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着劍譜上的起手式,保持上身挺立,他的目光瞬間淩厲起來,緊緊地盯住了前方的一只草靶,一聲輕喝,他手中的精鋼長劍動了起來,白流道力在體內經脈中流淌,一絲絲地輸送到了手中長劍之內。
金光生!
力借劍勢,劍借力威。
随着陳心隐腳下步伐變幻,他的人影在場中左沖右突,靈動無比,最後手起劍落,一道劍氣從劍中發出,斬向草靶,草靶瞬間就被四分五裂,散落地上,劍氣不絕,打在了地面上,煙塵四起,劍氣深深地沒入了地下,犁出一道深痕……
呀!這式劍招的威力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強啊?陳心隐看着自己手中的長劍,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
練完挫銳,接着他再次演練起了天地玄同卷記載的第二式劍招:
解紛!
這式劍招與第一式的側重不同,挫銳講究的是劍勢的更快,更強,所求只在正面破敵,其中的步法只是起到輔助作用。
而這解紛式卻十分不同,它是憑借步法和身法與敵人糾纏,盡己所能避免與敵人的正面接觸,最為講究一個靈動,以無厚入有間,招招尋找敵人最為薄弱的部位,如此最終才能一擊制勝。
這解紛式一經使出,陳心隐踏動步法,身體作出各式各樣的動作,這些動作古怪,卻又不失美感,潇灑靈動。
風雲起!
他的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就像是一陣風,一陣霧,逐漸的就模糊了他的身影,除了能夠看到閃動的劍光和偶爾傳來的破空之聲之外,幾乎無法看清他的身影。
終于,雲歇雨收,陳心隐在場子中央現出身形,仗劍靜靜地立于庭中,仔細觀察四周擺放的數十個草靶,有的只是咽喉處一個深洞,有些卻是心髒處被劍氣洞穿……
招招致命,各不相同。
招招秀氣,芭蕉聲響。
是的,就是秀氣!這式劍招靈動優美,用最小的力,卻能發揮出最大的破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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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式:
和光!
在腦海中仔細地思索這一式,卻與前兩式又有不同,此招既不要求力量,也不要求身法,所重的唯有一樣,就是體內靈力的蘊藏量,對于陳心隐而言,就是他體內白流道力的多寡。
陳心隐初生牛犢,對劍術不甚了了,并不了解這其中的古怪,他只是老老實實地照着劍譜,一板一眼地按照要求的路線運行着白流道力。
随着白流道力在經脈中的運行,陳心隐只感覺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體內越積越多,卻又無法散去,他心中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他強烈地想要尋着一個途徑,将這股力量給盡數釋放出去。
好,他選中了一個草靶。
神識一經鎖定,陳心隐一聲輕叱,空間随即扭曲起來。
這草靶周圍的空間中憑空浮現出大量的光劍,這些光劍皆閃爍着瑩瑩的光華,在空中繞着劍軸緩緩轉動着,劍尖鋒利異常,直指着最核心處的那個草靶。
陳心隐神識一凝,結出一個手印,這些光劍從極靜轉為極動,無數虛影閃動,諸劍同時向着中心處的草靶飛去。
瞬息而至,仿佛不需要時間。
一時間白光大作,草靶完全被這些光劍所淹沒……
“轟!”
熾白耀眼的白光在藥園峰上亮起,照遍了這靈虛諸峰。
原地一聲爆響,陳心隐的雙眼一陣刺痛,不禁緊緊地閉了起來。
而那草靶,就好像是在洪水之中的一株小草,在這些光劍還未至時就已經完全粉碎,化作漫天飄揚的齑粉。
待得白光黯淡,煙塵散盡,才發現原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土坑,深不見底。
那些消失的土石,四面飛濺,有的嵌入附近的牆體中;有些則沒入樹幹內;有些則是鴻飛冥冥,跌入山崖之下,雲深而不知歸處;更有甚者,徑直向着陳心隐站立的位置射去,敲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額頭上,直将他打得頭昏腦漲,額頭上瞬間就鼓起了一個大包,圓鼓鼓,亮堂堂。
“哎呦!”
陳心隐丢下長劍,捂着額頭,疼得龇牙咧嘴,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看來得修地面了。
……
少年奇才學劍,無畏自領真章!
