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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死敵墨幹城在那邊賤笑不已,腦子一熱,出口之間,盡是尖酸刻薄。
啊!遭了,才剛說完這句話,他就不住地後悔起來,不會被阿柔聽到了吧?自己在外的形象一向都是玉樹臨風,儒雅風流,現在原形畢露,啊,不!是怒極攻心,口不擇言,若是平白被阿柔看得低了,那……
他身子不動,眼珠往阿柔那個方向悄悄轉了半轉,這一看,卻是有喜有怒,喜的是阿柔應該是完全未曾聽見,這樣自己的形象還是那麽光輝燦爛;怒的也是阿柔什麽也沒有聽見,她的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小白兔的身上,對于周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不聞不問。
哼!小白兔,只管來惹惱本大爺,過會兒看你有沒有地兒去苦。
……
“墨如北,有沒有詭計,你過會兒就知道了。”
墨如北這邊走神,墨幹城可不能善罷甘休了,平白無故被對手喝罵,如果不還嘴,那麽他的顏面何在,就連機關城,也會被人看輕。
“好了,你們兩個別盡逞口舌之利了,有什麽本事,在場中較量。”
墨花婆婆趕緊出面調停,同時還在四處打量着,咦,那墨餘老頭子到哪兒去了?莫非是貪睡未醒?或是忘了今兒大事?
“墨餘老家夥呢?”
“巨子大人想必還在懶床……”
“可曾與他說過老婆子已到?”
“未曾……”
“那還不快派人去說與他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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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兩真意欲辨忘言
……
這場至關重要的機關術大比正式開始了。
這機關術,講究的是人機合一,兩相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所以,這場比試,也就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人與人的比試,和機關與機關的比試。
首先上演的是人與人的比試,兩方各自派出五人進行肉搏戰。
要說紅塵內外,正是道法傳播的一個界限,修行界內有一個共識,即修道之人,若無适當的緣由,輕易不能在凡人面前賣弄道法。
所以在這人間,能夠有幸見識過真正的道法之人雖然不少,但也絕對不多,且多是豪門貴胄。
等閑之人,自是将那劍仙妖魔,統統視為先人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談,雖然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要去廟中觀裏上香請願一番,可若說有幾分真信,恐怕不然,多半只是懷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态前往的。
世間亦立有道觀佛寺無數,只是其中的僧人道士,若說身懷神通,也多半只是欺人之言而已……
平日裏看顧香火,管理名下田産,無事時外出尋一兩場法事來賺上幾筆外快……
如此,大抵就是在世佛道之門的日常。
可是雖說這道法有界,不盛于紅塵之內,但之于各項武學和雜學,卻是無此人為的界限,能夠自由地傳播開來,所以這行走江湖之人,多多少少都會學有一技傍身,以應對不測之險。
這學習機關術之人,當然也在此列。
在人間不用超越自然之法,所以對于機械手藝的磨砺,自然相比于世外更加精深和專精。
你看他場中十人,各展娴熟武藝,十八般兵器舞得是虎虎生風,拳拳到肉,劍劍不離要害左右。
你來我往,移形換步,行雲流水。
不一會兒,兩方人馬就紛紛打出了真火,能出十分力,絕不留兩分,能下死手處,絕不留活口。
這般激烈的打鬥,看得圍觀衆人皆是心驚肉跳,目眩神迷。
雖說這場比試定的是機關城與機關術的歸屬,兩方相愛卻不至于相殺,可是這有關于最高的榮譽,而場上的又盡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所以必定是寸步也不肯相讓的。
場面上險象環生,墨花婆婆倒是氣定神閑,她一生剛硬,自然相信大浪淘沙,真金不怕火煉的道理。
對于江湖上種種的打打殺殺,死傷一兩個人畢竟在所難免,真到那時,她最多也只是掬一把淚,嘆一聲氣,然後繼續旁觀。
“蕪冰,桃夭,打起精神來,如果有人處境危險,我們就得下去救人。”
陳心隐的聲音從白蕪冰的背後傳來。
不知何時,他也出現在了這演武場中,想來已經看了許久,直到現在,好容易覓得機會,正好借着生死之大事,來轉移二人的注意力,好讓他們不要來追究自己妄自脫離玄冰的事兒。
懵懂少年不知的是,二人早已将他的那點舊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咦,哥哥,你這幾天去哪兒了?嗯,知道了,救人。”
桃夭聽到陳心隐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來,好幾天不見哥哥,也不說去了哪裏,她卻是想念得緊。
“是啊,心隐,你這幾天去哪了?桃夭都已經問了你好幾次,悶悶不樂好長時間了……你不會是自己貪玩,去哪兒消遣卻不來叫上我們?”
