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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水中天。
常持傘,傘下佳人與。莫回首,前路風光好。藤纏安步細賞,煙色迷人眼。樂忘憂,笑語盈盈處。澹忘歸,脈脈一水間。飛瀑落,大珠小珠,顆顆總關情。
……
……
第一卷 誤落仙山 終!
048 恰如猛虎卧荒丘
第二卷:青州風雨。
卷首詞一:
……
……
——早行人。
猶憶神皇丹始現。
騰龍自在化青天。
風催行者尋石徑。
日落西天會古仙。
松雪悠然懸萬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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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設色繪千山。
仙人有指玄機隐。
莫畏前頭問道難。
……
……
“吼!”
突然,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吼聲從林子前方傳來,接着就是一個人的求救聲此起彼伏。
前方有突發情況,只是不知是人獵虎亦或是虎咬人,不過不管是哪種情況,陳心隐都得上前探上一探。
嫌機關虎的速度太慢,陳心隐縱身而起,一提氣,使動身法,一路飛躍,連踏着樹枝,也不落地,如行雲流水,快速地向着前方趕去。
這名青年男子名叫張二郎,是附近村落的一個普通采藥人,鄉間之人,也無所謂什麽好名字歹命子,若是老大即稱作大郎,老二則是二郎,簡單明了,還不亂了倫常次序,豈不正合了樸素村民的意?
這張二郎為讨生計,今早獨自進山草藥,卻不料竟然在此地遇到了一只前來覓食的老虎。
出門未看黃歷,真是晦氣!這老虎想是餓了,一見到張二郎,就兩眼放光地撲将過去,帶起一陣陣的腥風血氣撲面而來。
好在這張二郎本是山裏人家,自小也算糊裏糊塗地習練過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雖說不能像某個傳說中的前輩綠林好漢那般趁着酒勁,就能夠赤手空拳地幹翻掉一只吊睛白額大蟲,起碼在短時間之內保持高速逃跑,不被身後緊跟的老虎撲倒的能力還是有的。
雖說如此,這老虎畢竟是林中之王,自然對于林中獵食之道相當熟悉,就這樣一前一後追逐了一陣之後,一是受了驚吓,二是确實人的體力有限,這張二郎眼看着就快要不濟了。
正當他哀嘆一聲,立定原地,閉目等死之時,只感覺身體猛地一輕,仿佛騰雲駕霧一般,向上飛去,落在了一塊中央突起,不甚平坦的地面上。
不是老虎将我叼走?張二郎沒感覺到有牙齒入肉的疼痛,立即判斷出自己的安危狀況,急忙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樹的旁逸而出的樹枝之上。
自己怎麽跑到樹上來了?往邊上一看,一個清秀的少年郎正扯着自己的胳膊,專心觀察着正在樹下來回轉着,始終不肯離去的老虎。
“這位大哥,這大老虎為何來追你?”
陳心隐扭頭問道。
“想是餓了,覺得俺身上的骨肉美味……呵,多謝這位小哥相救,俺姓張,家裏排行老二,所以就得了一個诨名叫做張二郎。山裏人家,也沒什麽手藝,平日裏俺做的就是替縣裏藥鋪采藥的營生,今早進山采藥,不意在此碰到了老虎,天幸得小哥搭救,實在是無以為報……”
這張二郎膽氣倒是不弱,剛從虎牙之下逃離,還有閑心自嘲,能有條不紊地将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陳心隐扪心自問,若是自己這三年來未曾接受過玄真老道在言語間的殘酷磨練,想必也無法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程度。
“哦,原來如此。”
陳心隐看了看他背上的藥簍和殘留的幾株藥草葉片,對他的話早信了七八分,又好奇問道。
“只是方才見張大哥只顧在地上左右奔逃,卻為何不躲到這樹上來呢?”
“啊!慚愧,慚愧,俺一時緊張,只顧向前逃命,卻忘了向上爬樹,下次一定記得上樹,呵呵……”
“竟然如此,張大哥卻是性情率直,呵呵……”
“呵,過獎,只是這老虎賴着不走,我們也下不去,看看這時候也已不早,不知小哥可有什麽好法子沒有?”
張二郎心有隐憂,如果今兒不能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回去,那無良的藥鋪老板必定又會以藥草夠不新鮮,損了藥性等等借口來克扣工錢。
而且此事,即是鬧到了縣衙,他也占不了好去,畢竟,本縣裏誰人不知縣太爺與他的師爺是何等樣的人物呢?