015 無為切莫強無為
“呀!心隐,出什麽事了?”
聽到這邊動靜太大而匆匆趕過來的少女山鬼看到場中一個大洞,心中一驚。
再一看,才發現蹲在一旁不住呻吟的山長大人。
山鬼轉憂為怒,以為是有哪個大膽狂徒竟敢跑到靈虛山藥園峰上來行兇,難道當她山鬼不存在不成?
她四面尋找起來。
要知道,就算是靈虛山掌教真人前來,惹惱了她,她山鬼也是敢于上前一捋虎須。
“啊,山鬼,你來了,沒事沒事,是我自己學習劍法時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我們的陳山長略顯尴尬地說道,一下用力過猛,把自己給傷了,這種事情說破天去也是一個丢人,這讓在山鬼面前的形象一向良好的陳山長将情何以堪?
“哦,原來你在練劍,那可得小心一點吶。”
山鬼一聽,才知道壓根就沒有臆想中的什麽外來襲擊事件,罪魁禍首竟是她敬愛的山長,感到有些無語。
不過她自然不會說什麽來奚落陳心隐,作為藥園童子,自然有義務時時照顧到山長的面子和裏子。
“對了,山鬼,如果你平時演法時不小心把自己傷了,你會怎麽處理?”
陳山長自然不是什麽迂腐的學究類人,他從來都是崇尚不恥下問的。
“傷了自己?怎麽會傷了自己呢?我有防身法術啊。”
山鬼眨巴眨巴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
“防身法術?哦,我明白了。”
陳心隐一聽這話,恍然大悟,知道了症結所在,他向山鬼告了聲罪,一溜煙又向着藏書房跑去。
山鬼還來不及喊叫,就看到自己的山長急匆匆跑開,擔心他再次發生意外,她急忙在後頭緊緊跟住。
陳心隐竄進了藏書房之後,可是一通好找,将整間房子內的所有書架盡數找了個遍,也沒找到适合的防身法術。
他不甘心地看着這些書架,忽地想起了自己發現天下玄同卷的經過,靈機一動,眼中一亮,頓時就計上心來。
他調整好呼吸,刻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在這些架子邊上走來走去,不時地蹭蹭碰碰,騷擾着這些書架。一旦有書籍抵擋不住,被震落下來,他就興沖沖地從地上撿起來,拿在手中刷刷刷就是一陣翻找。
嗯,沒有任何收獲。
他将這些書再次放回書架,接着又是一陣磕碰……
如此反複,将一邊的山鬼看得莫名其妙。
她又忍不住開始擔憂起來,猜想着各種可能,難不成心隐的腦袋在剛才被石子砸過之後,裏面出了什麽毛病?要不然憑着他往日的精明,是斷不可能作出如此怪異的行為的。
哎呀,如果真出了問題可如何是好,自己可沒學過甚麽醫術。
山鬼這邊急得是愁腸百轉,可是縱使着急,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陳心隐在那邊繼續樂此不疲地“折磨”着這些書籍。
終于,山鬼的擔憂戰勝了一切,她一把扯住正要彎腰撿書的陳山長,将他硬拉着跑到了一邊,再次伸手探探他的額頭,再對比下自己的。
陳心隐被她這番動作搞得一頭霧水,疑惑地問道:
“呀,山鬼,你怎麽了?莫不是生病了,在拿我作參考?”
