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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拍腦袋,想是大為懊惱,他從袖中摸索摸索,取出一疊黃紙片,再從中抽出一張,得意地展示給山鬼看。

“心隐,你又拿出弓箭來做什麽?”

山鬼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她方才已經見識過他的弓箭,所以這樣問道。

“非也,這次的不是弓箭,并非同一張,而是一艘小船,我帶你到潭中劃船去好不好?”

陳心隐解釋道,他将黃紙片往潭中一抛,在落水前,即化作一艘能容四五人的小木船,靜靜地漂浮在水面上。

一看果真有船,山鬼和陳心隐立刻興奮地跳上了這艘小船,從船底取出兩只船槳,一起劃着水,也沒有目的,在潭中随意飄蕩起來。

“心隐,你說我們把船劃到那瀑布底下去看看好不好?”

少女滿臉期待地建議道,她拿青蔥玉指随手一指瀑布方向。

“啊!可千萬不能這樣做,這水從頂上落下,何止萬斤的力量,就是精鋼也要化作豆腐散裂,我們這胳膊腿哪裏經受得起?不行,萬萬不行。”

陳心隐把頭搖得像一只撥浪鼓,只是道着不行,心中還在詫異女孩兒的異想天開,想是年幼,尚不經事。

“不怕,不就是萬斤嗎?十萬斤我都不怕,我會保護好你的,看我的,你就放心吧。”

山鬼粉拳一捏,蠢蠢欲動,滿有把握地煽動着陳心隐。

“當真?哎呀,還是不行!太危險了。”

陳心隐将信将疑地看着山鬼的瘦弱身子,和自己的暗中對比一下,應該還不如自己,這女孩兒想是在哄我呢,可不能陪着她胡鬧。

山鬼見陳心隐還是拒絕,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看來還是要用事實來說話。

她眼睛閉起,口中默念咒語,兩只手臂向前一伸出,嬌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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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随着她的動作,瀑布中水花飛濺,一道青光從底部升起,托着落流,在瀑布的中央從底部開始,向上蔓延,慢慢地向着兩邊斜斜分了開來,繼續拓展,形成了一個可容三艘小船并行的水簾洞般的奇景。

陳心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這一奇妙的變化,心中震撼不已,這麽大一座瀑布,說分開就分開了?這位女孩兒到底是什麽來歷?

這麽想着,他又有些羨慕這種能力。

山鬼回過頭來,看見陳心隐呆呆愣愣的有趣模樣,抿嘴一笑,拍了他一下。

“別發呆了,我們過去看看熱鬧去。”

“哦,哦,好。”

陳心隐和山鬼兩人一起,劃着小船,慢慢地靠近了那個洞開的門戶,說實話,此時的陳心隐心中還是十分忐忑,這萬一山鬼的法術要是失靈了,那……畫面太美他不敢再想。

陳心隐只好暗地裏向太上道祖和南華真人和其他所有認識不認識的漫天仙佛祈禱着。

船行了有好一會兒,終于到了縱深的最裏處,這瀑布還真深,倘若在平時,憑着他自己的能力,陳心隐估計是決計不可能來到這裏的。

最裏處的石壁向裏凹進去,形成一個類似于石洞的結構,外邊水潭的水位稍低,他們兩人棄了小船,登上岸去,洞內光線不勻,往深處看得并不真切。

陳心隐從懷裏摸出一只火折子,吹起火光,火苗微弱,照不亮這間寬廣的石洞。

山鬼見狀,再次念動咒語,手中憑空冒出一團柔和的白光,白光上升,懸浮在他們的頭頂不遠處,形成一個類似圓月一般的物事,照着整個石洞一片光明。

“山鬼,你真厲害啊。”

陳心隐的語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羨慕。

越長越大,他就越是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知道自己恐怕終身無法修習道法,無法追求那虛無飄渺的道,而只能如同世間人一般平凡地過完一生。雖然陳心隐平素樂觀積極,但是午夜夢回,也不知他暗地裏留了多少淚,濕了多少次枕巾。

少年郎也是識得愁腸滋味的。

“這有什麽,和你說了我是鬼嘛……”

山鬼又一次裝模作樣地吓唬陳心隐。

“不過,話說回來,你生在靈虛山,怎麽看你絲毫不習道法,體內也無絲毫法力波動呢?”

