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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還有一次機會,他一定得憑借自身本事贏上一場……
“唔,這位叔叔,最後一局,不如就由我來替你比吧?”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從街邊酒樓門口突然鑽出一個小丫頭,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比試場中,仰着腦袋,問年輕人道。
從何處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可愛的小丫頭?
呃,年輕人愕然,他向四周看了看,這誰家這麽不小心,讓這麽小的孩子走丢了?若是碰到壞人可如何是好。
好漂亮!
邢老大兩眼發直地看着桃夭,突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臉都刷的一下變得極紅,紅得就像一顆熟透的桃子,紅到了脖子根部。
他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裸着上身,可不能在佳人面前失禮了,他急忙跑到一邊,從手下身上粗暴地扒下來一件上衣,胡亂套在身上,将該遮的地方盡皆擋住。
然後才堆起笑臉,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青澀,扭扭捏捏地問桃夭道:
“小生姓邢,敢問小姐芳名?年方幾何?可曾婚配?”
小生!吳軍師的嘴巴已經張到了最大……怎的不是灑家了?
話一出口,這邢老大自己也倍覺不妥,一張老臉發燒,只是剛經過滾油燒過,倒也看不出來有很大區別。
……
065 強梁鎖心心慕道
……
“回這位大伯,我名叫桃夭,不是那個妖怪的妖哦,而是桃之夭夭的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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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有人發問,桃夭很有禮貌地回答道。
“桃夭也不知自己今年幾歲,只知道看那山中桃子熟了六次……嗯,未曾婚配,不過……嘻嘻,已有了心上人哦。”
桃夭,真好聽的名字!邢老大感覺自己現在十分緊張。
什麽!大伯?已有了心上人?
邢老大又覺得朗朗晴空中降下一連串的霹靂,轟得他七情皆傷……
“桃夭,你怎麽自己跑出來了?小心被人販子拐走……”
這時,從街對面的酒樓門口又出來三人,細看來,不是陳心隐他們又能是誰?
陳心隐将桃夭一扒拉就扯到身後,朝着場中對立的兩方團團序序行了一禮。
“你是何人?和……和桃夭小姐……又是什麽關系!”
邢老大見桃夭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拉走,心裏一下刺痛,有些惱怒地問道。
莫非這就是桃夭的心上人?看那模樣,也只一般,生得哪有我這般高大威猛……
“他就是我哥哥呦。”
桃夭從陳心隐身後探出腦袋,開心地說道。
似乎桃夭從來就不知道憂愁為何物,有時候陳心隐從心底裏羨慕桃夭的天真和開朗。
而他自己呢?山鬼的出走,身世的謎團,以及……缺金少銀的苦惱……果真是事事皆愁煞人也!
人生不易。
越長大,經歷得越多,他就感覺需要操心的事情越多,煩惱自然也就越多。
對于此,他自作主張地将它命名為:
少年心隐的煩惱!
……
“呀!哈,原來是咱們哥哥,哈哈,得罪得罪,莫怪莫怪!”
見自己錯怪了陳心隐,邢老大滿臉谄媚的笑容,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給陳心隐身上拍了幾下灰塵,讓他感覺十分的莫名其妙。
什麽咱們哥哥?這人的腦子莫不是讓油給燙壞了……油!
不過,雖然不明白這個乍看之下糊裏糊塗的邢老大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陳心隐還是很看不慣他們的這種仗勢欺人的做法,他揮起一掌拍開邢老大的手掌,說道:
“好油膩……呃,兀那邢老大,你們的賭局,就由我來接下。”
事已至此,陳心隐只好硬着頭皮,強作大義凜然之狀。
“哥……呃,這位公子,雖然咱們關系親近,但是刑某家大業大,是個有原則的人……你們并非雜耍班子中人,按照規矩,并不能……”
邢老大收起笑臉,義正言辭地說道。
吳軍師松了口氣,老大終于恢複正常了。
嚯,哪知這古古怪怪的莽漢子還有幾分氣節存在。
雖然不明白這邢老大說的話中究竟有何轉折關系,需要用到“但是”,陳心隐轉過身來,直接就對着那老班主說道:
“這位老丈,不知你們這雜耍班子還缺人不?”
