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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着心中的種種質疑向嫂嫂旁敲側擊……夫妻多年,陛下的心思她如何不懂?不說其他,只單單讓才出生的侄女背負上整個家族的命運,于衛清雅來說又是何其殘忍的真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衛清雅,總覺得自己得為娘家做些什麽。陛下和嫂嫂一起瞞着兄長侄兒的真實身份,兄長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懷疑自己兒子,那何不利用這一點再攀一門皇親呢?只要有秀秀求情,至少錦兮還有條活命的機會吧?

“表姐,兮兒最近讀了好多好多書呢。”

“看什麽書?你字認全啦?”

看着兩個小家夥互訴衷腸的樣子,衛清雅只覺心中一片柔軟。自從柴秀出生,她便把那些男女私情放在一邊,全心投入到女兒身上。這本只是一個女人的私心罷了,卻哪知反而被外人贊為識大體、不愧一國之母的風度,而她的“不妒不争”得到丈夫的尊重與敬愛,這皇後的位置自然穩固不說,恩寵也從未斷過。少年夫妻,就算經過了這些隐瞞與欺騙,但情分終歸還是有的。她并非不理解丈夫身為一國之君的用意,卻也同樣知道哥哥為官的不易。

衛氏的榮耀,是兄長以命搏來的。身為衛氏的女兒,總不能明明知曉還眼睜睜看着看着娘家敗落。衛清雅亦不願得罪皇帝,所以在心裏擅自退了一步。往後,只看造化便好。

要說衛清雅這麽做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将女兒交給一個知根知底的孩子,縱然是個女子,也好過将來某一天踏上未央之後塵來得幸福多了吧?

想到先帝末年,衆皇子争奪太子之位混戰不休,而北邊又有周國虎視眈眈。是未央公主柴敏的北嫁換來了南北一時的和睦。大殷嫁公主求和一事,一直為當時還是敏王的陛下引為恥辱。本以為陛下登基,哪怕是為了太後也會對這位妹妹好一些——最初也的确是如此,陛下登基後對太後的好也未嘗不是真心。

然到了建元二年的冬天,周國皇帝病危。南北局勢終于倒轉過來。大殷一雪前恥的好時機來了。在一幹大臣的“慫恿”下,陛下終究是受不住千秋霸業的誘惑大筆一揮出兵北伐。

當時已有身孕的周太子妃、也就是未央,身份尴尬。太子懦弱,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衆臣異口同聲要求太子以太子妃為質迫大殷退兵。得知消息的未央果決自裁,才免了周太子伐妻、陛下誅妹的慘劇發生。

或許就是從阿敏的死開始,衛清雅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的枕邊人的真實性格。她想着阿敏出嫁前還曾為了安慰她故意說等太子登基她會邀請清雅去周國看看,想着阿敏該是如何毅然決然赴死……想着會不會有一天,這個枕邊人也會為了求得一時和平将她的秀秀送去北邊又或者南疆。和親,對于公主來說,是作孽也是使命。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說本文的最初中心思想是相愛相殺、後來演變成機關算盡,現在也可以概括成勇奪便當……大家應該會很感動吧……

解釋一下:說世代間諜,沒錯。但不是全家都是。衛清雅就是不知道的。另外,小衛為啥沒把這事兒當回事兒呢?這是出于考慮到她的年紀及閱歷,還不足以讓她完全明白事情本身的嚴重性。衛相在這個年紀把事情告訴她其實也是在潛移默化從小培訓她。但又不能讓她到處亂說,所以會先交代說這關系到全家性命。她知道死很可怕,就保密了。可以理解為——趁着懵懂無知,拉上賊船。

第三幕

衛青舟對衛錦兮的教育可以說是親力親為。當自家少爺時常因為闖禍被老爺默默帶去書房的時候,老爺總會吩咐誰都不許靠近。所以,誰也不知道這對父子在房中的時間到底說了什麽。只是每次教育之後,少爺總會安分些日子,然後又繼續為禍四方。若說衛小少爺最惹衆怒的地方,那必然是在闖禍的時候總要帶着稷和長公主這一點吧?雖然只有兩個小家夥自己知道,闖禍的向來都是稷和長公主。至于衛錦兮嘛,如果有一種俠義叫背黑鍋,那麽,我們就敬重地稱她一聲“背鍋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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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這幾日讀了什麽?”衛青舟其實只是用這個時間考校孩子學問,倒不是真的懲罰她。到了建元十年的時候,衛錦兮涉獵早已超過宮中先生教導的進度。

“孩兒讀了《呂氏春秋·察今》。”衛錦兮答道,“曰‘治國無法則亂,守法而弗變則悖,悖亂不可以持國。世易時移,變法宜矣。譬之若良醫,病萬變,藥亦萬變。病變而藥不變,向之壽民,今為殇子矣。’”

“哦?”衛青舟挑眉,“三郎怎麽會看那個?”