“呵,此事說來話長……”

于是陳心隐長話短說,邊走邊将自己這些年的遭遇簡明扼要地一股腦說與身邊這位神奇的少女知道。

“呀!心隐你真是不容易。”

山鬼收起先前古靈精怪的一面,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她面色含憂,拿衣袖輕輕地抹着眼角流下的淚珠,然而畢竟無甚安慰旁人的經驗,她只是說了這麽一句,就再也不知如何接着說下去。

“沒事兒,山鬼,我這些年在藥園山上打理藥園,閑來四處游蕩,閑雲野鶴,更別提有多惬意呢。而且我向玄真老頭兒學了不少東西,會制作很多好玩的工具呦,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不比使用道法差。”

見女孩兒哭泣,陳心隐不禁慌了手腳,暗罵自己多話,說那些不開心的作甚,急忙想着講些有趣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逗樂山鬼。

往裏邊繼續走着,洞內越走越窄,很快就走到了石洞的盡頭。

盡頭處立着一個石門,門上用古篆體刻着一個大字,經過陳心隐的仔細辨認,想是“周”字不錯。

周?代表了什麽?周朝?還是周姓?陳心隐與山鬼二人冥思苦想,始終不得要領。

“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把這門給打開了。”

陳心隐職業毛病發作,伸手在石門及其外沿處一陣摸索,期望能夠找到一個機關,然而苦苦搜索半天,卻是一無所得。

他心中不服,和這石門較上了勁,想我精通各種機關術,難道連這麽一個小小的石門都打不開嗎?

“茲茲……”一陣厚重暗啞的石磨聲音在狹小的洞門處響起,陳心隐扭頭一看,原來是山鬼,此時的她正伸手按住石門的一邊,輕輕巧巧地向裏推着,而這在陳心隐眼中神秘無比,必須征服的石門,就這樣不帶一絲煙火氣地被推了開來。

“呃……”

山鬼對着陳心隐嫣然一笑,使得他也尴尬地笑了笑,不過幸而這三年來和玄真一起生活,他很快就恢複如常,畢竟平日裏身經百戰,磨練出來的臉皮也不是易與的。

終于,在兩人一齊努力下,這座石門被完全推了開來。

石門一經推開,就仿佛一個塵封千載的世界開啓,遠古蒼茫的氣息一下覺醒,撲面而來,從這股浩瀚的氣息中,兩人只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這歲月的長河中,能夠激起一點浪花嗎?

除此之外,陳心隐還感受到一種飄逸,一種逍遙。

這是一間不大的石室,陳心隐和山鬼二人身不由己地走了進去,石門在他們的後方緩緩關閉。

聽到石門關閉的聲音,二人才猛然覺醒,不過他們還來不及回頭,就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住。

石室的中央有一座白玉臺,正散發着瑩瑩的光輝,光輝所及,卻是一個碩大的葫蘆,這葫蘆懸浮在白玉臺上方,緩緩轉動着。

陳心隐與山鬼二人的目光被這只大葫蘆牢牢地吸引住,眼睛一眨也不眨。

葫蘆還在轉動,依着一種莫名的韻律,二人的心神也随着這種韻律而流動,漸漸地,他們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精神越來越疲憊,身體越來越酸疼……

二人相繼軟在了地上,倒成一處……

迷霧,無窮無盡的迷霧,陳心隐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地何地,更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到何處去……

就連他自己是否存在,他也無法确定。

最為古怪的是,如此古怪,他卻并不覺得有任何古怪。

他穿梭在迷霧之間,不識方向,不見日月。

他并未覺得這有任何的不妥,仿佛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應當,如此的合情合理,就好像,就好像每天早晨都得和老頭兒打上一架那般自然。

突然,他的前方出現了一只兩色的蝴蝶,一邊翅膀黑,一邊翅膀白。

蝴蝶扇動着翅膀,繞着他翩翩飛舞。

他伸出手來,想要捉住這只蝴蝶的翅膀,只是這蝴蝶機敏異常,在他剛伸出手的一瞬間,蝴蝶在空中靈巧地一個翻轉,躲過去,漸漸飛得遠去了。

陳心隐心中一陣焦急,擡腳就追了上去,就這樣,一路追,一路飛,一人一蝶始終都保持着三尺距離,不多也不少。

前方的迷霧越來越淡,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清晰,當迷霧完全散去時,陳心隐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竹林,竹子一叢叢地生長着,金黃色的竹葉鋪滿了地面,腳踩上去,松松軟軟,甚是舒服。

