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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自家驸馬已經神游去了。他輕嘆一聲,大抵知道了一件事——公主雖好,但或許不是驸馬爺憧憬的那位姑娘。可是這麽溫柔的公主都不是驸馬爺喜歡的,那驸馬爺心中的那個女子,該是怎麽個模樣?
“我其實并未憧憬過什麽姑娘。”就在弄潮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衛錦兮開口了,“畢竟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很喜歡她了。”
弄潮決定不再打探。其實這陣子宮裏都傳遍了,說昭陽公主的驸馬爺原本是殷國稷和長公主的驸馬。經過此戰,到了大周,她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南國賤民俘虜、一個嬌弱的小白臉、一個手染大周将士鮮血的仇敵……若不是因了七公主喜歡她這模樣,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尤其還有人說,其實昭陽公主在當年清溪公主南嫁時就私自陪着去了殷國,在那裏認識了這位驸馬爺。或許便是那時開始,昭陽公主殿下就對這位驸馬爺念念不忘了吧?否則,怎麽會在驸馬爺重傷未愈之時,公主就急急求陛下賜婚呢?
這流言傳得多了,尊貴的皇帝陛下也是有耳聞的。那日在殿前,本是要去彙報驸馬近日情況的自己正巧撞見陛下與公主二人執子對弈。
皇帝陛下執白,邊下棋邊對着身旁的七公主說起流言,感慨道:“昭兒,沒想到你那驸馬的名氣還挺大。”
昭陽公主殿下本來是用手撐着下巴在思索,聽了這話幹脆暫停了對弈。只見她拈了張不知從何處拿出的手帕掩住眼角,期期艾艾說道:“陛下所言極是。如今連帶着昭陽都出了名,成了……一個撿了南國公主破鞋的女人了呢。”
而他們偉大的皇帝陛下居然因此面部一僵,很快沉下臉來:“何人敢看不起朕的妹子!昭兒安心,哥哥不會讓這種謠言再出現。”
公主這才破涕為笑:“還是哥哥疼惜昭兒。其實也大可不必。反正昭兒,可不就是歡喜她麽。”
那時候,弄潮本還跪在那等着主子指示——像她這樣身份的人,是沒有資格見得天顏的。可是又的确好奇,只好以面貼地用餘光亂瞟。他正琢磨着陛下與公主的對話,眼角就瞥見公主殿下的大紅滾金裙擺緩緩靠近。而後他聽見頭頂響起公主清脆的聲音:“弄潮,平日裏陪着驸馬玩樂,可不要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方才那些話,別讓驸馬聽到,知道麽?”
弄潮被公主突然的警告吓了一跳,冷不丁就出了一身汗。他不由看向陛下,陛下皺着眉朝他揮了揮手。他連忙稱是,退了出去。
直到現在想起,弄潮還覺得心肝亂跳。比起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果然還是驸馬爺好相處。不過沒想到啊,就驸馬爺那小胳膊小腿的樣子,居然能打敗大将軍張骁承。怕是,也是沾了南國公主的面子,攬了功吧……
衛錦兮完全沒料到自己刻意塑造的形象會如此深得人心,甚至到了北國、哪怕得了功績,還是如豐碑一般、呃,不朽。
用過早膳,宮裏果然來了人宣衛錦兮觐見。這次召見,周帝未給衛錦兮任何推辭的借口。直接讓人将馬車候在了公主府門口,有點接不到人就不離開的意味。
殷昭得了消息,讓宣旨的公公在門口稍等片刻,打發了一衆随從,自己進了屋親自幫衛錦兮梳妝。衛錦兮知道她定是有話要囑咐,于是也不曾拒絕。