“唔,其實不缺……”
“呵,其實不要工錢……”
“哦,既如此,不妨來我班裏做一個班場管事。”
“敢問何為班場管事?”
“通俗而言,就是掃地的。”
“哦,原來如此。”
……
于是,陳心隐就這樣成了班子中的一名掃……班場管事。
“哥……呃,這位公子,刑某很是為難,贏了你臉上不好看,想輸又太難……”
陳心隐不再搭理他,将背上的黑布包裹徑直解下,取出來那張無名玉琴,随手彈撥了幾下琴弦,手中白流道力湧出,融入弦中,化作幾聲樂音傳出。
他擡起頭,将玉琴遞給那邢老大,說道:
“莫來廢話,你只需如我這般彈出一個聲來,即算我輸。”
呀!要遭!
老班主臉上血色褪盡,後悔不疊。
這幾人分明是和那邢老大事先串通好的,只想來謀奪我的招牌,虧我老漢行走江湖數十載,自诩閱人無數,哪想到眼力卻是越老越不濟,栽在了這幾個毛小子的身上。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想亦是無益。
邢老大古怪地看着陳心隐,心說真不愧是自己兄長,對待妹夫卻是極好。
依着陳心隐的樣子,他将胡蘿蔔一般粗壯的手指往琴弦放了上去,撥弄了半天,那琴卻一絲響動也無……
邢老大其人雖是怪性,倒也是幹脆之人,痛痛快快就認了下來。
……
陳心隐收好琴,招呼起三人,就要離開此地。
道祖有言,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陳心隐兀自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的修行之路又進了一步。
“桃夭,別走!”
邢老大見桃夭要走,急道。
陳心隐面色不善地盯着邢老大,這厮莫不是想要反悔?竟打起了桃夭的主意。
若是敢來行那綁架之事,休怪小爺的天地玄同卷出手無情。
屆時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煙消雲散,可就悔之晚矣。
被他這麽一瞪,邢老大心裏卻是有些發慌,他“撲通”一聲跪下,給陳心隐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叫道:
“請公子憐憫我一片向道之心,收我為徒,情願放棄一切,早晚随侍左右。”
說話間,眼睛卻是不時偷看桃夭。
“你年紀比我大,不合适。”
“聞道有先後。”
“你天分不夠高。”
“勤能補拙。”
“你太胖了,我養不起。”
“家藏黃金百萬兩……”
“吓!這麽多,當真……唔,還是不行,你平素仗勢欺人,作惡多端。”
“嘿,其實,徒兒在本城的名聲還算馬馬虎虎。”
“……不必多言,只是不收!”
……
“不要啊,桃夭小姐,就讓我做你的長随吧,到時候洗衣疊被,倒水喂馬……”
見陳心隐這邊死死不肯松口,他只好轉而直接從桃夭處尋找突破口。
“老大,不能啊,你走了,我們怎麽辦呀……”
身後一衆弟兄一聽,不由大驚失色,紛紛跪地,拼命阻止在他們看來極為愚蠢的做法。
看到手下們這樣,邢老大一時語塞,有些猶豫了起來,他不舍地看了一眼桃夭。
“唉,看到沒有,你的塵緣未了,日後若是能夠改過自新,多行善事,我未嘗不能回來度你。”
陳心隐拿出了平日從玄真老道那兒學來的神棍作風,裝模作樣地勸人向善。
“是啊是啊,刑大叔,如果你以後每天都像桃夭一樣乖乖的,我們還會回來找你的哦。”
桃夭拿出了平日從哥哥那兒學來的哄人手段,真心實意地說道。
“真的嗎?”
邢老大聽到桃夭的承諾,當即大喜過望,驚呼出聲。
“那我從今日開始,只做好事……桃夭小姐,以後若來青州城找我,只需随便找個人,報我邢老大的名號就可以。”
邢老大一群人“呼啦”一聲,登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頗合行走如風的做派。
……
066 學雷風桃夭行善(上)
……
邢老大一行人離開之後,那老班主倒是不住地稱謝,只是陳心隐在言語間隐隐流露出來的諸多銀錢暗示,小老兒只是裝聾作啞,充耳不聞,顧左右而言他。
罷了,罷了,看他們也不甚富裕的樣子……
作別了雜耍班子,他們四個就要出城去到墨幹城那兒作客。
“哥哥,剛才我聽到邊上有人誇你是雷風,雷風是什麽呀?是打雷和刮風嗎?”