在竹林邊上,有一條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溪邊有一塊白色的石頭,陳心隐看見,那只奇怪的黑白蝴蝶,就停在了石頭上方。

陳心隐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走過去,一丈,五尺,三尺,一尺……越來越近。

陳心隐雙手微攏,小心地往石頭上一覆,他将眼睛湊上前去,小心地擡起手掌,查看着手中的蝴蝶,咦!陳心隐心裏一驚,蝴蝶呢?

“你這少年人,一點也不尊重老人,我來帶路,你卻來捉我?”

陳心隐的身後傳來一道會飄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看到了一位老年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吹胡子瞪眼,責怪着自己的冒失行為。

“呀!老丈,您就是那只蝴蝶?真對不起,小子無知,并不知那只蝴蝶是您。”

陳心隐急忙表達歉意,誠惶誠恐。

“好吧,看在你還年幼,我就暫且不計較你的冒失,我名周。我問你,你到我家裏幹什麽來了?難道是惦念着我家的那幾個鍋碗瓢盆?哼,我可告訴你,我家可沒有什麽金銀財寶。”

“老丈冤殺我也,小子乃靈虛山人氏,清白人家,從不行竊賊之事。何況鍋碗瓢盆等物事,小子家中上月才剛換過一套,舊的正拿去喂雞,哪裏還需要新的?小子其實也不知道為何會來到此處,竟全無印象,真是怪事。”

“哦,那看來是我錯怪你了,想必你是誤闖此地……既然如此,你雖是不速之客,我卻不好失禮,讓你回去之後,在外人面前數落于我怠慢你。看你此來,也算有緣,這樣吧,你過來陪我好好喝上兩杯,那我也算盡了待客之道。”

周從腰間解下一只大葫蘆,在邊上的白玉桌子邊坐了下來,擺出兩只白玉杯,倒滿兩杯,招呼着陳心隐。

蒙主人召喚,陳心隐自然不敢失禮,亦步亦趨地走上前去,經過周的示意,恭恭敬敬地坐在周的對過。

他看着那只大葫蘆,覺得有些眼熟,卻也不敢多問,心中只在計劃着如何美言兩句,消除之前誤會,否則這老丈心中一時不順,把俺拿到官府治罪,反而不美。

桌上的白玉杯,自然是動也不敢動。

“少年人,如此拘謹,卻是不夠灑脫。”

周端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搖了搖頭,語氣中略帶調笑意味。

陳心隐雖說常年居住山中,然而畢竟是少年心性,叛逆天成,聽到這話哪裏能夠服氣?他的胸中憑空生出一腔熱氣,萬丈豪情。他猛地抄起白玉杯,一下子就将杯中佳釀盡數倒入腹中。

周點了點頭,捋着胡須,顯得很是滿意。

佳釀下肚,咂咂嘴,陳心隐細細地品味半晌,覺得比明石師兄所釀的酒還要好喝一些,這三年來他可沒少從明石那兒讨要酒喝,讓明石一度十分後悔當初誘惑陳心隐喝酒。

周的眼睛極尖,只要陳心隐杯中酒一空,他就會迅速地拿起葫蘆将杯續滿。

林中無日月,溪邊有乾坤。

陳心隐早已忘了自己喝了幾杯,周也忘了給他續過幾次,或許,他們還記得,誰知道呢……

終于,周将大葫蘆傾倒了好幾次,都再也不能從大葫蘆中倒出哪怕一滴酒液,所有酒皆已飲盡,這才收起葫蘆和酒杯,起身送客。

醉眼朦胧,陳心隐喝高了。

所幸他的酒德還不錯,在臨走之前也不曾失禮,還曉得向周致謝告辭。

當他問道是否有機會再次相見時,再飲一杯之時,周哈哈一笑,你這小子,是惦念着我家這酒了吧?放心吧,日後我們還有相見的時候……

如果,你足夠幸運,我們是還有相見的時候的,不過,卻并非在人間。

……

007 瓊華美酒啓仙都

“心隐,心隐,醒醒,快醒醒……”

陳心隐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一陣的地動山搖,他睜開眼睛,只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精致秀麗的面龐,原來是山鬼,他松了口氣。

山鬼見陳心隐醒來,也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她正揪在手裏的他的手臂。

“呼,你總算是醒來了,害我搖了這麽久,手都酸了,你看。”

山鬼揉了揉酸疼的雙臂,嘟哝着抱怨道。

“呵,不好意思啊,讓你擔心了。”

陳心隐心不在焉地道着歉。

“咦,那白玉臺和大葫蘆怎麽消失了?”