他這邊愁腸百轉,卻渾然沒想到自己背簍裏的藥草早已所剩無幾。
而看陳心隐方才的出手,張二郎斷定他的身手必定不凡,若是兩人合力,說不定能夠打死底下這只大蟲,到時……
哈,老虎一身是寶啊!虎皮、虎骨、虎鞭、虎牙……賣了之後,自己只拿三成銀錢,到時候娶媳婦,蓋房子,再置辦上一頭耕牛,一臺織機……田園生活,其樂陶陶。
張二郎眯着眼睛,兀自做着美夢,渾然忘了自己依然是大難當前。
這反倒讓陳心隐為難了,若非必要,他向來都不願殺傷飛禽走獸,在山中的三年,他只食素食,佐以藥園中出産的靈藥,為此還引來了玄真老道的諸多抱怨,說是日漸消瘦,容顏憔悴,衣帶漸寬雲雲。
當然,對此類無病呻吟的話語,陳心隐向來都只是哈哈一笑,等閑視之。
不予理會!
哼,看那老道士整日龍精虎猛,無論是動口還是動手,從來都是淩厲無比,招招狠辣,這樣的狠角色,竟敢說自己營養不良?
豈不笑掉陳大主廚的大牙!
真敢把自己當成小孩兒來戲耍了?
面對着老頭子的怨言,陳大主廚始終都是報以冷笑;而若是老頭子敢于更加過分,那麽沖動的少年自然是會直接飽以老拳……
給他點顏色看看。
況且後來他在山中結識了許多夥伴,還因為琴曲遇到許多“知音”,這讓他對于動物的喜愛更加變本加厲起來,自然對底下這只老虎天然就帶有一種親切感。
……
可是這頭懵懂的老虎對陳心隐可沒有什麽親切感!
該如何才好?啊,有了!
陳心隐眼睛一亮,想出了一個妙計。
他從背上解下黑色包裹,取出無名玉琴。
張二郎不解其意,心說小哥你真是悠閑,這時候還有閑情逸致來吟風弄月,仿佛縣裏的那些酸腐秀才一般。
未曾察覺到背後射來的兩道不解目光,陳心隐坐在樹梢上,随心所欲地來了一段地部琴曲,就把樹下這只老虎唬得一愣一愣的,到後來,簡直就像一只貓兒一般的溫順,一顆碩大的虎頭沖着陳心隐蹭啊蹭啊的,又把邊上的張二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現在的陳心隐,經過了這些日子的諸般磨練之後,雖然在單純的琴技上還欠些許圓融,但是對于琴理和曲子的理解,已經再次登上了一個心的高度,即便未到道法自然,無為而無不為,也已差相仿佛。
揮手作別了這只依依不舍的老虎,經過詢問,才知兩人順道,陳心隐就帶上了張二郎一起,坐在機關虎背上,朝着張家村方向行去。
這張二郎也是健談,一路上滔滔不絕,從藥鋪說到采藥,從縣裏說到村裏,從隔壁風韻猶存的大嫂子說到村口水靈靈、曾多次與他于夢中相遇的小妹子,就連村裏張大爺家的一頭乳牛,他也能夠說出個五根八落來……
剛開始陳心隐還能夠跟得上節奏,後來聽得倦了,幹脆放棄抵抗,任由張二郎将他帶入他在話語中所構造出來的的那個奇詭瑰麗的“張家村世界”中去。
“陳家小哥,不是俺二郎吹牛……”
在交談中,張二郎已經知道了陳心隐的名字。
“俺們張家村裏可真是怪事不斷,就說一件事,你就知道了……俺們村裏有一棵老桃樹……你知道嗎?大約六七年前,樹上結了一顆桃子,哪想到這顆桃子竟是一顆妖桃……”
張二郎随手接過陳心隐遞過來的一杯山酒,豪邁地一飲而盡,他是說得口幹舌燥,完全靠一股子的意志撐着。
不過這酒還真好喝!不知何處有賣?
“啊!妖桃?”
陳心隐非常配合地露出一張震驚夾雜着恰到好處疑惑的面容。
“是啊,妖桃!”