白蕪冰不滿地問道,若是再過幾天見不到陳心隐,她還準備發動整個機關城的人出去幫忙尋找呢。
呃,他們不知道我去了哪兒?他們難道把冰封住我的事給忘了?不應該吧,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豈非是白受了幾日冰封之苦。
陳心隐在反複地思考起這個嚴肅的問題來,就連救人之事也暫放一旁。
他那裏想到,白蕪冰還真是把這事兒給忘了個一幹二淨,或者并不能說是忘了,而是壓根兒就沒想過他會被困在冰層之中達數日之久。
她對自己的下手很有分寸,陳心隐只需要稍稍發力,就能夠掙脫玄冰的封鎖,這樣,難道還有人能夠傻到被封好幾天?顯然是不可能的……
而在冰庫中?她并不認為這座機關城中有哪個地方能夠難住眼前這位似乎總是面帶傻笑的少年。
于是,誤會就這樣産生了。
陳心隐不由苦笑一聲。
……
場中的武鬥比試結束了,十個人,重傷了六個,所幸并無一人死亡,最後贏得第一場的是墨花婆婆一方,想來,流浪在外的人兒擁有着更多的危機感,更大的前進動力。
……
第二場比試的是機關武器的準度。
雙方各自推出了一臺最為精密的弩機,再選出一人操作,場中還在不同的距離之外設置了諸多的移動木靶。
比試開始,兩方同時開射,一支支的弩箭從弩機中不間斷發出,不時的命中着場上的木靶,這些弩機威力極大,弩箭甚至在穿透了目靶之後,還能速度幾乎不減地繼續往前飛行,直至穿透第二個,第三個……
暫時,場中二人的最高紀錄是連中六靶,這不但要求弩機的精密,同時對于操控人員的預判和經驗要求極高,這才是真正的人機合一。
這場比試很快結束,最終機關城一方以少用了一支弩箭而最終勝出,算是扳回了一局。
……
第三場比試的是機關武器的威力。
比威力,最具代表性的機關武器當選火炮了,在看到兩方分別推出的了兩門五丈來高的巨型火炮之時,就連陳心隐也不禁感到有些心旌動搖。
兩門火炮前方各自樹立起了一道巨大的鋼牆,這道鋼牆的背面是一個斜面,這樣整面鋼牆就能夠有一個從窄到寬的自然過渡,能夠較為方便地測出這門火炮的穿透能力。
果然不愧為傳承已久的墨家機關城,起碼鐵礦石是不缺的。
卸下了炮膛內的鋼球,換上一根極粗的鋼槍插入炮膛之內,兩方檢驗過無問題之後,這場比試開始了。
點火,發射,測量……如此反複,經過數次的比試之後,終于決出了勝負,此次的勝利是屬于機關城的,他們的鋼槍足足比墨花婆婆那方多穿了半尺來長的鋼牆。
……
第四場比試的是機關武器的穩定程度。
機關武器,顧名思義,武器自然是要用在戰場上的,而在戰場上的情況又極其複雜,難以預料。若是耐用性不好,随意一支弩箭一射過來,就能夠毀了一門火炮,這豈不是令人失望嗎?