“不知道,我剛醒來時也沒看到,真奇怪,我還到處找了一遍,還是沒看到。”

“哦。”

陳心隐若有所思,他越回憶越清晰,夢中的那只大葫蘆和先前石室內這只好像十分神似啊……

“對了,心隐,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只蝴蝶,和一個老爺爺。”

山鬼興致勃勃地向着陳心隐訴說着自己的經歷。

“咦!我也是,他還說他叫周,給我喝了一葫蘆的美酒。”

陳心隐正慢慢地将夢境一點一點地找回來。

“我看到的也是周,他說我是一只鬼,天賦奇特,教了我一門好玩的法術,讓我閑時可以玩耍。”

山鬼得意洋洋地說道,就好像小孩子在炫耀着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

“法術!真厲害,什麽法術?快給我說說。”

陳心隐羨慕地問道,他最羨慕身懷法術的人了。

“既然心隐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一個人,哼,要是別人我才不會說呢。”

說着,山鬼神秘兮兮地湊近陳心隐,悄悄耳語道:

“夢蝶,據說可以進入別人的夢中玩兒呢,有趣吧?”

“進入別人夢中?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陳心隐驚訝地說道,饒是他在靈虛山中見多識廣,也沒聽說過可以進入別人夢境玩兒的法術啊。

“哼,就知道你不信我說的。”

山鬼揪起嘴,臉轉到一邊,不說話。

“誰說不信,我陳心隐對天發誓,我絕對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見她發起了小脾氣,陳心隐福至心臨,靈光一動,趕緊拿出最厲害的“對天發誓”一招來哄着少女。

不知為何,他對于發誓一事別有一番心得,每次需要用時,都能夠不假思索地編出有模有樣,渾然天成的誓言。

這恐怕也屬于天賦的一種吧?

“哼,還算你有點良心,算了,本姑娘這麽大度,就不生你的氣了……對了,以後如果我有事兒不能來靈虛山找你玩兒,我就到你夢中來見你好不好?”

山鬼先是非常大度地原諒了陳心隐,說到後面又變得扭扭捏捏,紅着臉征詢着陳心隐的意見。

“這個……”

陳心隐故意拉長了尾音,停頓了片刻,好笑地偷着眼睛打量着少女變得黯淡了些的顏色,才接着把話說完。

“當然是好了,和你一起玩兒可是很開心的呢。”

……

陳心隐與山鬼二人再次推開石門,離開石室,在重新合上石門時,陳心隐回頭又看了眼門上刻的古篆體:周。

出了石洞,重又坐上了小船,循着來時的路離開了瀑布水簾,任小船飄蕩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陳心隐看着天上落日的餘晖,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在石室內的經歷太過于夢幻,他至今仍茫無頭緒。

他搖搖頭,試圖甩掉那些奇怪的念頭。

“咦!心隐,我感覺現在的你和之前有點不一樣。”

山鬼托着下巴,歪着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嗎?你也看出來了?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從瀑布中出來之後,覺得自己成熟了不少,這可能就是成熟的魅力吧,哈哈。”

陳心隐搖頭晃腦,很是得意,還将腦袋探出船舷去,以水為鏡,東照照,西照照。

“哎呀,你讨厭,我不是說這個啦……”

被陳心隐這麽一打岔,山鬼也忘了自己想說什麽。

“哈哈……”

水潭上充滿了二人一起嬉鬧的爽朗笑聲。

太陽已經完全沉入了山後邊,天色也已擦黑,陳心隐和山鬼依依不舍地将船靠岸,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光線晦暗,山高林深,陳心隐打着一只燈籠,在前邊引路。

“山鬼,天雖然黑了,不過你可別害怕,雖然這山林裏是有些虎豹豺狼,不過我和它們的關系還不賴,有我在,你盡可放心。”

陳心隐将胸脯拍得震天響。

“嘻嘻,心隐你又在吹牛,你忘了早上那只豹子了?”