張二郎喝得太快,差點嗆到,他緩了口氣,接着說道。
“短短三日功夫,這顆桃子就從雞蛋大小長到了一只水瓢那般大小。還不止如此,據俺所知,這只桃子現在已有一口燒菜的鍋那般大。曾經村裏族長請了外邊的一個著名的法師前來捉妖,哪知那個法師真是一個孬種,只在桃子前邊站了片刻不到的時間,竟桃木劍也不要,就落荒而逃了……這種事後來又發生了幾次,幾乎每一次都是降妖之人臨陣脫逃……發生多次之後,到現在也沒人敢動那只桃子。”
呵,這妖桃還有點意思。待問過張二郎,得了張二郎信誓旦旦的保證,雖然這妖桃古怪,卻從未出過人命案。
聽說并無任何的性命危險,陳心隐放下心來,打定主意,去了張家村,一定讓張二郎帶他去觀摩一番,日後也好多一個對人吹噓的本錢。
對此,張二郎自然是滿口答應,家裏沒啥好招待客人的,有新鮮事提供給客人一樂也不錯。
……
兩人走走說說,又過了一會兒。
“對了,陳家小哥,你這只老虎倒是挺神奇的,是在哪兒買的?一只需要幾……呃,很貴嗎?”
張二郎一見到機關虎,就好奇地不行,此時逮着機會連忙問道。
“哈,張大哥有所不知啊,這只機關虎可不是買的,我自己做的。”
陳心隐總不免有些得意,自己的手藝得了他人的承認,這比撿了十兩銀子還要痛快許多。
“呀!真厲害,叫啥名字啊?”
“唔,名字……沒有名字。”
“取一個呗?”
“叫啥好?”
“伏虎如何?”
“我這虎會走的……”
“壁虎呢?”
“恐怕爬不了牆壁……”
“虎娃?”
“這是你們村中小孩兒的乳名嗎?”
“東北虎?”
“這名字好古怪啊。”
“那路虎怎麽樣?在路上走的老虎,呵呵。”
“路虎嘛……也不錯,以後就叫路虎了,路上走的老虎,呵呵……說來張大哥你還真是才思敏捷,取名字張口就來……像我就不行。”
陳心隐想起了自己當時在遇見金燕大俠後,也想學他那樣為自己取一個既好聽又威風的外號,在以後行走江湖時也比較方便,卻左思右想找不到味道的往事來。
路虎?嘻……
誰也沒有發現的是,路虎後方天空上,一朵奇怪的白雲始終懸在那兒,綴在後頭飄着。
似乎從陳心隐剛離開靈虛山不久就粘了上來。
……
049 效木蘭伴地行走
兩人來到了張家村,神奇威武的路虎自然引起了一大群村民的圍觀熱潮,人們呼朋喚友,攜妻帶子,将張二郎的家團團圍住,那些膽大的人,對着放在外頭的路虎摸了又摸,啧啧稱贊不已。
“以後犁田就不用牛了,買只路虎多省力。”
“進城時,帶着路虎,再多山貨也裝得下呀。”
“弄一只給我家娃兒當玩伴也很不錯。”
“以後女兒出嫁時,如果男方給的聘禮是一只路虎那該多好……”
……
而陳心隐自然是被張二郎熱情的請到了家中,好好地嘗了一頓張家村的山貨特産,好幾天未曾正經吃飯的陳心隐敞開了肚皮,狠狠地吃了個大飽。
這種鄉村的風情是他在山上所未曾體驗過的。
酒足飯飽,就自然是陳心隐提供的,休息一會兒之後,陳心隐和張二郎就出門乘上路虎,去看妖桃去了。
在來時的路上,陳心隐一直都在腦海中構造着這顆妖桃的模樣,可是任他如何設想,将桃子幻想的多麽的鮮嫩、可口,哦,不,是漂亮……
在他親眼見到這顆桃子之後,一切幻想盡都黯然失色。
桃身渾圓無一絲稍移,果皮顏色粉紅,無一絲疤痕,更別提有一絲破損,不敢相信,經歷了六七個年頭的風出雨打,蟲爬鳥啄,這顆桃子竟還能保持如此完美,莫非真是妖桃?