雙方各自選出五種自認為最為結實的機關武器,在經過相同程度的攻擊之後,測試其穩定程度,最終的結果是墨花婆婆那方更勝一籌。
經過四場比試,兩方打成了平手,這個結果并不讓人意外,最後的決戰,就放在了第五場中。
……
082 圓破鏡且喜且憂
……
第五場,機關武器對戰。
在這一場比試中,雙方各自選出十種機關武器,分居演武場的兩邊,進行真刀真槍的機關對戰。直到一方的機關武器損失殆盡,或者是投降為止。
這才是整場比試的重中之重,可謂是得機關獸者得勝局。
“墨幹城,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省得過會兒面上難看。”
墨如北的大嘴巴又開始說開了,他對于這最後一場比試極有信心,本方擁有着機關獸,可以移動的機關獸,這個巨大的優勢,并非是由意志和運氣所能夠輕易彌補的。
當己方的機關獸能夠惬意地躲避對方機關武器的攻擊,而對方卻只能謹守原地,被動還擊,誰勝誰負,難道還需要任何的考量嗎?
不!不需要!這是墨花婆婆一方所有來人的共識,甚至也是在尋到陳心隐之前機關城所有人的共識。
只可惜,這個共識如今已經成為了過時。
畢竟,誰能夠預料得到一個來自深山的少年,卻身攜改變大勢之重器呢?
今夜注定是許多人的不眠之夜。
墨幹城笑了笑,也不還嘴,作了一個且看鹿死誰手的表情,就到一邊準備去了。
墨如北昨夜構思了一晚上,預備好的一肚子話皆被堵在了腹中,不得其門而出,一張臉脹得通紅。
墨花婆婆見狀,卻是隐隐憂心,害怕他的夢魇症居然又犯,急忙讓人将他拉了下去。
墨花婆婆伸手一揮,就有十個人掀開了覆在機關獸身上的黑布,分別鑽進了十只機關獸的腹中。
很快地,這十只機關獸紛紛行動了起來,在場中來回晃蕩,做着各種動作,進行熱身。
見墨幹城仍未有任何動作,墨花婆婆疑惑地看着他,正要上前詢問。
動作略顯生硬,不夠圓融。
只一眼,墨幹城就将墨花婆婆的機關獸看了個透徹。
就在此時,只見他将手一揮,十只機關獸一齊從暗處走出,首次沐浴到了光明之中。
“你……你……你們什麽時候也有了機關獸了?”
墨如北掙脫開旁人的拉扯,跌跌撞撞的沖上前來,不可置信地問道。
“哦,也就從你從天上掉下來那一天開始。”
墨幹城饒有興趣地看着墨如北鐵青的臉色。
墨如北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他轉回身去,盯着陳心隐三人,原來是他們三個,怎麽會是他們三個!
一個傻小子,一個兔兒爺,還有一個小娃娃……
兩方各自準備完全,這場群戰就開始了。
墨花婆婆那一方完全未曾料到墨幹城的心機如此之深,此時根本就來不及更換戰術,機關獸仍是采用舊時的戰陣,一開場擺開陣型,各種弩箭,火炮準備妥當,就開始向着對方的機關獸進行第一輪的齊射。
這點早在墨幹城的預料之中,為了避免傷亡,他并不願與對方以硬碰硬,在他看來,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此次出戰,他并未選擇遠程的攻擊機關武器,十只機關獸全是機關虎,披上了堅甲,裝上了利爪,甚至在關節位置,還安上了鋒利的倒刺,這些裝置都是他和幾位極有天賦的機關師們經過多次實驗之後才确定下來的。
簡而言之,一旦被這種機關虎近身,那麽等待的必定就只能是噩夢!
這十只機關虎的動作十分靈活,在箭雨鋼球中騰躍躲閃,如入無人之境,沖過了一半路程,竟連一次也未被攻擊傷到。
“怎麽可能,這些機關虎怎麽可能這麽靈活?”