安靜了好一會兒,耐不住性子的桃夭又開始活潑起來,她想起了先前從人群中聽來的話語,好奇地問道。
“呵,這雷風啊,可不是打雷和刮風,而是這座青州城裏生長的一位著名人物,桃夭妹妹,你來看看這本書……”
見陳心隐也一臉茫然,渾不知情,墨幹城得意洋洋地從懷中摸出一本書來,遞給了桃夭,見桃夭不識字,又給了陳心隐。
桃夭已經不小,看來急切需要教她讀書識字,否則以後就要跟不上別人家小孩的學習進度,陳心隐這般思索着。
他朝書的封皮看去,原來是一本介紹青州城歷史人物的簡冊,書名叫做《青州城歷代名人考》。
根據墨幹城的指點,他直接跳過前邊的書頁,翻到了第二十一頁,原來這位雷風排名在二十一位。
“雷風,生于大漢武帝四年,父母早逝,及其長也,為青州城守備軍……其為人也,古道熱腸,竟全無私心……道遇乞食者,必分其食與之;途遇老者行走不便,必負而助之;遇流浪孤兒,必引至家中養之……其為人也,一生助人,當為我青州古城之精神……”
掩卷,陳心隐唏噓不已,如此人物,最終英年早逝,今人再無緣得見一面,實乃天妒英才。
他突然覺着,自己成天對幾個孔方兄而斤斤計較的做派,實在感到難登大雅之堂,只覺得有些羞愧。
只是,這種莫名而來的羞愧的心情仿佛無根的飄萍,只持續了片刻不到……
荒唐!他甩甩頭,扔掉腦中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沒有銀子,吃什麽?住哪兒?桃夭可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而且冬天眼看着就要來臨,桃夭添置厚衣裳要錢,桃夭今後買來文房四寶請師傅學認字也要錢……
一切的采買事務,盡皆要錢。
唉!果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也!
“咦!聽哥哥你這樣說,這雷風叔叔做的好像都是一些雞毛蒜皮小事啊,那麽為什麽大家都還這麽尊敬他呢?”
桃夭聽完陳心隐的介紹之後,思考了一陣,出言問道。
“呵!桃夭你年紀還小,可有所不知了……”
陳心隐與白蕪冰對視一眼,示意由他來說,可不想發現他也是一臉茫然,只好讪讪地收回目光,自己接着解釋說道。
“俗言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聖人終生行之……桃夭你還小,可能不知,最難擁有是恒心!
這做一件善事容易,做一輩子的善事卻是極為困難的。就好比叫你明天早晨早起一次容易,可是如果讓你以後每天早起呢?”
桃夭可愛地縮縮腦袋,吐了吐舌頭,嘻嘻笑着,不敢接話。
見桃夭似乎有所領悟,陳心隐笑了笑,接着說了下去:
“所以人們敬佩的并非雷風行善這事兒本身,也不在乎是大善還是小善,而是在于他能夠将行善這一事延續到了一輩子那麽長久……而這,就是堅持的力量,非有大智慧、大毅力者,終是不能成也……”
陳心隐說完,桃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其中的大部分內容她是聽不懂的,只是,她好歹記住了一句話: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以後,我也要經常做善事!小桃夭暗暗下着決心。
向哥哥和雷風叔叔學習,絕對不能讓哥哥和雷風叔叔失望。
……
出了青州城的城門,走出去了十來裏地,遇到了一條小河,河水不深,也只沒過膝蓋,河道也不寬,至多七八丈上下。
桃夭眼尖,發現河邊站着一位老人,正是滿面愁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洋洋河水,手中還舉着一根竹竿,伸到河面之上,似在測量河水深淺。
難道是老人家要過河,只是河水太深,他年紀大了,過不去?
嘻,一定是這樣的!
桃夭興奮地想到,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做善事了,真是雷風叔叔保佑!
