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覺得有些累

鄭阿姨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匆匆忙忙地從樓下跑上來，只看見韓羌月一臉驚恐地在打電話，等她再走近了，看見裏面的莫芫和莫子穆時整個人幾乎都在發抖，結結巴巴的道：“天啊！阿芫小姐……要不要打電話告訴莫醫生？”

“已經打了電話叫救護車，您讓姑姑在醫院等着……”

莫子穆此刻只顧着拿紙巾去堵住莫芫的傷口，根本頭都來不及擡。薄薄的餐巾紙一張張被鮮血染透的很快，他也早就是一手的紅色，一盒抽紙也很快見底，他又趕快叫着：“快拿條幹淨的毛巾來！”

鄭阿姨此時也不敢耽誤時間，撥通了手機以後又趕緊跑到洗手間裏去找新毛巾。每個人都焦灼地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韓羌月打完醫院的電話也不敢進房間，只呆呆地站在走廊裏，天氣熱的她腦門也暈暈的，空空如也的胃裏一陣一陣的翻湧。

她實在是想不到，怎麽上一秒他們還好好的，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來了來了……”鄭阿姨拿了東西又“咚咚咚”地從洗手間跑回來，蹲過去把毛巾安上莫芫手腕的傷口。她昏睡了過去，嘴唇早已失了顏色，蒼白的泛着烏青。她又回頭急忙地問着韓羌月，“救護車呢？什麽時候才能來？”

“已經在路上了……”

韓羌月的心裏一下一下如打雷，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目光找一個支點。莫子穆低着頭，室內其實也開了冷氣，可是他的額頭上還是挂着細密的汗珠。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因為某一件事而徹底失了分寸，她知道，這一刻他也同她一樣，在深深的害怕着。

當他們聽到救護車鳴笛的聲音時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幾個人把莫芫擡上救護車以後坐上一起跟着去醫院。那裏有莫明孝會在，所以跟去的只有莫子穆和韓羌月，鄭阿姨留在家裏照顧孟婉瓊。

醫院充滿消毒水氣味的走廊裏，手術室的紅燈明晃晃的亮着。莫子穆垂頭坐在藍色的靠椅上，韓羌月背靠着冰涼的牆壁，默默陪着他等待着一個結果。他們在醫院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等待的莫明孝，她只匆忙看了一眼就先去幫莫芫繳了費用，一直到現在才拿着一堆的費用單上來。

莫明孝坐到了他身邊，看着自己這個弄得髒兮兮衣衫淩亂的侄子，心裏止不住的嘆息。莫芫的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她第一次做了這麽傷害自己的事情以後，莫明孝就已經把她房間裏所有的尖銳利器都收掉了。這麽多年以來，她的病情雖然時好時壞，卻也都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而今天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卻讓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莫子穆咽了口氣，也不回頭去看莫明孝，說：“您不想問些什麽嗎？”

“我沒什麽好問的。”莫明孝的目光如水，言語聽來十分淡漠，“等阿芫醒過來以後，我會找時間幫她做新一輪的心理檢查，再幫她重新開些藥，她的病還是可以……”

“姑姑——”莫子穆出聲将她打斷，認真地凝視着莫明孝的眼睛，“您要到什麽時候才肯承認，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莫芫需要的科學系統的治療，而不是只一味的吃藥物來控制病情。”他擡頭看了一眼面前默默站着的韓羌月，她似乎也還沒能從那場噩夢般的場景裏徹底清醒過來，又說：“這些年我都在刻意盡力的遠離莫芫，我終究要有自己的生活。”

莫明孝也打量了一下那個站在牆邊的人，韓羌月看到她看過來後還向着她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又走向了離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整個人安靜的仿佛空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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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莫子穆一定很無法理解她為什麽這麽堅持，可她又能說什麽呢？把他們盡力隐瞞下的一切故事都攤開來，讓他知道自己的爺爺多麽自私，自己的父親見色忘義，自己的姑姑可能是個殺人犯？

“你可能不能懂我為什麽這麽做，但是我現在絕不會把阿芫送進療養院去。”

“姑姑，你也是心理醫生，你真的相信莫芫只是簡單的心理障礙嗎？”莫子穆苦笑了一下，“騰”地站起了身，向着韓羌月走掉的方向走過去，“你這樣做并不是為她好，而是在害她。”

韓羌月走到樓道的位置停下來，外面的玻璃窗下都是湧動的人流，來往的汽車車輛飛馳而過，每個人都在過着自己的生活。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陣疲憊而熟悉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莫子穆雙手交叉環住她，把頭埋在她腦袋頂。

韓羌月不敢亂動，看着他手指上已經幹涸凝固的血跡有些心疼，從自己随身的小包裏拿出一包濕紙巾，小心翼翼的幫他擦拭着污漬，問：“你們說完話了？”

“嗯。”莫子穆低低地應了一聲，嗓音裏透露着微微的沙啞，“我覺得有些累。”

他們都沒有吃東西，莫芫的事情發生的突然，當時的他們一心緊張又害怕，什麽也顧不上。現在把人送進搶救室以後終于可以緩口氣，疲憊和饑餓感一下子都襲來了。

韓羌月歪着頭算了算日子，說：“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下？把你自己也收拾收拾……老韓今天還要在醫院值班，不會回來。”

她感覺到埋在她頸首間的人微微動了動，輕柔而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觸動了什麽。

最後，韓羌月還是把他帶回了老韓的職工宿舍，給他接過水洗了臉以後就一股腦紮進了那間小廚房，從冰箱裏找出來兩個西紅柿、雞蛋還有一把面條。她馬上起鍋燒水，将雞蛋敲碎打進碗裏，動作流利的攪拌。

她趁着這個空隙探頭望了莫子穆一眼，他坐在沙發上目光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前額處的一點頭發沾了水，凝結成一縷一縷的形狀。

她默默嘆了口氣，把面條放入滾開的鍋裏。