山鬼打趣道。

“呃……那只豹子,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是從別山剛遷來的吧?沒關系,過兩天我和它就認識了。”

陳心隐滿有把握地說。

“嘻嘻,心隐你真有趣,我逗你的。我說了我是鬼嘛,那只豹子和貍子其實是和我一起來的。不過,你還是很英勇的。”

“山鬼,你怎麽老是喜歡說自己是鬼呢?”

陳心隐在山鬼的小臂上輕輕捏了兩下,又滑又膩,彈性極好,怎麽會是鬼!

“你看,鬼哪能和你一樣有血有肉的?別胡思亂想了。我小時候還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只老鷹呢,就連做夢都夢到自己在天上飛……不過醒來時都是一身冷汗。”

陳心隐喋喋不休,甚至不惜搬出了自己當年的糗事,以此來說服山鬼,在他看來,山鬼應該是和他當年一樣,喜歡幻想而已,長大了,就好了。

山鬼抿嘴微笑,溫柔地看着陳心隐的後腦勺,緊跟着他的腳步走,不再說話。

深空靜夜涼如水,此時無聲勝有聲!

回到了早上出發的那處山崗,山鬼就和陳心隐道別了,任陳心隐如何挽留,如何邀請,少女只是緊抿着嘴唇,态度堅決,半分也不讓。

無奈之下,陳心隐只好也堅決地留下燈籠,自個兒就着月色往藥園峰趕回去。

留下燈籠,只是為了多一個念想。

靈虛山的夜晚十分幽靜,走着走着,沒了身邊少女的羁絆,他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将瀑布中的整個經歷都重新回想了一遍,那石門上的一個古老的“周”字,那白玉臺上的大葫蘆,夢中那個叫周的老人……在一年前,他偶然追逐一只可愛的小狐貍才尋到那座瀑布,之後閑時常常獨自一人去那兒游玩,可是他從未想到瀑布水簾之後竟然還別有洞天……

在夢中喝完一葫蘆的美酒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确實有點不同。這三年來在靈虛山各山頭之間來回奔走,他的腳力倒是練得很足,可是走了山路之後還是會感覺疲憊,可是現在,他卻并未有此感覺。

唉,算了,陳心隐搖搖腦袋,還是不想了,費腦筋,回去問問玄真老頭子好了,畢竟他才是地頭蛇,或者問問玄慧師叔,她的劍光快來快去,應該對整座靈虛山更熟悉才對……

呀!遭了!陳心隐一驚之下,再也不敢晃蕩晃蕩地慢慢往回走。吸一口氣,一擡腳,一溜煙,絕塵而去……

他想起來了,今天盡忙着貪玩,卻将去找玄慧師叔檢查身體的事兒忘了個完完整整,一幹二淨……

陳心隐心懷忐忑地回到了藥園峰上,像一個小賊似的悄悄潛回院中,左看看,右看看,确定無人之後,手腳并做,迅速逃回了自己房中。

關上房門,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根木棍在黑暗中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你這摸雞賊,竟敢來我靈虛山作案,不給你點教訓瞧瞧,你就不知道我玄真道人的手段厲害。”

原來躲在陳心隐房中進行偷襲的正是玄真老道。

“啊呀,啊呀……哎呦,住手,老頭子,我是心隐,不是摸雞賊……住手,要不然我就還手了,打壞了你可別怪我……啊呦!”

猝不及防之下,還未得及還手的陳心隐很快就被放倒,此時木棍劈頭蓋臉不停落下,他更是全無還手之力。

“還敢胡言亂語,心隐今日去找他師叔去,晚上不回來,哼哼,小賊,謊話露餡了吧?”

“真是……我真是……你聽我的聲音,先……先把燈點起來,啊,哎呦……”

……

陳心隐哭喪着臉,正趴在凳子上自個兒擦着藥酒,而玄真則是滿臉堆笑地站在一邊,地上躺着一根木棍,正是敲打陳心隐的“罪魁禍首”……之一。

“我說心隐啊,你回來怎麽不打聲招呼,我還以為是摸雞賊呢,呵,你也知道,我們兩個就指着雞廄裏那幾只母雞下蛋,可不容有失。”

玄真嘿嘿笑着。

哼,陳心隐悶頭坐着,也不吭聲,裝,接着裝,好好等着小爺來報複吧。

“咦?心隐我可得問你一下,你今兒不是去找你玄慧師叔了嗎?怎麽沒在她那兒住一晚?”