不行,我做好事不能讓哥哥們知道,雷風叔叔說做善事不能留名。
……
桃夭裝作在專心地看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紅花,稍稍落後兩步,待幾人走得遠了,才悄悄站了起來。
桃夭調皮,時常神出鬼沒,她一下落後幾步,陳心隐幾人也不曾在意。
她跑回到河邊,将小手一揮,一道清風拂過,裹着河邊的那位愁苦老人家,一路飄飄搖搖,将他送到了河流的對岸,然後輕輕落于地面,穩穩當當地重新站住……
桃夭第一次做善事,興奮之餘,終是有點緊張,見能夠順利完成初次任務,她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氣,心中早也樂開了花,蹦蹦跳跳地向着哥哥們追了上去……
這老人在毫無知覺之下,被送到了河流對岸,一時間驚魂未定,四面張望……
自己怎麽跑到這對岸來了?一切都如同夢幻一般。
莫不是在釣魚時睡着,夢游症又犯了?
這老人家家住在青州城外十裏的一處山居之中,姓姜,名未知,姑且稱作姜老漢吧。
他向來自诩熟讀韬略,胸有經緯,無奈懷才不遇,念念在茲,只待一位明主前來延請。
在這青州城外……自然等待的便是西南王了。
只是一把年紀,至今仍是碌碌無為,西南王也未垂青眼于他,本想去城門口題字,無奈兜中無銀,當不起罰,只好作罷。
為此,家中多年老妻滿是怨念,最終決然離去。
不過,他并不為此而後悔,成大事者,終是寂寞的。
他效法前人,時常來青州城外的這條無名小河垂釣,只等待着青州城內的西南王……
罷了,日頭已經西沉。
他收起仍然握在手中的釣杆,四面尋路回到對岸去,一個筆直的鈎子在繩下晃蕩着……
……
066 學雷風桃夭行善(下)
……
“桃夭,笑嘻嘻的,有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啊?”
白蕪冰牽着桃夭,見她不時捂着嘴偷笑,似乎十分開心,好奇地問道。
“嘻,哥哥,我剛才呀……哦,沒,沒什麽,我剛才什麽也沒做,嗯,什麽也沒做。”
桃夭一下捂住自己好說話的嘴,千萬不能洩漏自己開始做善事這件事情,即便是最為親愛的兩位哥哥。
做好事,不留名!
我的名字叫桃夭!
對了,要把好事記下來……唔,可是不識字呀……那就畫下來吧……
哈哈……
見桃夭古古怪怪,莫名其妙自個兒樂個不停,問她也不說,還知道藏自己的小秘密的可愛模樣,白蕪冰會心一笑。
他也沒太在意,畢竟有哪個小女孩兒小時候不是這樣呢?
相當年在他小的時候,據爺爺回憶說……
……
“哈,墨幹城,竟然讓我們在這裏碰到你,還真是巧合啊。”
林中走出五個年輕男子,看打扮衣着竟與墨幹城有幾分相似。
“墨如北,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莫非要來劫道嗎?”
看到這五個人,墨幹城顯得有些不高興,冷哼一聲,面色立刻就拉了下來。
“呵呵,墨幹城,你這說的又是什麽話,這裏不是你家,我們要來就來,想走就走,誰又管得了?
而且,嘿嘿,就算真是你家,我們若是要去,恐怕你也是攔不了的,哈哈……”
那位名叫墨如北的男子笑得肆無忌憚,無比得意。
“哼,少廢話,日期還未到,小爺沒這閑情逸致來陪你玩耍,七天之後再來說話吧。”
墨幹城一把撥拉開攔路的這幾個人,四人一溜煙從空隙間穿了過去。
“讓開,好狗還知曉不能擋道,莫說你們連好狗都不如?”
看墨幹城在陳心隐三人面前彬彬有禮,在讨厭的人面前那一張嘴也并非是吃素的。
“你!好你個墨幹城……嘿,這三個小孩兒就是你請來的救兵嗎?啧啧,讓我來看看……嗯,一個傻乎乎的小子,一個唇紅齒白兔兒爺,還有一個不谙世事小娃娃……嘿,原來你們不止沒落,便連眼光,也是一落千丈……既然如此,七日之後,你們就乖乖的将機關城拱手讓給我們吧。屆時,我是必定要把你給趕出去的。”
陰陽怪氣地奚落一通,喝罵完之後,墨如北一甩袖子,氣哼哼地領着其餘四人轉身揚長而去……
兔兒爺……白蕪冰想要裝作沒有聽到,無奈耳力太好,聽得個一清二楚,此時的心中早已怒極。
想他天生精靈,出身自是無比高貴,被萬山精靈尊為姑射神女。容貌極美,鐘天地之靈秀,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何嘗受過如此羞辱?