坐在鏡前,衛錦兮一動不動。而殷昭也不曾說話,只是忙碌着手上的動作。像是,在比誰的耐心好一般。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和身後的殷昭,衛錦兮心中凄凄。曾幾何時,她與柴秀也是這般的。思及自己如今的處境,衛錦兮提起唇角,率先開口道:“公主這是作何?親自為錦兮梳妝,還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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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昭輕聲嘆息,手上卻不曾停:“皇帝哥哥,暫時不會殺你。但,萬事小心。”
“公主忘記咱們是敵人了麽?”得到提醒,衛錦兮反問,藏于袖中的手抓緊了袖口,“公主之言,會讓錦兮以為,公主舍不得錦兮呢。”
殷昭将簪子給她戴好,雙手在衛錦兮肩上拍了兩下:“走吧,本公主有何舍不得的?莫讓皇帝哥哥久等。”
衛錦兮晃晃腦袋,屈身靠近鏡子仔細看了看:“公主的手藝還不錯。”
殷昭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衛錦兮讨了個沒趣,也不再與殷昭糾纏。她揮了揮袖,獨自上了進宮的馬車。随着車廂的晃動,衛錦兮只覺着自己的心也在胸腔裏浮浮沉沉。說不擔憂是假。殷昭方才的态度,着實讓她心中無底。殷昭應當是了解她這位皇兄的本性,她再三囑我小心,怕是這位周國皇帝是真的十分危險。
對于周皇帝接下來會和她說的話,其實衛錦兮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畢竟這麽多年,她都是在這種勾心鬥角的壓力之下活下來的。雖然現如今她已然決定遂了自己心願去做事,但非萬不得已,她還是想活着、回到柴秀身邊。哪怕,只來得及說句“對不起”也好。
衛錦兮到了禦書房的時候,周皇帝還沒有從前朝回來。于是她只得随着帶她來的那群太監一起站在門口候着。可一直等到了午時,仍不見皇帝回來。于是,衛錦兮知道,這位敵國皇帝,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殷天佑四年,柴秀十九,錦兮十七,殷昭十五或十六我也不造。
天氣太熱大腦轉太快就死機了……
第十四幕
周國皇帝殷晏出現已經是申時。殷晏就珊珊來遲向衛錦兮道了個歉。說是因了一份重要的奏章而沒能走開。衛錦兮私下動了動在衣擺之下已經僵硬的腿:“國事為重。”
殷晏引着衛錦兮進了書房,着人看座,才和顏悅色地問道:“昨日宴會上人多,朕倒是未能将卿看得仔細。今日見着,倒是有些明白昭兒這些日子是怎麽回事了。郎才女貌,卿這品貌與昭兒也算般配。”
胡謅八扯!衛錦兮抽動着僵硬的唇角:“不敢當。多謝陛下誇贊。”
殷晏似乎看出衛錦兮的不自在,突然露出自責的表情:“衛卿,傷勢大好了?朕見着愛卿歡喜,倒是忘記卿也是才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
衛錦兮歪着頭看他,那一身明黃晃得她眯上眼睛。她靜靜看着這位自己從未見過但卻從出生就注定要效忠的帝王,輕輕笑了,有禮而疏離:“多謝陛下關心。”
“衛卿不過是失憶,便将自己真正的親人朋友忘記了麽?”殷晏微微蹙眉,本來還在龍案前寫着什麽的他停下筆來。細細打量着衛錦兮,殷晏眯着眼笑了笑,釋然道:“衛卿,朕知道你為人小心謹慎。”
衛錦兮皺着眉頭,方要說話。只見殷晏擺擺手,将筆置于筆托之上:“今日雖是你我君臣正式見面,但衛卿在南國為我大周所為朕早已詳知。所以,衛卿不必以為朕是在試探你。就算你信不過朕,還不相信昭陽嗎?”
“衛某只想知道,陛下大費周章将衛某弄到這裏,為了什麽?”衛錦兮搖搖頭,并不想在自己到底是周臣還是殷臣這件事情上糾結。這件事情,并沒有任何糾結的意義。畢竟,衛錦兮可以是任何帝王的臣子,卻只能是柴秀一個人的夫君。況且說起昭陽公主殿下,說實話,她還真信不過。初見殷昭的時候,她還是那副“天真單純”的模樣,不過是換了一方水土過了幾年,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說昭陽公主沒有心機,可能麽?