“父親論政時孩兒研墨在側,有聽到父親與幕僚說起今上欲變法的事情,有些不明白,是以私下翻查了古籍。”

“勤學好問是好事。”衛青舟點點頭,“既然三郎感興趣,為父今日便與你談談這變法吧。”

衛錦兮一聽卻變了臉色:“父親,長公主今日生辰,兒子已經答應一定會去了。”

衛青舟聽到這話,微微蹙眉。他打量了兒子一會兒,看着他忐忑地低頭,突然問道:“錦兮,你喜歡稷和長公主麽?”

“喜歡。”衛錦兮點頭,雖然有些害怕爹爹生氣,但還是說了實話。

“你可還記得建元八年為父與你說的話?”衛青舟又問。

“建元八年?”衛錦兮嘟了嘟嘴,這兩年父親跟她說了比過去八年還多的話。讓她如何一下子就想得起?

“你可有将那些話告訴你我之外的第三人?”衛青舟卻不管這些,就算她過去不在意,這一次卻如何也不會再忘了。

告訴第三人?她連什麽事都還記不起呢?衛錦兮搖搖頭。等等!這兩年如果說父子之間有什麽秘密的話……那不就是……如果不是父親此時提起,她幾乎将這件事忘記了。可這一被提起,她的小臉頓時煞白:“爹!你……我們……”都怪當初未能理解父親的話,不然怎會抛擲腦後!可是,為何父親當時不解釋得清楚些呢?父親的培養,是為了讓自己接替他隐藏在暗處的那個身份!

似乎早就知道衛錦兮會如此,衛青舟大手覆在她頭上,安撫道:“我們長在大殷,難免會對這裏的人事生出感情。可感情之外還需理智而行。錦兮,為父之所以這麽做是怕你知道真相之後便不能理所應當地将自己當作大殷的子民、不能再和稷和長公主快樂的相處下去。而如今,你漸漸懂事,該怎麽做、該怎麽說,也都不需要為父再教你。只是如今你長大了,稷和長公主也長大了。你們兩個,都要為自己的家族努力。你懂麽?”

“父親,你說我們是大殷的子民?”衛錦兮咬着自己攥成拳頭的手,問道。

衛青舟點頭:“我們自然是。”

“那為何卻要幫周國?”衛錦兮不解道,“如果他們打過來,那母親和表姐是不是都得死?”

衛青舟因此而沉默許久,之後他嘆了口氣:“在國面前、在君王面前,我們那些微薄的個人情感都只能舍棄,只有那樣,我們才能得到咱們最終想要的東西。”

“我們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呢?那個東西真的重要到可以舍棄母親和表姐?我不明白。”衛錦兮說着有些激動,“父親!這是錯誤的。”

衛青舟輕嘆一聲,将兒子擁入懷中。衛錦兮的身子還那麽小……他拍着衛錦兮的後背,說:“錦兮啊,咱們衛家以後還要靠你。你的母親,也要靠你來守護,你懂麽?”

“我?保護母親?那我也可以保護表姐嗎?”稚子的心終究是天真又柔軟的,這讓本就理虧的衛青舟更加不忍拆穿。

“你可以的。錦兮,有時候距離,就是保護。”可是,見到自己最重要的子嗣不肯放棄那個注定會站在對立面的姑娘,衛青舟難免擔心。若可以,他也不願意衛錦兮步他後塵。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哪裏還有反悔的餘地呢……

“錦兮,想要活命就必須堅定地站在一方,牆頭草是最被人厭惡的。可是我們沒有選擇啊,從最初的最初,周國的那位皇帝手裏就掌握了我們衛氏‘通敵’的證據。如果我們貿然與北面斷開聯系……陛下一旦得知真相不會放過我們。”衛青舟最後說道,“所以,從今日開始,你便想辦法與稷和長公主拉開距離吧。然後,為父會漸漸告訴你,未來該如何,做好陛下的臣子。”