“哦,呃,其實是這樣的,我今天去了,只是,呃,只是玄慧師叔那兒的客房滿了,沒地方住,所以我又回來了,呵呵。”

遭,被玄真問起這個問題,陳心隐就是一陣心虛,可不能被他知道自己是因為玩兒而忘了去。

“是嗎?”

“是啊!”

“當真?”

“當真!”

“哼!”

“嗯?”

“你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了?中午時候你玄慧師叔才來過山上,特意過來問問你的去向。”

“啊!”

陳心隐心裏一個咯噔,暗道一聲遭也。

“玄慧師叔當真來過?”

“你又去哪兒貪玩兒去了吧?”

陳心隐苦着臉,只得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白天的經歷和盤托出,包括少女,包括瀑布,包括石室,包括那個“周”字……當然說道少女時自動省略了許多的心裏描寫。

陳心隐剛一說完,就見玄真老道獨自在一旁陷入了沉思,三年來,他從未見過老道士流露出過這樣嚴肅的神情。

兩人足足沉默了半個時辰,玄真老道才從神游的狀态中清醒過來,他伸出手背,在陳心隐的額頭上貼了一下,然後在自己的額頭也貼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

“心隐,關于你今天的經歷,我只想問一句……你的腦袋沒有發燒吧?難道你是見鬼了?哈哈……”

說完,玄真老道就打開房門,仰天大笑出門去。

一句話,将陳心隐嗆得半死,他呆呆地怔在了原地,任由玄真老道施施然離開,沒有做出一點反應。直到他的大腦醒過神來,才發現玄真已經走遠。

他追出門外,大聲叫道:

“死老頭子,你竟敢戲弄小爺,你等着……還有,你早就知道我沒去玄慧師叔那邊,你是故意埋伏在我房裏的是吧?你這為老不尊的混蛋,你等着,你等着……”

“砰!砰!”對面的房間傳來兩聲關門落栓的聲音,今晚,玄真老道特意上了兩道栓。

進了房中的玄真,收起了一副調笑的嘴臉,沉吟着,周……難道是……

008 流水桃花傳仙譜

如往日一般,天色微明,月色還未完全褪去,整座靈虛山似都醒了過來,雞廄內的公雞迫不及待地展示洪亮嗓音。

遲早炖掉!

休息一晚,卻依然渾身疼痛無比的陳心隐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照着盆中的清水,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額頭上老大的一個包不見了!老頭兒昨晚手重,他還以為鐵定得持續個三五天的。

他撸起袖子,後來幹脆脫掉上衣,給身上檢查了個遍,沒有,身上一道傷痕紅腫也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

懵懵懂懂的少年想了半晌,不得頭緒,也就暫時按捺住好奇,收拾停當,走出了房門。

不知道山鬼現在在哪裏?陳心隐在廚房邊生火燒水邊走着神。

今天他要去巡視一番藥園。

帶着驅山雀,他來到了院門外不遠處的大片藥園裏。

這片藥園是靈虛山經過歷代發展而慢慢建立完善起來的,園中栽着許多外界難覓的珍稀靈藥仙株,平日陳心隐閑來無事,就喜歡在其中采摘幾顆香甜多汁的果子,躺倒在某個舒适的樹蔭之下,吹着山風,吃着果子,甚至偶爾山中野生的猴兒來了,他也會慷慨地送上幾顆,神仙的生活大抵也是如此吧?