“衛卿這話朕就不明白了。”殷晏淺笑出聲,企圖用言語與神情去化解衛錦兮的防備。只見他挑了挑眉,起身走到衛錦兮面前:“朕登基六年餘,在朝外代朕游覽中州風光的老衛卿奏報于朕,言明近來年齡見長,漸感心力不足、恐不能再做朕的眼,代朕看遍河山。故而,将衛卿你推薦給朕……子承父業。”
“衛卿,明人不說暗話。你不顧及自己的性命,也要為你的老父親,對我大周忠心耿耿、嘔心瀝血的老衛卿想一想。”殷晏拍拍衛錦兮的肩,語重心長。仿佛那落在肩膀的每一下都能拍進她的心裏。末了,這位已将到而立之年的皇帝還不忘問了一句:“衛錦兮、衛卿!殷國稷和長公主驸馬這個位置,對你竟有如此吸引力麽?那公主竟有這麽好,讓愛卿這般驚醒之人都跌入溫柔鄉出不來了麽?”
衛錦兮不答。她知道殷晏并非是要她回答。
果然,殷晏很快舒展了眉頭,溫和地一笑:“朕那七妹,也是我大周數一數二的美人,性情脾氣都是極好的,可入得愛卿法眼?”似是怕衛錦兮不信,殷晏很快補充道:“關于愛卿的身份,也大可安心。朕倒是沒想到殷皇帝會如此擺了老衛卿一道。不過就算柴钰琥千算萬算,卻也料不到……總之衛卿放心,柴家能給的,朕也都能給卿。”
殷晏果然是想拉攏自己的。衛錦兮暗想。可如今自己該如何回答是好?自己的身份,本以為會就此暴露。卻不想因了戰事的白熱化,兩位皇帝都不約而同選擇了三箴其口。而眼前的這位,居然以為自己喜歡了柴秀便是所有女子都可以。把自己當作男人來看待了麽?
衛錦兮打心裏不喜歡這位皇帝。為了所謂的霸業,他犧牲了一個妹妹,馬上還要犧牲第二個。這樣的人,居然就是自己一直以來盲目效忠的。思及此處,衛錦兮婉言拒絕:“陛下雖玉口金言,然衛某已有婚配。怕是沒這個福分了。”
“既然如此,朕也暫時沒什麽可以再與衛卿促膝長談的話題。下月十五,朕依舊在此等候衛卿。”殷晏似乎早就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他并沒有因此發難。卻在衛錦兮要離開的時候出聲提醒:“只是有一件事,衛卿怕是不記得了。在衛卿重傷的時候,昭陽是用花轎将你擡回府中的。雖然沒有太正式的宣布,但在京都的老百姓心中,你已然、是昭陽的驸馬。”
“就算如此……”衛錦兮冷笑,“衛某的身不由己,一定會得到理解的。話不投機,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衛卿!”雖然被幾次拂了面子,殷晏還是耐着性子喚道,“你步入此間想要挑釁朕與朕談判的時候,可曾想過朕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麽?況且你明知柴钰琥的為人,為何要如此以身犯險?不如這樣,如果你棄暗投明,日後朕保證你享受齊人之福。那殷國公主,還是你妻。”
“陛下。”衛錦兮頓足,卻沒有轉身,只嘆息一聲,“陛下求賢若渴,可惜衛某只是個小民,只想和那個人過安穩日子。不管陛下再召見衛某幾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是麽?”殷晏搖搖頭,“衛卿,話不能說得如此絕對。當年,在朕還只是殷晏的時候……也曾如衛卿這般天真爛漫啊。也罷,衛卿看起來實在是太疲憊了。就先回去休息,下一次見面,朕希望能和衛卿說些愉快的話題。”
衛錦兮擡腳跨過門檻,卻聽殷晏又一次喊住她:“衛卿,你說你已有婚配朕也不強迫你,與昭陽的事便過些時日再提。可若是某日原配薨逝,可由朕做主為愛卿續弦?”