桃子晶瑩剔透,透過果皮,甚至能夠感受到其內的汁液流淌,桃香撲鼻而來,濃淡得宜,不增不減。
此桃本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
……
正是那:
……
“王母瑤臺親手種。
如今跌落九天來。
根深地脈葉朝天。
彙成靈根天地材。
……”
……
經張二郎的大力宣傳,衆村民也知道了陳心隐此來何意,也知道他頗有些奇異手段,方才見他前去看妖桃,一群人呼地一聲,盡數跟了過去。
就在陳心隐仔細欣賞這顆高貴美麗的桃子時,一位拄着綠竹杖的老人家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對少年說道:
“這位陳家小哥,俺們張家村被這只桃子困擾多時,如果你有辦法能夠将它取走,随你如何處置,還請不吝幫忙則個。”
見陳心隐似乎有些遲疑,他又補充道:
“如果事成,俺們村子甘願奉上五兩紋銀,以充謝儀,只求讓這顆妖桃離開本村。”
“老丈這說的是哪裏話,降妖除魔乃是我輩修道之人的天職,如何能夠收錢。”
陳心隐呵呵笑着,說出的話反倒是铿锵有力,大義凜然,他拔出腰間隐鋒劍,繞着桃樹轉過幾圈,認真地觀察起來。
……
“你是誰?”
一道稚嫩的女聲突然在他的腦海中響起,誰?陳心隐驚覺,橫劍于胸,向四周望去。
咦?古怪,看四周并無小孩兒,如何會有小女娃的聲音?
“你是誰?”
相同的聲音再次響起,陳心隐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覺,修道人靈臺清明,并不容易出現幻覺,他嘗試着在腦中與這道聲音進行着溝通:
“小妹妹,我叫陳心隐,你是誰?”
“哦,陳哥哥,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咦?她也不知道她是誰?怎麽和我三年前如此相似?真是怪哉,怪哉!
“那麽你在哪兒呢?”
“我就在桃子裏面,這裏面動也動不了,好悶吶。”
“桃子?莫非就是我眼前的這一顆大桃子?”
陳心隐驚訝地問道,眼眶張得老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是啊,我在裏面好寂寞,又出不去。以前遇到過幾個會說話的人,可是他們一聽到我說話,就都吓跑了。”
小家夥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令人愛憐之心頓起。
陳心隐聽說這話,總算是知道之前的那些法師,道士到底是為何抱頭鼠竄了。
“那麽,我該怎樣才能将你放出來呢?”
陳心隐愛心泛濫起來,當即決定全力以赴,也要救她出來。
“哦,這個,我也不知道呀……”
陳心隐有些發蔫,到頭來還得自己想辦法。
他向村民借來了一把鋒利的菜刀,在桃子表面嘗試劃動,結果這顆看起來嬌滴滴,一觸即破的大桃子,竟然在這把菜刀的劃動之下連一絲劃痕都不見,反倒是這把可憐的菜刀,在陳心隐加力之後,很快就被卷了刃。
糟糕,壞了一把菜刀也!
陳心隐不好意思地将卷刃的菜刀還給了好心的村民,看到村民神情顯出不滿,他連忙陪着笑,指天頓地地發誓地這把菜刀的損失一定要從他的傭金裏扣除,決不讓好心人也要吃虧雲雲。
果肉堅硬,普通利刃不可行,那麽自己的隐鋒行不行?他看了眼隐鋒劍,無奈地搖了搖頭,有鋒的尚且不行,更何況這連鋒都沒有的……
實際上在這柄隐鋒劍到手之後,陳心隐曾經在路上專門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來進行磨劍的工作,可惜不知用了幾桶水,禿了多少塊磨刀石,手中起了多少個泡,這柄劍卻是頑固得很,一絲一毫也不見損傷……
沒有法子,他最終只好放棄。
這次呢,姑且試試看,萬一成了呢?他将白流道力灌注進隐鋒中,激發起一道劍芒,他雙手持劍,慢慢靠近桃子。
……
“等等,壞……不,陳心隐,你住手。”
從天上掉落下來一個潇灑少年,落在陳心隐面前,伸手攔住了他的劍。
為何他竟會出現在此處?
……
050 神女隐蹤謀玉琴
……
此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冰雪仙靈白蕪冰,她自從那日憤然離了姑射山之後,一直都埋伏在靈虛山外,時刻留心,就要趁着陳心隐外出時下手,也好取回無名玉琴。
哪想到在那邊等了足足有兩三天,等得花兒都謝了有幾朵,這偷琴小賊也不見絲毫動靜。
這可如何是好,天生嬌女,何曾如此等候過別人?