今日他醒來之後,總是感覺自己有些不對勁。他的每個毛孔都能敏銳地感應到空氣中氣流的微動,不止如此,走在外頭,他一擡頭,就能清晰地看到從天上飛過的鳥兒初生的嫩羽……總之古怪極了。

不過陳心隐并不介意,這畢竟不是壞事。

來到地頭,陳心隐驚奇地發現自己能夠通過藥園裏輕微的響動而準确地辨別出哪兒存在偷嘴的鳥兒,有幾只。

他悄悄地潛到一處有三只山雀的地方,透過枝葉的間隙,果然沒錯。他輕輕取下腰間的驅山雀,貼近嘴邊,趁着這三只山雀精神最放松的時候,猛地大叫數聲。

這三只山雀正美美地享用果子,猝不及防之下被陳心隐吓得一大跳,條件反射之下就狠命撲扇着翅膀高高地飛走。

“哼,有是你們三個,說了多少次,你們還敢來,看這次不吓死你們。”

陳心隐得意地放下驅山雀,目送着三只山雀遠去。

驅完山雀,陳心隐走到了一邊,看到幾個似人形狀的東西正別別扭扭地向着自己走過來,那是玄真老道早先制作的幾個管理藥園的機關人,兢兢業業鎮守藥園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們幾個真沒用,都被幾只小山雀欺負到眼前來了,要我說什麽好?”

待幾個機關人聚集齊了,陳心隐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數落起來,也不管它們能不能明白。

本來這幾個機關人安置在藥園中,就是為了看管藥園的,以免一些小兔小鳥進來偷吃,初用之時,效果果然不錯,飛鳥走獸一度在藥園絕跡。

可是不知怎麽回事,這山中的有些小動物竟然越挫越強,越戰越勇,很快就學會了和機關人鬥心眼,就好比那三只山雀,竟然知道利用這些機關人巡邏的間隙,偷吃得不亦樂乎。

“好吧好吧,看你們認錯态度這麽誠懇,這次就原諒你們了。”

機關人盡皆直着眼睛瞪視着前方,陳心隐雞同鴨講,自覺無趣,也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就勢下去了。

吩咐機關人各自回歸崗位之後,陳心隐閑着無事,又溜達溜達着回到了小院裏。尋了尋,發現玄真老道不知何時出去竄門去了。

少了鬥嘴的對象,陳心隐覺得有些無趣,換了身幹淨衣裳,來到了小院的藏書房裏。

靈虛山中收藏了大量的書籍,涉及經史子集,四門八類,各類又有細分,洋洋灑灑,蔚為壯觀。

當然,由于靈虛山本是修道宗門,其中的各類道書自然占了其中一大部分。

在靈虛山主峰的清虛殿中,設有一藏書閣,所有算得珍貴的書籍原本盡皆藏于其中。為了方便其他諸峰弟子的閱讀,在其他山峰也分別設立了相應的藏書房,只是其中的大部分藏書皆是副本而已。

本來各峰的藏書房都有專人看守,借閱有相應的規矩,可是這藥園峰上只有玄真老道和陳心隐二人居住,自然那規矩想怎麽定就怎麽定,老頭兒不在,誰還能管得到他?

于是,陳心隐就給自己沏上一壺清茶,施施然推開了藏書房的大門,在書架上取來上回未曾看完的前代傳奇故事,尋一敞亮的桌面,埋頭沉浸在一片刀光劍影,恩怨情仇中。

就在他看書的時候,一件神奇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往日他看書時,僅能一目六七行,速度雖然快,也在常人範圍之內。而如今,他只是往書頁上瞄了一眼,整頁的內容就完全印入他的腦中,記憶得清晰無比。就這樣,剩下的這厚厚半本傳奇故事,他僅僅在一杯清茶的時間之內就盡數看完,記下。

“天吶!我這是怎麽了?”

陳心隐不禁開始疑神疑鬼,難道是撞邪了?不可能,靈虛山仙山福地,怎麽會有什麽妖邪之屬敢近?或者我真是個天才,擁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只是平時表現得不明顯而已?

嗯,想來也只有這個理由勉強合理……他的想象力在這一刻十足地運轉起來。

換一本看來。

他站起身來,拿着看完的那本傳奇,放回到了書架邊上,随手再次取下五六本,抱着回到座位上,埋頭又看了起來。

“嘩啦嘩啦……”滿屋子盡是陳心隐翻書的聲音,很快的,這幾本書就都被翻過一遍,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腦子裏一片空白,當然不是癡癡傻傻那般的空白。

而是由于過分驚訝!

再來,少年叛逆,并不信邪。

望着桌面上堆滿的各類書籍,陳心隐終于接受了自己變得怪異這個事實,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不過起碼多了一個非常有用的技能,下山之後随便找一家茶館說書,或者尋一個教習工作,也好歹能夠混上一口飯吃。

陳心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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