殷晏!
衛錦兮攥緊了袖中的手,加快了腳步離開這個讓她感到身心疲憊的地方。他拿柴秀威脅我!他果然用秀秀威脅我……怎麽辦?衛錦兮只覺胸口被什麽堵着,就算一直喘息、嘆氣也不能舒緩。
怎麽辦?怎麽辦?
衛錦兮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便步行出了皇宮。宮外弄潮已經候在那裏。見了衛錦兮,他趨步上前:“驸馬爺,公主吩咐小的來接您,請上車。”
衛錦兮看着弄潮身後的馬車,搖搖頭:“弄潮,這京城裏,何處有北國特色的吃食文化?帶我去見識見識。”
吃食文化?弄潮一愣:“驸馬爺,您可能不知道,馬上就要到宵禁時間了。店家也差不多都要關門了。”
“就沒有地方能夠接納我麽?”衛錦兮略微失望,“就算有宵禁,但總該有些地方……”
弄潮眼珠子一轉,不太确定地問道:“驸馬爺是想去……那種地方麽?”
衛錦兮苦笑:“不管去哪裏,我暫時不想回公主府。”
弄潮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驸馬爺,您若去了那種地方,公主怪罪下來……”
“我不過說笑罷了。”衛錦兮澀澀一笑,走向馬車,“回去吧。”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殷昭居然坐在衛錦兮住所的臺階下等她。只見她穿的單薄,雙手抱膝坐着,時不時向外張望。見着衛錦兮回來,她似松了一口氣一般站起來,踉跄着上前扶住她,嘴裏快速地說着:“本來是想去賢妃娘娘那裏坐會兒,卻一直覺得不安,所以還是在這裏等你了。”
衛錦兮輕輕“嗯”來一聲:“外面涼,公主還是早些回去沐浴暖暖。免得着了風寒。錦兮有些累了,便先休息了。”
殷昭神色一僵,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泱泱松開拽着衛錦兮的手:“好吧。”
“抱歉。”衛錦兮稍稍有些歉意。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經做了什麽,想到還在前線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柴秀,便覺得悲憤交加。
殷昭“唉”了一聲:“衛錦兮,如果此時此刻在你身邊的是柴秀,怕是,你不會這般吧?”
聽到殷昭再一次提起柴秀,衛錦兮擰緊眉頭。這個昭陽公主,天天話不離口的總要提起柴秀好幾次。真不知她到底在試探什麽。衛錦兮沉默片刻,說道:“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侫,損矣。公主若是錦兮的朋友,是錦兮之福。”
“哦?那你覺得,昭陽若是你的朋友。該是,哪一種朋友?”殷昭來了興趣,好奇問道。
“友直。”衛錦兮答道。
“何解?”殷昭追問。
“像公主這般正直的人,還需要什麽彎彎繞繞的解釋麽?”
“好啊!衛錦兮!”殷昭指着衛錦兮地鼻子,得意地笑道,“你不想聽我提她,我不說就是。你何須拐彎抹角拿聖人的話擠兌我!”