旁人若是得到等她的資格已屬三生有幸……
“若是再不出來,說不得,只好單騎闖靈虛了……”
成天盯着靈虛山,她盯得眼珠子都酸了。
難道自己的埋伏已經被人識穿了?
“哼,那壞小子恐怕正在裏頭偷笑呢……”
她氣惱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片山場中,物産倒是頗為豐富,渴了飲醴泉之水,餓了食芝蘭之果……不過,興許是對鮮菇野菜湯的印象過于深刻,她這些天,采了一大堆的蘑菇和野菜,并凝冰為鍋,聚氣為火,狠狠地煮了好幾鍋的鮮菇野菜湯,美美地解了腹裏饞蟲,使得她的心理陰影面積大大地減少。
因此她反倒覺得,即便那壞小子遲上一些時日出來,也是未嘗不可的。
……
若是真要說到獨闖靈虛山,她雖然不懼,卻也有些扭捏,臉紅自語道……
“若是被旁人誤會,說我一個女孩兒家沒羞沒躁,追一個野小子到了他家裏,卻不是敗壞了我姑射山家風……”
那就再等幾日吧……
投鼠忌器的少女也只好繼續效那守株待兔之舉。
……
終于,遠遠地看見陳心隐優哉游哉的騎着一只機關虎從山道上走來,少女趕緊收拾好地面,裝作沒人來過,往樹後一躲,仔細觀察着他。
顯然這個壞小子的情緒并不是太好,坐在機關虎的背上,不住地唉聲嘆氣,想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之事……
嘻嘻,正好,過去偷聽一下,說不定有點用處。
……
“唉,這一路山高水長,前路漫漫,卻不知鄉關何處,只将他鄉作故鄉……”
陳心隐言罷,繼續長籲短嘆不已。
這壞小子要離開靈虛山了?難道是偷我家玉琴之事東窗事發,被他家長輩逐出了家門?
少女繼續潛伏其後,豎着耳朵只是偷聽不止。
“這一路上美景依然,卻是千篇一律,不如本山長撫琴一曲,以助雅興……”
說罷,這什麽山長取出無名玉琴來,也不管機關虎輕微的起伏,在虎背上随心彈了一曲……
果然是我家的琴,彈的曲子就是好聽……咦?為什麽這壞小子卻能夠彈出聲來,而自己卻不行?
好哇!這賣主求榮的玉琴,在本神女的手裏,只曉得裝聾作啞,死活也不見動靜,一入這個壞人之手,你就如此谄媚,任他如何彈奏,你只左右逢迎……
嗚……就在那一時間,受了委屈的少女突然對玉琴有些興致缺缺起來。
欺軟怕硬的破琴,高貴不凡的神女如何屑于使用?
雖然息了留琴之心,不過奪琴之意日篤,大不了搶了回來賣掉……
哼,此仇不報非……神女。
……
就這樣,日日跟随,好幾次都差點被那壞小子看見,幸好她反應敏捷……
到後來,她幹脆躲到了雲端,從空中監視,這樣也省得提心吊膽,免了不小心身上落了條毛毛蟲之類的事兒……
就在這跟蹤的日子裏,雖然在某些時刻她會故意給自己找借口避開,但是她依然在不經意之間親眼目睹了陳心隐的諸般醜态……
比如,他那行囊最裏邊的那袋子銀子,每天都得數上九遍以上,而且每次數錢之時,他都會眉開眼笑,笑得十分地開心,仿佛骨肉也輕了不少。
只是這番笑容落在了高貴的神女眼中,自然有了一種新的解讀:暴發戶、小財迷!兩百兩銀子而已,至于嗎?想我姑射山中……咦?山中似乎也沒多少錢,不管,如果本神女要錢用,那還不是各種金銀哭着喊着來投?
這樣的解讀倒與陳心隐解讀玄真老道差相仿佛。
唉!你騎在虎背上數銀子,監視你的人在雲上看你!
另一個奇怪的事兒,就是少女發現,這靈虛山周近的野獸們,似乎與陳心隐的關系着實不差,經常聚衆跟在他的後頭,似在依依不舍地道別……
唉,真是可憐的鳥獸,估計是這些年受了這壞小子的諸多盤剝欺壓,以至于被訓得服服貼貼的,若是本神女及早發現,必定可以為你們做主……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
……
一路監視,一路走神的少女始終未曾尋到一個好機會來偷……不,拿回自家的琴。
于是,她這一路跟呀跟呀,腦中轉着各種念頭,倒也不覺得悶,不知不覺間,已經跟了有數千裏遠……
看到他救了一個采藥人,馴服了一只猛虎,莫不是老虎是不慎中了他的迷魂妖法?