他的一雙粉拳捏得咯咯作響,不行,他非得給剛才那口出不遜之人一點教訓不可。
他偷偷向着剛走出不遠的墨如北腳下一指,一塊玄冰憑空恰巧出現在了地上,正是墨如北下一步必踏之地,他眼高于頂,自是未曾注意腳下,左腳不幸踏了上去……
“刺溜”一聲,墨如北沒有防備,整個人仰面向後倒下,雖是事發突然,他心中冷笑,哼,墨幹城,這種的小小機關也敢用來對付我?未免太過于瞧不起我。
自小苦練武藝不綴,他不慌不忙地将腰部一擰,右腳一用勁,雙臂朝地面上一撐,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整個人頓時就沖天而起,在空中停留之時,還刻意舞出幾個花式動作,最後來了個漂亮的翻身,向着地面落去……
“師兄的輕功又有進步……”
“上次求師兄指點,可惜他有事繁忙,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夠有空?”
“難啊,得師兄指點,一字千金!”
“是啊,我們還算近水樓臺的了,偶爾還能夠學到那麽一鱗半爪,要是其他人……”
地面上站着的幾位師兄弟們并未曾注意到那塊一閃即逝的玄冰,只當是他們家的墨如北師兄故意要在墨幹城面前示威一番呢。
……
哼!白蕪冰又是一指。
糟了!不可能的,剛才這裏明明什麽也沒有……
啊!剛落地的墨如北再次踩中了一塊玄冰,只是這次他不再有前次那般的幸運,直接一頭往前載去。
咚!他的前額重重地撞在了一塊從地面凸起的玄冰之上……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裏怎麽還有……一塊……
衆師弟頓覺不妙,七手八腳地将墨如北扶了起來,只見他的前額血流如注,殷紅的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整張面孔。
“這裏為什麽會有冰!”
墨如北暴吼道,他推開衆人,跌跌撞撞爬着往地面上摸去,只可惜哪裏還有一點玄冰的蹤跡?
“呃,師兄,哪兒有冰?”
“這裏,就這裏,剛才這裏真的有冰……”
墨如北說話都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在地上摸了半晌,擡起頭來,就看到幾位師兄弟的古怪表情。
“等等,你們為何如此表情?”
“啊?師兄……”
“哼,莫不是以為師兄我功力不濟,故意找借口?”
墨如北拳頭握緊,陰恻恻地說道。
“不不,怎麽會!誰人不知道師兄功力深厚,哪敢造次?呵呵……”
“對了,你們幾個上次不是說要師兄指點嗎?今晚我剛好有空,你們記得來找我。”
“啊,不用了,我們找門中長老便好,不敢耽誤師兄的練功的寶貴時間。”
“無妨……”
“真的不……”
“閉嘴,必須得來!誰要敢不來,哼哼……”
……
白蕪冰嘴角翹起一絲好看的弧線,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她的這絲微笑不經意間落在墨幹城的眼中,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這白公子,面如桃李,冷若冰霜,分明是個男子,卻總有女孩子的動作和神态,莫不真是……
他們卻沒人知道白蕪冰與墨如北方才的這一番恩怨糾纏。
……
067 北冥有女名山鬼
……
神州北部,無盡汪洋之中,有一群島嶼,為北冥幽冥之地,凡得知此地存在之人,或稱之為鬼方,或稱之為鬼州。
無論島群名稱何為,歸根結底只是鬼族歷代繁衍之所。
中心大島上有一宏偉宮殿,正是鬼族歷代傳承之地。
此時正是陰雲遮天,狂風怒號,黑浪翻滾,俨然一副末世景象。
宮殿之外的鬼族守衛,稍遠處的鬼族族人,更遠處的諸般下層陰靈生物,感受着從宮殿內傳出來的恐怖氣息,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知道,鬼王又發怒了,近來已經有許多人不知為何觸怒了鬼王而倒黴。
這是新一代的鬼王,而過去的那位鬼王扶餘,自從上次遠征靈虛山之後,扶餘黯然退位,王女山鬼接替登上了王座,成為了現如今整個鬼族的第一人。
由于桑楚的死,與扶餘的重傷,山鬼就好似變了一個人,她不再是往日那個天真活潑,四處游賞,臉上始終挂着笑容的無憂少女。
如今的她,是一個女王,是一個肩負着整個族群繁榮與興旺的女王,一個立志複仇的王者。
扶餘走進大殿,來到了後花園中,穿過竹林,流水,最終在湖中心的一處亭子上尋到了山鬼,一身黑袍的山鬼:
“山鬼,你近來性子變了好多……”
扶餘的眼神中帶着擔憂。
“父王,你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不變的,除了變化本身。”
在扶餘面前,山鬼收斂起怒火,恢複了冷靜。
“看來你大哥的死對你打擊确實很大。”
“對你也是!”