“公主聖明。”衛錦兮微微一笑。若不是柴秀讓她留着性命,只怕她已經為了自己“曾經”的背叛而引咎自裁了。她會好好活下去,等到柴秀來處罰自己。
“衛錦兮,你看你如今要死不活的樣子!”殷昭諷刺道,“你當初便是這樣潛伏在殷國的麽?你從小學的那些東西,就是教你如何把腦子用來兒女情長?你以為,就算南國奮力抵抗,南國皇室還有活路?你覺得,你下次見殷國的長公主,會是怎樣的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為啥關于小衛的女子身份沒有被公開。
我們先假設小衛的身份公開了。殷國為了挽回形象會說周國已經把驸馬殘忍殺害了,這個女人雖然像驸馬但肯定不是我們驸馬。那麽本來驸馬是女人這事兒已經很匪夷所思了,不少人也就當笑話不會相信,萬一鼓動的好了還會為了曾經帶領大家打勝仗的驸馬報仇,提升勢氣。
再假設就這麽倒黴的,大家都信了。那麽殷國就得抄了犯下欺君大罪的衛家,皇帝一推三六九,我不知道都是他們騙我的,我也是受害人。可是衛家是周國的重要棋子。這樣一來,殷不但沒滅,還把自己給折了翅膀。所以周帝不會這麽做。而殷帝自己,衛家到底還是老臣,衛相雖然不在朝堂了,但是他的勢力并沒有全部瓦解。在國家正緊張的時候去幹這種事,就是自毀城牆。所以他也不會主動去說。
簡而言之一句話,雖然這個身份很勁暴,但還沒到公布出來可以給對方致命一擊的地步。
而現在周帝又放出了小衛歸順的消息,殷帝多疑,更加不敢輕舉妄動。機關算盡、機關算盡啊。
今天放出一個小劇場調節氣氛:
衛錦兮:哎呀,人家穿女裝也很好看呢。一會兒可要給秀秀一個驚喜。
衛小丫(驚呆,大喊):娘親,爹爹躲在房間裏偷穿你的衣服……
鄰居(竊竊私語):原來衛家男人不止長得細皮嫩肉,還有這種癖好……
衛錦兮:你給我閉嘴!(╯‵□′)╯︵┴─┴
——————————熱死了,生病了,食欲差,睡眠好,存稿薄——————
第十五幕
冷靜下來,衛錦兮發現殷昭說得的确有些道理。是她自己找回了記憶卻失了分寸。殷晏的計劃雖然環環相扣十分惡毒,但也并非毫無回轉餘地。她自己就是這盤棋的變數。
殷晏和皇帝舅舅,兩國皇帝對弈。他們所有人都是棋子。且從某種程度來說,殷晏可能比皇帝舅舅更可怕。就拿公主和親來說,兩位皇帝都犧牲了自己的妹妹。皇帝舅舅是明知未央公主有危險卻不去顧及。而殷晏卻是構思好了連環計在适當的時候主動犧牲掉殷溪。雖然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差別,卻也能看出誰的心更狠。
這場博弈,殷國已經在悄無聲息中,處在了下風。
衛錦兮告訴自己沉住氣,至少雖然當前殷國處在被動的位置,但并非全無轉機。她現在應該靜心靜氣,然後出去走走。如殷昭願望的那般與那些周國貴族成為“朋友”,然後,或做回老本行與殷晏虛與尾蛇,或伺機逃回南邊。
就是在這種心态的驅使下,衛錦兮和曾經來過南邊的秦王殷骁成了狐朋狗友。殷骁這人雖然讨厭,但的确非常會玩兒。京中那些與他志同道合的官家子弟,他都能說上些話。不知是不是殷昭委托了他。不知從何時開始,秦王的宴會總會邀請衛錦兮。他對這位新晉的七妹夫也不知存了什麽心,時不時豎起大拇指在衆人面前誇贊她不說,還大大咧咧拿衛錦兮智破神勇大炮的事情說事。
好在北方好戰,向來對敬佩有勇有謀之人。雖然衛錦兮曾經是敵人,但這樣的經歷反而讓他們津津樂道,在宴會上乘着酒興玩笑,問衛錦兮何時再帶着大家大殺四方。至于那些看不上這位沒啥節氣的驸馬爺的人,當然根本不屑與她出現在同一個席位。就比如此時在不遠處,身邊有蘇大家蘇秦暮陪伴的張光耀。