衛錦兮并沒有來得及對柴秀做出什麽特別過分的事情來。在她完全還糾結在保護表姐就不能讓她受傷害,可是如果不聲不響地疏遠了她就是傷害的時候。大殷迎來了一件讓人悲恸不已的事情。

建元九年,皇後被診再次懷了龍種。經太醫院衆太醫會診之後,确定為男胎。此後,幾乎滿朝全國都在期待這位未來的君儲。然而,建元十年元月,皇後殿下在生産的時候發生了難産。

“陛下恕罪,臣等已然盡力,皇後殿下她……如今還請速速決斷,不然……”大殿裏,明黃的靴子前跪了一地的太醫。

“皇後她……”皇帝的聲音有些疲憊、有些顫抖,“你們的意思是,皇後與麟兒,只能保住一個?”

“臣等萬死。但時間緊迫,請陛下多為社稷着想。皇後殿下通情達理,定然不會責怪陛下。”這個說話的聲音衛錦兮很熟悉,那是她最敬重的人。父親,他怎麽能勸皇帝舅舅放棄皇後姑姑呢?衛錦兮和柴秀拉着手躲在桌子下面,藏在拖在地上的桌布裏面。她一手握着柴秀顫抖的手,另一只捂住她的嘴巴,生怕被大人們發現而錯過皇帝舅舅的回答。

“衛卿……”皇帝的這一聲抖得厲害,然他最終還是做出決斷,長嘆道,“爾等好好照顧太子。”

“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衛錦兮只聽到群臣山呼萬歲,只覺得手被咬的生疼。她們都已經不是毫不知事的孩子了。父親選擇太子她其實是能夠理解的。可是,那個被放在秤的兩端衡量的人,是父親的親妹妹啊。

“這就是‘在國面前、在君王面前,我們那些微薄的個人情感都只能舍棄’麽?”衛錦兮輕喃,用力抱緊了柴秀,“表姐,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惜一切代價。”

柴秀失去了母親傷心難過,縱然她清楚的知道留下這個身為太子的弟弟的意義,縱然她明白父皇身為皇帝只有這唯一的選擇。等大人們都走了,她邊流淚邊揪着衛錦兮的手悄悄說:“錦兮,我要離開這裏,你要不要跟我走?”

這是個十分大膽的想法。一國公主,還是皇後的子嗣哪可能随便離開皇宮呢?衛錦兮并非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她一向信服這位表姐,覺得她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就一定有辦法。她甚至想到,如果和表姐一起離開這裏,那麽她就再也不用被逼着做些違心的、還會傷害到喜歡的人的事情了。

衛錦兮忍着手被柴秀掐得生疼,也邊流淚邊答應。

柴秀對于衛錦兮果斷地跟随表示很滿意,她說:“這世上,除了母後就是太後奶奶對我最好。咱們去泰恩寺找太後奶奶,等過個幾年咱們有能力養活自己,就隐姓埋名再也不回來了。”

小小年紀的柴秀已經計劃了很多,她也順利得到允許去了泰恩寺。但衛錦兮就沒有那麽幸運了。為了能跟稷和長公主一起去泰恩寺,她絞盡了腦汁。可這一次衛青舟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的要求。不論是據理力争還是撒潑打诨,他都全然不顧。

最後,衛青舟或許是實在受不了兒子的糾纏,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衛錦兮安靜了,雙眸含淚、撫着被打的臉頰不說話。

衛青舟蹙着眉、厲聲斥責:“錦兮,你還要玩鬧到何時?你與稷和長公主漸漸長大,不會再有人拿你當孩童一般包容你!以後,你與她走得越近便越遭人嫉恨責難。為了我衛氏的長久,為了你我父子的身家性命,此時不徹底分開,你還要等到何時?”