山鬼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嗔道:
“哼,不是我怎麽了,而是你怎麽了,你究竟在這裏撞來撞去地做什麽呢?古古怪怪的,你看那些書,都快被你弄壞了。”
“哦,我是在找書呀,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用的防身法術,也好學上一學,這樣在練劍時也不會再被砸到額頭。”
“找書?那心隐你找書的方法還真是特別哦。”
“呵,山鬼你有所不知,這可是我發現的秘密。你知道嗎?我感覺這間藏書房有點古怪。當我刻意去找一本書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而若是在不經意之中,往往就能有一些意外的收獲,你看,我的琴譜和天地玄同卷就是用這種方法找到的。”
陳心隐神秘兮兮地湊近山鬼耳邊,低聲說道,一副“出乎我口,入乎你耳”的樣子。
反正山鬼現在也算是入了這靈虛山門,這山中的秘密沒必要對她有所保留。
“真的是這樣的嗎……這麽神奇!哦,好吧。”
山鬼狐疑地問道,不過源于多日以來對陳心隐的信任,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當然是真的,我怎麽會騙你,你就看着吧,我肯定會用這種方法再找到一門威力強大的防身法訣的。”
陳心隐自信滿滿,忙不疊地拍胸脯保證着。
“哦,那好吧,你先在這邊找,我去廚房準備飯菜去,你找到了就趕緊出來吃飯。”
既然只有在“不經意”之間才能尋到寶典,那這藏書房中自然是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符合“奇跡”發生的條件,抱着這個念頭,山鬼退出了房間,只留陳心隐一人在內。
……
時間走得飛快,金烏在西方落下,天地之間很快就黯淡起來。
山鬼已将飯菜備好,點上了蠟燭,又等了許久,也不見自己的山長前來用餐,她的心中疑惑,急匆匆地再次返回到了藏書房中去。
咦!這還是往日寬敞明亮,齊齊整整的藏書房嗎?
現在在山鬼的眼中,藏書房內收藏的各類書籍散落一地,幾個架子被碰得東倒西歪,相互重疊相撐,俨然一副遭賊模樣。
月色從窗外爬了進來,照在了陳心隐的身上。
只見陳山長歪坐在地上,兩眼無神,不住地唉聲嘆氣,一只手還在身邊的書籍上本能地翻動着。
山長往日不是十分愛護書籍的嗎?看書之前必得淨手,怎麽今兒……
難道……
不好,山長估計是陷入魔怔了!
山鬼搶了一步上前,竄了進來,扶起陳心隐,将他拽到一邊的書桌上,打了聲響指,一個水泡憑空生出,從天而降,砸在他的頭上,水泡破裂,水花四濺,将陳心隐的上半身完全打濕了。
在這冰冷的水刺激之下,凍得陳心隐瞬間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終于雙目的視線重新聚集,轉動幾圈,悠悠清醒了過來。
啊!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勉強恢複了正常的陳心隐急忙擦幹身上的水珠,拉着山鬼一起,忙不疊地開始整理起來。
哦,好像幹出什麽傻事了?好好睡過一晚之後的陳山長慢慢回過味來。
下次去主峰的清虛殿上找找,那邊藏書閣的書全。
陳心隐是這樣對山鬼說的。
山鬼只記得自己當時聽完這話,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整座藏書閣一片混亂,玄真老道吹胡子瞪眼,綴在陳心隐屁股後頭仗劍追殺的模樣……
悠悠轉轉,在藥園峰上歡樂的笑聲中,又是幾天過去了。
距離靈虛山的演法會也已經剩下三日。
016 少年老叟齊良夜
在這些日子期間,除了應籌辦此事的玄智師叔邀請,陳心隐去主峰預演過一次之外,剩下的日子就都是在巡山,窺園,彈琴,練劍,以及和山鬼一起玩耍中度過。
說起練劍,陳心隐現如今已經能夠很熟練地駕馭住天地玄同卷記載劍式的前三式,也能夠在沒有防身法術的情況下,避免被和光式傷到自己。
只是對于第四式同塵,他卻還是完全摸不着頭腦,對于無為而無不為的體悟,也是不着邊際。
或許是心境修為還未曾達到吧?陳心隐如此猜測道。