“只是對于你而言,并不止于如此。”
“……”
“還有那個不識好歹的陳家小子。”
“父王,以後請別再提起他了。”
“唉!”
扶餘嘆息一聲,看着自己自小溺愛的女兒,心中充滿了自責與悲傷。
……
山鬼乘着一艘小船,任由清風推着,海浪拍着,從流飄蕩在湖中。
“你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走……”
山鬼仰頭看着天空,對着天空說道,天空中空空蕩蕩,就連一片雲彩也沒有。
風起!
“哈,是哪個人不和你一起走啊?小山鬼!”
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船尾,他就這麽安靜地站着,似乎從來就在那處,他的氣息是如此的純淨,如此的自然,仿佛天生就能夠和這片花海,這眼湖水,這片天地融合在一起……
他無論出現在何時,出現在何地,總是顯得是如此地理所當然,如此地無縫天成,他便是屬于這裏的。
他是上天的寵兒。
徐無鬼,他就是徐無鬼。
“徐大哥,你來了,你都好久沒有來看望山鬼了。”
山鬼嘟起了嘴,她已經好久沒有流露出這般的小兒女姿态了,就連在自己的父王面前,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她甚至差點忘了自己還會撒嬌。
然而徐無鬼,并不是她的父親,也不是其他任何人,他只是徐無鬼!他就是徐無鬼!
只要徐無鬼出現在山鬼的面前,她就會覺得特別地輕松,特別的安寧。
他不是她的父兄,她覺得他就是他的父兄。
事實上,別說是山鬼,鬼族內部似乎從沒有人知曉徐無鬼的來歷。
在從前的某一天,他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而且,極為莫名其妙的,所有鬼族中人,都充滿善意地接納了他作為鬼族一員的既成事實。
是的,徐無鬼其實并非鬼族一員,甚至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在遇到鬼族之後才取的。
……
從山鬼記事起,他就已經是這番摸樣,如今山鬼長大了,他還是這番模樣。
聽人說,他一直都是這番模樣,不會老,不會醜。
他永遠是這樣的年輕,這樣的悠閑,他相信這世間所有的美好,他厭惡這世間所有的醜陋。
人們都喜歡來向他請教駐顏秘訣。
他是所有鬼族懷春少女的夢中情人!
然而,誰都知道,世間萬千美少女,他也只是鐘情于一人,此人便是山鬼。
這無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令所有人扼腕嘆息的是,山鬼似乎并不願接受他,與某個“禁忌人物”無關,在她在山中碰到他之前便已是如此。
對于此,就連山鬼自己,也感到頗為不可思議,按理來說……
沒有女子能夠拒絕徐無鬼的魅力!可惜山鬼偏偏卻能……
我只是将他當成了哥哥一般看待,嗯,是的。
這是山鬼自己給自己的解釋。
……
“你現在是鬼族女王了,當然有許多正是要做。”
徐無鬼尋了處船舷,坐了下來,這是他對山鬼先前那番問話的回答。
“女王,誰又願來當這個女王呢?如果可以,我情願回到從前。”
山鬼重新躺回了原地,她好久沒感覺這樣輕松了,只有在徐無鬼面前,她才能回歸本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無鬼就是她的老師,是他性情的塑造者,她的許多行事風格,皆在有意無意之間受到了他的諸多影響。
“每個人都喜歡懷念過去……我帶你到人間去散散心吧?”
