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葉浮萍

莫子穆因為唐生不介意掩飾的厭惡走進廚房來，蘇月系了圍裙，戴了一雙橡膠的手套，正佝身在水槽邊忙活。調節好的溫水嘩啦啦的從水龍頭口流下來，沖刷着碗盤上的污漬，将擠壓好的洗潔精打出一堆白色的泡沫。

“蘇阿姨，”莫子穆輕輕叫她，“我來幫忙吧。”

蘇月一回頭，正見他笑眯眯的要去找刷洗用的東西。蘇月急忙要攔住他，卻因戴的手套，也只能空空地做個動作，說：“不用不用，你是客人，還是個孩子，怎麽能讓你來？出去玩去吧，阿姨一個人就能來。”

“沒事。”莫子穆拒絕了她的建議，只輕輕繞一下，就靈巧避開了蘇月攔他的手，然後随意挽了一下袖口，直接把手浸到水裏撈起一個盤子，然後問着蘇月，“還有多的洗碗巾嗎？”

他的手已經沾了水，蘇月不再好拒絕他，只好彎下身打開櫥櫃的門，拿出來一個新的遞給他，提醒着：“那你小心點，不要打濕了袖子。”

莫子穆點點頭，結果以後開始清洗。

其實這幾天來，他的腦子裏一直在奇怪為什麽那天在醫院的時候，莫明良會向他提出那樣的要求。在他看來，蘇月和老韓都是不錯的人，而且莫明良和蘇月應該還是舊識，又怎麽會說出這樣無理的要求呢？莫子穆緩緩吸了口氣，鼻畔前都是淡淡的清香味道。

“蘇阿姨，您和我叔叔認識很久了嗎？”

蘇月正在擦拭碗盤的手一頓，有了片刻的晃神，然後說着：“倒也稱不上……以前我們見過幾次，他和我的妹妹是大學同學，畢業以後一起來了南町，僅此……而已。”

前面說的話是真的，而最後的四個字到底是在騙誰，蘇月自己也不知道。

莫子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心裏對于莫明良的疑惑更甚，他一向不會對人報以惡意，更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離他們都遠一點”這種話，可能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蘇月解釋的這麽淡薄。

蘇月和莫子穆一起清洗完第一遍，接着又放了清水，因為莫子穆沒有戴手套，她這次特意把水溫調的高了一些。等待水放滿的時間裏，蘇月不由得打量起莫子穆來。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一次，但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她滿心都在莫明良的身上，根本就沒怎麽注意過他。

他看起來也不長唐生幾歲，眉目如同精細雕琢出來的，生的格外好看，五官整體英氣，大概是像父親多一點。蘇月對他的印象不錯，懂事禮貌，倒是讓她有幾分好奇是什麽樣的父母可以教導出這樣的孩子來。

過了一會兒，直到莫子穆擡手擰掉了水龍頭的開關，蘇月才猛然回過神來，說了一句：“抱歉，我有些走神。”

莫子穆笑了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

蘇月重新開始埋頭擦洗，像是有些不經意的提起，“小穆，你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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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年虛進二十一了。”

“二十一……”蘇月口中念念有詞，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來。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出現那檔子事情，她的孩子應該也是這個年紀吧？如果沒有那檔子事，她的妹妹蘇眉也會活的好好的。

還有她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小外甥。

有的時候悲傷這種情緒真的會說來就來，然後一點點的積蓄爆發，最後就像洪水猛獸一般關攔不住，露出猩紅的舌頭和可怕的獠牙，要将人吞沒。蘇月久沒有做聲，莫子穆開始覺得有些奇怪，轉頭看向她，只見她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眼眉低垂着泛着點點瑩光，面上被濃濃的傷感情緒籠罩着。

莫子穆有些擔憂：“蘇阿姨，您還好嗎？”

“沒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舊事。”蘇月直到說完這句話以後才察覺到臉頰上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流下來。她背過身，脫下了一只手套去擦拭，那眼淚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止不住的越哭越兇，胸腔內的呼吸也開始有些難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葉凋零的浮萍，孤助無依。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摘下了圍裙，也脫掉了另一只手套，柔弱的肩膀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蘇月不敢轉身，強忍着哭意拜托莫子穆，“對不起，這些東西可以先麻煩你嗎？我可能需要去休息一下。”

莫子穆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發懵，但也沒有忘記要答應。在得到他的應肯後，蘇月這才快速的沖出了廚房，向樓上跑去。

在外面收拾的唐生和韓羌月看到突然跑出來的人影也被吓呆了，唐生還急急叫了她一聲，卻沒有得到回答。他奇怪地和韓羌月對視了一眼後，也跟着上了樓。

韓羌月雖然也很擔心和好奇，但這畢竟是別人家裏，她一個外人也不好跟着上去看情況，索性就走進廚房，莫子穆還在清洗着水槽裏的一堆碗盤。

她走上前，輕聲問：“蘇阿姨這是怎麽了？你們聊什麽了嗎？”

莫子穆搖了搖頭，也是一臉霧水，“就随便問了些話，然後她就說想起來了什麽舊事，接着就變成這樣了。”

這樣一問完，韓羌月心裏差不多想到了什麽，她想起之前在醫院見蘇月的那一次，老韓告訴過她，蘇月有一個妹妹，後來卻因為車禍去世了。她嘆了口氣，也算是寬慰莫子穆的心，“可能蘇阿姨，是突然想起她妹妹了。”

莫子穆擦拭幹淨最後一個杯子，有些疑惑：“蘇阿姨的妹妹？”

“嗯。”韓羌月看着水槽裏的水打着旋流進下水道，聲音低低，“很早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了。”

他沒有做聲，沉默想了一會兒。蘇月剛才和他對話，問了他的年紀後喃喃的又說了一遍，接着就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這也就不難猜，所謂的舊事大概就和他的年紀差不多久遠。

而韓羌月剛才所說的車禍好像也提醒了他，粗一算時間，好像有些巧妙，讓他不禁想起母親來。

他的母親二十年前也出了一場車禍，雙腿癱瘓至今，平常沉默少言，脾氣也古怪難說。

不管是對爺爺，對父親，還是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