這日,陳心隐告別正在院中與公雞追逐玩耍的山鬼,獨自一人下了藥園峰,出外閑逛,美其名曰:修心養性。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信步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山頭,山間幽靜,鳥雀呼晴,前方傳來泉水叮咚流淌的聲音。
陳心隐聞水聲而喜,走到前頭,細細觀之,正是一眼清泉,活水從源頭石縫中流淌而出,泉水清冽甘甜,彎彎曲曲,歡快地流淌于山間。
他蹲下身子,趴在水邊,飽飽地飲下滿腹泉水,然後撫着鼓鼓囊囊的腹部,在邊上竹林中尋了一方平背巨石,仰躺其上,就着山間悠揚的鳥鳴聲,不覺倦意襲來,眼皮越發沉重,終于閉上雙目,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他睡得格外綿長,當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皓月升起,星鬥滿天。
憑陳心隐如今的目力,即使是在這樣光線黯淡的星月之夜裏,視物時也是纖毫畢現,歷歷在目。
小心翼翼地取下兩只在他身上做窩的小鳥兒,他将雙腿一曲,向上一躍,跳到了邊上一棵大樹上,然後尋了一個樹葉茂盛的所在,做了一個鳥窩,小心地将這兩只小鳥兒放了進去。
不知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裏,這片山場中的動物一見到他,就會露出十分欣喜的神色,表現出十分親密的模樣。
而且更為奇怪的是,每天早晨他們一覺醒來,山鬼總是能從小院的門口抱進來一堆用樹葉包裹着的各種瓜果,竟完全不知是從何而來。
嘻,心隐,今後若是你不幸流落市井,說不得也能靠着表演馬戲發家致富了。
這是山鬼在一次調笑陳心隐時說出的一番話語。
對此陳山長大人深以為然,連連颔首,表示同意。
今夜月色既白,如此良宵,陳心隐不由得憶起自己往日無聊時所作詩句,想起自己的奇異經歷,一時雅興起來,詩興大發,取下随身攜帶的琴,伴着琴聲,朗聲吟唱起來:
……
“沐月鎏光洩,竹深隐逸蟾。
谷暝風解語,心動影徊欄。
俯仰銷積壘,學思撫噫瀾。
臨溪尋遠客,三夢到人間。
……”
一曲唱罷,餘音經久不絕,陳心隐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
“好!彈得好,唱得也好,老漢可是許久未曾聽過如此富有靈韻的琴音了。”
溪流對岸,樹林深處,遠遠走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翁,這老翁拄着一根綠竹杖,走得似緩實急,沒幾下就趟過了小溪,站到了陳心隐的面前。
雖然面對玄真老道時,陳心隐表現得甚是沒大沒小,不過在外人面前,他依舊是曾經的那個謙恭守禮的好少年。
話說陳心隐放下琴,站起身來,跳下岩石,趕緊上前來拜見老翁,向老翁恭恭敬敬地執了一個晚輩之禮:
“這位老丈,小子這廂有禮了。”
“呵,老漢山野之人,小哥不必多禮,我看今夜月明,心生喜悅,外出游山。方才閑游到達此間,有幸聽到如此妙音佳句,不覺間出口稱贊,還盼未曾擾了小哥的雅興才是。”
老翁一抱拳,誠懇地致了一聲歉意。
“哈,不敢不敢,在此深山老林,得幸遇到知音,正是小子的榮幸才是。”
“既然小哥不怪罪,老漢就放心了。”
“是,是……”
“方才老漢聽曲之時,發覺小哥你的運琴之法與老漢一位故人頗為相似,正不知小哥的琴藝是從何處學來。”
“哦,老丈有問,小子不敢有所隐瞞,小子本為靈虛山藥園峰人氏。小子不才,得我玄慧師叔的青眼相加,才傳授我撫琴之藝,如今已有三載。”
“原來小哥竟是靈虛山人氏,難怪會出現在此處。說來也着實湊巧,老漢有位故人亦是靈虛山人氏,工于琴。是方才你說的玄慧,老漢卻是不識,着實怪哉!”
老翁聽聞陳心隐這話,不禁陷入了思索中,數個呼吸之後,他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繼續追問道:
“對了,你的所有琴藝皆由你玄慧師叔傳授嗎?可還另有其人?”
“如此想來,小子得蒙玄慧師叔傳授讀譜之法,指法力道,而內裏的運力法門卻是另有他源。”
陳心隐思忖了片刻。
“哦,是了,可否說說你的運力之法是由誰所授?”
