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的場一門(二)

[七濑,我帶了有趣的東西回來了。]

自從眼睛被妖怪所傷後很少笑的首領今天居然笑得很開心。被喚作七濑的婦女看了一眼被首領稱作有趣的東西的存在,有些無奈的說道。

[首領,你帶這孩子回來有經過他家人的同意嗎?]

自家年輕首領的喜怒無常她是深有體會的,畢竟的場一門此時還并未完全被首領控制,大多時候受制于腐朽的上一輩,首領的個性也漸漸變得任性起來。

[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孩子,夏目貴志。我希望他能加入的場一門,比起普通人,我們才是他的同伴。]

[夏目玲子的孫子?這個孩子?]

七濑的表情相當古怪,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孩子沉睡的臉。

[确實長的很像阿。不過首領,要知道,這孩子太過善良并不适合我們。]

[善良麽?說的是。]

的場把夏目平放在榻榻米上,轉身走出別院的房間。

[這孩子我就放在這裏了,好好照顧他。他醒了通知我。]

[是,首領。]

夏目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他夢見了父母還未離開時的事。

小小的夏目坐在父親膝頭,聽父親說,母親在附近種了花,是很漂亮的花。

母親微笑着親親夏目的面頰,溫柔的說夏目是個乖孩子。

如此美好,讓人不想醒來的夢。

而光景一轉,父母變成冰冷的屍體不再回來,夏目被迫寄住在親戚家中,他看見天花板上冒出一個女性的身體,驚恐的指給別人看。

而沒有人看得到,都認為夏目在說謊,斥責夏目是騙子,說謊的壞小孩。

唯一理解自己的溫柔的父母都已不在這世上,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爸爸…媽媽…]

在呼喚出聲時夏目就睜開了眼睛,直直坐起身。他夢到小時候的事情,那是隐藏于記憶深處的事。

[夏目君,醒了麽?]

陌生的女性聲音傳入耳中,夏目轉頭見一位戴眼鏡的頭發花白的年老女性正看着自己,有些防備性的向後縮。

[你是誰?這裏是的場哥哥家裏嗎?]

夏目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再回憶起昏倒前的場說過的話,稍微對目前狀況有了初步了解。

他是被那個叫式神的幽靈抓到這裏來了嗎?

[我是首領的助手,叫做七濑,首領任性的将你帶來,真的很抱歉。]

[能讓我給家裏打個電話嗎?]

夏目心下也是焦急不已,沒有救出虎面怪,他就不能離開的場家,又沒有通知純子阿姨自己的去向。

[沒有問題。]

等待電話接通的幾秒,夏目很是緊張,擔心山崎和純子阿姨說起什麽。

[貴志?是你嗎?你在哪裏?山崎說你回來了,怎麽回事?]

[那個,我遇到了以前收養我的人家裏的哥哥,在他這裏作客…]

[這樣嗎?也別玩太久,早點回來。]

[好的,我知道的純子阿姨。]

還好,純子阿姨沒有絲毫懷疑。夏目一想到自己欺騙了如同親人一樣的純子阿姨就感到十分羞愧。不希望他們過于擔心自己,只能用謊言搪塞關心自己的家人。

和妖怪擁有牽連,夏目不得不游走在普通人的生活和與妖怪相處的生活之間。

無法抛棄成為朋友的妖怪,無法再裝作看不見,也必須像普通人一樣,上學,與人交往,成長。

而唯有這點,是深藏于他心底,最不能如實相告的秘密。

朋友也好,家人也好,都隔着一層透明的牆。

因此,他希翼着,能與他看見同樣風景的人到來。

[小夏目很重視家人呢?你現在的家人對你很好?]

的場用手勢打發七濑離開,接着走過來坐在榻榻米的邊緣,微笑着湊近夏目。

被那雙紅色的眸子鎖緊,就像毒蛇滑過皮膚那般冰冷。夏目更加縮進角落裏,咬緊牙關令聲線不至于發顫。

[那跟你無關吧…虎面怪現在怎麽樣了?拜托你放掉他們…他們不是邪惡的妖怪…除妖師不是應該不會傷害善良的妖怪嗎…]

還是好可怕…

連那個人的眼睛都不敢看…

可是虎面怪在他手裏…

不要怕,夏目,要勇敢的打敗壞人。

勇氣略微流進心髒裏,夏目擡起頭,努力迎上的場的眼睛。

[只是為了引我來,那麽目的達到了,可以放掉他們吧?還是說你還要做什麽?需要我的妖力是嗎?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如果你需要的話,放掉他們我給你也沒關系。]

這孩子…?

什麽都不懂嗎?

說出這種可笑話。

的場靜司頭一次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有如此幹淨,幹淨的讓人想弄髒毀滅的靈魂。

相比之下,作為除妖師家主的他,滿手鮮血,大概連神都不能淨化他自己的靈魂。

的場靜司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孩子,難道能夠改變他什麽嗎?

[小夏目聽妖怪說過的場一門嗎?那就是我的家族。]

[聽說過,可是那和你抓住虎面怪引我來有什麽關系?]

[我呢,一直希望找到妖力強大的人類,剛好你就是,所以,要不要加入的場一門?]

[這不是重點,的場,哥哥,請你告訴我虎面怪怎麽樣了?]