不過不管如何,也讓少女對他的印象好了些許,畢竟是講究以德服虎,并非一力強取。
途中多了張二郎,她就更加找不到機會下手了,聽着他倆咋咋呼呼,說些無關痛癢之事,她大感無趣,幹脆躺在雲上午睡。
再到後來,到了張家村,聽聞竟有如此奇桃,她也好奇那妖桃究竟生得哪般模樣,就躲在雲端,露出一雙妙目來偷瞧。
不想這一瞧,還真讓她瞧出了些門道來,這顆桃子恐怕并非普通的妖桃,而是如她一般的天地生養的精靈,她一見這顆桃子,就從心底感到一股親切,他們是一類生靈……
不過再仔細一看,似乎又有所不同,至于具體不同在于何處,粗心的少女自然是無瑕多慮的,因為陳心隐舉着隐鋒劍就要下手劈桃了……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個俊少年挺身救妖桃的戲碼出來。
至于為何要裝扮成一個少年模樣,我們可就不得而知了,女孩兒的奇詭心思,哪是尋常人能夠猜透?
不過據少女後來回答陳心隐問時所給的答案,卻是無可而無不可的,她是這樣回答的:
“為何裝扮成少年模樣?那自然是為了安全,你想,紅塵人間,形勢極為複雜,若是有那強梁歹人看我模樣生得好看,起了觊觎之心,我雖有兩下手段,不怕他怎的,卻也是煩不勝煩……”
這個解釋至少從事實上來說,是合理的,因為別說在白蕪冰恢複女裝之後,就是在她扮成男裝之時,那嬌俏的容顏,妖嬈的身段,也可令無數女孩黯然失色,歆羨不已。
只不過她當時說這番話時,眼神躲閃,粉面微紅。
只可惜那毛毛糙糙,只會粗心大意的少年不慎疏漏了過去,未曾發覺罷了。
……
051 妖桃有腹藏真姝
……
再來說回陳心隐劈桃被阻的事情。
陳心隐急忙收回隐鋒,呼!差點傷到他。
他從哪邊過來的?
陳心隐往天上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個究竟……興許是從人群外頭跳進來的?
他打量着這位不速之客,這少年容貌俊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秀美,一身雪白儒服,風度翩翩;一根紫金色絲質腰帶,束住苗條腰身了;束發,綁着一根布帶,垂下兩根帶尾;手上持着一把折扇,玉樹臨風。
真漂亮的一位公子哥,幾乎快要及得上自己了……
真乃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富貴功名如等閑也!
只是明明是一個男子,如何卻生得這般女相?
不過陳心隐畢竟見識少,也不知道這人間紅塵之地,是否比靈虛山上特殊,興許這地兒的人就喜歡這樣的男身女相的呢?
甚至就連男女互變也有可能哩……一時之間,陳心隐各種念頭紛纭而至,想了一會了,也就自己釋然了。
呵,想必是我山裏人,少見而多怪吧?
……
“呵,敢問這位公子,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陳心隐禮數到位,先作了一個揖,然後誠懇地問道。
“你不能用這柄劍來劃桃子。”
俊俏少年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聲音清脆悅耳,說出的話頗有威嚴,多半是平日裏在家頤指氣使慣了。
“這是為何?”
在旁人面前,陳心隐最是從善如流,并不太在乎俊俏少年的話語,只要別人确有更好意見。
“據本……唔,據我所知,一般由天地靈根彙聚而成的仙株,最忌就是神金之氣,觸之即萎,生機散盡。”
“呀!若真是如此,卻是不妙,小弟方才已經用過菜刀了……”
“嗤,無妨,菜刀凡鐵之質,如何能損靈根之分毫……還有,你看着年歲比我長,豈能自稱小弟?”
“哦,那愚兄……”
“住嘴,兄什麽兄啊,占我便宜,你有比我大嗎?”
……
經過這樣莫名其妙的協商之後,無可奈何的陳心隐終于确定了下來該如何自稱,簡單一字即可:我。
或者學着張二郎,叫俺也行……
……
“哦,原來如此……那敢問公子可有剖桃良方?”