可是,衛錦兮又如何能甘心呢?她一定要為自己的命運抗争一下才行。可是,她畢竟還只是個弱小的孩子。衛青舟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他着人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盯着她,連上茅房、睡覺都不曾例外。

衛錦兮最終還是放棄了,她親手捏個一個泥娃娃,央着母親常樂公主着人送給了柴秀,心想着就當作是自己陪她也好。可是,聽到衛錦兮食言的消息的柴秀,面無表情、毫無儀态地當衆親手摔碎了那個娃娃。

“她說什麽了?”衛錦兮捧着那泥娃娃的碎片,漫不經心地問道。

“公主說,既然不能相伴,又何必弄這泥娃娃睹物思人。此後,錦書休寄便罷。”那人低頭,不敢看少爺的臉。公主當時的表情太過吓人,讓他不敢妄自揣測。

“這樣啊……”衛錦兮搖搖頭,拾起一塊塊碎片反複拼湊着,“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碎成這樣了,怕是,拼不起來了吧?”拿着那些碎片,衛錦兮輕聲嘟哝,眉頭間隆起了一個小山包,“至于麽,就這樣絕交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秀秀很受寵,小時候性格刁蠻一些。母親的死、衛錦兮的“背叛”讓她很受打擊。而錦兮雖然年紀比她小,但是因為家族背景關系,相對早熟一些。

第四幕

太子出世,雖然損了皇後,但畢竟是喜事一件。稷和長公主去了泰恩寺為皇後祈福、侍奉于太後身前。皇帝陛下則親自擔起了撫養太子的重任。

然這些對于帝京的百姓來說,都及不上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皇家事,雖然難免好奇,卻是越少探究越好。就好比說,他們可以把丞相公子堂堂男兒卻去抄寫《女則》當作笑料,卻不能再多得揣測皇後殿下當時為何會做出這個、甚至可以說是割舍了侄兒的尊嚴的決定。

衛錦兮不知道柴秀為何會那麽生氣,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爽約對于當時的柴秀是多大的打擊與背叛。但人都已經走了,衛錦兮再想不通、再難過也只有先斷了念想,漸漸投入到那些爾虞我詐的周旋中去。

她開始意識到衛青舟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人長大了,眼裏的世界果然不再單純。她漸漸看出皇帝舅舅那些“好”裏夾雜的刀槍棍棒,知道父親當初說得“騎虎難下、進退兩難”是怎麽回事了。父親的年紀也逐漸大了,她不該總想着自己。

只是,終究是恐割舍、難放下。

永和三年,去泰恩寺的柴秀沒有回來。臘月三十,衛錦兮在城門口等了許久,手裏拿着那只被自己粘合起來的娃娃。上面裂痕清晰可見,醜得根本不能再當禮物。

那天寒風淩烈,她沒有穿得足夠保暖、寒氣幾度鑽入領中,凍得她直哆嗦。随行的玉笛實在擔心,幾次開口勸她回去。家裏,母親還有弟妹們都在等着開宴的時刻。衛氏是大家,不止她父親衛青舟一脈,旁系的堂叔不在少數。只是大多未涉足官場,不在京中。一年到頭,就等着過年的時候聚聚。

“再過一個時辰,父親就會從皇帝舅舅的宴會上回來。”衛錦兮固執地站在城門邊,脖子縮進領子裏,“若那時我還沒等到我想等的人,便再也不等了。”

其實,衛錦兮又何嘗不知?城門都已經關了,再等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柴秀怕是真的要離開她了。童年的玩伴,或許再過些年,這個簡單又無趣的關系就會成為她們對彼此的介紹吧?可是,好不甘心啊。她、衛錦兮,究竟做錯了什麽呢?

之後,衛錦兮自然不可能等到她想等的人。非但如此,還在過年這喜慶的時刻害了大病。衛青舟和柴容這才意識到自家孩子的身體太過柔弱,思來想去、等衛錦兮下了病榻,便見到了自己的武術先生——衛忠乾。

衛忠乾雖然姓衛,但是其實和帝京的衛家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不過這個北邊來的漢子有一身過硬的武藝,原本在帝京東興門謀了份差事。後來不知被誰舉薦來到衛青舟身邊。衛忠乾對衛家也算忠心耿耿,衛青舟甚至還給他謀了門親事。這樣一來,也便算與衛家沾親帶故了。

如今衛忠乾的孩子也已經十五,與父親一般生得魁梧有力。衛忠乾在教導衛錦兮武藝的時候,也會将他帶在身邊。

衛國和衛錦兮的第一次見面,是永和四年的元宵節。那一天,衛忠乾帶着兒子來到衛府拜見主家。

衛國比衛錦兮多活了五年,但早年的落魄日子讓這個孩子異常早熟。他對衛錦兮并不賴,經常會邀這位同姓的主家弟弟在京裏游玩。見多了這位與主家公子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衛少爺,衛府的下人們雖然心有鄙夷,嘴上卻還是稱他一聲“公子”。