聽聞老翁發問,陳心隐的思緒再次回到了那座瀑布背後的那扇石門。
憶及此處,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握住一端,在地上用古篆體寫下一個骨力遒勁的“周”字。
“哈,原來如此,果然不出老漢我所料。”
老翁一見到這個“周”字,當即恍然大悟,一捋颔下長髯,大呼命運之神奇。
“如此,今夜你我二人相遇于此,想來也是前有定數的。”
“呃,小子懵懂,願聞其詳。”
陳心隐心有困惑,也有問題想要請教這位神秘的老翁。
“老漢其實乃是距靈虛山千裏之外的姑射山人氏,數百年之前,偶然之下閑游此處,與貴山中一位名喚為‘周’之人結識,相談之下,才發現我與他的脾性倒是頗為相投,遂相互之間引為知己……”
老翁述說着五百年前的往事,不勝噓唏悵然之感,平素無甚朋友,今夜遇到一少年,反倒是勾起了他傾訴的情緒,十分奇妙。
“周為人素來曠達,道通天地有形之外,老漢頗為敬服。他尤其善琴,修有一門神秘的道力,名喚為‘白流道力’,這種力量十分神奇,有奇效,想我老漢存世已不知多少歲月,也未曾見識過。将其替代靈力融入琴音之後,竟可達到溝通天道的作用。老漢何其有幸,得聞仙音。相交數載,之後故友突然不知所蹤,杳無音訊,想要再聞此音,已是奢求而不可得了。”
說到此處,老翁語氣中倒是頗多遺憾,他接着說道。
“卻不料今夜突然心血來潮,決意外出閑游,冥冥之中行到此處,再聞故音。得遇周之傳人,老漢不由心中歡喜,真當浮一大白也。”
話音剛落,這老翁不知從哪邊摸出了一只青玉淨瓶,兩只青玉酒杯,并斟滿兩杯。
一只遞與陳心隐,另一只自留。
“白流道力?也叫白流道力!說來正是道法自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也!”
陳心隐想道,他的心中感慨不已,沒想到自己随意臆造出來的的一個名字,竟然與前輩周相同……呀!看來自己的取名水平當真不差。
……
此時,有月,有星,有水,有山,有琴,有知音……萬事俱備,正是開懷暢飲之時。
酒酣胸膽開張,一老一少二人具是飲者,趁着酒興,天南海北,人情世故,修道感悟,山中風情,無話不說,無所不談,心情甚是歡暢。
“陳家小哥,老漢能否觍顏請你再奏一曲,也好解我心中對故友的相思。”
又是一杯清酒下喉,姑射山來的老翁與陳心隐這般商量道。
“正所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莫說老丈慷慨豪傑,山中雅士,就只看這杯中之酒,小子就是再奏十曲,也只是應當。”
陳心隐喝人嘴短,同時也為老翁的性情而傾心不已,自然是忙不疊地應承了下來。
娛人娛己,何樂不為!
說罷,他抱着琴,躍到了那塊休息過的石頭上,端正坐下,閉目存神片刻,就開始彈奏起神秘的三才大聖遺音琴曲。
這是老翁提出的要求。
琴聲袅袅,與清風一道,月色一匹,傳徹着這一片森林,星空之下,這裏就是這整片森林的中心。
整片森林都被煮沸了,休眠中的猛獸紛紛從夢中醒來,二人身邊的各種山中猛獸越聚越多,青雀鸾鳥,虎豹熊罴,自成秩序。
哪怕平日裏一經相遇便是生死相殺的死敵,在此相見,卻是秋毫不犯。
他們來得越早,占位越前,來得遲了,安靜坐于後方。
懵懂野獸,也懂得這最樸素的禮節。
說來也算有趣,這些野獸甚是有眼色,老翁的身旁三丈之內,竟無一獸敢于接近,圍成一個空處。
如此勝景,不能打動陳心隐。
他對這種情景早已是司空見慣,這些奇特的聽衆群體,他從來只是聽之任之而已,并不要求獻上銀錢買票。
而老翁更是何許人也,天成仙靈,對此自然也是視而不見,只顧着自個兒閉目聆聽,神游琴曲之中。
人部,地部,然後……
曲終琴毀……
餘音繞林,仙音漸稀!
……
017 玉琴無名且歸趙
“哈哈,世有神曲,而良琴難得,陳家小哥想必也在為此而苦惱吧?”
從琴曲中回過神來之後,姑射老翁突然問道。
“唉,老丈果然懂我,想我自從練成此番琴曲,每彈一回,必毀一琴,如今前前後後已去數十張,得虧門內師叔們仗義疏財,不要小子的銀錢,否則我想必早已背負不少外債。”
陳心隐亦是對此十分苦惱,他深知如此并非長久之計,可是又別無他法。
要知道,他玄慧師叔所制之琴,別看他平日裏毀之不倦,一拿數十張。若是拿到人間,哪一張不是有價無市的絕世名琴級別的存在?如此毀琴,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這般底氣。
“呵,果然不出老漢我的所料,我說陳家小哥,你難道就沒考慮過一個問題,就是創出三才大聖遺音的周是當年如何彈琴的嗎?”