注意到那孩子話語裏不自然的停頓,的場微眯起眼,那銀發的孩子執拗而又堅定的目光頗有些刺人。

[真是固執。算了,為了讓你安心,姑且解釋一下,你在神社裏看到的血是幻境,是不存在的東西,]

一只虎面怪在的場身邊好似從空氣中浮出來那樣顯出形體。

他走上前對夏目恭敬的行禮。

[夏目大人,感謝你為了我們來這裏,但是,實際上我們日前被的場家的長老們捉住,是的場主人救下我們的,所以我們也是自願成為他的式神并且幫助他引您過來。很抱歉,請你轉告虎頭大人,多謝了。]

的場一揮手,那虎面怪又消失在空氣裏。

[現在明白了麽?我可沒有傷害他們,是他們騙了你喲。]

是麽…

夏目微低着頭,手指不斷絞緊衣服。他并不會責怪這些虎面怪,報答救命之恩是應該的事。

雖然…有那麽一點介意…

不過,至少他們真的沒事就好…

[也沒什麽…反正他們沒有事就沒關系了,還有,謝謝你救了他們。]

是面前這個有着無情的除妖師的稱號的人救了虎面怪…

也許…可以期盼…

他和我…能夠互相理解…

銀發孩子揚起大大的笑臉,琥珀色的瞳孔如清水般幹淨。

的場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孩子,這麽容易就信了自己的話?

真是難以想象。

[那個,的場哥哥說加入的場一門是什麽意思?]

虎面怪的問題解決,夏目的心情也輕松許多,連帶對的場的好感都多出幾分。

[成為我們家的一員,做一名的場家的除妖師,就是這個意思。]

的場說着又起身去桌子邊拿水杯,右手微微一抖,水杯随着他的動作跌成碎片。

夏目愣了愣,看向的場的眼睛。

右眼上那個符咒…

[眼睛…]

[抱歉,因為這個東西。]

的場指着右眼的符咒,毫不在意的笑着。

[被妖怪傷過,雖然眼球還在,但是有一道很難看的疤痕。]

[詛咒嗎?我聽妖怪說過…什麽右眼的詛咒…]

[嗯,也算是。曾經有個人和妖怪簽訂契約,用右眼換取妖怪的力量,拿到力量之後卻沒有給它右眼,反而将那妖怪封印,所以歷代的場家主的右眼都是妖怪争奪的東西,我繼承了家主,自然也就背上這樣的詛咒。]

[那不是很過分嗎?前人的錯誤為什麽要後人去承擔…這樣對的場哥哥很不公平…]

幼小的孩子緊抱住膝蓋,眼裏流露出擔憂和悲切的神情。

[就算的場哥哥是家主…又為什麽一定要接受這種詛咒…]

[小夏目想的真天真,那是沒辦法的事。]

的場面上笑容不變,眼中掠過一絲不明的顏色。

他是的場一門的家主。

要負擔太多東西。

父親去世時告訴他說,這是家族必須承擔的命運,作為的場家的繼承人,沒有抱怨的資格。

這個孩子…

居然是這麽想的嗎?

[要看看嗎?這道疤。]

的場坐回來,伸手取下符咒。

一道長有一指的疤痕橫在的場下眼斂,顯得有幾分猙獰,雖以愈合,但也能想象出當時的狀況有多凄慘。

夏目擡手撫上那道疤痕,喃喃自語道。

[的場哥哥一定很痛吧…]

夏目記得小時候有次摔跤,小腿插破了皮,自己痛的淚流滿面,是母親的安慰才好不容易讓他止住眼淚。

的場哥哥臉上的傷疤,這麽深…

如果換成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了…

屬于孩子的細小的手指撫摸着眼斂上的疤痕,有種涼涼的觸感。

的場任由那孩子觸碰自己的禁忌,心思早已飛遠。

在聽到那孩子突兀的問自己痛不痛時,心裏有什麽不受控制的脫軌而出,難以言喻。

父親只會關心自己有沒有做出成績,母親去世的更早,幼年時代是在不斷修煉中度過,也不會有人詢問他痛不痛,難不難過。

這個孩子,是第一個,會去關心他的感受的人。

這個孩子,眼中哀傷和擔憂,都是為他存在的。

這種感覺,倒不覺得讨厭。

[小夏目要不要參觀一下的場一門的本家呢?想必除妖師界的許多事情你都不懂,我有必要為你講明這些除妖師的常識。]

的場握住那孩子搭在他眼斂上的手,稍一使力就把他拉進懷裏,那孩子的重量輕的可以無視,抱起來卻相當舒服。

夏目不自在的動了動,這種被抱着的姿勢讓他很是不好意思。

[的場哥哥,我自己可以走,放我下來…]

[你确定?]

[拜托…讓我自己走…]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的場用遺憾的口氣說道,微傾下身體讓夏目站到地面上,手并沒有松開,還牽着夏目的手。

[好了,就讓作為的場家主人的我,帶領可愛的小夏目參觀這個地方吧。]

就算那只是腐朽而又充滿血腥的破舊宅弟,有那孩子在,心情也會稍微變好一點。

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天真啊…

的場嘆口氣,收斂住不知名的心緒。

就如火焰,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又想要殘忍的去熄滅,毀滅他的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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