徐無鬼輕聲問道。
“不了,我再也不想踏足人間,直到我帶大軍前去的那一天……”
山鬼閉上了眼睛。
“山鬼,你的執念太深了,其實,你內心深處是知道誰對誰錯的。”
“你又知道什麽!我大哥死了,父親沉淪了,現在家裏只剩我一人在苦苦撐着。”
山鬼無助的趴在船舷上哀哀悲泣。
徐無鬼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不說一句話。
……
“走,我帶你去我的風宮看看。”
半晌,徐無鬼才再次說道,看到山鬼淚眼迷蒙中輕輕點了點頭,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這整艘小船,連帶着徐無鬼與山鬼二人一起,被一陣清風包裹着,從湖面升起,一路飄飄搖搖,離開了群島,往北冥的更北處飛去……
徐無鬼乃是風宮的主人,他所居住的這座風宮,所有的門戶窗欄,亭臺樓閣……全由各種風聚合而成,清風濁風,春夏秋冬風,冷風暖風,罡風旋風,臺風龍卷風……
甚少有人知道風宮的具體方位,當然除了山鬼。
這座風宮只允許有兩人進入,毫無疑問,就是徐無鬼與山鬼。
沒有人知道這座風宮的來歷,就好像沒有人知道徐無鬼的來歷一樣。
徐無鬼曾對山鬼說過,他是因風而生,終會因風而死!
山鬼并不理解。
進了風宮,山鬼從舟中一躍而起,沖進了風中,被這些風吹着飄走,自由自在地飛舞着,來到樓臺閑坐,飛到湖亭歇腳……
每次來這風宮,她都喜歡閉上雙眼,盡情地享受這風中的片刻寧靜。
而每當這個時候,徐無鬼都會自顧自泡上一壺清茶,自斟自品,随山鬼玩兒去,直到山鬼離去。
……
“陳心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徐無鬼狀若無意地問道,對于陳心隐的事情,他多少也有些耳聞,只是知道得不甚真切。
“他呀,傻乎乎的一個大壞蛋,我最讨厭他了,我遲早要捉他回來關押鬼域三百年……徐大哥,我不想再提起他了!”
任何關于陳心隐的話題現在已經俨然成了山鬼的一處禁忌所在,即便是由她最為尊敬的徐大哥問起,她也只是不自然地抱怨了幾句就止住了話題。
哦,莫非是壞小子比較讨人喜歡?
徐無鬼低頭尋思着,這種問題其實頗耐思量,他将目光投向了南方人煙繁華之地,化作一縷清風,消散在天地之間。
“哎,徐大哥……”
山鬼叫了一聲。
這徐大哥這是要去哪兒呢?怎麽這般匆匆忙忙的?
……
068 機關原是精鋼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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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墨公子,這便是你家?好壯觀啊……”
陳心隐三人呆呆地看着眼前聳立着的墨幹城口中的家,白蕪冰與桃夭兩人不住地點頭附和着陳心隐的觀點。
這分明就是一座城池啊!
見得了三位新交友人的贊嘆,不管如何告誡自己要時刻保持着謙虛,墨幹城總歸有些得意,所以這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就不覺豐富了起來:
“過獎過獎,能得三位光臨,才使得在下的蓬荜生輝……說來在下寒舍外邊看着尚可,其實內裏簡陋,哈哈……哪裏比得過諸位的仙府。”
“唔,你這話說得倒也在理,确實還要差上一些……”
陳心隐沉吟片刻,經過心中的粗略比對之後,他覺得論起壯觀,論起底蘊,論起靈秀,這墨家城池無論如何卻是比不過自家的靈虛仙山。
歸根結底也只是人間建設。
而對此,白蕪冰自然也是頗以為然的,自家冰雪神殿豈是人間随便一小城能夠比拟的?
即便這座小城十分的不一般……
倒是桃夭才剛從一顆逼仄的妖桃腹中脫困而出,并沒有什麽能夠充作底氣的家當,也對何者為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