姑射老翁問道,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想必周前輩的身家比小子豐厚,當得起這樣的消耗?”
陳心隐思忖半晌,小心地嘗試猜測着。
“哈哈,陳家小哥你的想法倒是頗為有趣,可惜卻是想得岔了。周之其人,哪裏會有多少身家?銀錢皆無,天地他有!他能夠随時随地彈琴,全在于他有一張毀不掉的琴而已。”
老翁揭穿了謎底。
“啊!毀不掉的琴?”
“那是自然,他在離開人間之前,已經将他的那張琴托付給了老漢,本來老漢不識樂譜,并不知他的用意所在。如今在此地遇到了你,卻才恍然大悟……老漢果真是癡頑一個了。”
姑射老翁拍拍腦袋,自嘲說道。
“那麽,這到底是一把什麽樣的琴呢?”
陳心隐一聽說有如此神奇的一張琴,真是好奇壞了。
“呵,方才出走匆忙,琴卻是未曾攜帶,陳家小哥你不如且在此稍等片刻,待老漢回家取來,老漢腳程頗快,不消多少功夫的。”
姑射老翁說完,也不待陳心隐說話,念動神咒,平地召出一朵潔白雲朵,這白雲托起他的身子。他騰雲而起,白光一閃,流雲出岫,他的人就已經遠在視線所及之外了。
這雲真快啊!陳心隐心中暗贊。
不過輕飄飄的好似一朵棉花糖,也不知道牢靠不牢靠,可別把老丈給摔傷了,到時候這湯藥費我可恐怕也是難辭其咎的。
陳心隐待在原地,與蹲在地上還未曾離開的衆禽獸大眼瞪着小眼,無聊之下就開始自得其樂地胡思亂想起來。
約莫過了有一頓飯的功夫,一朵白雲悠悠回轉,緊急停在了陳心隐身前。
這姑射老翁一落地,話還來不及說上一句,就将背在身後的黑色包裹快速解下,也不理陳心隐的驚詫,抱過來就粗暴地将這黑色包裹往他懷裏塞去,最後告了一聲罪,道一聲後會有期,手忙腳亂地再次騰起雲來,倏地遠去了……
這次去得比前次快多了。
陳心隐被老翁的這番舉動搞得真是莫名其妙,前前後後這老翁簡直就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若不是懷裏還抱着一個黑色包裹,他簡直就要開始懷疑起自己剛才是不是太過于勞累以至于産生幻覺了。
這是怎麽回事?
陳心隐始終不得頭緒。
老翁離去之時的話語還萦繞在陳心隐的耳邊:
“日後若是有人來向你索要此琴,你可得好生應付,還有萬萬不可将老漢供出,老漢這廂告辭了。”
誰會來向我讨要此琴?難道這位老丈卻有仇敵?擔心會來牽連于我?
如果真是仇敵,那我說不得可要着實上心,從中翰旋一二,若是能夠化幹戈為玉帛,豈非一件美事?
心中疑惑,陳心隐的手腳卻是不停,三下五除二就解開了綁縛得緊緊的琴。
随着黑布的解開,陳心隐的心跳越來越快,情緒也是越來越激動。
他迫切地期待着可以早一些目睹這張所謂毀不掉的琴是長得什麽模樣。
“啊!”
黑布完全打開,映入眼簾的卻不是什麽琴,正是一塊黑乎乎的平板,上面還雕着幾朵潔白的梅花瓣兒。
莫不是老丈忙裏出錯,拿錯東西了?
還不等他面露失望之色,他一下恍然,猛拍了自己腦袋一下,自言自語道:
“呵呵,瞧我這急性子,這不正像是一口裝琴的木頭盒子嗎?”
正是那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陳心隐想通了其中關鍵之後,又急急忙忙地找到琴盒的機關所在,打開了盒蓋子。
“果然如此!”
