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哄亂的回憶

一直沒有緩過神的蘇月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整個人都不好了，立刻過來，手抓着門框。卧室裏擺了一張小小的嬰兒床，上面還吊挂着一只小黃鴨，靠着窗戶的桌子上放着兩罐奶粉。她也充滿了驚訝，去翻看蘇眉的衣櫃，裏面除了她的衣物大大小小都是嬰兒的用品。

“這怎麽會……”蘇月喃喃自語着，“小眉說她離開南町去進修，怎麽會這樣？她都還沒有結婚，怎麽會有孩子？”

蘇月的腦子裏亂哄哄的仿佛要炸掉了一般，她後悔自己對妹妹關心不夠，不知道她這一年來到底都經歷什麽，最後還讓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外面的樓道裏好像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聲音也紛紛擾擾的，全然不顧忌對死人是不是尊重，只談論着自己見過的事情。

“——聽說那個女人的姐姐來了？啧啧，她們怎麽還有臉過來？要是我，早就斷絕關系八輩子不往來了！”

“——就是！做什麽不好偏要做人家小三，最後被原配找上門來，現在死了也是報應，呸，活該！”

外面的房門沒有關，她們刺耳的話語聲就這麽盡數落在了蘇月和唐父的耳朵裏。

蘇月的眼睛驟然睜大，她們稱妹妹是“那個女人”，還說她是小三。

她推開丈夫和秦女士向着門外走去，一手捂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胸腔劇烈起伏着。這間筒子樓構建的十分狹小，外面的光線難以進來，那些人見到她出來，紛紛向着門邊去退，樣貌都隐匿在幽深的廊道裏，看不清晰。

但也不用看清晰，不用看蘇月也能想象的到，那些人都是怎樣一副醜陋的嘴臉，盡說些沒有根據的話。

她目光漸冷，狠狠瞪着他們，大聲質問：“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這樣沒根沒據的诋毀一個人，信不信我報警，告你們诽謗！”

大概是被這一句報警給唬住，有好幾個都畏畏縮縮的躲着眼神，找了空檔避身出去了。

卻還是有一個不滿意的，斜瞟着她，“你盡管去告呀！我們說的都是事實！你妹妹能做還不許人說了？她就是小三，勾/引人家男人被原配找上來，是老天開眼讓她死，都是報應！”

唐父和秦女士這時候也跟着出來，唐父将妻子護進懷裏，輕聲哄着，秦女士使着眼色讓衆人走，“散了散了，都別瞎說了！”

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這才像是作罷，翻了一個白眼準備離開。蘇月氣不打一處來，推開自己的丈夫上前拉住她，趁她還沒有回過神時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你再敢說我妹妹一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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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也是個暴脾氣的，這猛然挨了一下打當然是不樂意，反手推搡着就要還回去。唐父當然不會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負，上來就抓住那個女人的手将她推向一邊去，衆人也都是看熱鬧的，也只是嘴上規勸着，卻又紛紛散開來給他們騰地方。

那個女人也絲毫不顧形象，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鼻子就開始罵，“夫妻兩個合起夥來欺負人是吧？我呸！還真是一家人啊，妹妹不是什麽好東西，姐姐姐夫也是一樣！”

秦女士眼見着氣氛不對，空氣中的火藥味也是越來越濃，趕緊過來攔住她，要帶着她下樓去。可誰知道她根本氣極，力道也大的驚人，直接将秦女士整個推搡在地上，又反過來去拽唐父。

唐父擡手想将她甩開，這個女人卻像膏藥一樣黏的緊緊的。這地方本就狹小，人卻擠了那麽多，一推一拉後直接波及到蘇月，害她一個沒站穩重心向後仰去，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只剩痛苦的哼哼聲。

蘇月還懷着四個月的身孕，唐父急忙要去把她抱起來，只是這手一沾，卻碰到一手濕熱的血。

有人驚呼：“天啊，血！”

衆人都被這個情形吓了一跳，當下也不再碎嘴說話了，自覺地把樓道口的位置讓出來。唐父此時更是急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趕忙抱着她向醫院去。

那一天的記憶就像那個吵鬧哄亂的筒子樓，蘇月失去了她的妹妹，也失去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電梯到達樓層後傳來一聲“叮咚”的響，也将蘇月從那片亂糟糟的回憶裏給拉了出來。莫明良慢慢走進電梯，手放在梯門處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禮貌疏離的拒絕了她要送他下樓的請求，“我都說完了，唐太太請回吧。”

接着，他按掉關門的按鈕，眼看着蘇月的面容在電梯閉合後消失，緩緩松了一口氣。

電梯到達四樓的時候進來了一對夫婦，妻子挺着肚子，面上洋溢的都是為人母的喜悅。丈夫陪伴在她的身邊，一手扶着她，一手拿着一張B超的報告單。

莫明良悄悄看了一眼，嬰兒已經初具人形，安穩的睡在媽媽溫暖的世界裏。

他想起多年前他和蘇眉的樣子。

只是，蘇眉沒有她那樣的喜悅，她那雙善于發現美景的眼睛空空洞洞，只有在低頭看到自己逐漸拱起的肚子時才會有一點生氣。未婚先孕這種事情對于女人來說簡直要命，她的背後有無數張嘴，每個人都在指責着她的不是。但只有莫明良知道，錯的不是蘇眉，而是那個人。

他不想要蘇眉受到這些苛責，也向她求過婚，言辭懇切的保證自己會像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他，卻被她拒絕了。

蘇眉說，“我恨他的父親，可我卻不能放棄這個孩子，我更不能答應你的求婚，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這個世界對誰公平呢？

電梯停到一樓後那對夫妻終于走了出去，莫明良沒有動，乘着電梯直接下到地下車庫，皮鞋的後跟噠噠踩在地面上，在這裏顯得十分的空曠。

莫子穆斜靠着車門，把手機拿在手裏一點點的摩挲把玩。

等看到莫明良以後才慢吞吞的打開，界面上停留了一串數字，撥通後沒有幾秒，悠揚的手機鈴聲就在莫明良的大衣口袋裏響了起來。

莫明良不動聲色的關掉手機，繞開莫子穆打開車門後坐進駕駛的位子，給自己扣好安全帶，叫他：“上車。”

莫子穆很聽話的走到了另一邊上來，問：“您有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

莫明良打燃引擎，聲音聽來毫無溫度，“等韓先生出院以後，你離他們都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