墨如北張大的嘴巴始終就未曾合上。
這樣靈活,甚至堪比活虎的機關虎,自然是很難讓人理解的。
這是墨幹城的第二手準備,他已經預先請求陳心隐制作了十只刻有法陣,能夠利用神識進行操控的機關虎,屆時只需陳心隐身在現場,就能夠指揮着這十只靈活無比的機關虎,突破重重攻擊,直達對方的機關獸的身邊。
在被這十只機關虎近身的那一刻,墨花婆婆就知道自己輸了,她真不愧為女中豪傑,不待機關虎發動最後的攻擊,不必掙紮到最後一刻,她十分幹脆地打出了白旗。
歡聲雷動,機關城徹底沸騰。
一為勝利,二為回歸。
……
接下來的事情并無任何波折,墨花婆婆等人願賭服輸,并入了機關城,交出了所有的機關術,甘願聽候巨子的任何發落。
直到此時,巨子大人才搖着蒲扇,拖拉着木屐,姍姍來遲,他滿意地拍了拍墨幹城的肩膀,笑呵呵地盯着墨花看個不停,直到遭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這才依依不舍地作罷。
最後,他眉飛色舞地當衆宣布了兩個重大的決定。
他決定任命墨花為機關城的長老,并将巨子之位傳給墨幹城,自己退居幕後,至于其他的人事、物事安排,他也就不再插手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項宣布一出,頓時引起了滿場的驚嘆。
嘆的并非墨幹城繼任巨子一事,畢竟墨幹城對于整個機關城的貢獻有目共睹,他的繼任,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并無人會有不服。
大家驚嘆的是老巨子将墨花婆婆任命為長老,然後老巨子立即自任長老……
這就會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了,原來之前盛傳的一切都是真的……
“幹城,你說什麽都是真的?”
老巨子一把抓住新巨子的前襟,森然問道。
“就你和墨花婆婆的那點不能說的秘密喽。”
新巨子兀自把玩着手中玄色的巨子令,不動聲色地說。
“哼,我們倆什麽事情都沒有,外邊不許亂傳。”
老巨子惱羞成怒,一張老臉脹成了豬肝色。
“巨子大人切勿羞惱,一些流言而已,何必當真,您放心,無論如何也不能損了您的清譽,我立刻便發令下去,今後若是有人再敢談論此事……”
新巨子擺脫開老巨子的鐵爪,作勢就要出去下一道嚴肅的封口令。
“等等,誰告訴你那是流言了?誰要你擅作主張了?真不懂事……呵,別禁,給我談論,給我狠狠地談論,傳得越遠越好……呵呵。”
老巨子背着手,追着墨花婆婆的身影而去,越走越快。
……
要說此次兩方合并,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不必多說,單說那些愁的。
墨如北自然是其中一個,一向的死對頭,可惡的墨幹城,現如今竟然成了新任巨子,成了自己的領袖,這在一向自負,一向驕傲的墨如北看來,簡直就是禍從天降……
然而禍福總相依,他看了看一邊站着的巧笑倩兮的阿柔,心中一片竊喜,以後可以天天見到阿柔,想想就覺得再大的犧牲也能夠承受……
最為愁苦的當屬墨半山了,兩方合并,重歸一家,本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只可惜……
他看着墨如北看着阿柔的那種眼神,心中的無名之火就不禁蹭蹭的往上冒……
墨如北,你怎麽還不過去找茬?快去挑戰白公子,快去啊!
此刻,這是墨半山心底最深處的吶喊。
……
083 禮多難比神仙術
應着墨家人的熱情招待,在機關城中再次盤桓了數日之後,陳心隐三人終是決定離去,就在機關城的城門口與衆人告別,準備繼續深入紅塵歷練。
墨幹城雖極盡所能想要挽留三人,看陳心隐去意已決,也只好作罷。
幾乎全城的人都在此處,黑壓壓地滿是人頭,饒是陳心隐見慣了大場面,仍覺得有些震撼。
“陳兄弟……我叫你兄弟你不介意吧?”
墨幹城顯得有些拘謹,畢竟面前的三人在他們這些凡人看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然而世人的誤解多半源于此,對于自己的未知,一是極盡所能地進行否認,二則相反,是極盡所能地進行擡高。
只看此時,陳心隐始終以為自己只是一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修行人,可在他人眼中,他早已擔得起飛天遁地的仙長這樣的稱號。
別人眼中的你,你自己眼中的你,與存在于世間的那個最為真實的你……
此三人會是同一個人嗎?