這個張光耀就是被衛錦兮算計取了首級的張骁承的兒子。他母親是殷晏的姑姑魏安公主。這位公主在北國也是一個傳奇,接連克死了三任丈夫之後下嫁給比她小十多歲的張骁承,還生下了一子一女。可如今一場戰争又讓這位公主回到了最初的命運。聽聞張骁承去後,這位公主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招納了三五面首開始尋歡作樂。這張光耀也算家破人亡,定當是恨死了衛錦兮的。
不過衛錦兮也不擔心張光耀會對她做什麽。只瞧他獨自一人喝着悶酒,也不理會蘇秦暮便知道,他現在還不能動自己。
“妹夫,你在看什麽?”秦王對衛錦兮也算照顧有加,縱然縱情于美酒佳人也沒有忽略她。他順着衛錦兮的目光望去,恍然大悟:“原來光耀也來了。走走,哥哥帶你去打個招呼。”
“诶,秦王兄。”衛錦兮拉住拽着自己就要上前的殷骁,尴尬道,“方才小弟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只怕見着尴尬才沒上去。”
“有什麽尴尬的。一來張驸馬技不如人,二來軍人戰死沙場那是無上的光榮。”殷骁大咧咧道,“妹夫不必擔心,光耀不是不識大體之人。且有本王做保,保你們化幹戈為玉帛。”
後來,張光耀真如殷骁說的那樣乖乖與衛錦兮共飲了一杯,還大方地讓出蘇秦暮作陪:“兄弟聽蘇大家說與衛兄也算舊識。如今在他鄉遇到也算緣分,二位不如敘敘舊也好。”
殷骁聽了這眼中閃過精光:“光耀說得在理。妹夫,蘇大家可是不輕易陪人的。你好好玩兒,本王與光耀,去別處逛逛。哈哈哈……”
這秦王,真是醉得不清。衛錦兮搖搖頭,抱歉地看了蘇秦暮一眼。蘇秦暮倒表現得極為淡然:“驸馬在南國久了,怕是不了解這裏。”
“蘇大家此言何解?”既來之則安之,衛錦兮抖了抖袖子安定地坐下。
“雖然都是驸馬,可我北國的驸馬,不單單是一個五品的閑職。”蘇秦暮輕笑,“一別經年,驸馬爺怕是并不記得秦暮了。但永和年的那次宴會,秦暮對驸馬爺卻影響深刻。”
“呵。”衛錦兮攥着酒杯長嘆,“蘇大家這是在諷刺我。”
“若秦暮說對驸馬欽慕已久?”
“大家莫要玩笑。”衛錦兮道,“衛某有幾斤幾兩,倒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蘇秦暮聽了只是淡淡問道,又仿若在自言自語:“驸馬是在嫌棄秦暮的身份麽?也對,秦暮這等身份,的确是無法成為驸馬爺的友人的。”
衛錦兮聽了這話心裏還是不大舒服。雖然她是世家子弟,但對于真心相待的人從來也沒有拿身份說過事兒。況她平日裏奔走在市井,認識的普通百姓又何在少數?這蘇秦暮一上來就擠兌自己,倒像是與自己有什麽仇怨一般。想到自己在周國孤立無援,衛錦兮心中十二萬分的警醒。她的目光在蘇秦暮狀似安然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說道:“蘇大家的容貌,看起來很眼熟。”
“驸馬爺又不是第一次見秦暮,怎得突然問出這種話來?”蘇秦暮微笑,有些不屑,“莫非,這是驸馬爺搭讪姑娘的常用手段?”
衛錦兮挑了挑眉,不可置否:“或許吧。”
“驸馬爺倒是誠實。”蘇秦暮道,驀地湊近衛錦兮在她耳畔呵氣如蘭,“驸馬,今晚……陪陪秦暮可好?”
“好啊。”衛錦兮輕笑。反常即是妖,她有什麽理由不答應?不過在這之前,她還要去試探試探秦王和那個張光耀。
衛錦兮去和殷骁告辭時,殷骁正和張光耀勾肩搭背喝着酒。見着衛錦兮過來,殷骁一臉玩味:“怎麽了妹夫?你找本王有何事呀?”
