圈是不是太羞恥了點,她寧可戴吊墜啊。
她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意思,緊接着又聽陳眠生道:“我特意請師傅刻了我的姓氏在上面,這樣別人一看就能知道,小橘子是我陳家的貓。”
聞言,斐顏一怔。
陳眠生剛剛說什麽?
他說,她是他陳家的......貓。
倘若沒有那個“貓”字的話,這句話的含義好像又有點不一樣了。
等等,她腦子裏怎麽一天到晚都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斐顏眨巴幾下眼睛,像是特意掩飾心思般,毛茸茸的小腦袋使勁往陳眠生臂彎裏埋了埋。
見自家小貓兒沒有對項圈表現得太過抗拒,陳眠生稍稍松了口氣。
他将被燙了個小泡的指腹藏于那塊銅牌後,輕輕摩挲了幾下。
像是在背面摸到了什麽似的,他幾不可察地彎了彎眼,很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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