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陳眠生這個臭流氓
日落西沉。
昏黃的天色逐漸暗了下去, 漆黑夜幕悄然降臨。
這個時代的夜晚總是異常難熬。以前還有個陳眠生每晚都坐在幾案邊上,點着燭火翻閱經書,能夠短暫地陪斐顏一段時間。
而今晚陳眠生卻罕見地很早就歇下了, 只剩下斐顏自個兒趴在竹床邊上, 強撐着沒有入睡。
生怕在子夜到來時分、設定“午夜裏的灰姑娘”生效之前睡着, 斐顏嗅着蘊在鼻尖處好聞的松木冷香味,腦子裏一遍遍背着《黃帝內經》,和洶湧襲來的困意作“鬥争”。
終于,子正的鐘聲徐徐敲響,設定到點生效的提示音準時地在她的腦海裏響了起來。
斐顏急不可耐地跳回到地上, 感受着身體的皮膚一寸寸發熱發燙, 再重新變成人的模樣。
這次變身結束後,她照樣渾身不着一物。斐顏輕車熟路地點亮燭燈,正準備從陳眠生的衣櫃裏拿件衣服出來換上時,忽然覺得脖頸間有處皮膚涼飕飕的。
她低垂下頭,一眼看見陳眠生今日白天裏親手給她戴在脖頸處的那個銀制項圈。
不得不說, “午夜裏的灰姑娘”這條設定還算是通人性, 随着斐顏的身體變回人形, 項圈也跟着擴大了幾倍, 和貓身時一樣,不松不緊地貼合着箍在她頸間。
而斐顏此時站着的這個地方, 正好能夠看見放置在陳眠生房間裏唯一的那面銅鏡。
鏡子裏映着的女人身材姣好,皮膚雪白, 潔淨的脖頸處戴着漂亮的銀制項圈, 銅牌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上面刻着的“陳”字異常矚目明顯。
斐顏只瞥了一眼,便匆匆移開了視線, 耳根處微不可見地染上了層紅緋。
先前還是貓身的時候,她戴着項圈就覺着渾身不對勁,如今變回了人形,更是打心底裏覺着有些羞恥。
其實在還沒有穿過來之前,她不是沒有戴過相類似的頸鏈,這在現代世界裏也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不過脖子上這條項圈的意義卻完全不同,像戴有這種刻着他人姓氏的,确實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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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顏清清嗓子,衣服也顧不得穿,先伸手将項圈給取了下來。
順手将項圈擺到木桌上時,銅牌背面忽地有光一晃,斐顏的注意力霎時被吸引了過去,看清銅牌背面上是什麽時,瞳孔微微縮了縮。
在陳眠生沒有告訴她的銅牌背面,刻着一個清晰的“生”字,而銅牌的右下一角,還雕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小貓腦袋,和“生”字交相輝映在一起。
就像是......她和陳眠生被刻在了一起一樣。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斐顏便不可遏制地耳朵一紅。
什麽嘛,她這腦子裏裝着的東西真是愈發不正經了。
然而更多的疑惑随之湧來。
為什麽陳眠生要在銅牌背面刻他名中的一個字,而且,今日給她戴上項圈時,還壓根沒有提及過此事。
當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陳眠生自己知道。
變回人形的時間珍貴,斐顏不想用在思考這件事情上。
她迅速将項圈放下,用手搓了搓臉頰。
連着自言自語了好幾句“不要多想”後,才從衣櫥裏找出裏衣套上,開始日常給陳眠生把脈。
然而在碰及陳眠生皮膚時,斐顏更覺震驚。
今天陳眠生大半時間都在外面給她打造項圈,待在藥堂裏的時間少之又少,在回小院的途中,又去吳屠夫那裏買了肉,斐顏也就沒有讓他抱着,因此整一天時間下來,幾乎都沒怎麽和他近距離接觸過。
即使她知道他今天的身體狀況較以往是差了些,但也完全沒想到已經差到了這種程度。
陳眠生此時的體溫極高,眉心微微蹙着,睡得很不安穩。
其實用“睡”字來形容他現在的狀态已經不甚妥當。
準确來說,陳眠生如今更像是昏迷,種種跡象表明,他應當是發了燒。
斐顏手邊沒有溫度計,只能勉強依靠手背試溫。她緩慢将手背覆上去,再擡起另外一只手覆上自己的額頭。
陳眠生額頭滾燙,一摸就知道燒得不輕。
“支氣管炎加中毒同時還發高燒,真有你的啊陳眠生。”
斐顏沒好氣地撇撇嘴,想将手從他額頭上移開。
然而昏迷中的人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察覺到額頭處的冰源抽離,陳眠生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輕。
手腕被猝不及防扣住時,斐顏還呆了一瞬。好在陳眠生壓根沒醒,只不過他五指扣在她腕間這一幕對斐顏的沖擊力着實不小。
她不自在地“啧”了聲:“不就說你一句了嗎,怎麽還動起手來了。”
陳眠生聽不見。
其實就算是他不是個聩人,在燒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他也分辨不清眼前的狀況。
只是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全身滾燙,仿佛都在燒。
卻忽然有只微涼的小手覆在他額間,冰涼的觸感很是舒服,他便舍不得放那只手走。
失去意識理智的人總是蠻不講理,手中力道也把握不住。
斐顏力氣本來就小,饒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完全争不過陳眠生。
斐顏垂眸見他昏迷得不省人事,手上動作也逐漸放肆了起來。
她擡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在陳眠生滾燙的手背處輕輕拍了拍,沒好氣道:“陳眠生,松手。”
話音剛落,她就意識到陳眠生除了支氣管炎加中毒發燒三樣并發以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聾子。
斐顏長長地嘆了口氣,暗想着自己怎麽也跟着糊塗了起來時,忽然聽見陳眠生微弱地開了口。
她方才心思沒放在他身上,一時沒能聽清。
于是彎下腰去,身子靠近陳眠生,将耳朵湊到他的嘴唇邊上,難得展現出她面對病人時的極致耐心:“你剛才說什麽?”
陳眠生蒼白的嘴唇緩慢張合着,如今說話仿佛都是在憑着本能,然而嘴裏一遍遍喃喃喊着的,卻是他給她起的名字。
“......小橘子。”
下一秒,陳眠生擡起滾燙的手掌覆上斐顏的後頸,像平時摸小貓兒那樣輕輕捏了捏。
許是覺得和往常的手感有所出入,又不确信地再捏了兩下,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手,緊緊蹙着的眉心也舒展了些。
然而斐顏就沒他那般自在了。
好不容易脫離了陳眠生的鉗制,她當即起身去院裏打給他降溫用的涼水。
在皎潔月光的溫柔映照下,能看清斐顏漲得通紅的小臉。
只見她吃力地從水井裏提上來一桶水,然後用軟軟糯糯的聲線兇巴巴道。
“啧,陳眠生這個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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