“蘇大家有些不舒服,秦王兄可否喊府裏的大夫給看看?”衛錦兮道。
“呵!”張光耀迷離着眼睛,舌頭都開始打卷,“衛兄、兄弟,蘇大家方才和兄弟我在一起那麽久都沒說不舒服……你、你這人,也忒木讷了!殿下、昭陽殿下、怎麽得會看上你!”
殷骁本來還準備着人去喊大夫,聽了張光耀的話露出些意味深長地笑來,“光耀說得是!在理、在理!蘇大家不舒服,妹夫你就送她去後面休息、休息好了。”
衛錦兮為難道:“這怕是不好。秦王兄,畢竟是男女有別,況錦兮還是昭陽……”
殷骁打斷她,說:“诶,妹夫,你怕什麽。有老哥給你作保,昭陽,不會生氣的。”
“對啊對啊。”張光耀也喊道,末了還不忘促狹地瞟了一眼等在不遠處的蘇大家,“诶诶衛兄弟,光耀聽說、聽說啊,那蘇大家……還是個雛呢。便宜你啦。”
衛錦兮聽他這麽說,也回頭望了蘇秦暮一眼,心中勾勒了一個大概的輪廓。這三個人,定然是勾結在一起想要害她的。如此做作、又破洞百出的臺本,也好意思出來表演?只可惜現在自己入了這鴻門宴,要出去怕是不容易了。衛錦兮輕笑一聲:“張兄說得哪裏話,錦兮怎會是那種人呢?你們桌上酒可要給小弟留點。送了蘇大家回房,我可是還要回來的。”
兩人連聲應了,揮着手讓衛錦兮快走。
衛錦兮領着蘇秦暮往後院走。離開了人群,方才一直很主動的蘇秦暮突然沉默下來。待到衛錦兮将她送至客房,她才似驚醒一般回頭:“衛公子,可願進屋坐坐?”
“今日便算了。蘇大家太累了,還是好生歇息。”衛錦兮拱拱手,“錦兮并非是黃發小兒,怕是不能如蘇大家的意這般輕易踏入陷阱。”
“你看出來了?”蘇秦暮驚訝,而後自嘲道,“看來倒是秦暮看錯了衛公子。本以為衛公子會為了美色出賣殷國,當也……不會拒絕秦暮的投懷送抱才是。”
“并非錦兮自誇。”衛錦兮搖頭,“蘇大家的手法,在錦兮看來十分幼稚。況若錦兮真是那等人,孤男寡女一旦用強,蘇大家覺得自己,能夠逃脫麽?”
蘇秦暮微怔,輕聲說道;“他們……”
“蘇大家相信他們?”
蘇秦暮似恍然大悟一般“呀”了一聲,神色憂慮,後悔道:“多虧衛公子提醒。秦暮自認對男子向來游刃有餘,倒是輕信了他人了。”又見衛錦兮笑而不語,蘇秦暮只得說了實話:“張公子想教訓教訓衛公子,讓秦暮假意留住公子,然後……”
衛錦兮眯着眼睛一笑:“蘇大家不必客氣。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罷了。如此說來公主怕也要被他們喊來了,錦兮、便先告辭了。”
衛錦兮已表現得如此疏遠了,蘇秦暮本不好再挽留。她為難地咬了咬下唇,道:“衛公子留步。可否……可否好人做到底,至少也帶秦暮離開秦王府?”
衛錦兮莞爾一笑,對着蘇秦暮頑皮地眨眨眼,道:“倒也無妨。不過,萬一被公主知曉了,你可不許再陷害于我。”
作者有話要說: 蘇秦暮:咦,原來秦暮不是背景幕布呢,好開心!(某導演:廢話,你又不叫蘇彩旗)
柴秀:驸馬,你又背着我勾三搭四!
衛錦兮:娘子大人明鑒,這明明是在機智地挑撥敵人內部矛盾!
