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倘若是個小姑娘該有多好……
接下來的降溫工作于斐顏而言則是小菜一碟。
她先用冷水将布帕浸濕, 冷敷貼在陳眠生的額頭上,再去柴房燒了鍋熱水來,輕輕擦拭着陳眠生的頸部、四肢以及手心。
陳眠生平日裏沒有飲酒的習慣, 小院裏自然也就沒有白酒這類物什, 散熱散得很慢。
生怕在自己變回貓身之前, 陳眠生的燒都不能退下來,斐顏的視線遲疑地落在陳眠生的裏衣上,咬一咬牙,最終還是視死如歸般地伸出了手,開始動手去解陳眠生的衣帶。
她邊解嘴裏邊念叨着:“我是在救人, 我不是陳眠生。”
迅速褪掉陳眠生半邊裏衣後, 他的身體也跟着露出來一半。
許是長期患病的緣故,陳眠生的身子很是精瘦,身體線條卻十分優美。在燭光搖曳的映照下,裏衣下的皮膚膚色更白,看得斐顏臉紅心跳。
她盡量躲避着視線, 強迫自己不往不該看的地方瞟。
迅速擦過陳眠生的腋下後, 斐顏便将衣物給重新掖了回去。
她又盛來一碗熱水端到床邊, 重新坐回到陳眠生身側, 吃力地将他抱起來,與床保持着一定的角度, 再就着背抱的姿勢,一點點将水喂進他嘴裏。
意識不清的人總是很難配合, 即使斐顏喂水的動作已經非常小心, 但依舊有一小部分的水順着陳眠生的唇角流下。
生怕水會滴到他的裏衣上,斐顏忙不疊移開木碗伸手去擦,哪知陳眠生這時候也條件反射性地伸出舌尖去舔。
舌尖好巧不巧抵住斐顏的指腹, 觸感溫熱濕潤,淺淺掃過指尖時酥酥麻麻的,斐顏一瞬猶如電擊。
陳眠生無意識地蹙了下眉,又試着輕輕舔了一下,才遲疑地将舌尖縮了回去。
他是好了,斐顏卻瞬間就炸了。
她“噔”地一聲将碗放回到木桌上,當即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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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樣一來,陳眠生沒了支撐,無力的身子開始往一旁傾倒。
見狀,斐顏又懊惱地伸手去扶他,确認他不會再倒下後,才三步兩步走出裏屋。
然後。
到院子裏去坐着——吹冷風。
今晚讓她沒預料到的狀況着實太多,此時斐顏腦子裏一片混沌,被風連續吹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清醒了過來。
她坐在院裏的臺階上,手臂環抱着雙膝,盯着院牆一角出神。
不得不承認,自從來到了這個時代,她對陳眠生的态度一向模糊。
畢竟自穿過來後,她便一直用的就是貓的身體,再加上有系統給她添加的限制,以至于她的重點從來都是“陳眠生什麽時候才能喜歡上她”,卻從未想過要直面另一個問題。
——“她是否有朝一日會喜歡上陳眠生?”
但就目前而言,這個問題顯然已經不是問題了。
斐顏完全可以确認答案。
她喜歡陳眠生,很喜歡。
而且或許這感覺是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的。
可是。
斐顏抿了抿唇,将雙膝抱得更緊了些。
可是陳眠生呢,陳眠生真的有可能會喜歡上一只再普通不過的橘貓嗎。
換位思考一下,斐顏覺得很難。
想想便覺得好笑。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對一只貓産生感覺。
對于這個問題的思考截止于腦海裏突然響起來的十三的提示音。
【檢測到宿主和綁定對象的感情升溫,恭喜宿主,設定“午夜裏的灰姑娘”升級,時間延長為兩個時辰。】
斐顏一愣。
感情升溫了?
陳眠生不是還在發高燒昏迷嗎,昏迷了也能更加喜歡她?