誰對誰是真心、誰是假意,衛錦兮尚不能完全分明。但她也并非沒有看出衛國對自己的親近太過刻意。在衛國勾着她的肩膀,笑得飛揚跋扈,說出“咱們都是大周勇士”的話後,衛錦兮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忽視他。

不會有人覺得北邊會派像衛忠乾這樣的大老粗來當細作。何況這人是個血性男兒,根本不懂得迂回。若非攀了丞相這高枝,這一家是怎麽死的都不得而知。更不會有人明白衛國對衛錦兮的巴結,完全是為了讓這個年幼的“弟弟”知曉自己“不是一個人”。

這個“不是一個人”,不僅是陪伴,更是監督。這意味着,一旦自己有叛變的想法,北邊随時會知道。環環相扣,即是相互證明也是監視。

“衛老弟,聽說你與長公主很要好?”衛國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說話聲音也是大得生怕旁人聽不到一般。

被震得耳朵刺痛,衛錦兮忙堵住了耳朵,皺着眉答道:“都是年少的事情,衛兄有何指教?”

“此言差矣,這公主的關系絕不能只是過去。”衛國突然壓低聲音,轉而又大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衛老弟,老哥便覺得你不錯,何必妄自菲薄。”

“衛兄一直拿長公主說事,不怕得罪人麽。”衛錦兮本就不願再提柴秀。在她心裏,只一輩子再不聯系才好。可這衛國不但一再提起,還有讓她刻意接近柴秀的意圖,她怎能開懷?就算她現在已經和衛國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她也從未忘記自己的本心。就算是周國的臣子又如何,為了所謂的大業又如何?拿感情來謀劃,她不屑。

“衛老弟,聽哥哥一句。這女人不比其他,你啊,你若不哄着勸着是不行的。聽說長公主去泰恩寺好些年了都不回來,你不趁機好好表現,抽個時間專程去看望?”

這個建議,說實話衛錦兮還是挺心動的。她的确好多年沒見到柴秀了,可是當初分別柴秀都那樣了,她哪裏還敢去?再說,她也是女子,才不信衛國能比她更了解柴秀。

見衛錦兮不答,衛國一臉恨鐵不成鋼,卻也沒再說什麽。在他看來,這個搭檔太過年幼也太心軟。在繼承人的培養教育上,青舟大人還是失策了。

“衛國。”然衛錦兮在他失望的時候還是給出了答案,“刻意為之太做作,順其自然方是上策。”

放屁的順其自然!衛國在心裏嘲笑咒罵,嘴上卻咧開笑來:“我還怕老弟太過君子,憐香惜玉縱好,也要注意分寸嘛。”

衛錦兮挑眉,按着胸口,老半天才咳了一聲:“衛兄言之有理。錦兮大病初愈,大夫囑我好生休息。今日,便到這吧。”

衛國連連稱好,卻在衛錦兮離開後“呸”了一聲:“養不熟的白眼狼。早晚有你受的。”

衛錦兮回房不久,玉笛就拎着茶壺端着茶點回來:“公子料事如神,那衛國确實對少爺心存不滿。大事面前無兄弟,終歸是要防着的。”

衛錦兮搖搖頭:“玉笛,此事暫時不要張揚以免打草驚蛇。既然你已經聽到,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如今周圍敵友難分,萬全之策恐怕反而是以靜制動。這一點,我希望你能轉達。”

“是極。小人過些天便會将情況如實彙報。至于公子的擔憂也确實有理,小人也會進一步請示。在此之前,公子便靜候上面的指示就好。”

“聽說,宮家的小姐今天會去雍湖游玩?”衛錦兮點點頭,卻問道。

“公子的意思是?”

“衛國所言也的确有些道理。只是到如今要再接近長公主實屬不易,唯有走陛下賜婚一條路。”衛錦兮淺笑,“雖然皇後姑姑生前曾為此謀劃,但我終究怕人走茶涼,君心不再。唯有刺激刺激皇帝舅舅,方可得到自己想要的。”

“公子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麽?”玉笛何等精明,如何不懂衛錦兮的意思。可對手是皇帝,又如何不讓他擔心?