“真是笨哦,你将劍氣直接凝于指上,以指為劍,人體血氣,并不至于影響桃子生機,站一邊去,且看我來。”
少年第一次聽聞有此良法,自是好奇不已。
“哧”的一聲,俊俏少年的手指上就凝出了劍華,一股霜雪般清冷的氣息彌漫開來。他将指上所凝劍氣移近桃子表皮,哪想到就在劍氣觸到表皮之前,那表皮處突然泛起一道瑩瑩清光,光芒雖薄,卻極堅韌,抵住劍氣,使得劍氣不得以寸進……
呀!竟然劃不動。
俊俏少年面色微粉,悄悄瞄了陳心隐一眼,發現他并沒有什麽異色,舒了口氣,收起指上劍氣,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說道:
“想是昨夜受了點風寒……看到我的示範了嗎?你就照着我方才的步驟來做就行了,想來你縱使腦中愚鈍,這幾個步驟也該難不倒你。”
“公子為何不直接順勢切開桃子?”
陳心隐看到俊俏少年指上的劍氣在桃子表皮一觸即分,不明白他為何不直接出手,自己笨手笨腳,萬一一時控制不好,弄傷了裏面小女孩,豈不是罪過一樁?
“啊,呃,不是說了受了風寒……好吧,是這樣的,如果由我來切開桃子,那麽最後五兩謝儀該歸誰?”
一聽這話,陳心隐恍然大悟,不住地贊着少年的高風亮節。
“哦,公子你果然是真君子,在下佩服佩服。”
陳心隐學着俊俏少年的樣子,白流道力運轉,指上生出一道劍氣,将劍氣接近桃皮,那道青光就如融雪頓消,他的劍氣沿着桃殼劃過一圈,毫無阻滞地就将桃子剖成了兩半。
兩邊桃殼落地,顯露出來中心的桃核位置,然而此處并沒有桃核,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小女娃唇紅齒白,一頭烏黑的長發直垂到了腰際,一雙大眼睛閃着盡是靈動的光彩。
那桃殼在剛分兩半之時,就已經化作了兩道粉紅色的光華,附着在小女娃兒的周身上下,一陣流動之後,變作了一身粉紅色的紗裙。
正是那,玉女配粉妝,盡是桃紅李白!
看她年紀,約莫六七歲上下,大致與這顆桃子出現的年月相符,想來也挺神奇。
小女娃兒剛出現時,由于外界突現的強光刺眼,她的兩眼不由緊閉,好一會兒才得以适應。
一睜開眼,她就看到了眼前滿滿的人影晃動,一張張不同的臉上各自帶着不同的表情,驚訝,好奇,畏懼,貪婪……當然,更多的是喜愛,是贊美。
站在最前方的無疑是陳心隐與那位突然出現的俊俏公子了,她感受到陳心隐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歡呼一聲,一下就跳到他的懷裏,兩只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腦袋緊緊地貼在他的臉頰邊上,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眯成了兩道彎月。
陳心隐深山學道三載有餘,哪裏有與異性如此親密地接觸的經歷?
唯一一位年紀相仿的女孩兒要屬山鬼,只是山鬼雖不至于說謹守男女大防,不肯越雷池一步,不過兩人一向規規矩矩,哪有現在這般?
他一張清秀的臉龐脹得通紅,想拿開小女娃兒卻又不知從何處下手,就這麽呆呆地站在原處。
“哥哥,哥哥,多謝你把我從桃子裏救出來,我以後要做你的新娘!”
小女娃兒歡快地叫道,然後撅起櫻桃小嘴,在陳心隐的臉上快速地親了一下。
陳心隐可憐兮兮地看着俊俏少年,指望着學識淵博的他能夠在此時伸出一把援手。
這俊俏少年被他看得無法,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而後柔聲喚了小女娃兒一聲。
他一出聲,就被小女娃兒給認了出來,她在桃子腹內,對外頭的動靜卻極為敏感,剛才就是幸而有他的指導,她才能完好無損地從桃子中逃出來。
她松開環住陳心隐的手臂,在他兩肩上一撐,一個後空翻,就向着俊俏少年跳了過去,落到了他的懷裏:
“多謝姐……”
一句話還未說完,嘴巴就被俊俏少年閃電般地捂了起來,後頭的話盡都化作了一陣的嗚嗚聲……
和一張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