第十六幕
蘇秦暮本還想再努力争取拖延一下衛錦兮。她雖然是舞技大家,但說到底還是靠着這些權貴子弟生活的女人。況這邊只是一個投降來的驸馬,那邊卻那個秦王和魏安公主唯一的兒子。孰輕孰重立見分曉。可就在聽見衛錦兮愉快地答應還提起公主時,蘇秦暮警鈴大作。對啊,雖然這位降将驸馬沒有背景,她身後的那位公主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子。為了那昭陽公主,連衛錦兮這樣的人都能被放過,可想公主的地位該是如何超然。再來,她常年在這些權貴的宴會上獻舞,接觸的像衛錦兮這般的人并不算少。大約是眼前這個人早已在京都風傳的事跡讓她輕敵,以為這個人應當很容易掌控。但顯然,能在兩國皇帝、兩位公主之間周旋還全身而退的人,也的确不是心機全無的笨蛋。
心中已然打起了退堂鼓,蘇秦暮不甘心地福身:“便是秦暮解釋了,怕是公主也不會信的。秦暮只好,下次再相約了。”
還有下次?衛錦兮面不改色地點點頭,心裏卻不停算計着:“這周國女人怎麽這麽難纏!到底那兩個男人許了她什麽,竟如此盡心盡力地害我?不過見她似乎有些忌憚殷昭?看來,為了能活到秀秀到來,我還是得仰仗她昭和公主的名號才是。”
邊想着,衛錦兮順着往前廳的長廊走了幾步,果然見着張光耀帶着殷昭從對面走來。張光耀邊走邊回頭對殷昭說着什麽,殷昭卻是一臉冰霜,對張某人的話完全不理會,只管快步往前走。衛錦兮頓了足,想了想還是清了清嗓子,喚道:“昭兒!”
本來回着頭跟殷昭說話的張光耀聽到聲音僵住了,他緩緩回頭,看見衛錦兮就站在離自己不過十米的地方。他的确仍舊記恨着衛錦兮,這個殷國降将讓他在父親陣亡後受盡了冷嘲熱諷。可偏偏,這個仇敵還搖身一變成了今上最喜愛的妹妹的驸馬。他雖忌憚殷昭的勢力,卻又實在想報複一下衛錦兮。又正巧,在一起借酒消愁之時聽到秦王也對這位天降驸馬頗有微辭。兩人一合計,決定利用美人計慢慢蠶食昭陽公主對這位驸馬的信任。等衛錦兮失了寵,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呢?可誰曾料到,這位秦王殿下說成是“傻子”的驸馬爺,居然沒有按常理出牌。這第一次就如此輕易被化解了,以後還怎麽讓狐貍似的公主相信自己?
張光耀臉上瞬息萬變,最終尴尬地一笑:“咦,衛兄弟,原來你在這裏。正巧,公主來尋你了呢。”
衛錦兮看向張光耀身後一直板着臉的殷昭,輕笑出聲:“昭兒,你果然來了。”那聲音裏透露出的欣喜,讓人覺得她似乎一直在等着殷昭來尋她似得。如此一來,張光耀的神色更加緊張,心裏不知罵了殷骁多少次。
殷昭望向衛錦兮的面龐,許久都不說話。這樣的衛錦兮,根本不是私下裏對着自己的那一個。她的臉上戴了面具,可恨自己卻不能在此時去拆穿。殷昭輕嘆一聲:“衛郎,你可讓昭兒好找。”
衛錦兮喜悅上前,牽了殷昭的手,說:“還不是秦王兄的酒太烈,我才離席來吹吹風麽。可誰知竟又犯了迷糊,不知走到了哪裏。這不,我正惦記着你,你便來了。”
殷昭因這一握的溫度微微失神。這個混蛋衛錦兮,她、她何時在自己面前露出過這等嬌嗔!殷昭只恨不得戳瞎了身旁那個已經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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