……
“哈,墨兄弟何必如此。”
沒有絲毫架子的陳心隐朗聲一笑,爽快地拍了一下墨幹城的胳膊,算是默認了他的叫法。
他從未因為會一些道術,而自覺高高在上,無論是原本那個不會修行的陳心隐,還是如今這個劍術高超的陳心隐,皆是同一個陳心隐。
“陳兄弟,三位此次一去,山高水長,也不知何時還能再見面……”
墨幹城眺望遠方,一聲長嘆,接着說道。
“三位的大恩大德,我們機關城是沒齒難忘,以後但凡有任何的差遣,只要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哪怕只是你的一句口信,我墨幹城,甚至我們整個機關城也絕不推脫。”
墨幹城說到激動處,只覺得自己的胸中滿腔的熱氣洶湧澎湃,聲音也不禁顫抖了起來。
身後的機關城衆人在此時齊聲喊道:
“但有差遣,莫敢不從!”
“好的,墨兄弟,我記住了。”
陳心隐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想着這些人說得如此齊整,想是昨夜排演得及時……
“只是兄弟此去,我機關城竟不知送何禮物為好……若說送幾只機關獸吧,兄弟你的手藝比我們還好;若說送點瓜果糕點吧,這天熱總是易壞,更何況天下何處無美食,何必在此處平白添了些負擔;若說要送些金銀吧,又恐怕三位這樣的高人對此黃白之物不會看在眼裏,污了清白……說來,這着實是愁煞了人也!”
墨幹城苦惱地連連拍着自己的腦袋,想是這琢磨着送禮一事着實令他苦惱萬分。
陳心隐眼睛一道金黃色的光芒閃過,他想起了在冰庫中看到的那一大堆的寶藏。
“……城中又無任何可以助益于修行之物……最後兄弟我實在無法,聽人建議,只好在城中擇了一處最為顯眼的位置,想着要為三位恩人立下一座生祠,早晚三炷香,只期用香火供奉三位的神位,也好聊表敬意……”
墨幹城越說越是帶勁,昨夜集思廣益,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是極好的,那些個大廟小廟裏的菩薩道祖都喜歡香火,雖不明那幾縷青煙究竟有何益處,不過凡人鄙俗,哪裏會知道修行中事,想必這香火一物對于修行應當有所幫助才是。
“不不,墨兄弟萬萬不可,我們那邊山上卻是無此陋習,若是在外立了生祠,被山中師長得知,恐怕這兩腿也非得給打折了不可……”
陳心隐對白蕪冰與桃夭二人連使眼色,二人心領神會,紛紛點頭附和,堅決表示門中規矩甚多,清修山門,向來嚴肅的師長們決計無法接受立生祠這種事情,到時候雞飛蛋打,豈是美事?
“呀!沒想到三位的師長規矩倒是挺嚴……啧啧,那可又難辦了。”
墨幹城托着下巴,再次陷入了苦苦思索當中。
其他人也一同思忖着。
……
“嘿,說來……小弟倒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陳心隐一句話說得別別扭扭,好容易才說了這麽半句,那一張厚臉皮,似乎也鮮見地紅了少許。
“當真?好,兄弟你說,只要能辦到,我機關城赴火蹈刀,死不旋踵……”
“赴火蹈刀倒也不必……呵呵,只是對于你方才說的那個……呃,說來尴尬,呵呵,黃白之物,小弟其實并不十分嫌棄。”
陳心隐的臉皮到底經過了玄真老道多年的艱苦磨砺,即使再為艱難,終究還是将意思表達了清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當然,這些黃白之物……呵,墨兄弟有所不知,這世外修行的高人自然不需要金銀銅臭,只是如今行游世間,總得講究個入鄉随俗才是正理……
一是在雲游途中,總會碰到困難之人,若是有錢,尚能相助一二。
二來,我家桃夭妹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飲食方面朝夕不能缺,而且她來來去去只才一套衣裳,我這作為兄長的,身無長物,自是慚愧之極,此次到了城中,還打算拼着尋一當鋪,當掉那琴和劍,替她多置辦幾套……”
陳心隐将桃夭拉了過來,眼中滿含着哥哥對于妹妹的那種殷切與關心,還有一絲愧疚。
是真的愧疚!