“至少,皇帝舅舅絕對不會同意衛氏與宮氏聯姻不是麽?”衛錦兮卻有如成竹在胸,“能配得上丞相公子,又适齡婚嫁的小姐,還有幾位呢?”

玉笛眼珠子一輪,果然大喜:“公子所言極是,倒是小人多慮了。”

衛錦兮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咱們這就去雍湖,看看有沒有機會不着痕跡的接近她。”

玉笛“诶”了一聲,說:“這個小人可以代辦。”

可衛錦兮卻是一笑:“不不,這件事,絕對不能是咱們出手。”

“是。”玉笛見衛錦兮成竹在胸的模樣,便知公子已有計劃。他跟着衛錦兮太多年了,從小到大。在玉笛心中,不管自己的身份如何變化,他始終記得當初是誰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将快要餓死的自己帶回家。

游歷殷國、如果有幸到了帝京,那一定要去雍湖看看。雍湖在前朝初年還是一個鄉,前唐才子賀轅便誕生在這裏。賀轅少年離鄉北上京都,因一篇《雲賦》受到君王賞識從此定居北方。只是入仕的日子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風光,這位被家鄉人引以為豪的才子就像滿天繁星中的一顆一般再不顯得特別。而帝王情薄,有關賀轅的消息,在前唐明帝四十三年最後一次貶谪雲城之後再無記載。

到了今時,所有人談起他的消失都會覺得這位一生不得志的才子怕是已然在得知右遷之後便郁郁而終了吧?而在他人生有記錄的三十年裏,賀轅雖寫下了不少洋洋灑灑的詩賦,讓人真正記得的卻還是在雍湖鄉那些日子、偶遇文曲星的傳說。

到了前唐末年,雍湖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文人墨客,或者說有心科舉的仕子必到之所。

要做成一件事情的耐心,衛錦兮足夠。她下定決心要認識宮倩,于是真的花心思、下功夫去研究了這位宮家長房唯一子嗣的喜好。宮倩比衛錦兮小一歲,女娃娃大都喜歡什麽布偶、糖果之類的東西。只是宮倩卻不知是不是受了她那個長年在邊關征戰的父親影響,總也不像普通大家閨秀一般樂意安靜地呆在家裏。

這一點和柴秀倒是挺像。

吹着湖風,靠着江邊垂柳的衛錦兮想起關于宮倩的信息時,心裏不由自主就想起那個已經在宮外有了府邸,可卻還遠在百裏之外不肯回來的稷和長公主殿下。想到柴秀,衛錦兮不由一笑。正是這不經意的莞爾,讓宮倩注意到她時常“發呆”的那棵樹不遠的地方站了另一個人。

宮倩雖然喜歡外出,卻也知道身為女孩子的衆多不便。她并沒有靠近衛錦兮,卻選擇了站在能将這位小公子看清楚的地方觀察他。今天,其實并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這位小哥哥。她知道他叫衛錦兮,是衛相家三公子。

宮倩還記得那是建元年的一次宴會,她第一次進宮。因為陛下臨時駕臨,姑姑讓婢子引她先去宴會,卻不知怎麽走散了。是路過的衛錦兮将她領了回來。只是開宴之後,他的心思一直在稷和長公主身上,根本沒有再看姑姑身邊的自己一眼。宮倩将手按在心口,那裏還砰砰跳着。

或許,關于衛錦兮,從明天開始她可以知道更多。

作者有話要說: 娃娃們都好年輕!早戀!不好!

PS:怎麽說呢,這個局開始于二王分唐。衛相根本左右不了大局。他家早就幹了很多“通敵”的事兒了,被殷知道真相是死,幫周統一也是死。所以,衛爹也有努力攪渾水。這是皇帝又不是傻的,能讓衛家一直這麽任性咩?