還是說,其實他現在已經醒了。
斐顏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屋,只見陳眠生依舊安穩地睡在床上,雙眸阖着,沒有任何将要醒過來的跡象。
她壓住心裏的疑惑,走上前探身去摸陳眠生額頭。
溫度較先前已經降下去不少,斐顏松了口氣,又重複着先前的工作,一次次不知疲倦地給他降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趕在設定失效前,斐顏迅速将所有東西回歸原位,确定沒有地方會露餡後,才褪下裏衣,整齊疊好放回到衣櫥裏。
殊不知在她打開衣櫥的一瞬間,躺在床上的陳眠生已經緩慢睜開了眼。
他腦子還昏昏沉沉,不甚清醒,視線朦胧間,只能勉強看見床尾靠着的衣櫥處,站着一個雪白纖瘦的身影。
來不及産生其他想法,那一瞬間,陳眠生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想要用力睜開眼去看清那是何許人也。
只可惜事違人願。
那道身影很快便就地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緊接着,陳眠生感覺身側的床被重量壓下,獨屬于自家小貓兒的毛茸茸的觸感碰上來,依稀還能感受到她的小腦袋使勁往他臂彎處拱了拱。
翌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棂照進裏屋,陳眠生眉心幾不可見地微蹙了下,緩慢睜開了眼。
光線照進眼裏的一瞬間,陳眠生感覺思緒有一剎那的空白,保持睜眼的動作好半晌,才勉強回憶起來昨晚發生過的事。
他太累了。不過真要說是累的話,不如用“困乏”二字來形容更加準确。
身為病秧子的他不是沒有發過燒,想起那晚沖過的冷水澡,陳眠生有些自嘲地勾唇笑了笑。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自诩一向克制清醒,不會做任何不合時宜的或者是傻事。但這次卻放任自己燒下去,直到吃過晚食後,連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後才意識到不對勁。
但天色已晚,他不确定自己究竟還有沒有那個精力撐到去醫館,于是幹脆直接睡下。
他很清楚,即使是燒昏迷過去了,第二天顧五也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來小院尋他。
然而現在。
陳眠生緩緩擡手,手背覆在額頭處,除了腦袋還有一點剛睡醒的迷糊外,燒竟然已經奇跡般地完全降下去了。
難道那種程度的高燒只用睡一覺就可以好起來嗎。
當然不可能。
陳眠生曲在身側的手指微動了動,清楚地知道記憶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他給暫時遺忘了。
直到垂眸看見睡在身側的小橘貓時,他才想起來那件事的內容。
是了,他記得昨晚半夜時分,他好像醒過來了一次,恍惚間看見屋裏站着名女子,由于意識還很模糊,他看得不夠真切。
但下一秒,那女子便神奇般地從房間裏消失不見,而原本早該乖乖睡在他身側的小橘貓卻在那時才跳上床,挨着他睡下。
陳眠生覺得這件事實在太過玄乎,無法解釋,唯一可能的原因則是他在做夢,但倘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那夢境未免也太過真實。
正在這時,身旁的小橘貓忽然小幅度地動了下,下一秒,她便如夢中驚醒般擡起貓貓頭,怔怔地望向陳眠生。
一人一貓就這樣對視了好幾秒,小橘貓忽然探頭,毛茸茸的小腦袋“蠻不講理”地擠進他的掌心裏拱了拱。
唔,很好,溫度已經差不多降下去了,沒有白費她昨晚忙活了那麽久。
斐顏滿意地縮回腦袋,尾巴在身後左搖右晃的,烏黑濕潤的眼睛對着陳眠生眨呀眨,乖到不行。
陳眠生頓時心裏一軟,擡手揉了揉小橘貓的腦袋。
他從來不信玄學之事,以前為了他這一身病,旁人連請巫、做法這一系列事情都想過,可他不肯,因為知道做得再多,不過都是白費力氣。
但是現在小橘子成了他唯一的例外,他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麽渴望那些巫妖法事、靈異神怪都是真的。
如果小橘子真的能變成人的話,該有多好啊。
但這樣的念頭未免太過滑稽。
陳眠生自嘲笑笑,将棉被掀開準備下床,在習慣性擡頭的時候,餘光瞥見床頭擺着的蠟燭,動作微頓。
雖說他昨晚精神狀态不佳是事實,但他記得很清楚,那根蠟燭是他前天才新換上的,按以往的燃燒速度,再怎麽也能點上五個晚上。
而如今不過只區區過了兩夜,那蠟燭就已燃到見底,只剩燈盞裏的滿盤燭蠟。
這只指向一點——除了他以外,還有人在晚上出現在房間裏過,并且點燃了它,燒了很長一段時間。
陳眠生垂在床側的手指微不可見地曲了曲,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白了一瞬,像是某種情緒在那一刻到了極點。
偏偏此刻小貓兒又蹭了上來,他目光下視,正好對上小橘貓望上來的視線。
其實小貓兒那副表情他見過很多次,耳朵稍稍往下耷拉,尾巴搖得緩慢,烏黑的眼瞳裏水汪汪的。
小貓兒再尋常不過的模樣,陳眠生卻後知後覺地從中真正讀出了“擔心”二字——人的情緒。
他抿唇,掌心覆在小貓兒腦袋上,開口說話時,才發現他喉嚨又有些發幹:“我沒事。”
那瞬間陳眠生忽然動了心思,舌尖抵抵上颚,眉眼微彎,半開玩笑似的說。
“小橘子這麽會關心人,倘若是個小姑娘該有多好。今後若是嫁與了誰,那人才是真正幸運。”
話音剛落,他就明顯感覺到小貓兒的身子顫了一下,幅度很輕,像是在刻意抑制着某種情緒。
但由于他掌心緊貼着她,所以即使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他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
陳眠生很輕地擡了下眉,頭微俯着,追着小橘貓的目光走。
他慵懶地“嗯”出一聲,尾音有意無意地延長。
“抖什麽。”
陳眠生問。
小橘貓頓住,而後偏了偏腦袋,沖他無辜眨巴了幾下眼睛。
擺明了一副裝傻不認賬的态度。
但陳眠生還是從她愈抖愈厲害的身子察覺到了她的緊張。
他半眯了下眼,沉默片刻後又低低笑開,口吻随意:“逗你玩的,小橘子不過是只貓而已,又怎麽可能會變成人呢。”
說完,他指尖下滑,按在那塊銅牌上,有意無意地在背面輕輕摩挲了幾下。
也罷,總歸日子還長,他和小貓兒還有很多時間,還是不把她逼太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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