原來這少年演技頗佳,十分容易入戲,說了這樣的一番肺腑之言後,竟也覺得甚是在理,自己早已信了七八分。
“哦,此事倒是為兄的疏忽,我還錯以為世間仙人皆身懷點石成金的法術呢,哈哈……”
墨幹城笑了兩聲,頗為自己之前的錯誤看法而感到害臊,随即毫不含糊,命人從庫中取來了金銀財貨,盡數贈予了拮據的少年。
“若是兄弟日後銀錢不足,可随時來我城中取用,兄弟這裏其他沒有,銀錢總是不缺的。”
……
三人總算是告別了衆人,離開了機關城,再次向着青州城行去,上次進那青州城,還未來得及細看,就先誤入潇湘館,然後被墨幹城拉走,白白花了進城那三兩銀錢。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進去好好地游玩一番,體味一下人間生活……将入城費賺回來。
坐在路虎身上,陳心隐顯得有些沉默,就連桃夭在他面前連連做着鬼臉,講着頑皮話語,他也沒有如往日那般仔細傾聽,并在恰當處,作出恰如其分的反應,這讓桃夭也不禁懷疑自己的可愛程度起來。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衣裳攏共才一套,哥哥早已經看膩了?她不由地想起了在機關城外哥哥說過的那一番話。
看來去了青州城,得讓白姐姐帶我去找裁縫做上幾套,一天換一套,這樣哥哥就會注意到我了,嘻嘻。
白蕪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見陳心隐行為古怪,連桃夭也愛理不理,還以為是自己之前将他凍住太久,以至于令他染上了風寒,精神才會如此恍惚。
“蛤?”
被白蕪冰這麽一敲,他總算是回過神來。
“哎,你們說,這世上真有點石成金這樣的法術嗎?我在靈虛山上時,無事時總喜歡讀書,曾仔細翻過山上所存的各種典籍,卻是從未曾見過類似點石成金、招財進寶此等絕世道法……不知你們可曾聽聞?”
少年仔細翻尋着記憶,卻是一無所得,想來如果曾見過,是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忘記的。
難道是被那玄真老頭兒私藏起來,自己偷偷練了去?
不會,應該不會,藥園峰上三年,就連他在小院地底下藏着的三個銅錢,也不曾脫得了陳心隐的手掌,若是果真有藏着典籍,想必早也被他尋到。
唉!
少年患得患失,苦惱之極……
碧玉瓊花千鐘粟,總是無緣風起時!
白蕪冰面色驚恐,拉着桃夭,逃到了路虎的尾端,盡量地遠離此時這個已經陷入財迷狀态之中的陳心隐。
……
084 終識撲朔與迷離
……
咦!那不是阿柔嗎?她怎麽也來了?
“阿柔,你怎麽在這裏?”
陳心隐遠遠看見一位女子站在前方,仔細辨認,竟是阿柔,她的手中提着一個精致的包裹,想必裝着女孩兒家平素所用的物事,此時正翹首以盼,眸中含笑地注視着三人。
陳心隐慌忙将路虎停到一邊,跳下地來,迎着走了上去,剛想打個招呼,哪想到這阿柔竟似未曾看見于他,從他身邊一陣風兒似的竄了過去,只留下伸着只手,表情僵硬的陳家山長大人在那陣香風中失神……
“白公子,奴家在此已等候多時,你帶奴家一起離開好嗎?”
這阿柔奔到白蕪冰的身前,雙手挽住她的一條胳膊,緊緊貼着自己,紅着臉,滿眼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眼睛。
“咦?阿柔姑娘,你不在機關城了嗎?為何要和我們一起走?”
白蕪冰疑惑地問道,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于她而言本也無所謂。
多一個人,也好多一個人來照顧桃夭,阿柔溫柔負責,與桃夭關系挺好。只是這個阿柔雖然擅長機關術,可惜未曾修有道法,此次一去,萬水千山,她一個普通女子也不知能否承受旅途幸苦,确實頭痛。
當其時也,整個神州大地,可謂是地廣人稀,野外無人之處甚多,山中野獸時常出沒,交通極為不便,甚至有時還需要逢山開道,遇水搭橋,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如何能夠安然跨越城與城之間的無盡荒野?