最後,還真是沒有哪一篇文某阮話這麽多過。每天都是綠油油一排,我果然在話痨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第五幕

衛錦兮與宮倩的第一次交談并不是發生在那次相遇。宮倩與她認知中的将軍家的女兒還是存在很多不同的。文臣與武将教育女兒的方針一向不大相同,有時甚至南轅北轍。哪怕是宮貴妃雲芝,聽說也是曾與她父親上過戰場的。将門虎女,宮倩也當如是。而像她的妹妹衛瑾琳,作為父親唯一的女兒,雖然才八歲,卻已經接受淑女教育好些時日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了日後能安穩地将女兒嫁入門當戶對的大家,在如衛氏這般的文官家中,女子的教養往往比男孩更精細。

可是,衛錦兮發現自己錯了。當她假裝不經意與宮倩對視,揚起笑容并拱手施禮後,宮倩只是微紅了臉,扭頭對自己身邊的侍女說了什麽,就歉意地轉身離開了。

衛錦兮一怔,啞然失笑:“玉笛,咱們去天下仙坐會兒吧。小貓已經被吓跑了。”

就如衛錦兮所說,要光明正大地接近一個女孩子不容易,尤其是這個女孩還是父親死對頭的女兒。是以衛錦兮怎麽也沒料到,她和宮倩的真正相識,會是因為柴秀走後她因為太過無聊養的長面羅漢,說得直白些就是一只貓。

長面羅漢是只公貓,一身錦繡花紋、生得呆頭呆腦讓衛錦兮看了一眼就十分喜歡。長面羅漢是出名的啞子貓,是以常被認為妨主,為此也有人勸誡了衛錦兮好幾次,甚至見她不為所動後還告到了衛青舟那裏。好在衛青舟并不相信那些,還說若這貓真叫了或也是種預兆。從那以後,這長面羅漢就一直跟着衛錦兮了。

雖然、咳,雖然皇帝陛下是不會允許衛家和宮家的人結親的,但誰也沒料到,衛錦兮那懶洋洋的長面羅漢竟然會穿越人海跑到幾條街外的宮家,禍害了一只稀有的金玉奴。

等到她好幾次在雍湖畔“游玩”的時候,發現宮倩紅着眼睛看着自己欲言又止,衛錦兮終于決定停止這種惡劣地等待,走上前去說了一句:“你,這幾日是怎麽了?”

要真細細說來,兩個人也的确不算陌生了。隔三差五地在雍湖畔吹風聽曲兒,要是別家兒女怕是早就搭上話了。偏偏衛錦兮小心,一直不肯主動跟人家姑娘說話。她不開口,人家姑娘也不敢主動,反而弄巧成拙形成了一種不必相約、無需相許的默默守候。

衛錦兮這一問,将宮倩的淚直接逼了出來。她何曾見過女孩子哭成這樣?心裏頓時亂作一團:“你……這……”

宮倩似也沒料到自己會不顧儀态地哭出來,慌亂拿帕子擦了淚,嘟着嘴質問:“你是不是養了一只長面羅漢?”

“你如何知道?”因為那貓被當作不祥,衛錦兮為免麻煩很少帶它出門。

“丞相公子的長面羅漢誰人不知?”宮倩紅着眼,梨花帶雨煞是委屈,“你可知、你可知你那渾貓,偷偷跑到我家,把我的金玉奴……嗚嗚……”

衛錦兮費了好半天功夫才從宮倩的貼身侍女那得知了真相——春天,是個容易出事的季節。如今已然煮米成飯、珠胎暗結,這金玉奴的主人吃了暗虧,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衛錦兮從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自家畜.生作孽,她也只好耐着性子賠禮道歉,還幾次登門送禮看望金玉奴。這一來二去的,到了金玉奴産下一窩可愛的小貓崽的時候,宮倩總算原諒了她的大意與看管不嚴。當然,為了博美人一笑,衛錦兮也嚴厲懲罰了自家的長面羅漢——把它送進宮,與跟皇帝舅舅身邊的張總管做了親戚。

衛錦兮沒受過女子教育,當然她身邊的某位公主也因為太過受寵沒有受到多大的約束。她根本不懂為何自己将自己對長面羅漢的處分告知宮倩的時候,這個小姑娘會不顧禮儀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任她如何解釋,宮倩都只會紅着臉眨着一雙如星辰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她。這樣一來,衛錦兮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提起這個話題。

她在玉笛嘲笑的眼神中,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大會與女孩兒往來。雖然都是女孩,但顯然,普通官家小姐的想法和衛錦兮自己還是有些差別的。如此一來,她終于開始猶豫柴秀當初與她決裂的真實原因。

永和四年冬月,在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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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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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