琴果真在盒中,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這張期待已久的琴,翻轉着,目光停在琴上,看個不停。
這張琴并非普通的木琴,琴身通體由白玉斫成,在他剛看到這種材質時,差點傻眼,他雖不會斫琴,卻也多少耳聞過一二。
斫琴通常會用桐木或杉木,因為這兩種木料質地松透,共鳴效果好,所以是琴材首選。玄慧師叔所斫之琴多采用桐木,也有使用杉木的。
當然,修道之人斫琴,與塵世中的琴人略有不同,都會在最後使用煉器之法将所斫之琴給煉成一件法器。
這就是玄慧所斫之琴真正的珍貴之處。
而使用玉制琴身,美則美矣,未盡善也。
如此多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啞琴,因為玉的材質會對琴的共鳴和音色産生極大的影響,甚至就連是否能夠彈奏,也存在着極大的疑問。
只不過出于對姑射老翁的信任,陳心隐才不至于說完全喪失信心。
除了材質之外,這張琴在其他結構上倒也不再颠覆陳心隐的認知。
此琴共有五弦,弦看不出材質,觸摸上去,只感覺十分冰涼堅韌,而其他的比如岳山,龍池,鳳沼等部分皆與一般琴別無二致。
将琴翻過身來,底部赫然刻着二字:
“無名!”
“無名?”
陳心隐心中再次疑惑,他今兒一次性遇到了太多神奇的事情,若不是他生性跳脫,還真難以保持如今這樣的鎮定從容。
這個無名究竟何指?
是此琴沒有名字,還是此琴本名就叫無名?
“是了,必定是這張琴的名字就叫‘無名’。”
她想起了在南華真經上看過的章句: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如此說來,琴應當是名‘無名’,必是如此!
……
018 風雨如晦由琴韻
“好吧,不管是不是,以後你就叫無名了,來,讓我來試試看。”
陳心隐将琴架好,先拿手指随手波動起琴弦,可是任他手指如何彈撥,如何技巧爐火純青,五根琴弦就是連一根都不肯響動一下。
這事兒又有古怪!
少年郎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好奇心,遇到如此怪事,他怎能不去探個究竟?
他和這張無名玉琴較上了勁,将這五根弦的每一根,每一根中的每一寸,盡數試過一遍,甚至還對着白玉制琴身不住地敲敲打打。
可是這無名,就是不肯打開尊口,始終一聲也不肯出。
“呀,莫不是被那老丈給騙了?唔,不會!”
陳心隐心中剛剛生起如此念頭,就被自己打消,那老翁又不是三歲孩童,斷不至于開如此無趣的玩笑。
而且,送他一張無法彈撥的假琴,似乎對誰也沒有好處。
少年還是慣從好處方面來着手考慮問題,大部分情況之下,無往而不利。
是自己打開琴盒的方式不對,還是自己彈奏的方式不對?
想必是使用方式不對!
周留下的無名玉琴,又豈會普通?其中必有奧妙……
這樣想着,陳心隐打開腦洞,從各種角度切入,苦苦思索起來……
呀!我真是夠蠢的。
他惱火地拍了自己腦袋一個巴掌,苦笑不已,自己老是在外圍考慮原因,卻疏忽了最為重要的一環。
他鑽了牛角尖。
他再次架好無名,心神集中,靈臺空明,運起體內的白流道力,道力順着手指輸出,流到了與手指相互接觸的琴弦上。
果不其然,就在此時“吭……”的一聲清音響起,無名終于發出了今夜以來的第一個音。
好!哈哈,果然如此,無名果然需要配合白流道力才能彈奏起來。
陳心隐找到竅門,趁勝追擊,十根手指在琴弦上不停舞動,音符如流水一般淌出,流向四面八方,流進還未離去的衆禽獸的耳內,流進了這叢竹林,這片夜色中……
彈奏三才大聖遺音之時,他感覺到使用無名玉琴,他體內的白流道力的利用效率明顯提高。想往日使用普通木琴,彈出一個音符需要十成力,而此時,卻只需要三分力,就能彈奏出音色更為純正的音符。
陳心隐心中歡喜,一時如獲至寶,照此無名的效率,即使他想要來嘗試一番最後的天部,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了。
以他體內白流道力的存量,彈出三才大聖遺音的前兩部,還能有些許剩餘,可是一旦進入天部……
既然動了念,陳心隐何不順水推舟呢?
在地部結束之時,琴音卻并不像往日那般終結,一道音符變轉,就開始了天部的彈奏。
天部,從無名中流淌出來的音符,就已經不是地面人獸所能領悟的了,看陶醉在地部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