更別提那自然條件險惡,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染上莫名的煙瘴痢疾等難醫的疾病,野外無醫無藥,着實難辦。
所以當世之人,輕易不外出,這也是“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此句苦口良言的現實背景。
若是當真必須獨自外出,那也最好與其他人聚合一處,比如商人,或者軍隊,若是能夠形成一定的規模,則一能吓退猛獸,二能震懾山賊路匪,三還能相互照料……
因此,也就是陳心隐這樣的三人組合,才能夠有恃無恐地随意穿行荒野。
“因為……好吧……”
阿柔扭捏半晌,最終一咬牙,一跺腳,猛地一個轉身,背對着白蕪冰,緊緊閉上雙目,大聲喊道。
“因為我喜歡白公子,我想要每天都能見到白公子,我想要陪伴着白公子一起雲游天下,四海為家……”
聲震雲霄,久久不能平息。
由于說得過于激動,阿柔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起來,一張俏臉羞得通紅。
說完這句話,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好似了結了一大心願。
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白公子……
陳心隐張大着嘴巴,眼睛瞪得溜圓,一會看看白蕪冰,一會兒看看阿柔,平時一個跳脫機靈,才思敏捷的好少年,現在卻只剩下茫然無措,目瞪口呆。
白蕪冰先是一愣,然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難怪阿柔對自己如此關心……只可惜……
唉,冤孽呀,全怪自己演技太好。
她猶豫着,該如何與她解釋才好呢?
桃夭察覺到這邊氣氛有異,急忙噌噌噌逃離,跑到陳心隐那邊,跳到他的背上,像一只樹袋熊一般挂在他的脖子上蕩來蕩去,阿柔姐姐喜歡白姐姐,桃夭喜歡哥哥,四個人一起出去,真好玩兒。
“嗯,白公子?”
見白蕪冰臉色不斷變幻,許久不見動靜,阿柔再一咬牙,鼓起勇氣,轉身直面對着白蕪冰。
“咳咳,阿柔姑娘,你聽我說啊。”
白蕪冰回過神來,不由分說,就将阿柔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唉,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其實,唉……我和你一樣,也是……女孩兒。”
“什麽?白公子,你說什麽?”
阿柔眨眨眼睛,她以為自己沒有聽清白蕪冰說的話。
“我方才說……我也是女孩兒,和你一樣的女孩兒。”
“哈哈,白公子,奴家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奴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你并不需要為了拒絕奴家而委屈自己說自己是一個女孩兒的……”
阿柔說着話,如珍珠般的眼淚也不禁“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呃,阿柔,你怎麽哭了……蕪冰,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這時,好事的陳心隐支着耳朵正在偷聽,見阿柔突然就哭了起來,急忙湊了過來,遞過一塊手絹,關切地問道。
“你過來幹什麽,別來偷聽我們的私密話。”
白蕪冰白了陳心隐一眼,将阿柔往前又拉了幾步,壓低聲音急切地再次說道:
“阿柔姑娘,我沒騙你,我真是女孩兒……如果不信的話……你摸摸看。”
白蕪冰猶豫片刻,也是一咬牙,拉起阿柔的一只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位置。
今日這兩人倒是都很喜歡咬牙……
呀!阿柔觸電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驚訝地看着白蕪冰。
你,你……
不可能的,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阿柔,你怎麽了?為何臉色這麽古怪?”
陳心隐背着桃夭,再次湊了過來,他方才看到阿柔似乎将手掌放在了白蕪冰的胸脯位置,然後臉色就變得異常古怪起來。
阿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手一松,包袱跌落地下也全無知覺,掩嘴轉身遠遠地跑開了。
他看了眼白蕪冰,覺得今兒這事實在是古怪透頂,兩人皆是如此地反常。
這白蕪冰的胸脯到底有什麽古怪的呢?
他這麽想着,好奇心越演越熾,竟也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爪子,輕輕地放了上去……呵……
白蕪冰正擔憂地看着阿柔,渾然未覺其他,直到她察覺到自己的胸脯被陳心隐的豬手按上,她才總算是反應過來,尖叫一聲,狠狠地拍開陳心隐的手,怒目瞪着他,眼中噴湧出熊熊的烈火……
“呵,還挺……”
陳心隐邊後退邊說話,可惜只來得及說出這麽幾個字,就沒了下文……
因為,他再一次化作一尊冰雕,一座比之前大得多的冰雕。
“哼,無賴潑皮,無恥小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